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儿子的起床气有多大她不是不知道,可那伽却那么容易就把他给哄好了,不公平。
第九十七章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天枢有个体弱多病的朔望,而天权则有个天生残脉的暝儿,两个小鬼都是常年汤药不断,叫人没法
不操心的主儿。
朔望虽然体弱,却无险症,只要平日好生养着就无碍,暝儿则不然,他体内的阴寒之气若是不能及时驱除,便随时会有性
命之忧。
因此,在暝儿四岁那年大病一场过后,万俟千袭就建议天权,让暝儿早日习武,若能练就纯阴之气,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天权闻言眉宇微蹙,眸光中隐现担忧之色。万俟千袭的意思他明白,可暝儿年纪幼小,又是男儿之身,修炼纯阴之气谈何
容易。
雅尔海晴见他面有愁色,忙出言安慰道:“天权,你不要太过担心,暝儿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万俟千袭亦宽慰道:“小世子骨骼清奇,天资聪慧,乃是习武的良材,纯阴之气固然难以练就,却也未必就不能成功。王
爷务必放宽心怀,保重身体,切莫郁结于心,伤了腹中胎儿。”
“我知道。”天权微微颔首,示意他们不用担心。他左手轻抬,覆上高隆的肚腹,揉抚片刻,又道:“我只是在想,该让
暝儿拜谁为师?”
冷月谱乃是拜月教的镇教之宝,至阴至柔。暝儿想要练就纯阴之气,若能习得冷月谱堪称事半功倍。可是,谁能传授他这
门功夫呢?
若即、褚云墨远在芜城,把这么小的暝儿送走显然不现实。天枢倒是不远,可他身为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就连朔望都成
天抱怨他没时间陪伴自己。想到这里,天权的眉头皱得更深。
然而,说服天枢传授暝儿冷月谱的过程比天权想象中容易许多。
严格说来,那就没有过程,因为天权刚刚开口提起此事,天枢便一口应承下来,不带半点犹豫。
“没有问题,你把暝儿交给我好了,不过——”说到这里,天枢故意停顿下来,看了天权一眼,才又继续往下说道:“我
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天权微一扬眉,不置可否。他就是说嘛,天枢怎么会答应地如此爽快,原来是有后手在这里等他。
“让晔儿进宫,陪朔儿读书、练剑。”天枢好整以暇地笑笑,说出了这个不算条件的条件。
“就这样?”天权微愕,这算什么条件。胤朝家法,皇子皇孙六岁,就要进入皇家书院学习,晴儿、晰儿如此,晔儿、暝
儿也不会例外,天枢这么做不过是把时间提前了两年而已。
“那你想怎样,真要让晔儿给朔儿当太子妃不成?”天枢笑而不答。
虽然是玩笑话,但是当“太子妃”这三个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时,天权立即明白,储君之位非朔望莫属。
“喵喵,可不是我要讹你。”看天权陷入沉默,久久不语,天枢又道:“我教暝儿没什么,可朔儿是一定会介意的,你不
让晔儿把他看着,我哪有工夫来教暝儿。”在天权面前,天枢从来不会以朕自称。
“哥,我不是在想这个。”天权抬眼笑笑,道:“过完灯节我要带晴儿和晰儿去京郊别院住一阵子,晔儿和暝儿就拜托给
你了。”
“这没问题。”知道天权不足三月就要临产,去别院只为行事方便,天枢自然不介意替他照顾孩子,况且朔望知道晔儿要
进宫陪伴自己,一定会很开心的,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过罢灯节,天权和雅尔海晴就带着晴儿、晰儿和昭阳去了京郊别院,晔儿和暝儿则被天枢派人接进了宫,交由君妃照看着
。
虽说天枢要亲自传授暝儿的功夫,可他毕竟政务繁忙,每天最多就是在午后抽出一个时辰对小家伙指点一番,况且暝儿年
纪小,教的东西多了也记不住,这样一天教一点也能让他下去慢慢领悟。
就是这短短一个时辰,成了朔望每天最期待的时刻,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晔儿才是他一个人的,而不会被那个讨厌的暝
儿缠住。
这日午后,天枢惯例教暝儿习武,留下朔望和晔儿两个在含光殿玩。
也许是上午骑马玩得累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怕天权回来后检查功课,总之,晔儿在午睡起床以后,非但没像往常那样跑出
去玩,反而是让宫侍帮他把笔墨纸砚都找了出来,准备练字。
“晔儿,晔儿……”晔儿刚刚铺好纸,磨好墨,润好笔,朔望就一脸兴奋地从外面跑了进来,细细长长的眸子里闪着亮亮
的光。
“晔儿,你看,我方才叫人捉住的,可爱不?”朔望气喘吁吁地跑到晔儿面前,献宝似的伸出双手,在他的掌心躺着一只
白腿小隼,小隼的翅膀还没长成,却在使劲儿扑腾,十分惹人怜爱。
出乎朔望意料的是,晔儿没有给他好脸色看,因为他刚才扑得太急,晔儿没有准备,也就没有站稳,手中刚刚沾好墨汁的
小狼毫笔也失手掉了下去,落到铺开的纸上,正好毁掉他前两天才写好的半篇字。
“你赔我的字,你赔我啦……”由于与生俱来的半甲子功力,晔儿在武学上极有天分,学起来也极为轻松,可他不喜欢读
书,很不喜欢。
临行之前,天权以汗血宝马的小马驹为诱饵,才哄得晔儿答应回来的时候交出五篇字,如今时间过去一半了,他却只写了
半篇,今天本来打算努力一会儿的,却叫朔望给毁了,晔儿的心情自然不爽。
“晔儿,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朔望这会儿也晓得自己闯祸了,他自小就喜欢和晔儿亲近,可是他有多喜欢
晔儿,晔儿就有多不喜欢他,所以此刻也是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是故意,你是有意的!”晔儿可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乖宝宝,他除了在暝儿面前像个当哥哥的样子,对其他人那可
是寸步不让的,尤其这个人还是他最不喜欢的朔望,哪能那么容易就原谅他了。
“晔儿,你不要生气啦,你的字我帮你写……然后,我再让父皇送你汗血宝马的小马驹,好不好嘛?”朔望当然知道晔儿
和天权的约定,所以语气愈发小心,双手也不自觉握得更紧,白腿小隼挣扎起来。
“我不要!哼!”晔儿很骄傲地摇了摇头,朔望的字和他又不一样,他帮忙他不穿帮才怪,就是真要找帮手他也是找暝儿
,他们不仅容貌相同,就是字迹也相似,除了他们自己,其他人是很难分辨的。
听他这么说,原本就惴惴不安的朔望更加无措了,晔儿真的生气了,怎么办啊,朔望耷拉着小脑袋,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偷
看他的表情。
倒是晔儿,听朔望说他能让皇伯父送他小马,立即就不担心了,开始去逗朔望刚才让他看的白腿小隼,谁知朔望的双手握
得太紧,小东西挣扎得很凶,现在已经不能动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气。
“晔儿,小隼不动了,它、它是不是……”朔望眼泪汪汪地抬起头,他明明是看小隼可爱才特地拿来送给晔儿的,怎么会
变成这样呢。
“你先让我看看——”晔儿不喜欢朔望,那是建立在他老是招惹他的基础上的,如果他不惹他,他还是不那么讨厌他的。
晔儿小心地把小隼从朔望手里接了过去,轻轻放在地上,过了会儿,小东西微微动了一下,又过了会儿,它再动了一下。
原来是在装死啊,朔望松了口气,忙把小隼捡起来,送给晔儿,晔儿笑着收下了,朔望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不过没等朔望
高兴多久,暝儿就练完功回来了,然后顺理成章地抢走了晔儿,还有那只白腿小隼。
讨厌!他讨厌暝儿!最讨厌了!朔望狠狠地跺了跺脚,满脸不高兴,晔儿是他的,他才不要暝儿和他抢呢。
那个时候的朔望还很小,他只是在对自己生气,生气心爱的玩具被人抢走了,所以他没听到父皇从身后传来的那声轻轻的
叹息。
就算他听到了,那时的他也不可能明白那里面包含的意思。
有些人,有些东西,你握得越紧,失去得越快,这是不争的事实。
两年后,君妃去世,她在临终前让天权和雅尔海晴送走暝儿。紫微山环境清幽,远离尘世喧嚣,山上的碧渊潭乃是天下有
名的寒湖,湖底万年不化的寒冰对于暝儿修习纯阴之气大有益处。
天权和雅尔海晴纵然万般不舍,但为了暝儿的身体可以痊愈还是亲自把他送上了紫微山,交给了枭儿和褚云墨。
暝儿刚走的那些日子,朔望非常高兴,他想,没有暝儿这根亮晃晃的蜡烛在,晔儿就是他一个人的了,他们的关系一定会
比以前更好的。
但是事实恰恰相反,就算暝儿不在,晔儿还是不喜欢朔望,尽管他会陪他读书,陪他练剑,陪他做所有他喜欢和不喜欢的
事情。
胤朝小太子的追妻之路,现在看来似乎还是遥遥无期。
第九十八章
悠远绵长的清江奔流不息流向东海,由西至东贯穿了整个大陆。
清江以南,为中原地界,清江以北,即赫提天下。
流芳城位于赫提南部,背靠草原,面向清江,是赫提最繁华的城市。
因为胤朝的丝绸、茶叶、瓷器等货物贩运到西域诸国均须途经流芳,自然是客商云集,百业兴旺。
胤惠帝四年,赫连凯、慕容岚率领骁骑营、骠骑营左右夹击流芳城,不仅顺利攻下城池,并且俘虏赫提二王子格蓝斯。此
役过后,胤王朝完全控制了江北地区,切断了赫提与西域诸国的联系。
同年八月,赫提新王格蓝斯和胤王朝的齐王天枢签署《流芳条约》,结束了两国间长达四年的战争,而且商定了互通有无
的贸易和约。
战后不过十余年的时间,流芳城就已经从那场浩劫中恢复元气。
放眼望去,只见街市繁华,人潮涌动,市列珠玑,户盛绮罗……
战火留下的所有痕迹似乎都已经被抹去,不复存在。
站在流芳城最宽阔的玄武大道,朝儿和舒伦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十年前,胤军攻进流芳城,殷妲亲手点燃了新无忧宫的漫天烈火。
熊熊火光夹杂着滚滚浓烟直刺云霄,漆黑的夜空被映照得通红一片,美轮美奂的新无忧宫在地狱的红莲焰火中悲鸣。
“伊赛儿,快走!这里很危险!”从密道把伊赛儿带出新无忧宫后,央桑焦急地叮嘱道:“如果碰上那些胤军士兵就把这
个拿给他们看,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的。”她说着把一块金属牌子塞到伊赛儿手里。
“这是什么?”伊赛儿稍显不解地低头看了眼,只见一块浅金色的、有她半个巴掌大小的令牌,两面都用篆文写着大大的
“胤”字。
胤朝皇室的令牌!央桑姐姐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伊赛儿奇怪地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央桑,湖水蓝的眸子写满了困惑,她略显迟疑地问道:“姐姐,你怎么会有这个?这是
从哪里来的?”
“你快走吧,伊赛儿。”央桑没有回答,而是急急催促道:“现在没有时间解释那么多了……”她没有办法告诉伊赛儿,
这枚令牌本来就是她的东西,是证明她胤朝郡主身份最重要的信物。
火势越来越大,烟雾越来越浓,弥漫的浓烟呛得人眼泪止不住地流。伊赛儿顾不得擦去眼角的泪痕,不安地问道:“那你
呢,姐姐?”
“伊赛儿,快点离开这里!你不听姐姐的话了吗?”央桑厉声喝道,碧蓝的眼眸中除了狂乱还有坚定的情绪。
“姐姐!不要走!”伊赛儿伸手捉住央桑,想要阻止她的行动。
央桑略微蹙眉,她抽出一只手抚上妹妹明月般娇媚的面庞,柔声道:“伊赛儿,我要去找母后。”
“姐姐!不要走!”伊赛儿把央桑的另一只手抓得更紧,仍是重复着刚才的话语,一遍又一遍,仿佛那样就能让她改变主
意。
“伊赛儿,你要记住,我是赫提的公主,我不能就这样走!”
央桑用力地掰开伊赛儿的双手,神情自若,冷静依然,眼神虽无奈,却万分坚决。赫提战败,谁都可以投降,唯独她,不
可以,因为她,是阿烈古琪的女儿,她不想像那伽一样选择放弃。
“姐姐!姐姐……”伊赛儿在滔天的烈焰中恐惧地哭喊,“不要不要伊赛儿!不要……”女孩子喊叫的声音伴随着石墙崩
塌的巨大声响。
央桑弯起嘴角,漾出一个极美的微笑,她头也不回地往那激烈燃烧的宫殿冲去,留在犹在原地哭泣的伊赛儿。
瞬时之间,热浪汹涌而至,浓烟四处流窜着,嚣张的火舌迅速蔓延过每寸土地。原本华丽宏伟的宫殿崩塌得很快,周围的
温度越来越高,央桑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听见头发被烧焦卷曲的声音。
“母后,你在哪里?”央桑在黑烟里呛咳着,眼睛被熏得泪水直流,不断袭上心头的慌乱却是越来越重。
无论她待她如何,那个人,总是她的亲生母亲,她不希望她有事。
那一夜,央桑终究没有找到殷妲,不仅如此,就是她自己也在浓烟里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出宫的路径。浓烈的烟雾弥漫了
整个空间,呼吸变得愈加困难,意识逐渐开始涣散,央桑再也没有办法往前走。
她甚至以为,她会死在那里,但是,她听到了朝儿的声音。
“你就这么想死吗?”朝儿冷笑道,他的脸被烟熏得又黑又脏,语气听上去很不友好,如果不是那伽求他,他根本就不会
回来看看的。
“我的事不用你管!”央桑不甘示弱,对朝儿同样不客气,虽然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不过两位当事人似乎都没有要
承认的意思。
“你以为我想管你?”朝儿眯起漆黑如夜的眸子,微微地挑了挑眉,不屑一顾地道:“我没那么好心,是那伽想要找你而
已,哼——”
朝儿不喜欢央桑,可他却喜爱那伽,偏偏那姐弟二人的感情又很好,他拗不过那伽的“眼泪攻势”,只得前来营救央桑,
却不肯承认其实自己也不是一点都不在乎这个妹妹的。
“那伽!”央桑闻言愕然,碧蓝的眼眸闪过一道疑惑,她略加思索,随即释然,话锋一转,沉声道:“你要带他去哪里?
”
“去哪里都比留在这里好。”朝儿继续冷笑,并反问道:“难道你以为格蓝斯会欢迎他的存在?”格蓝斯登基的话那伽的
身份会很尴尬的,与其把他留在危险重重的宫廷,朝儿宁愿带他离开。
“你会好好照顾他吧?”朝儿原以为央桑会不满意他单方面的决定,可是事实恰恰相反,她竟然也赞同他的行为。
“你说呢?”由于央桑出人意料的态度,朝儿的语气不由缓和几分。
“那伽以后就要拜托哥哥了哦……”央桑微笑颔首,笑容从容淡定。
在朝儿的记忆里,这就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央桑时的场景。在那之后,她回到喀颜,继续当她的公主,而朝儿则是带着舒伦
游历西域各国,偶尔没事就回洛城看看,小日子也是过得优哉游哉。
不是朝儿嫌疑那伽这根小蜡烛太亮,不肯带着他出去游玩,而是那伽看上了依兰喀真家的兰格儿,说什么也不要离开,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