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澜看着他,眼神有那么一瞬的晃神。
“我累了,想睡会,不送。”说完,秦暄自顾自闭上眼,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明目张胆的给上司脸色看,如果换作平时,他
一定没那份胆。
听着他转身离开,听着他关门,听着他的脚步越来越远,轻轻的叹息溢出秦暄嘴边,他闭着眼,拉了拉被子。
他真的不奢求什么,为什么不信他?
这么多年,他追逐着那影子,以为早就练就了一颗平常心,可那提防的眼神,还是刺得他心痛。
李斯每天都会来为他做检查,并请来了护工,那护工人很老实,什么都不多问,什么都不多说,手脚利落,将秦暄照顾得
很好。岑澜那天莫名来看过他一次后就再没出现,秦暄从李斯那里打听着岑星的近况,却没见他来看过自己。
这天,李斯给秦暄检查完,边收器械,边对他轻笑,“胚胎发育的很好,看来撞击没有造成太大伤害。”
“那就好。”听他这么说,秦暄摸着小腹,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再过两天应该就能下地走走了,不过,以后一定要注意,毕竟你的情形同一般孕妇不同,需更加小心谨慎。”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星星的情况怎么样了?”一连几天不见他人,也不见他打电话来,他有些担心他的情况……是不
是很糟?
李斯抬起头,声音有些历经沧桑低沉,“他在重症监护室里。”
“他的情况不好?前天不是还说已经醒来,没事了吗?”秦暄急问,李斯看着他,表情越发沉重。
“前几天情况的确好转了很多,但昨天早上,他同岑澜大吵了一架,然后心律不齐的现象突然加重,转进了重症监护室,
现在还没有清醒。”
“他们吵架?”秦暄觉得自己听错了。
李斯叹息,目光落在他的小腹上,秦暄下意识护住肚子,“他们是为孩子?”
李斯点头,恨恨道,“岑澜那混小子怪星星擅作主张,说什么也不要这孩子,星星自然不肯,结果两人大吵起来,星星被
气得病情加重了。”
“我去看看他。”秦暄掀开被子下床,李斯并没阻拦,秦暄在他的引导下,来到重症监护室外。
透明玻璃窗前已经站了一个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里面,就连有人走到他身边都没有发现。
窗户里,病床上的星星面罩氧气罩,四周背景一片雪白,他躺在一堆冰凉的仪器里,看上去很孤单,很没生气。
“岑澜,去休息一下吧。”永夜从隔壁出来,看着岑澜,一脸的担心,“你已经站了一天一夜了,去休息休息。”
“爹地,我不累。”岑澜目不斜视,声音平板沙哑。
“别逞强,等星星醒来,见你这幅模样,一定又要难过了。”
岑澜痛苦的闭上眼,脸颊缓缓贴上玻璃窗,“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他吵的,我不该气他……是我不好……”
眼见岑澜那样痛苦的呢喃,永夜轻叹了声,走过去将他拥进怀里安抚,“星星不会怪你的。”
“可是,我怪我自己——”明明知道星星受不得刺激,为什么还要挑战他那颗脆弱的心脏?
“我真是该死。”
“别胡说。”永夜轻锤他后背,“不准说那个字。”
“爹地……”
永夜身型修长纤细,骨骼壮实的岑澜窝在他怀里却不显得突兀,他轻拍岑澜的后背,轻哄,“去睡一会儿,等星星醒了,
我叫你。”
岑澜不语,却一个劲摇头。
永夜望着玻璃窗,又是一叹,却再没劝岑澜去休息。
望着两父子这慈爱的一幕,李斯可是看不过去了,“岑澜你个混球,你爹地身体不好,你还这样欺负他。”
“李斯——”永夜蹙眉,对他摇头。
李斯瞪了眼永夜,几步走过去,将岑澜从他怀里拉了出来,责难,“混球,你不知道自己比猪还重吗?这样靠着他,他怎
么受得了?”
“李斯,我没事。”对于曾经合作过、知他甚深的好友,永夜只有无奈,因为这人比他还熟悉自己的身体状况,当初要不
是他帮忙,自己也不能平安生下孩子。
岑澜终于有了反应,也终于发现还有别人在场,一反先前的脆弱,从永夜怀里起身,他又恢复了常见的冷漠,只是看着永
夜的眼神,带着歉意,“爹地,对不起。”
永夜身体不好,已经不是秘密了。
“别听你李斯叔叔乱说,爹地没事。”永夜安慰着岑澜,不忘瞪一眼好事的好友,后者可是一脸无悔,还硬气的哼了哼。
永夜不理他,看向秦暄,“你身体还没好,不要站太久。”
“伯父,我没事。”原来他的事,已经不是秘密了,但被人关心,秦暄有些不适应。
永夜看出他的窘迫,没再在这话题上绕圈子,与李斯一起拉着岑澜逼他去休息,三人拉拉扯扯的进屋了,走廊上一下子安
静下来,秦暄静静的看着窗户,望着那病床上的人。
星星,你一定要醒过来,一定要挺过去,他不能没有你,孩子也不能没有你,你听见了吗?你那么坚强,那么勇敢,熬过
了那么多次,这次也一定可以。
别丢下他,也别让他懊悔。
他很脆弱的,他根本没那么坚强。
腹中隐隐发胀,秦暄将手缓缓覆在腹上,能感觉上面不一样的温热,“孩子虽然被撞了下,可他很坚强,坚强的活了下来
,你是他的爹地,一定要做个好榜样,他还等你摸摸他,抱抱他呢,快点醒来吧。”
也许是身体还没有恢复好,站了一会儿,秦暄感觉肚子由向前隐隐发胀渐渐变成了阵阵作痛,他捂着肚子却不敢太用力,
微微弯下腰却不敢乱动,只能静静的等着,希望这痛能赶快好。
“你没事吧?”
听到有人询问,他抬起眼,就见岑澜站在隔壁门前看着他,“经理——”
他站在那里多久了?他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你不舒服?”岑澜的视线扫过他手捂着的地方。秦暄不得不点头,却看见岑澜转身进了屋,秦暄愣愣的看着那消失在门
口的人,心里突然涌出一股难言的滋味,接下身下突然涌出一股热流,他顿时心下一凉。
孩子……
这时,永夜和李斯急匆匆跑了出来,岑澜根本后面,“秦暄,哪里不舒服?”
永夜和李斯很紧张,秦暄捂着肚子,脸色惨白的看着地面,永夜和李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浑身一僵,只见浓稠的鲜红从
秦暄病人服的裤脚一点点滴落在地面上,范围正渐渐扩大,永夜只是愣了一下,便果断的对岑澜道,“岑澜,快把他抱进
屋里去。”
永夜的声音将岑澜从怔愣中唤醒,他向秦暄走去,默默的、平稳的将他打横抱起。小腹还是不免被震动,秦暄下意识的颤
抖,岑澜低头看了他一眼,稳步走进屋子。
李斯放下诊疗器,与永夜对看了一眼,永夜面色还算平静,身体却微微晃了晃,秦暄看着两人,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李斯教授……”他突然不敢往下问。
李斯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不算笑的笑,“撞击伤到了胎囊壁,震伤了在上面着床的胚胎,我想办法补救,可终究没能留
住。”
“孩子……没了?”秦暄摸着小腹,傻愣愣的说,“我刚刚还能……还能感觉到……星星醒来,我要怎么跟他说?我……
”
听秦暄提到岑星,永夜在一旁痛苦的闭上眼。
秦暄捂着小腹,不住颤抖,泪水无声的涌了出来。
“秦暄,你别激动。”李斯按住秦暄,急忙道,“你别激动,这样会伤到你肚子里的孩子。”
“什么?”秦暄以为自己产生的幻听。
李斯顿了顿,看向永夜,后者微微颔首,他这才道,“当初为了避免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在你的胎囊里放了两枚受
精卵,他们在相对的两个位置着床,撞击伤害了其中的一个,但另一个完好无恙。”
“你是说……双胞胎?”秦暄傻傻的问,李斯点点头。
“所以,你现在情绪不能激动,要尽量保证心态平和,只要下体不再出血,另一个是能保住的。”
“真的?”秦暄有些不能相信,经过大悲后的大喜,是那么的恍惚,不真实。
“真的——”李斯看着秦暄,四目相对,他真心的笑了出来,“你要养好自己,保住孩子。”
秦暄护着小腹,用力的点点头,永夜看着这一幕,眼神越发复杂,“李斯,让秦暄在这里住下吧,也好有个照应。”
李斯转头看他,“这……好吗?”
永夜笑着点头,“有什么不好的,秦暄正需要照顾,住太远,我不放心。”
“伯父——”
永夜拍拍秦暄的手背,“星星就在隔壁,你们这个看那个,那个看这个的,方便。”
秦暄不好再说什么,经此一事,他的确需要一个有经验的人来指导,李斯却欲言又止,“永夜——”
“李斯,我是过来人,难道你不放心我?”
李斯摇头,他哪里不放心,永夜有多细心,多善良,他比谁都清楚,可就是越知根知底,他才越愧疚。
“好了,就这么定了吧。”永夜一副不容拒绝的做了决定,“澜,告诉家里,做些温补的药膳来,秦暄的身体需要调理。
”
“是——”一直没有说话的岑澜,恭敬的应下了,他眼不斜视的走了出去,永夜看着,轻轻一叹。
“伯父——”秦暄想说什么,开口后,却不知该说什么。
永夜转头看他,脸上挂着浅浅的、温和的笑,“折腾了半天,睡一会吧。”
秦暄点头,他的确很疲惫,不一会儿就人事不醒了。
“永夜,这样好吗?”出了病房,李斯犹豫着开口。
“一切都是命啊。”深深的一声叹息在走廊上回响。
“可是……”
“孩子是星星的精神支柱,孩子没了,他会承受不住。”
“我知道,可是……”
“这事以后就别再提了。”
“好……好吧——”
“我去看看星星……”
“我跟你一起去。”
009.往常的一天
岑星的情况一直没有好转,直到秦暄已经能够自由下地,他还昏迷不醒,岑澜放下了所有工作,陪在这里,眼见着一天天
憔悴,秦暄担忧在心,却无能为力,身体基本没有问题后,他便开始天天进到重症监护室,陪岑星聊天,说一说他身体的
变化。
不过,他总是竟可能避着岑澜的,但有时也会撞见,那时他也照常说着,而岑澜也不阻止,只是默默的站在床边,静静的
看着岑星。岑澜再没说过不要孩子的话,但对秦暄怀孕的事情还是不闻不问,似乎于己无关一样,秦暄倒也没想他能有什
么表现,有时蓝永夜支使岑澜照顾他,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这天,像往常一样,秦暄握着岑星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星星,你有没有感觉到宝宝又大了?不知道是不是伯父做
的补品太有营养,我的裤腰最近又升了两个尺码,你还真有先见之明,提前买了那么多尺码不同的裤子给我,不过照这样
发展下去,下个月那些裤子可能都不合适了。”
秦暄摸着肚子轻笑,突然发现那只放在他肚子上的手居然微微颤动了下,他惊讶的抬起头,竟看见岑星在对他笑,“星星
——”
岑星隔着氧气罩,声音模模糊糊的说,“谁叫……你……不让我……再送你……东西……”
“天啊,你醒了。”秦暄惊喜的喊声惊动了外面的护士,她朝里面看了看,急急的跑了出去。
秦暄知道她是去通知辜家人,自己则陪在病床旁照应,心里难掩激动,“你总算醒了。”那人终于不必天天憔悴下去了。
岑星在笑,还是那抹属于他的特有的灿烂笑容,只是病中的笑容,看得人心好疼。
很快,辜家人便涌到了病房门口,因为监护室里不能进太多人,他们一个个分批次进了来,岑澜与永夜夫夫自然是第一批
进来的。
“星星——”岑澜跪在病床边,眼眶有水色闪烁。
“二哥……羞……哭鼻子……”岑星说话很费劲,但却能听得清楚。
“对不起,二哥错了。二哥什么都答应你,只要你好起来,你好起来,我们和孩子,一起生活。”岑澜哭着断断续续的说
,一个大男人哭得却跟个孩子似地。
听他这么说,岑星眼睛一亮,“你要孩子?”
“是,我要,你想要孩子,想要几个都行,我可以给你生。”岑澜握着岑星的手,泪水止不住的落下,“别离开我,我只
要你别离开我。”
岑星深深的看着岑澜,那眼神有太多的不舍,和眷恋,最后只是化作了轻轻的一叹,“二哥……”那是他给不起的承诺啊
。
“别离开我……”
病房里的对话隐隐约约的传出来,秦暄看着那抹跪在床边的身影,眼眶不由得发热。
“澜很依赖星星。”
身边有人轻轻的说,秦暄下意识看去,“总裁——”
岑阳看着玻璃窗,“这样的澜,你没想到吧?”
他的声音不高,听得秦暄却是心头一跳,“总裁?”
“回答我。”岑阳这次看向了秦暄,目光紧紧的锁在他的脸上,不容闪躲。
秦暄望着那跪在床边的背影,目光坦然自定,透着疼惜,“我早知道他不坚强,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忧郁,认识岑星
后,我明白了,他的悲伤忧虑都源于此——他怕失去。”怕失去岑星。
“是吗?”岑阳又看向玻璃窗,虽然秦暄没有直接给他答案,他脸上却露出了莫名的笑意。
那笑容高深莫测,秦暄不想深究。
“澜是个没安全感的孩子。”悠长的一声叹息,夹杂了莫名的情绪。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却被岑阳用孩子来形容,秦暄却觉得很合适,眼神不由得更加柔和了,“他只是害怕失去。”
岑阳又是一笑,歪头看向秦暄,“你知道吗?星星说你很了解岑澜,说你能看得懂澜,起初,我不信,现在,我信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秦暄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可是没给他问清楚的机会,岑阳推门走进了监护室。
几天后,岑星被转进了普通病房,但是一直没有回家休养,他异常乖巧的配合着永夜制定的治疗方案,不再像以往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