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至今未立储君,几位皇子又各自为政,内乱一触即发,加之赫提连连犯境,边关日益吃紧,朝廷的局势可想而知。
“父王不会忙到没时间陪我过生日吧?”晴儿见雅尔海晴神色凝重,略显不安地问道:“我都好多天没有见到他了……”
朝廷正值多事之秋,天权每天忙得早出晚归,他早上出门时晴儿还没起床,等他深夜回来,晴儿又已经睡下了,所以小家
伙这会儿才会向爹爹抱怨。
“怎么会呢?什么事情也没有晴儿的生日来得重要。”雅尔海晴说着把儿子从水里捞了出来,擦干身子为他穿衣服,并保
证道:“爹爹都回来了,你父王今天也会早点回来的。”
其实雅尔海晴这些日子也不在王府,而是留宿在羽林军的西城大营,今日是为了宝贝儿子的两岁生日特意溜回来的。朝堂
之上,齐王楚王争锋相对,各自手中的京畿禁军和羽林骑营更是剑拔弩张,渝京的气氛早就紧张到了极点。
第六十七章
雅尔海晴这边和两位小寿星闹腾地正欢,枭儿那边却是兴致盎然地在陪着朝儿练剑,全然不知自家的宝贝闺女因为朗儿一
句无心的玩笑而面临着被退婚的危险。
朝儿现在已经十一岁,小小少年身姿挺拔俊秀,容貌更是俊美无铸,除却那双深邃明亮的漆黑眸子不算,活脱脱就是阿烈
古琪的缩小版。
事实上,朝儿像阿烈古琪的绝不仅仅只是外貌,于武学一道上的天赋亦是如此,甚至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枭儿,你说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么可怕?”看着剑势凌厉的朝儿,万俟千袭感叹连连,啧啧道:“想当初我像他这般大
的时候可是连剑都还没有摸过呢。”言罢又是叹了口气,语气中不无遗憾之意。
“那么,我请问你现在摸过吗?万俟公子。”枭儿无语地摇了摇头。
这和年龄没有关系吧,虽说他和万俟千袭在一起相处的时日不算长,但他们毕竟是姑表兄弟,该有的了解还是有那么几分
,打从他第一次见到万俟千袭起,他就没见他碰过任何兵器,更遑论是舞刀弄剑了。
“打打杀杀的多费力气,哪有下药见效快呢。”万俟千袭得意地道,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观点是如何的离经叛道,所以见到
枭儿又在摇头,他有些不爽,便反问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我没说你不对,我是说世子殿下,他的心态不对。”枭儿沉下脸色,把视线重新投回院中正在全神贯注练剑的朝儿身上
,目光隐有忧虑。
“他有什么不对,我觉得很好啊。”万俟千袭不解道,他不谙武艺,只觉朝儿剑势如风,剑光如澜,看上去十分不错的样
子。
“世子太过执着,这会妨碍到他在剑术上的进益。”看着现在的朝儿,枭儿很容易就会想到小时候的自己,那时的他也是
这样,他们都天真地相信,只要把自己变得很强,就能保护到自己想要保护的那个人。
“执着不好么?”万俟千袭更觉意外,侧目望向枭儿。
“过犹不及。”枭儿刚刚说完,朝儿便已舞完一套剑法来到他身边,面上带着一些沮丧,他明白自己的问题在哪里,却是
无法做到。
“世子不用心急,你的剑法很好。”枭儿了然于心笑道,“不出三年,王爷定然会将他的长天剑传授于你。”
“这怎么可能?”朝儿根本不信,父王曾经说过,若有朝一日他能在他手下过得十招就将长天剑给他,可是如今三年过去
了,他还是在他手下过不了五招,再给他三年时间,他就真能做到吗。
“世子不必怀疑自己,你能行的。”枭儿说着拍拍朝儿的肩膀,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示意他不要灰心,“时辰不早了,
我们先回屋吧,估计四哥和海晴他们也该回来了。”
他心里其实想的更多的是,自家小安儿估计又在和月华郡主打架了,虽说有佳期在旁边看着,他还是要亲自去看看才放心
。
果然,枭儿和朝儿他们回到前厅的时候,天权和若离都已经回府了,雅尔海晴也早把两个脏兮兮的小寿星给收拾得干干净
净。不仅如此,就连天枢也过来了,没办法,谁让他家朗儿非要坚持和晴儿在一块儿过生日呢,两个小家伙亲热地说什么
都不肯分开。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和好如初的月华和安儿在厅中打打闹闹,追来追去的,玩得很是开心,佳期安静地在一旁守着,清
艳明丽的脸庞上绽放着温婉柔和的笑容,明艳不可方物。
朗儿不屑和妹妹们一起玩耍,晴儿却是极乐意的,毫不犹豫便加入了她们追逐的行列。朗儿悻悻地撇了撇嘴,决定不和小
孩子一般见识,转身去找冷着一张俊脸的朝儿玩了。
安儿见着枭儿进屋十分欢喜,抓着两颗亮亮的黑珍珠就朝他跑了去,口中还开心地道:“爹爹,晴儿给我的,好漂漂哦…
…”
朗儿原本在和兄长说话,看见安儿的举动不免脸上一黑,这个晴儿,他刚刚才给他的礼物,只不过转了个身,居然就被拿
去借花献佛了,而且还是给他未过门的小媳妇儿,叫他说什么好呢,也不知这能不能算作是“见色忘兄”,朗儿稍显好笑
地想着,同时摇了摇头。
和朗儿的反应不同,月华委屈地扁了扁小嘴,跑到天权身前告状道:“晴哥哥只给安儿珠子玩,都不给月儿。四皇叔,月
儿也要嘛?”
“晴儿,过来。”天权闻言心头不悦,当下面色一沉,他抱起月华,搂在怀中哄道,同时唤了晴儿过来,问道:“父王平
时怎么教你的,还记得吗?怎么有了好玩的东西只给安儿,而不给月儿呢?”
“晴儿记得,父王说过,有了好东西要学会分享,可是……”小晴儿委屈兮兮地站到天权面前,一副想要解释却又不敢的
样子。
“可是什么?”雅尔海晴见不得儿子的小可怜样儿,忙在一旁问道。
“是爹爹叫我这么做的,他说安儿以后是我的媳妇儿,要我对她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要记得给她。”小晴儿语
不惊人死不休,他似乎没有发现周围人强烈忍笑的表情,而是天真地问道:“父王,什么叫做媳妇儿?晴儿不明白哎……
”
晴儿的话还没说完,除了月华、安儿以外的其他人皆已是忍俊不禁,万俟千袭第一个掌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吃
吃地道:“表兄,你运气不错啊,居然有个这么可爱的小女婿,哈哈……”
有这么几个活蹦乱跳的小机灵鬼,生日宴自是热闹非常,不必多言。
“父王,我可不可以不要回去啊?”到了晚上,朗儿仍是不愿离去,“今天是我和晴儿的生日哎,我想和他一起睡,可以
么?”
“是啊,皇伯父——”晴儿跟着在一旁帮腔,恳求道:“就让朗哥哥留下陪晴儿嘛……”
“哥哥不要回去,月儿也不要回去……”月华见状也就吵着留下来,“父王,月儿想和安儿一起玩——”
被几双水色潋滟,泫然欲泣的眸子同时注视着,天枢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将一双小儿女暂时留在天权这里,先行带着朝儿
和佳期回府了。
“王爷,月儿没回来吗?”月华自打出生就是云妃带着的,感情好得比亲生母女还亲,小月华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生的,所以一看天枢回府只带了朝儿和佳期,云妃心里不犯嘀咕那是不可能的。
“枭儿带了安儿过来,月儿很喜欢,可能会在喵喵那边住上两天。”天枢淡淡地解释道:“云儿,你哪天抽空去看看燕王
妃。”
“嗯,臣妾明白。”云妃难掩神情中的失望,很快就告退了。
“朝儿,佳期,你们两个也早些休息,晚上别玩得太晚。”
叮嘱好两个孩子,天枢起身准备朝书房走去,下午在天权那里耽搁了那么久,书房里还有一堆折子在等着他呢。
“父王也是,你也要早点回房休息哦。”回到渝京三年,正式被皇帝承认了亲王世子和郡主的身份,佳期和朝儿就不再像
过去那样亲昵地唤着天枢“爹爹”,而是改称起“父王”来。
“嗯,我知道的。”天枢点头应了。父皇病重,朝中的事情全是他们兄弟几个撑着,偏偏他和天璇的关系又是日益微妙,
连着天权和天玑也尴尬起来,倒是开阳和摇光两个还好,终日在清安宫侍疾,表现得十分乖顺,叫人省心不少。
“你们两个也不小了,早该分院别居的。朝儿,以后可不许再去佳期房里过夜了。”临出门前,天枢特地叮嘱道。因为是
龙凤双胎的关系,朝儿和佳期自小就是放在一起抚养,一张床上睡觉,一个碗里吃饭,小时候没什么,可孩子大了也就有
了男女之别,再这样下去怎么行。
当初两个孩子初到渝京的时候,天枢就觉得他们太过亲密有些不妥,想让他们分开,无奈佳期非说初到渝京还不习惯,要
过些日子再说,谁知这一拖就是三年,眼看两个孩子都十一、二岁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亲密无间,天枢心里的无奈也是
日渐加深。
“我知道了。”朝儿答得爽快,可是天枢前脚刚走,他后脚就钻进了佳期的房间,他们自有记忆起就是在一起的,才不要
分开呢。
“哥哥,皇爷爷是不是病得很重啊?”佳期俏丽的小脸上写满担忧,她明白,父亲近来的繁忙都是和皇帝的身体状况有关
的。
朝儿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点头,因为自小就在芜城长大,他们兄妹和皇帝祖父见面的机会并不多,而且他明显也更喜欢
几个小的,他们此刻的忧心更多的是出自对父亲的关心,而非和皇帝的感情。
“皇爷爷快好起来吧。”佳期默默祈祷道:“不然父王会好辛苦的。”
第六十八章
春去秋来,时光荏苒,季节的变换仿佛只是一刹那而已,转眼间已是到了冬天。冬至过后,渝京的雪就再也没有停的时候
,一阵紧似一阵,仿佛无数被扯碎了的棉花球从天空翻滚而下,连绵不绝。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偌大的皇廷之内,人们的心情就如同天气一般,君妃私下里告诉天枢天权,文帝很可能熬
不过年去,看着母亲隐藏在平静容颜之下的忧伤,兄弟二人皆是默然无语。
进入腊月,代为监国理政的齐王楚王连下十道金牌令箭,希望能召回离京三十余年,就是二十年前先皇驾崩也未曾回京的
文帝胞弟,驻军芜城手握西南“风、雨、雷、电”四营二十万兵马的穆亲王。
子夜时分,皇城内外一片寂静,天枢独自站在清安宫寝殿的屋檐下,安静地看着天上的飘雪,眼神平静无波,恍若一池静
水。
在他的身后,清安宫里灯火通明,太医宫女不时进出,轻轻地说话,隐隐地叹息,在看到站在殿外的齐王殿下时,所有的
声音都静下来,可是那种无形的压力,却更加重了。
天枢一直都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曾动,雪花融化的水珠顺着他黑色的发丝滴落下来,玄色的衣袍也让雪给润湿了,可他还
是没有动。
他没有把握,他不知道三皇叔是不是会回来,哪怕这些年来他一直是最疼爱他的人,向来对他都是百依百顺,但他仍是没
有把握。
纵然已经没有记忆,但是从宫人们偶尔漏嘴的传言中,他还是知道,母妃昔年第一次被父皇打入冷宫就是因为这位皇叔。
不仅如此,他的皇祖父胤贞帝还在那件事后不顾凌贵妃的苦苦求情,一道圣旨便将小儿子打发去了芜城,不得圣诏,永世
不能回京。
六年之后,胤贞帝驾崩,临终前始终不曾下旨让穆王回京奔丧,随后文帝登基,凌贵妃作为新帝生母亦被尊为皇太后,即
贞静太后。
国丧过后,贞静太后便自请离宫,只身去了芜城,曰为先帝祈福。
又过数年,贞静太后病故,穆王也只是让长子若即将太后的灵柩送回渝京,与先帝合葬。彼时天枢还在芜城,对他的举动
亦十分不解。
所以他实在没有把握,他不敢肯定,他和天璇所做的一切是否有用,他只能这样等着,等着那个可能永远也不会出现的人
。
渐渐地,远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但在这个所有声音都被刻意压抑的漆黑深夜里,这原本并不明显的声音,却显得格外清晰。
天枢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他转过头,注视着声音响起的方向。
是他么?他重新燃起期待。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天枢静静地等待着。
有人步上台阶,漫天的风雪似乎都落到了他的身后。
天枢耳中,只剩下那个低沉的声音。
“……飘儿。”
不易觉察地,天枢轻吁了一口气,他总算来了。
“三皇叔……”
任飞扬看着眼前面色沉峻的天枢,目光流转,神色间竟也迟疑了。
“皇兄……怎么样了?”
天枢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神色比任飞扬更凝重。
“三皇叔请稍候,我这就去禀报父皇。”
刻意不去看任飞扬略显慌乱的脸色,天枢转身入宫,虽然面若无事,却能明显感觉到背后那深沉的目光。
他很清楚,穆王和皇帝的心结远不止于他的母妃这么简单,而那些,都不是他所能涉足的世界,在那些沉重的往事面前,
他无能无力。
他唯一欣慰的就是,无论如何,他毕竟来了。
天枢缓缓走进清安宫的寝殿,他的父皇正平静地躺在龙榻上。旁边,天权安静地守候着,两个人在低低地交谈着什么,神
情十分愉悦。
“父皇……”天枢低声地呼唤,打断了他们未竟的谈话。
“哦……飘儿。”文帝转过头来,看着天枢,了然道:“他来了?”
“……嗯。”天枢默然颔首。
“请他进来。”皇帝的声音温和、平静。
“是的。”天枢应了一声,没有立即离开。
他站在原地,默默看着自己的父亲,文帝面带微笑,同样注视着他,然后轻轻说了一句话。
“父皇保重,儿臣……儿臣告退。”
随后,天枢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向皇帝行了大礼,然后起身走出寝殿,再也没有回头。
在他的背影完全消失的瞬间,皇帝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父皇,需要儿臣回避吗?”天权有些无措,他不懂,为何父皇会在这个时候疏远哥哥,而且是以如此明显的方式。
他明明舍不得的,不是吗?天权脸上的迷惑之色更浓。
“不用,朕还有话跟你讲。”皇帝轻轻摇头,目光深远。
“三皇叔,父皇召你进殿。”步出沉重的宫门,行至任飞扬的身前,天枢轻声道,声音比平常更低,显出些许疲倦。
任飞扬没有说话,略一颔首,从天枢身边走过去,他的身影很快隐入宫门之后,天枢却是没有把眼光移开,他想起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