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坐船走的,那天,天很阴。
远远的看着小安的身影变成一个小点的时候,我突然觉得眼眶潮了,然后,是下雨了吧,有什么东西流到脸颊上了。
后来,我才知道,李当在码头不远的车里,看着我离开的。
老爸看到我,居然打了我一个嘴巴。我愣神的时候,他居然老泪纵横。我扶着他,也哭了,我说,儿子不孝。
然后,我突然很快乐,回到家里的感觉真好。
老爸亲自下厨给我做了饭,我洗了澡,换上了舒服的衣服,坐在饭桌旁,奇怪,居然有四付碗筷。
“晓莹在啊?”我问。晓莹是我妹妹,她在城里上班的。
“她去年就回来陪我了。”老爸笑呵呵。
晓莹从餐厅里回来看到我又哭又笑的,我将她抱在怀里,这丫头张胖了!
“还有一个是谁?难不成是你男朋友?”
“才不是。”晓莹红着脸。
“那就是老公?”我打趣她。
“阿不呢?”老爸问。
“老板,我在。”随着话音,走进一个人。
我看到他的脸,笑容僵住,浑身几乎颤抖,我站起身,盯着他,他那熟悉的一切,让我觉得恍然如梦,这真的是个梦吗?
怎么可能?
他也呆着,看到我,我看到他用手扶着门框,似乎那样他才站的稳。
我叫,阿涉……
他摇头说,不,不是我……
21
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是他!我也终于明白了,李当身边的那个阿涉为什么给我一次次地陌生感。让我感叹
的是,假的阿涉牵着带着微笑的名字,真的这个却说不,甚至名字都叫不!
我当时真的有上去抱住他的冲动,我极力抑止住了。
老爸和妹妹都很奇怪,我当时的冷静连我自己都想不到,我说,他很像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因为,我看到阿涉眼中又露出
了绝望的眼光。
老爸说,阿不是店里的伙计,来了快一年了。
我点头,对他笑,阿不,过来吃饭吧。
他走过来,看了我一眼,眼光里有些感激。然后坐下来,转向老爸和妹妹,伟叔,晓莹,吃饭。齐天哥吃饭。老爸楞了一
下。我应着。
吃过饭,阿涉回店里住,我决定去找他。我试图打李当的手机,没有人接,他身边那个人是可怕的,也许是要来对付他。
他冒充阿涉,轻易地接近李当,李当太危险!我又打给小安,他喝得醉醺醺,不住和我打岔,这是个什么医生啊,气死我
。
刚要往老爸的餐厅去,却被老爸拉住。他开门见山地说:“阿天,你认识阿不?”
“不,我认错人了,他长得像我一个朋友。”
老爸严肃地看了我一眼“没有人告诉他你叫齐天!”
我哑口无言。低着头。
老爸并没有刨根问底,只是说:“我知道事情不简单,他当初被海水冲到岸上地时候,只剩下一口气。身上,有枪伤。”
然后,他就走进屋去。
我怔在当地,阿涉受了枪伤?联想到那个别墅得阿涉,我有些毛骨悚然。
我跑到老爸的餐厅,阿涉正在海滩边坐着,大概在等我,他看到我时,很自然。
“我知道你会来。”他说。
“阿涉。”我走过去。
“世界真是小。即使我知道伟叔姓齐,我也想不到他是你爸爸。”一年没见,他好像成熟了些,皮肤是小麦色的,亮亮的
眼睛,其实那时,他还只有不到19岁,但是,深邃的眼中却有着深深的忧郁。我有些心疼。那种想抱着他的冲动又被我生
生抑止住,这种抑止,让我的呼吸都有些困难。“看到你,我就知道,他不会太远了。”他沉郁地说。
“不,不会的。李当并不知道我在这儿。”
“别提那两个字,行吗?”
他的身体有些发抖,海风吹拂着他的衣服,被吹开的衬衫领口处,我看到他胸前的淡淡伤痕,是那次他自杀时留下的吧。
我脑子一阵激灵,李当知道他的疤痕的,他和那个冒牌阿涉在一起做爱,怎么可能不发现这一点?难道?
阿涉裹紧了衣服,我看到了他坚定了什么的眼神,我赶紧说:
“阿涉!别再消失了!”
“不!”
“我不会告诉李当你在这儿的,你永远在这里都是安全的,我不会再让他看见你的!我发誓!阿涉!”
如果离开了这里,他又能怎样?我不能再看着他流落别处。
以李当的聪明,他一定知道了那个不是真的阿涉,不过,也许,他是自愿被那个长着阿涉脸孔的人骗的。我稍稍有些放心
,他一定有了防范。
阿涉还是向前走,走了两步,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用手捂着嘴,不让那声音再大。我冲上去,阿涉,你怎么了?
感冒而已。他说。可我惊心动魄地看到,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出来。
“阿涉!”我惊讶地叫他。
他笑了一下,脸色刹时间那么灰败,然后,摔倒在我地怀里,人事不省。
老爸看着简易小床上的阿涉,慢慢说
“这里医院条件有限。他刚来的时候,没有人以为他能活下来。他满身都是伤,那一枪打在肩头。这里的医生检查说,他
的肺和胃都不大好。勉强救了过来,留了不少病根。这个孩子,可怜啊。”他叹了口气“如果,他跟你有关。就别再伤害
他了,一个孩子。”
我鼻子里酸涩酸涩的。
到底是谁,又再伤害阿涉?!
22
我极力建议阿涉到市区去做个全面治疗,他却极力拒绝。
我说,阿涉,身体最重要,你还这么年轻,为什么要放弃。
他不说话,只是倔强着一张脸。老爸说,让他去吧。我不同意,又要再劝他,老爸拦着我说,他不愿意的事,别逼他了,
慢慢来吧。
老爸私下说,他已经好久没有再犯病,你一回来,一找他说话就这样,你自己想想。
我楞了一下,这才意识到,阿涉见到我也许就如见到了李当,第一次把他带到李当身边的不是我吗,那次他的求救也是最
终把李当引来……也许,在他心中,看到我和看到李当并无任何不同吧。我有些痛心。
我看着阿涉穿着简洁的衣服,扎着围裙在厨房里面择菜,我过去坐在他身边,拿起菜一起择。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看着他依然有些苍白的脸,垂在前面的碎发,细长的手指,骨节明显的手腕。我心痛得憋闷着。
“对不起。”我不由得说。
他似乎呆了一下,但依旧没有抬头,没有说话。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我明天就走,也许李当会找到这儿来,我不会让他出现的,我离开这儿,他就没有机会见到你,
没有的。你安心地呆着。身体,好好养,可以的话,叫老爸带你去市区看看。
他停止了择菜。
我站起身。犹豫了一阵,转头准备往回走。
齐天哥。他突然说。你别急着走,你回来,伟叔他高兴地不得了。
我站着。
你记得我曾经说过,也许你是个好人。现在,我还是这么觉得。
我鼻子酸了起来。但我回头笑着和他说,是吗?你真的这么想?那我真高兴。
他对着我笑。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开朗地笑,白白的牙齿,纯真的笑容,我再也抑止不住冲过去将他抱在怀里,紧紧地。
心里不住地叫着阿涉,阿涉……
他的一阵挣扎让我恢复了神智,我松开他,他带着异样地眼光看着我,我心里咯噔一下,赶忙说,我太高兴了,我以为你
恨我恨得要死,哪里指望你把我当好人。
他听完,又笑了,说齐天哥你力气真大。
我没有敢于表明心迹,也许在我心中也一样觉得爱上一个男人并不是正常的事,同样,阿涉在经过李当的事情后,他更不
可能接受这样的爱恋,甚至可能会对我厌恶,或者勾起他的心痛经历。一切,我都不想。我只能,偷偷地爱他,和,保护
他。
我也在店里帮起忙来。和阿涉穿着同样地衣服。白色半袖衫,黑色裤子,白白的围裙。我和他一起抬东西,一起择菜,一
起洗碗,一起推着车到市场去拿海鲜……我终于看到了他快乐的一面,他迎着阳光的笑脸,他海滩上挽着裤腿跑着的身影
,他大叫着被螃蟹夹了手的样子……如果一生中只可以记得一段快乐的日子,我一定会挑那个时候。
他只有19岁,一个19岁男孩的爽朗和青涩,快乐和青春,终于在他身上体现了出来。他也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阿涉,那
个我从不曾见到过笑容出现在脸上的阿涉。
他的身体虽然仍旧不太好,有时会咳嗽,有时也会因为胃病而难受,甚至嗑血,他断过的腿和肋骨也会在阴天里疼痛难忍
。没到这个时候,我也会跟着他难受。可是,他好像很乐观。因为,这些痛,只在身上,却不在心里。我不知道,他心灵
里的那些伤恢复的如何,或者有没有恢复。
我曾经打电话给李当,我想提醒他他身边的不是阿涉,可是,我一旦这么做了,那只是说明我知道了什么,我怕李当找到
这儿来。我只能期望李当已经发现了那个假冒的阿涉。以他的聪明他应该知道。小安的口风我也打听过,小安说,李当和
阿涉没什么问题,不过帮会里倒是问题不断,我不想听。
我终于问道他怎么会受得枪伤。
他只简单说,有人要抓他,他跳船跑的时候,被打伤的。
谁要抓你?我问。
他说,我想不出还有谁要抓我,除了……
不,不是他。
算了。
不,真的不是他。我终于忍不住说。他真的是要放手了,阿涉。他没有再找过你。相信我。李当说话一向是算数的。
听到那个名字,我依然感到他不着痕迹的颤抖。
他身边,现在有一个人,跟你,长得一摸一样。我说。我怀疑,有人要利用那个人,对付李当。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一摸一样?
对。
你没有告诉他?
没有。我没有告诉他那个不是。可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和你不一样,但我没有怀疑,因为他和你,太像了。
为什么不告诉他?你不怕他?
不。我要保护你就不能告诉他!我坚定地说。
我看到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他说,也许是仁叔吧……
你怎么知道?
那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也许,是我哥哥,比我早出生1分钟的哥哥。
23
阿涉居然有个双胞胎哥哥?可我明明在当初查询他的身世时获得消息他是权叔唯一的儿子啊。
阿涉说,我是猜的。阿妈说,我是有个双胞胎哥哥的,不过,当初被爸爸带走了,好像是得病死了,后来又听说,他是被
爸的新欢给送了人。妈曾去要过人,被爸给打了一顿。她也找过,却没有找到。仁叔曾经对我妈说,那个孩子八成是死了
,其实没有送人,是给扔在天桥下了。
你是说仁叔一直养着你的哥哥?
不。我那哥哥,从来没有出现过。
那仁叔为什么会告诉你妈妈那么多事情?
他只是借机会接近我妈吧?他喜欢我妈。不过,她不喜欢他。
这么说,他又把你哥哥找到了?
我想是吧。而且,知道我有双胞胎哥哥的,只有我和他而已。
这么说,仁叔一定是在搞什么花样。他知道李当对阿涉的用情,于是找个假的来冒充。那当初,在船上,要杀阿涉的,应
该也是他。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阿涉脸孔的人,那只能是阿涉了。这个老狐狸!
我又开始为李当担心起来。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李当’,这是我出来这么久他第一次给我打电话。
我看了一眼阿涉,他看了一下我手中的手机,随即转身出去了。
“李当!”我接了电话说。
“在哪儿你?”他问。
“在个度假的地方。”
“很悠闲啊。”
“还好。你呢?最近怎么样?”我问。
“哼哼……”他咬牙切齿地笑,我知道,有什么他不太能控制的事情在发生。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是这种笑声。
“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他并不愿意说。我想提醒他,他身边有一个定时炸弹,可是,我不能。可我还是问了“你和---阿涉,好吗
?”
“呵呵,好。他爱上我了。好得不得了。”
“那……”
“大圣。我的事呢,自己会处理好。你安心地渡假吧。”
“哦。”
“小安说,你怪我让你没当成律师?”
“……”
“那就是怪了。呵呵,我没想到,我一直以为你和我一条心呢?”
“李当!你这么问,这么说话,是什么意思?”我何曾怪他?那是兄弟一心地事,他怎么可能认为我在怪他?!
“没意思。你多休些日子吧。挂了。”电话那端传出嘟嘟声。我举着电话,好久都没有放下。李当对我,似乎满是防备,
他为什么要防备我?
我满脑子乱乱的,眉头也拧了起来,浑身毛毛地不舒服。
回过神来,看见阿涉站在门口,他乌黑的眼睛看着我。我看着他,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齐天哥。”
“嗯?”
“要不然,你,告诉他吧。说我,在这儿。”
“不。”我摇头。
“你不是说,他说话算数,他不会再来找我的吗?他现在不是也在仁叔的圈套里吗?”
“你关心他?”
“不是。”他顿了一下“是你担心他。”
阿涉,难道,是在,关心我?因为我表现出的烦躁和不快乐让他宁愿在回到恶梦中去?
我激动得不能自持,走到他身边,却无法直视他清澈而有些忧郁地眼睛,每当我看到这对眼睛,我就心疼,我就想搂住他
,我甚至想亲吻他的嘴唇,更甚至,将那纤细的身体放到床上去。
“你…….你这么在乎我的感受?”我激动地问。
“对。因为你对我好。我几乎把你…….当哥哥了。”他自然地说。
我的热情迅速降温,原来,他只把我,当哥哥,而已!
当晚,我又接到了小安的电话。他说现在东兴乱得不得了,几次出去火拼都惨败,不是被人半路伏击,就是被条子抓,好
几个地盘都被红星占了。而且,李当还差点被人藏毒被警方逮住,好在阿涉赶到救了他,小安夸张地叫,没想到阿涉开车
那么好,冲破了重重的警方封锁和追击啊。
我惊讶,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地演变到这个地步。
可是,令我奇怪的是,那个阿涉,怎么会拼命救李当?如果,他是仁叔的人,不是更希望李当被逮吗?
我决定回去。
阿涉知道了这个消息,突然跟我说:齐天哥,我考虑好了,我想回市区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