曼德拉教授不准备沮丧,因为这别有一番滋味——陆队长显然不能知道,站在讲台上俯视下去,在一片热烈崇拜的狂热眼神中,一个冰冷的侧脸会有多么显眼,显眼到就算在将目光投向别的学生不看他的时候,他也能轻易地用余光找到他。
尧笑了笑,没有忘记此时此刻自己是教授而不是禽兽。他敲了敲桌子以吸引注意力——尽管这个教室里所有人都在做自从踏入教室里里后唯一做的一件事,那就是,盯着他看。
“这节课上不止有一年级的学生,”尧扫视了一圈下面五颜六色的袍子,“也不止一个学院的学生。我很抱歉那是因为我本人的关系,所以不得不将你们的异能格斗技课程巧合并起来——但是我确定你们的梅塞尔校长是正确的。”
他顿了顿,目光忽然变得凛冽起来:“因为在费尔戈列,在异能格斗上,没有第二个人会比我更强。”
“……”
有些女生看上去已经要晕倒了。
陆与臣:“……”天知道他得花多大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要发出莫名其妙的冷哼。
尧似笑非笑地用余光陆与臣一眼,慢吞吞道:“我知道你们有些人会觉得不服,亦或不屑——”
人群中发出对此话的不满嘟囔和嗤笑。
“——但我不得不遗憾地说,这就是事实。”
“当然,您是费尔戈列的信仰,尊敬的曼德拉大帝!”一个女声尖声地回答。
教室里响起一片哄笑,然后是此起彼伏的赞同声。
“谢谢,佩拉小姐,替我向你父亲问好。”尧微微一笑,温和地说,“在这个学院里,我更希望你们你们能叫我曼德拉教授。”
“狗屎。”陆与臣低声粗鲁地骂道。
“你暴躁了,队长。”塔尼雅轻笑,并伸长了脖子以赞同的嗓音道,“你不得不承认他很有魅力。”
“是,但这不能让阻止我为他套上麻袋。”陆与臣干巴巴地说,“然后打几拳,最后拖回地球。”
“哦,你看上去真的很讨厌他。”
“毛主席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那是谁?……中国早期国家领导人?”
“是,但是我想提醒你重点是后半句。”陆与臣无奈地抽抽嘴角。
“是很深刻。”塔尼雅乐呵呵地回答。陆与臣决定不跟她搭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塔尼雅真的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呃,简单的来说,她也一样对优秀的男人没有很好的抗拒力。
……
狗屁“优秀的男人”。
……这个早上实在是太诡异了,陆与臣揉揉太阳穴,一切都显得不太对劲,从头到尾。
而讲台上,讲课并没有因为他肆无忌惮地开小差而停下进度,曼德拉教授耐心十足地为所有人讲解了常规格斗之前的礼仪和注意事项。
“——你们被批准使用冷兵器和异能,虽然我会一点治愈型的异能,但是我相信你们不会想真正伤害你们的同学。”
“即使你们来自不同的学院,亦或者家族间本身存在的敌对关系,但是请记得这里是普路托,你们可以用实力做一切你们想做的,除了残杀同学——现在,开始分组。”
曼德拉教授的所有话被除了陆与臣之外每一个学生敬畏地谨记。
事实上,陆队长一直在游神直到尧将一个身着紫袍的人推到他面前。
陆与臣终于收回目光,慢悠悠地从头到脚打量了眼前这个瘦弱的紫袍少年一遍,然后露出一个真心的阴森笑容。
“看来你很满意我为你推荐的对象。”尧愉快地说。
“满意透了。”看着抖成一片落叶的西莫,陆与臣一字一顿地说,“早上好,小白眼狼。”
西莫:“……”
“记住该有的礼仪,记住不可以造成严重伤亡,然后,先生们,你们随时可以准备开始。”尧后退一步,忽然响起什么似地,眯眼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塞进陆与臣手里,“我向罗洁莉莎教授要回了你的宝贝,你可以使用它,但是要慎重。”
陆与臣狐疑地将匕首检查一遍,在确定没有被动过任何手脚之后,硬邦邦地冲他的教授点点头:“谢谢。”
“慎重使用他。”尧笑眯眯地强调。
“割断小白眼狼的脖子在禁止行列之内。”
“很遗憾,它在。并且就在第一条,我现在考虑要不要把它贴在你的脑门上。”
尧说完轻快地转身走向另一个已经开始格斗的小组。
“啊哈,异能院著名的小哑巴。”塔尼雅丢下自己的同伴,饶有兴致地凑过来说,“我来做裁判,123之后你们可以开始。”
陆与臣疑惑地看了塔尼雅一眼,最终顺从地后退一步——他们确实需要一个裁判。
西莫咽了咽口水,警惕地看了塔尼雅一眼,那一眼稍稍变得有些寒冷,但是很快地,他也后退一步。
塔尼雅似乎并不在意,她清了清嗓子:“鞠躬——1——2——3——开始。”
裁判飞快地跳出有可能被攻击的范围。陆与臣手中的匕首按照常例通体燃起蓝色的异能光晕。
西莫微微眯起眼,这让他看起来像一只犬科动物一样谨慎。
很快陆与臣明白,那不仅仅是谨慎罢了,他能感觉到一股外来的精神力正在试图入侵他的大脑,并且迅速地构架出一个新的世界。
这让他大脑变得絮乱,行为开始不听指挥。
他觉得自己开始变得恼怒了。
然后毫无理由的,由恼怒变成暴怒。
他听见了脑海里回荡着那个声音,他在说,杀了他!
不,我只是想吓吓他。握紧了手中的匕首,陆与臣站在原地,在搞清楚一切之前,他不能行动,他想起了费洛卡,那个元素院的学生。
他又想起了最先死亡的印度孪生兄弟巴菲曼。
最后,他想起了犬神一郎。
猛地一震,那股精神力开始大规模地入侵!
杀了他!
叛徒!
在一声惊呼中,陆与臣腾空起跳,蓝色的匕首颜色加深,由原本的幽蓝变为深蓝,逐渐加黑,尖锐的匕首高举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刺入猎物的喉咙!
“哦天啊!那是圣院的学生!”尖锐的女声惊呼,“可是他能跳那么高!”
“这显然不是重点,佩拉小姐。”尧飞快地上前将陆与臣粗暴地、拎鸡仔似地从西莫身上拉了下来,反手一把拍掉他手中的匕首,失去了异能输送的匕首恢复成了普通的冷兵器,尧毫不犹豫地一脚将它踢开。
他微微蹙眉,拍了拍怀中人苍白的脸,发现手上沾上了一层微薄的冷汗,于是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不得不加紧手上的束缚力,以确保怀中人剧烈的颤抖不会那么轻易地被其他人发现。
他当然能感觉到,那绝对不是什么该死的惧怕的颤抖,完全是因为这个男人此时兴奋得无法抑制。
扫了眼僵立在一旁面无血色的塔尼雅,男人双眸里的刻薄只有她能看得见,她几乎站不稳地往后跌撞了下,身边自然院的二年级声急忙扶住她,以为她被眼前的场景吓坏了。
尧毫不费力地打横抱着陆与臣站起来,飞快地向教师门外走去,只丢下一句简短的“继续练习”。
西莫无言从地上爬起,阴冷地扫了一眼门口男人离去的背影,最后以同样的目光瞥了眼塔尼雅,接着,嘲讽地勾起嘴角。
……
毫不怜惜地将怀中的人丢到办公室附带寝室里的大床里,尧无奈地叉腰站在床边盯着床上陷入某种痛苦的少年身上。
“醒醒,你差点弄伤你自己,你这个傻瓜。”
男人凉凉地说着,不管他是不是能听得到。
第三十九章
如果从昨天半夜算起,那么陆与臣的一天应该是这样的:
带着三只史前动物晒月光——进曼德拉教授的办公室——上曼德拉教授的床——下曼德拉教授的床——上曼德拉教授的课——上曼德拉教授的床——
现在他在完成最后一步。
下曼德拉教授的床,再一次。
然后身心疲惫地用双腿走出曼德拉教授的办公室——陆与臣真心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确切的来说,自然光源已经开始黯淡,也许不用过一个小时,天色就会完全变暗,而这意味着他错过了单独接近梅塞尔的最大机会。
是的,如果用一个小小的、没有伤亡的意外换来跟梅塞尔校长的单独对话,那么陆与臣甚至想原谅西莫。可是也是因为这个人,他失去了这个谈话的机会。
如果有什么更糟的,那一定是塔尼雅在通讯器里给他的信息了,“你脸色当时苍白得像个鬼!”少女这样尖声强调,那一刻,陆与臣接受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可能往后所有人都知道圣院出了个病弱少年,一个见鬼的跳跃动作也能让他把他自己搁到。
但是确实有什么地方变得不太对劲。
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醒过来,抱着头痛欲裂的脑袋,陆与臣第一次认真地开始思考也许入学测试那一天兔子的炸裂并非什么偶然,和元素院的费洛卡,和西莫,线索仿佛散落的零件在无意的摆弄中发现它们各自有各自的缺口,稍稍费力,就可以将他们全部链接起来。
零件的末端指向一个未知的结果。
但是很显然,如果不尽快找出问题的根源,他很可能将会失去一切的理智和对生命的尊重之心。在地球时,龙组的某个专门做异能研究的顾问老师说过,拥有[罪恶净化]的人往往平和,稳重,没有强烈的杀戮欲。
——“就是有一颗水晶一样剔透的心。”
陆与臣承认听见白发老人满脸认真严肃地对自己说这句话时,他的嘴角在不可抑制地抽搐,当时的陆队长认为,作为男人,他翻滚的胃在用生理反应告诉自己,他不需要一颗“水晶一样剔透的心”。
但是当他离开了地球光年为单位的距离,双脚踩在完全不怎么对劲的星球上,认真地得出他就快要失去这么一颗“水晶一样剔透的心”这个结论时,陆与臣发现他的整个五脏六腑都在翻滚着同样用生理反应告诉他:YES,I DO。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陆与臣想起了曾经在某本书里看到过的一点资料,那本书里告诉他,[罪恶净化]在理论上有一个属性完全颠倒的孪生兄弟,它的名字叫[圣力净化],那是一种不祥的存在。
以上为资料所述。是的,没错,只有这一句话。
但是我们可以很好地将它神展开来。
比如,[罪恶净化]需要平和,稳重,没有强烈的杀戮欲,那么倒过来就可以很容易地想到,[圣力净化]就需要狂躁,极端,无时无刻存在的杀戮破坏欲。
这样一来,陆队长想到了什么?
他想到了血肉模糊的兔子,插进费洛卡左眼球里的匕首,还有差点就要隔断西莫脖子的扑杀——
如果异能种类会变异,那么是的,他很可能正在变异。如果异能种类不会变异,那么是的,他很荣幸能成为第一个变异的先例。
轻轻关上石窖里的门,陆与臣在门缝合上的一瞬间想到了他背后的十七人队伍。
那一刻,他很确定自己的胃已经坠到了肚脐眼。
陆与臣站在原地沉默片刻,最后轻叹一口气。
他没有忘记他之所以被选择作为队长的原因,如果事情变得无法挽回,到那时,他会选择离开这个队伍——但是在那之前,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去试图摧毁基因盘。
这是军部在俩天前直接下达给他的第二变更命令。
如果得不到,就试图摧毁它。
……
“队长,你没事了吗?”狭小黑暗的空间里,塔尼雅压低了声音。
“有事。我在想为什么我有好好的大床不睡,非要跑来这里跟你挤床底。”陆与臣同样低声回答,同时语气里充满了咬牙切齿。
塔尼雅抿唇狡黠一笑:“因为好奇心害死猫。”
“啪——”
塔尼雅揉揉后脑勺:“嘘!他们会听见!”
满耳充数着惊天动地的呻吟惊和肉体拍击的声音,陆与臣一点不觉得有人会注意到床底下发出的声音。 他静静地趴在原地透过蕾丝边缘观察着外面的动静——虽然那没什么好看的,身下是质地带着柔软感觉的木地板,地板很暖,可能是有人事先在底下点燃了地龙火。
湖心休息室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基本可以用四个字加一个顿号概括完毕——打架、做爱。
装修奢华,宽大柔软的沙发几乎占据了各个角落,地面上铺上了几层厚实柔软的地毯,柔软的动物绒毛被铺在最上层,靠枕更是可以用铺天盖地的数量来形容,当然,这样华丽的装饰并没有包括床底,陆与臣无声地揉了揉僵硬的膝盖有些讽刺地想,很显然这个狭小的空间会影响某些人发挥特长——啧啧,看看那些猎奇的姿势,这辈子他都摆不出来。
无论白天黑夜,厚重的深绿色窗帘永远被死死地拉紧,房间中十足昏暗,只有不远处的壁炉是唯一的光源,并带着噼啪的爆裂声。
各色衣袍(如果它们尚且还被老老实实地穿在或者挂在身上)的男男女女交叠在一起,他们最初喝酒或者干脆腾一块干净的地方出来打架,然后滚做一堆,开始噼噼啪啪地响个不停。
……所以觉得这里是用来开什么会议或者研究深奥课题的他确实蠢得可怕。
“哦,那个异能学院的,叫什么?西莫?”塔尼雅拉了拉队长的袖子,抑制的声音里有着
掩饰不住的兴奋,“他可是个一年级,就参与这种派对?”
“派对?”陆与臣惊异地扭脸,“你管这叫派对?”
“当然,每个学校都有的高层机密。”塔尼雅撩了撩头发,自得地笑了笑,“你没有童年。”
这样的东西只能称作是童年阴影。陆与臣难以置信地瞪着少女精致的侧脸说:“你们管这个叫高层机密?”
“得了吧,队长!你以为一个学校的派对是随便阿猫阿狗都能进去的?”
“……看来梅塞尔校长在下一盘很大的棋。”陆与臣嘲讽强调的话说一半忽然噎住了,他瞪大眼睛发现图坦和另一个人正试图同时进入西莫。
……然后,他们成功了。
低低呻吟一声,陆队长捂着瞎掉的狗眼无力地在床底翻了个身,躺平。
床板底也比床缝外面好看。
“精彩。”塔尼雅评价。
“狗屎。”陆与臣反驳。
“你三十岁了,队长。”塔尼雅嘲讽地说,“不要表现得像个处男,那很可怕。”
陆与臣干笑一声:“像西莫那样就不错是吧?我从来没看见过他在屁股上有裤子的情况下跟俩个以下的人在一块。“
“好长的句子。”塔尼雅不满地嘟囔,“你对待他总是显得尖酸刻薄。”
“如果你大半夜被他骗去医疗室目睹恐龙吃人,然后成为下一个被吃的目标,你也不会喜欢他。塔尼雅,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可不是该死的圣母。”陆与臣尖锐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