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吟竹不慌不忙地从床上起身,吊带睡裙半挂在她的身上,幽深的乳沟和神秘的三角在睡裙下若隐若现。夏小唯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女人,突然觉得万念俱灰。
那人一面对他说自己早已忘了这个女人,一面却又偷偷地同这女人幽会。
季吟竹婀娜地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轻轻地丢下了一句话:“连秋,你最终还是喜欢男人吗?”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正背对着夏小唯,就在这当口,夏小唯看见了那裸露的后备,以及后背上狰狞的伤疤,如毒蛇一般妖冶地爬满了那白皙的后背,看起来触目惊心。夏小唯目送着她走出去,一时忘了方才的不快,好奇地问连秋:“她背上怎么回事?”
连秋淡漠地说:“鞭子抽的,绳子绑的,烟头烫的。”
“谁干的?”
连秋看他一眼,说:“你该不会以为是我吧?”
“是徐坚么?”夏小唯想了想,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怎么还有伤疤呢?”
“被玩得太久,造成了淤血,伤口是愈合了,疤痕永远也消不掉了。”
没想到徐坚还有如此残暴的嗜好,夏小唯心情复杂地坐在床沿,两人陷入了沉默里,一时竟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连秋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来的时候吟竹才来没多久,所以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做。你别胡思乱想。”
“那如果我不来呢?”夏小唯咄咄逼人地问,“是不是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不会。”连秋断然否认道。
“连秋,”夏小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很会骗人?”
连秋狠狠皱起了眉头,不悦地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夏小唯别开头去,说:“就像你之前一直说你不喜欢苏摩,但其实你也会对他笑他受伤了你也会着急。”
连秋不怒反笑:“所以呢?”
“所以你并没有不喜欢他,你说不喜欢他只是骗我的!你知道我不喜欢他,所有跟我说你也不喜欢他。”夏小唯说完,发现连秋正紧紧地盯着他,眼里满是罕见的哀伤。夏小唯被他看得心慌,犹疑地道:“不是么?”
连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指着自己脸上的纱布道:“那么这个呢?这个也是骗你的么?”又叹了一口气,连秋才道,“我跟你不一样。你要是不喜欢一个人,情绪都写在脸上,我做不到。”连秋说着,脸上露出讥诮的笑,“还有什么要我解释的?”
夏小唯将他的神情瞧得清清楚楚,黯然道:“没有了。”
连秋深深抽了一口烟,又轻轻地弹了一下烟灰。他沉默了良久,才说:“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只剩下无尽的解释了呢?”
夏小唯想了一会,不甘示弱地反问:“那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介意起我的过去了呢?”
连秋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夏小唯低下头,想说他可以等,等到他不介意的那一天,然而他却没有把握时间是否能冲刷掉连秋心里的不快。因而他低垂着头闷不吭声。
连秋玩弄着手中的打火机,空气中响起了一声声清脆的声响,以及无边的沉默。过了许久,连秋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到今时今日,你还惦记着那个男人么?”
夏小唯明白他说的是许品非。他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果决地说:“早就忘了。”
“是吗?”
“嗯。”
连秋头也不抬地摆弄着手中的打火机,说:“那么,跟我说说你跟他之间的事吧。”
想到那并不光彩的往事夏小唯的脸迅速地涨得通红,连秋锐利地扫他一眼,笑着道:“还没说呢,脸怎么就这么红?”虽然脸上是笑着的,然而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
夏小唯想了半天,依然想不出有什么值得细细回味的地方。
“害羞了?”连秋依然在笑着,“不好意思说么?”
“你想知道什么?”夏小唯抬起眼睛看着他,“你问我答。”
“为什么当时会答应他?”
夏小唯坦然地答:“因为他帅,他有钱。”
连秋突兀地笑了一声,道:“我还没问过你,你究竟傍过多少大款?”
夏小唯刹那间红了眼睛,如受伤的小兽一般盯着他,颤着声音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连秋冷冷地道。
夏小唯颤抖着嘴唇,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只能双眼通红地看着眼前的人,试图找回过去那个总是朝他微微笑着的男人。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夏小唯不甘心地问,“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不介意那些事的。”
“因为那个时候我没想过要对你认真。”
听了这话夏小唯几近崩溃,他只能睁着通红的大眼,可怜兮兮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明明看起来那么真,怎么会……”
“你不是说我很会骗人吗?”
连秋仿佛还是在笑着,只是夏小唯已经看不清他的脸。他的眼眶被泪水填满了。
21B
后来的事情在夏小唯记忆里始终很模糊。陌生的城市,昏暗的房间,白色的床单,虚无的烟雾,还有烟雾后面那个不甚清晰的人。这一切的一切,在他脑海里构成了一个大概的轮廓,但他却记不得后来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又或者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他记得自己流了很多的眼泪。他总是这样,伤心的时候眼泪就懦弱地控制不住。
然后,天亮了。
很快剧组结束了成都的拍摄工作,电影进入收尾阶段。回上海那天,夏小唯为自己化了一个浓重的妆容,他将眼睛小心翼翼地隐藏在深黑的眼线和厚重的假睫毛之后,使他看起来妖冶而鬼魅。他在宽大的风衣下穿了一件薄薄的带亮片的T恤,又在下身套上极紧致的小脚裤。他给沈煜棋发了短信,预备一下飞机就回归到那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夜生活里。
自那晚之后,他和连秋已有数日没有同彼此说话。夏小唯竭力避开了一切同那人接触的机会,偶尔地他们在热闹的人群中视线相碰,夏小唯就如同受惊了一般仓惶地别开眼去。
对于那个微笑着将他的心狠狠撕碎的男子,他感到非常害怕。
在他面前,那人即便手无寸铁,也具备了百分之百的杀伤力。要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只消那人一句话。
他们花了那么长的时间一点一点彼此靠近,末了却在一夜之间归零。
夏小唯浑浑噩噩地从成都回了上海,飞机在上海缓缓降落的一刹那,他忽然感到慌乱。他茫然地在人群中寻找连秋,却遍寻不得那人的踪迹。
即将与连秋各自奔天涯,比起那人残忍的伤害,这一认知让他更觉恐慌。
他慢慢地向出口移去,还没看见连秋,却见韩嘉正向他走来。一走到他面前,韩嘉就打趣道:“你打扮成这样是要去拍《西游记》么?”
夏小唯心不在焉地回嘴:“想死啊?”
韩嘉细细地打量着他,说:“让我想想,哪个角色比较适合你。”
“你敢胡说八道我把你门牙敲下来。”夏小唯做了个威胁的动作。
“女儿国国王怎样?或者盘丝洞的妖精?”韩嘉含笑看着他,“你演猪八戒也不错哦!”
夏小唯毫不客气地朝他小腿踢了一脚,韩嘉躲闪不及,痛苦地抱着小腿蹲下身去。夏小唯刚要开口嘲他几句,冷不防瞧见连秋正穿着立领风衣冷冷地站在几米开外瞧着他。夏小唯被那冰冷的目光瞧得有如万箭穿心,连忙别开眼去。他慌乱地想着该往哪里去,然而连秋冰冷的眼神如同施了魔法一般将他牢牢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身边韩嘉的呻吟,也一并听不见了。
连秋步伐优雅地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了韩嘉一眼,冷笑着说:“真有你的!这才几天?你就开始跟别的男人打情骂俏了。”
见韩嘉停下了呻吟正愕然地看着他们,夏小唯又羞又急:“你胡说什么啊?”
连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张脸蛋迅速涨得通红,说:“你急什么啊?”
“你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夏小唯着急地说,“别人在旁边看着呢!”
连秋并不答话。他粗鲁地拨了拨夏小唯的衣领,又道:“你穿成这样是要去见谁?”
夏小唯拨开他的手,闷闷地说:“我的事你管不着。”
“我管不着么?”连秋蛮横地挑起他的下巴,“太久没操你你忘了自己是谁的了?”
夏小唯刹那间红了眼睛,说:“你为什么要这样?耍我很好玩吗?”
连秋当真想了想,说:“好玩。”
夏小唯气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许久才道:“你说完了吗?你过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连秋不说话,只安静地看着他。他静静地在夏小唯面前站了许久,才开口道:“我说完了。”
说完,他便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夏小唯空旷的视野里只余下那人一个背影,清冷而又决绝。夏小唯难过地蹲下身去,许久都找不到重新站起来的力气。
在机场和韩嘉尴尬地作别之后,夏小唯便搭着出租车直奔静安寺去了。到达静安寺的时候正是晚饭时分,沈煜棋早已等在了波士顿大酒店门口。两人站在这堪称上海一大地标的地方讨论良久,决定先去中信泰富上去吃金钱豹。
两人在金钱豹边吃边聊,聊着各自的近况。夏小唯简单讲了些工作上的事,对于他和连秋之间的事则略去不提。沈煜棋仍旧是个半吊子,两天打鱼三天晒网,依然是默默无闻之辈。好在他生性乐观,好吃喝玩乐,因而对此并不十分挂怀。
这一顿自助吃完已临近九点,对于他俩来说时间尚早。他们慢慢地往静安寺的方向走回去,经过铜仁路的时候,路边的美式酒吧里早已人声鼎沸。两人便决定先去那打发时间。
铜仁路的酒吧里充斥着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叽里呱啦地讲着他们的语言。他们走到二楼,在临窗的桌子旁坐下,各自点了一大杯啤酒。夏小唯撑着下巴坐在高脚凳上,望着楼下街道边的外国人发呆。
沈煜棋顺着他的目光朝下望了一眼,笑了笑:“你猜他们在聊什么?”
夏小唯又细细地看了一眼,才发觉外国佬旁边还站着个中国女人,那个娇小的女人正和旁边的黑人聊得兴高采烈。
“我觉得那个黑人在说:‘三个人一起玩你多少钱?’”沈煜棋用夸张的语调模仿着,“然后那个女人说,‘三个人?三个人我吃不消的。’”
夏小唯又朝下看了一眼,那个女人依然在手舞足蹈地说话。他不由地笑了。
“你终于笑了。”沈煜棋说,“你今天一直板着脸,好吓人。”
夏小唯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手中的啤酒杯,说:“最近心情不好。”
沈煜棋沉默了一会,掏出手机道:“你看看这个。”说着他麻利地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而后将手机交到夏小唯手中。
夏小唯低头一看,屏幕上赫然显示着连秋和季吟竹的合照,正是那日在楼梯转交处拍的,标题栏里写着“玉女掌门人与富豪男友秘密幽会”。看着照片里那个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男人,夏小唯不由地神思恍惚,直到沈煜棋叫他,他才回过神来。
他向下滑动屏幕,接下来的照片里的背景依然是他熟悉的。夏小唯看了,微微感到惊愕。照片里的女人穿着性感睡裙站在酒店走廊里,一个男人站在门内,只露出半张脸。显然这张照片也是在那晚拍摄的。
“一个过气的老女人,还天天出来炒自己,你说烦不烦?”沈煜棋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这下她开心了,终于又成为新闻人物了。”
夏小唯无暇顾及沈煜棋的话,他看到这幅报道里谈及了连秋,以及连秋的电影。光是一张照片当然不够,还必须让人们知道,季吟竹的富豪男友是即将上映的电影《仙宫岭》的制片人,且这部电影有方冰加盟,可谓大成本大制作。
沈煜棋看他一眼,见他神色低落,软下声音道:“虽然那个连秋是个花花公子,不过这次应该只是炒作而已。”
夏小唯又看了一眼照片,将手机递还给他。“我跟他已经结束了。”他淡淡地说。
“结束了?”沈煜棋点点头,“结束也好。一个人多快活!”
夏小唯不吭声。讲到连秋他就心情低沉,仿佛天边的星光也就此暗淡下去了一样。
22
两人在临窗的座位上喝啤酒喝到半夜,等到夜生活拉开序幕的时候,才起身去了附近一家圈内人常去的酒吧。沈煜棋交友广阔,又叫来了一大帮狐朋狗友,有夏小唯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一众人狂欢到凌晨,之后又去唱歌,直玩到天亮才散去。
与沈煜棋挥手作别之后夏小唯回了洋房。他的行李依旧在那里,他必须回去。打开厚重的铁门之后腐朽一般的寂寞扑面而来。显然连秋也并未回到这里。夏小唯在花园里的秋千上伤感地慨叹了一番物事人非,最终敌不过睡意的侵袭上楼睡觉去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夏小唯白天睡觉,晚上和沈煜棋厮混在一处,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连秋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始终没有出现。夏小唯依然赖在洋房里,他安慰自己说反正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他不愿意承认他始终期盼着一个和连秋碰面的机会。他更不愿意承认他甚至期望着那人能够挽留他。
浑浑噩噩的日子过了月余,连秋依然没有出现,他前些日子赚取的片酬却日渐见底了。在去成都之前他报名参加了一个选秀比赛,连秋陪着他去录制过几次,原本只是为了增加出镜率,后来工作忙起来便随意找了个借口退出了比赛。如今他无事可做,便想去看看他能否重新回到比赛中去。
他已很久没有在白日里走在大街上了,如今重又回到这浮华的圈子里,才知道这世界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连烨最近深陷在玩弄旗下男明星的丑闻里,连带他的文化娱乐公司也被拖下了水,一时之间恶评如潮水一般涌向了这家公司,连他旗下的其他艺人也未能幸免。更有传言说他父亲在事业上马失前蹄,如今连家已在由盛转衰的生死关头。
这天夏小唯灰头土脸地从选秀节目的录制现场出来,显而易见他刚刚被婉言谢绝了。他沮丧地经过成城影视公司门口,却见门口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记者,外置闪光灯正对着正中央的焦点频频闪耀。夏小唯定睛看了看,才发觉那焦点人物正是此次丑闻的另一男主角,也曾是他的室友——列火,更是那个最终和许品非走到一起的人。
夏小唯不知哪来的怪力,上前拨开厚厚的人墙将列火拎了出来。两人气喘吁吁地跑了一段,直到闹哄哄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两人才停下了奔跑的脚步。
“到底怎么回事啊?”列火一头雾水地问,“我一到那边那群记者就对着我猛拍,到现在我都没搞清楚情况。”
夏小唯用力给了他一个暴栗,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迟钝?你跟连烨的照片现在被炒得沸沸扬扬,连外星人都知道你被‘潜’了,连烨喜欢玩SM,你不堪忍受所以愤而解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