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一落,一个冰凉的东西就抵住他的太阳穴。
——“你拿孩子做实验?”
陆与臣将开了安全栓的枪顶住尧的太阳穴,冷冷地问。
尧挺无辜的耸耸肩说:“没,没——真没。都是当年冻死的孩子,尸体被爹妈丢进山里,我和兰蒂斯捡回来做实验用的——那时候中国才刚解放,墓葬之类的程序没那么多讲究。”他说着,也不管头上还顶着随时就能打爆他脑袋的枪,伸手要去撩陆与臣的衣服,后者躲了躲却被他一把摁住,嘴里含糊地说:“别动啊乖——让我看看,刚开始弄出来时候那批东西的爪子带尸毒。”
冰凉的皮质手套抚摸过温暖的皮肤,感觉到手下的身躯微微一颤,尧满足地笑了笑,额间的枪离开,男人面无表情地将它插回腰间口袋里,尧摸了一圈之后什么也没说,顺势低头在男人眼角落下一记轻吻,然后就将手抽了回来。
陆与臣也没问怎么样,因为蓝特斯吸引去了他的注意力,俄罗斯强壮汉子从走道顶端的一个小台阶上跳了下来,抹了把额间的汗,带回来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那个入口被封死了,从外面被封死的,可能是个小型机关之类的东西。”
预料中的答案。众人商量了下,最后决定还是按着路往下走,这回还是胖子走在前面,但是他已经不为省电而关灯了,将郎眼手电开到最强的功率,他边走边说:“一会再看见那些挂在天上的狐狸毛,我就有心理准备了,有了心理准备,胖爷就不怕了——刚才那下是太突然了,可把胖爷吓得够呛,差点尿裤子。”
爱丽丝在他身后嗤嗤地笑了起来。
很快他们回到了原来走过的那条通道,现在,所有人都只能猫着腰子才能前进,胖子拿着手电筒在四周照了照,这才发现,四周的洞壁上全是小孩子的手掌印,有的黑黢黢的看上去非常寒颤人,说不定就是刚才那玩意的爪印,“这什么鬼地方啊队长——我咋觉得彭加木那老头要是下地道肯定不会揍这条路呢?谁他妈没事光折腾自己玩?”
“胖子说的没错。”爱丽丝抹了把周围的粘土在指尖细细戳了戳后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说,“这土上还带了动物的唾液或者某种分泌物,如果是个老人,肯定不会建造这么一条路给自己走,光弯着腰走上这么一段就够他受的了。”
胖子在前面扭了扭屁股,随声符合道:“还有那些窜来窜去的狐狸小孩,这老头子被它们吓一下还不得去了半条命啊——我说队长,你八字得有多扭曲啊,成天尽招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喜欢——你看咱们那么多人,它咋谁都不抱就抱你呢?”
陆与臣闻言抽了抽嘴角,淡定地回答:“可能是你腿太粗,它抱不住。”
黑暗狭小的走道中,闷笑声嗤嗤地响起。
胖子噎了下后骂道:“队长,你他妈就缺德吧你!”
因为胖子是不是插科打诨,气氛稍稍变得好了些。当遇见岔路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停下来,胖子走在最前面随便选了条就大摇大摆地继续前进,大约又走了十分钟,泥土的湿润程度越来越大,宽度也越来越窄小,工兵铲已经从包里被掏了出来,现在狼烟手电被交到陆与臣手里,他打着手电照脚下的路,胖子挥铲子在前面开路——
“不行,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得匍匐前进了——”胖子抹了把汗,伸手管陆与臣要电动,“电筒拿来,再往下走三百米,没到头就回头,到刚刚的路口休息一会,再走另一个岔道。”
胖子就像嘴里有金似地,走了三百米,电筒一打,果然看见了尽头,那是一个只有碗口大的出口,但是好在周围泥土湿润度够,用工兵铲挖一挖也不是不可以,胖子简直欣喜若狂地奔过去挥开手臂就挖了起来,爱丽丝坐在他身后守卫,其他人原地休息。
没过多久,就折腾出一个半人高的大洞。
胖子先探出一个身子,然后“哇”了一声,缩回身子。
“小胖同志,有情况就报告。”陆与臣喝了口水,将水壶顺手递给尧。
“报告队长,我们遇见鬼打墙了。”
陆与臣:“怎么?”
胖子一屁股坐了起来:“哎呀,我们刚才走的路只用了十几分钟就看见那些吊在半空的人面狐狸,现在我们折腾了快一个小时了,才看见它们嘛。”
陆与臣踹了他一脚,无奈笑骂道:“什么狗屁鬼打墙,分明是你带错路了!”
胖子心虚地嘿嘿直乐,小心翼翼地照了照外面,借着电筒的光,陆与臣看见外面似乎是个极其开阔的平台,灯光晃过,还能看见挂在半空中飘动的白色绒毛,定眼一看,才发现那是人面狐狸风干的尸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有那人脸烂成了惨败的骨头,身上的皮毛却完好地保存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对流风,这些干尸就像没有重量的幽灵似地,悬在上空摇晃,配合着它们没有血肉只挂着几戳白色绒毛的脸,很是碜人。
陆与臣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尧伸手摁住他,在他耳边低声说:“听,有水声。”
陆与臣屏住呼吸用心一听,果然听见细微哗哗的流水声。
“可能是地下暗河。”尧淡淡嗓音再次响起,“我们进来时候还在半山腰,现在已经在地下了。”
爱丽丝惊呼一声:“我还以为我们一直在往上走呢!”
“这洞里构造有点奇怪。”尧微微蹙眉,将陆与臣挪到自己身边,猫着腰走到胖子身边,打了个手势,“电筒拿来,我先下去看看。”
胖子二话不说就把电筒塞给他,前所未有的爽快。
尧似笑非笑地回头瞥了陆与臣一眼:“唉,你队员好像迫不及待让我去死。”
陆与臣在男人和胖子之间来回扫了一眼,靠回潮湿的洞壁上,懒洋洋地说:“不好意思,下回我让他别那么明显。”
人影一闪,尧已经消失在洞口处。陆与臣收起懒散的样子,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洞口边,刚探出一个头,就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摸了下,然后紧接着,整个小孩重量的东西直接从上压了下来,陆与臣没抓稳,在其他人的惊呼中一下子翻了出去,暗呼一声糟糕,心想也不知道这洞距离地面多远,摔死在这里就不值了。
半空中,陆与臣伸手无目的地乱抓,谁知竟然让他抓到一块突出的石块,手掌心被刮出一道划痕,火辣的疼痛让他脑子清醒不少,一只手挂住后另一只手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幽蓝色的光芒立刻在匕首边缘燃起,还没等陆与臣有所动作,就好像十分惧怕匕首似地,耳边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鸣叫,肩上猛地一轻,那东西竟然自己跑了!
一束强烈的灯光从脚底下打了上来。
陆与臣将匕首插回腰间,微微闭上眼,冷汗顺着额极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他微微喘息之后,说:“别晃我眼睛,要掉下去了。”
“下来吧,我接着你。”尧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脚底响起。
陆与臣根据声源处大概猜测了下,最后猜到自己所在位置离地面大概还有一点距离——也就是说,如果尧一个没接住,他可能就会摔断腿,更倒霉点,就直接摔断脖子一命呜呼。
尧还有心思在下面调侃:“现在是不是特后悔把翅膀弄走了?”
陆与臣想了想,最后薄唇轻启,轻吐二字:“滚蛋。”
胖子小心翼翼地弹出一个头,这回他聪明了,先往上看了看,确定啥也没有了,才趴在洞口放着陆与臣,巴巴地喊道:“队长,您没事儿吧?”
“有,我手快没力了。”陆与臣淡淡地说,就好像挂在这里的不是他本人一样。事实上,刚才的划痕让他手心的血顺着掌心一路流进了袖子里,整个手指冰凉麻木,也许再坚持不到三分钟他就要用不上力了——这个发现让男人暗暗心惊,就算是来到费尔戈列之后没有过剧烈运动出任务的时候,他没想到自己的体力会退化得这么快。
“我接的住你,放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音沉沉响起,这一次,没有了笑意,而是冰冷的命令。
陆队长翘了翘唇角:“你说放手就放手?”
“你能不能不那么幼稚?”尧在下面哼了声,“你再不下来,就要和挂在那里的那些东西一样了。”
然后陆与臣就松手了。
直直的下垂之后,眼前一黑,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毕竟是一个一米八的健壮男人,这冲击力就算是尧也承受不住,两人一同摔在地上滚了两圈,最后在距离急促流动的地下暗河边大约俩米处停了下来,鹅卵石地面梗着背膈得生疼,最后,尧被压在下面,发出一声受不住的闷哼。
他将死死禁捁住男人的手从男人腰间松开,拍了拍他的结实的屁股,戏谑道:“起来,你好沉。”
趴在他身上的人没反应。
尧脸色黑了黑,从地上坐起来,原本趴在他身上的人顺势滑落,若不是尧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他就直接趴到水里去了,仿佛对此情况有所预料,在短暂的诧异之后,尧很快冷静下来,将手探进陆与臣衣服中随手一摸,然后转头打亮了电筒。
熄灭,打亮,再熄灭。
得到信号的胖子立刻带着装备,顺着早就安装好的绳索从洞口滑了下来。然后跌跌撞撞地跑到河边的两人身边,还没等他出生问,尧已经伸出了手,冷声道:“火折子。”
胖子一怔,却也没多问,将包往脚下一扔,没用五秒就从里面掏出火折子点燃了递给尧。尧微微蹙眉,从陆与臣腰间掏出那把匕首在上面烧了烧,将匕首递给胖子拿好,他扒了陆与臣的外套,然后将他小心翼翼地翻过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从后撩起他背上的衬衫——
胖子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什么玩意?!”他瞪大了眼,看着陆与臣背上那一层厚厚的白色绒毛,和刚才看见那个小怪物身上的毛一模一样。
“尸毒。”尧头也不抬地说,“刚刚没说就是在等它长出来,长出来就可以拔掉了。”
胖子惨白着脸,默默地抬头看挂在他头上的那些干尸。
“对,那些也是。”尧头也不抬地说,将手伸到胖子鼻子底下。
老半天没动静。
不耐烦地抬头一看,那位正张大着嘴,傻乎乎地瞪着头顶挂着的一众干尸。
尧不耐烦地咂咂嘴:“死胖子,口水要流出来了——把刀给我,不然你家队长,我家老婆就死定了。”
第七十二章
“这年头,有技术的人才是大爷。”胖子骂骂咧咧地将匕首递给尧,尧动了动,将陆与臣的上半身扔到胖子身上,自己这才腾出手来掀了他的衣服,将火折子凑上去直接烧那些绒毛。说来也奇怪,那火焰明明离绒毛还有一定的距离,绒毛本身却像十分畏惧火焰的有生命物质一样,迅速地卷缩,不一会儿,空气中就弥漫着毛料纤维烧焦后特有的臭味。
胖子吧嗒了一下嘴,若有所思地说:“想吃肉了。”
尧手一抖,掀起眼皮像看神经病似地看了他一眼。这时,爱丽丝和蓝特斯也围了过来,蓝特斯始终没有放下他那把装了消音器的枪,在移动的过程中抬手弄死了两只人面狐狸。胖子见他们过来了,咧嘴笑了:“被摸了没,被摸了的直觉脱衣服接受人民的严刑拷打。”
“下洞口的时候差一些被咬,还好蓝特斯动作够快。”爱丽丝摇摇头,“队长怎么样了?”
等颈脖上的绒毛长出来,尧顺手一块儿烧了之后,陆与臣立刻就从昏迷状态转醒,只是神志并不太清醒面色苍白得吓人,他微微张开眼,看了尧一眼,然后又闭上。尧摸了把男人的下颚,在他耳边用商量的语气说:“还得放一次血把你一身的狐狸骚味放掉,你忍忍?”
“我不忍就不用放了?”陆与臣有些啼笑皆非。
尧嗤嗤地笑着说:“没事,大不了我以后不嫌你骚味儿重。”
“你俩能不能人道点,别逮着个能喘气的地方就抓紧时间打情骂俏?”胖子站了起来,低头看尧在陆与臣原本长了绒毛的周围用烧过的刀子划了几个小口子,那匕首极其锋利,划在精瘦结实的皮肤上立刻就能划破,黑色的血立刻就流了出来,中间还带着些许带着荧光绿的物质,仔细一看,那些就像小虫子似地东西还在动弹,只是接触到空气以后,很快地卷缩成一团枯萎下来。
“那是什么?”爱丽丝眼尖地发现后问到。
“寄生虫,只在绒毛表层覆盖下的血管里乱跑,没多大害处。”尧淡淡地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用透明试管装的绿色药粉洒在伤口上,“是人面狐狸用来追踪用的——这些药粉是止血药剂浓缩物。”果然,当血液开始转变成正常的红色之后,绿色的药粉一覆盖上去,伤口便成功止住血。
当血完全止住后,陆与臣坐着休息了一会顺便喝了口水,就示意可以继续前进,他掏出地图想要看,尧心不在焉地瞥了眼埋头研究地图的男人,忍不住泼冷水道:“不用看了,我们下来时候的入口肯定是错的,你还指望能在地图上找着什么?”
“你怎么知道是错的?”
“又不是搞历险记,谁没事会在正常入口整那么多幺蛾子?”尧凉凉地说,“更何况还是那个老头。”
陆与臣抿抿唇,收起地图正襟危坐:“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爱丽丝也坐了下来:“我去探探路吧。”
“别走散了。”尧微微蹙眉,不太同意这个提议。
爱丽丝笑了笑说:“没关系,缚灵人是最好的探路者,你们看好我的身体就行,爱丽莎会一直顺着这条河流往下走,遇见了奇怪的东西她就会立刻回来。”
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尧愣了愣:“爱丽莎是谁?”
爱丽丝将包扔到地上靠着装着两只大雄鸡的笼子,瞥了眼尧后淡淡地说:“我姐姐。”说完,她睫毛轻颤抖,缓缓地闭上了眼。尧微微一怔,片刻之后,敏锐地捕捉到一股陌生的气息与自己擦肩而过,他猛地回头望向身后,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胖子嗤嗤地窃笑:“甭看,没用,没开阴阳眼谁也看不见那位姐姐。”
尧找了块石头靠着坐下来,傲慢地说:“我不太相信迷信。”胖子不知道从哪摸出一个空铁罐子哼着小曲开始生火,在河边打了个半罐子水,夹在火上,头也不太抬地盯着跳动的火焰说:“你不相信不代表它不存在——找个乌鸦的眼睛拿沸水滚了一口吞下去,说不定就看推翻你的世界观了。”
又等了一会儿,罐子里冒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胖子倒出来一点开水递给陆与臣,后者捧着喝了一口,就像喝上了什么灵丹妙药似地,脸色立刻变得好了些。从包里掏出几个压缩罐头打开,挖出来倒进水罐里,没过一会儿,原本只有巴掌大的压缩干粮立刻被泡开成满满一罐。
尧有些嫌恶地皱眉:“浪费,喂鸡哪用那么多?”
“你有病。”胖子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勺子在暗河边随便洗了洗,在尧惊恐的目光注视下就着罐子舀了勺子塞进嘴里,吧嗒了两下,评论道,“嗯,老毛子产的罐头味道就是比咱国家生产的好一点,你说说,咱军用厂做出那破玩意连军犬都不乐意吃,咱们是出来打仗的,又不是出来受苦难训练的,它非得把味道搞得猪都不吃是为哪般——呃,再吃一口这回有点像麦片——唉,队长,你那有白砂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