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托托愣愣看著铁皮人。
得意洋洋的鼠王少年一声呼哨,菲利双手以外的魔法束缚立刻解开了,手下扶著他向城堡走去。菲利被推
搡著走了几步,突然扭过头看了托托一眼。“对不起,总让你难过。等你见到奥芝的时候,记得告诉他,
我不要铁做的心,铁太坚硬,我宁愿要一颗玻璃做的,”菲利静静地望著他,“然後把欠你的难过都还给
你。”
范托托年轻的生命中,从未有过现在这样的感受,罗罗被抓走的时候,被爸爸妈妈批评的时候,被老师留
堂的时候,面对双头蛇的时候,甚至菲利被双头蛇吞掉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感受。
在这冰冷彻骨的圣洁中,这巍然壮丽的冰原美景前,托托是那样单薄和弱小。一种钝痛从心底传导到头顶
又回到脚尖,全身每个毛孔都发麻,眼睛涩涩的,怎麽拼命喘气都吸不进空气去,心里反反复复地响著一
个名字。菲利。
冰原上的雪越下越大,仿佛这天空就是一床棉被,如今它豁了口,便有许多雪白的棉絮轻飘飘暖和和的落
下来。菲利被带走之後,蓝光绳索就变成一个个项圈箍住他们的脖子,虽然依然受到管制,但至少能够活
动四肢了。
发现托托感冒後,三人很快就被带进温暖的城堡,鼠人们还送来柔软昂贵的御寒衣物。托托躺在客房里的
雕花铁床上,鸭绒褥子足足垫了四五叠,豔丽的蔷薇色床罩像水晶吊灯一样高悬著垂下薄纱。
男孩有气无力的瘫在柔软的枕头和褥子里,用手帕不时擤下鼻涕。两个夥伴都守在床边,对托托露出来的
黑色狗耳朵流露出浓厚的兴趣。稻草人不停地去捏托托的耳朵,啧啧称奇:“托托,小狗托托!”
托托听著宫殿外一片忙碌,知道是鼠人在为王筹备婚礼,黑眼睛里没有一点光,任稻草人在自己耳朵上又
掐又摸。他之前一直觉得狗耳朵和尾巴丢脸,可现在遇到了更难过的事情,连被捏耳朵都不能令他分心了
。
“铁皮人要跟鼠王结婚了呀……”狮子趴在托托旁边嘀嘀咕咕:“他可以统治冰原了,真神气!”
“统治冰原!”稻草人闻声大叫:“我也要跟鼠王结婚!我也要统治冰原!”
托托心里一动:“鼠王是不是就……哈啾!就看上菲利的金头发了?”他指著狮子和稻草人,他们一个长
著棕黄的鬃毛,一个长著褐黄色和金色夹杂的头发:“你们也是金头发,我用药水染一染也是金头发。天
底下那麽多金头发,再找个送给鼠王,不就…哈……哈啾!”
狮子转过头,捋著自己的胡须,点头说:“依我看,贝塔根本不是喜欢金头发,他是喜欢那只猫。”
“太明显了,虽然我没头脑……”
“本来就是,哈啾!”
“打扰了,”就在几个人有了头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终於讨论出方法的时候,穿著灰色制服的鼠人杂
役推开大门,毕恭毕敬地行礼:“诸位现在是冰原的贵宾,从现在开始可以自由活动,婚礼将在傍晚举行
。”
第十九章
托托一听能够自由活动了,连忙擤著鼻涕爬起来,抓住瘦小的鼠人拼命摇晃:“带我去见菲利!是男子汉
就干脆一点,别磨磨蹭蹭的!”
“还有你们,”托托腾出一只手,指著自己那两个同伴,狮子被他一吓又开始啪嗒啪嗒的掉起眼泪:“不
是都计划好了吗,快去!”
托托好不容易才把躲进床底的鼠人杂役拽出来带路,两人一前一後走在富丽堂皇的宫殿走廊,一排排威严
的汉白玉石柱支撑起拱形穹顶,两侧是中庭的蔷薇花圃,而今却被冻成了苍白晶莹的冰之花。金碧辉煌的
画廊挂满了不能胜数的艺术品,辉煌的水晶灯从天花垂落,顶部的教堂式壁画栩栩如生,天使们一双双碧
蓝色的眼眸俯视著下方庸庸碌碌的人群。
这座宫殿华美也压抑,他们顺著红毯足足走了一个泡泡浴的时间,才到了那间客房。杂役敲了敲门,小心
的拧开了铜门把,登时,刺眼的白光从门後射了出来。
屋里铺著光可鉴人的白色大理石地板,床套和椅垫都是同样的灰蓝色布料。阳光像泉水一样流淌在金色竖
琴的每一根琴弦。巴洛克风格的奢华镜子被阳光照的白茫一片,另一边是敞开的大窗户。
铁皮人就坐在窗户前,他金色的头发被冷风吹得轻轻晃动。窗外是皑皑白雪,这万里的银妆映得他冰蓝色
的眼睛色泽越发晶莹澄澈。他缓缓移动眼珠,转向呆立在门口的男孩,似乎不明白他为什麽要来。
“菲利,是我,”托托一下子心情就跌到了低谷,只能勉强挤出个笑,嗓音干涩得像用扫帚扫著枯叶,他
用力抓著头发:“我来看看你。”
铁皮人菲利低下头,专心看著交握著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托托有些尴尬的结巴起来:“你……不想看到我
?”
他刚说完,菲利就飞快的否认:“不是!”他那张表情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似乎皱了皱眉。托托松了一口气
,走近了些:“喂,你过得……还好吗?”
这样的环境,怎麽看也不像是过得不好,壁炉里透出橘红的火光,室内温暖如春,连托托也不怎麽打喷嚏
了。他看见铁皮人点了点头,小狗耳朵开始不停的抖动,像是高兴,又像是不怎麽高兴,托托过了许久也
找不到接下来的话题,只好又使劲抓著头发:“我来就是告诉说,别担心,我们想到办法了。用不了多久
……总之!就等好消息吧,我先去汇合!”
铁皮人瞳色暗了暗:“你要走了,”他低低重复起来。窗台上放著一杯盛满清水的水晶杯,他突然伸手一
扫,整杯的水濡湿了菲利的手背。
“你干什麽!”托托吓得大叫起来,用袖子胡乱蹭著他湿淋淋的手背,蔷薇色的锈斑很快就像藤蔓植物一
样在瓷白的皮肤上蜿蜒。
菲利的眼睛里看不见难过和愤怒的影子,蓝宝石般的眼睛恍如冰蓝色的死寂湖泊,死寂间偏偏又闪著令人
怦然心动的光,像阳光抚亮阴冷漆黑的森林,山岚雾色是匍匐在地面的云朵,只需对视一眼就能陷落,铁
皮人静静的看著他,轻声说:“再陪我一会,托托,再帮我上一次油,我想记住你。”
“什…什麽啊,你不信我?我说了想到办法了!”托托吼著。
菲利没什麽反应,手臂锈蚀的迹象开始恶化,托托死死瞪著他,半天才从口袋里拿出油瓶,一声不响的开
始涂抹菲利生锈的部位。他最开始因为莫名的怒火,动作蛮横而粗鲁,但渐渐的力道就弱了下来。托托半
蹲著,像一个收藏家轻轻擦去珠宝上的尘埃。
菲利看著男孩,他碧蓝的眼珠里装著一个小小的托托,一眨不眨,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瞬间。男孩抬起他的
手腕,用指尖摩挲对方的指节,手指与手指相互流连。
托托沈默半天,突然狠狠推开,气鼓鼓的说了句:“好了。”
铁皮人抓著他的手,轻声说:“托托,别生气。”
范托托僵了僵,铁皮人菲利低低的说了一句:“笑一笑。”
托托低头,看著眼前英俊的面孔,突然噗嗤一声,真笑了,他笑著说:“那你呢?你要是能笑一笑,就好
了。我……也想看到你开心,开开心心的。”他说著,眼皮颤抖了一下,一滴滚烫的液体突然从眼眶中掉
出来,顺著脸颊滑落。
菲利定定的看著托托,想去碰一碰,但是出於对液体的本能抗拒,指尖在离泪珠只有一丁点距离的地方停
住了,他有些疑惑的问:“这是什麽?”
托托把头垂得低低的,好半天才说:“是眼泪,没本事的人才会掉眼泪。”
“别哭,等我也有了心……”菲利还没说完,托托就低吼起来:“你这个傻瓜!你要心干什麽,你看看我
这个没用的样子!全都是因为有了心!”
他两只狗耳朵不停的轻颤,声音也有些哽咽:“有一颗心是痛苦的。它让人忧愁,整天愁眉苦脸,唯恐在
乎的人过得不好,生怕他们遭受疾病和不幸的纠缠。”
菲利愣了愣:“托托,我也怕你出事,可为什麽眼睛里……不会流出水来?”
托托低著头闷笑出来:“菲利,不同的,我喜欢你。”
菲利的手僵在那里,那滴泪水在下巴挂了很久,啪嗒掉下来,正好落在铁皮人的掌心。它渗透进皮肤,变
成一小片的蔷薇色锈斑。男孩吸了一下鼻子:“把手伸出来,我来上油,不然以後留下疤,一辈子除不掉
,多难看。”
菲利正注视著掌心,听见这一句,立刻把手藏在身後:“我不要除掉。托托,我想一辈子记住你。”
第二十章
范托托气得用拳头使劲敲了一下菲利的脑袋:“说谎!
菲利根本不会疼,只是有点委屈,向後避了避,轻声说:“托托……”
范托托用力又踹了一脚:“骗子!你就是个骗子!”
铁皮人菲利轻轻拦了他一下:“疼吗?”托托揍过人的拳头和脚都肿的高高的,揍一块铁板的滋味可不怎
麽好受。托托突然搂住了铁皮人,恶狠狠地说:“我们得一起走,你性格坏透了,别人可不喜欢大冰块。
”他的脸微微发红,不知道是不是真生气了。
“铁皮人,嘶……哈!”一个怒气勃发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身後响起,空气被撕开一条裂缝,猫人舒克浑身
酒气,束腰燕尾服皱得像抹布,金色的卷发胡乱披散著,尖刀般锋利的指爪上还残留著挠墙剩下的石灰木
屑,晶莹的湖绿色眼睛里盛满愤懑:“我要杀了你,不许、不许你跟贝塔结婚!”
托托听见有人闯进来,吓得从菲利怀里嗤溜钻了出来,躲到菲利背後,只露出一个脑袋,羞得通红的狗耳
朵不住轻颤著:“太过分了,我妈妈说过,偷窥会长针眼的!”
“嘶……”醉酒的舒克露出两颗尖牙:“我不能、我不能让你跟我的贝塔结婚!贝塔只能跟我结婚,我是
贝塔的猫,贝塔要听我的!”
菲利把手从斧子上挪开,似乎不愿意和个醉汉比试。托托见猫人醉醺醺地舞著爪子满屋子打太极,想起他
们的计划,高兴得元气爆满:“成功了!菲利你看!”
他那长尾巴骄傲地翘了起来,把先前的计划全盘托出:“虽然我有些感冒了,鼻子不怎麽灵光,但狮子的
嗅觉也不错。我让他们先找到那只猫,狮子再说些伤感的故事,稻草人陪他喝酒,你知道,稻草人说他至
今没喝醉过……”
“灌醉他,”菲利看著仰天咆哮的猫人,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笑意:“为什麽?”
舒克的眼泪几乎流进自己的嘴巴,他不停捶著胸口:“贝塔是我的,他是我的小老鼠!”
“嘿嘿,因为酒能给人勇气,说真话的勇气,”托托躲在菲利背後,双手插腰,大声挑衅:“你找我们有
什麽用?菲利也不想和贝塔结婚!你喜欢贝塔,你应该主动向他求婚呀。”
“求,求婚,”舒克瞪大眼睛,白皙的面孔红得像要滴下血一样,他金黄的卷发就像霓虹灯似的不断变色
,忽然红忽然蓝,最後慢慢从发梢,一路往下变得粉红。
猫人的怒气消散得无影无踪,他“喵呜”地一声转过身,粉色大尾巴在地板上“唰唰”地扫来扫去:“我
……我是高贵的金吉拉猫啊。我,我怎麽能用这个丢人的模样去求婚。贝塔,喵嗷……”舒克喝醉了酒,
果然开始不停的口吐真言:“他那麽可爱,我,我见到他,就会害羞,”他抓一把自己的大尾巴,“嗷嗷
”地哀鸣:“金吉拉猫是高贵的一族,我也想在雪地上像一只真正的贵族那样,去向我爱的人求婚……可
是,只要看到贝塔,我就会变成这个样子。──粉红色的猫!比脱了毛的鸡都难看!”
“噗,哈哈……”托托抱著肚子蹲在地上,发出喘不过气的笑声。菲利推了他好几次,托托才缓过气,一
边闷笑一边说:“不对不对,如果喜欢一个人,哈哈,就不会在乎他的外表,不光是外表,性别,种族,
都,哈哈,不在乎。”
舒克转过头来,半信半疑的眯起眼睛:“真的?”
托托继续大笑,良久停住,他想了一会,认真地点了点头:“真的。你问问你自己,如果贝塔变成粉红色
的老鼠,你还爱不爱他呢?”
“当然爱!”舒克不加思索,他抬眼看著空气想象粉红色的贝塔,背景布满怒放的红玫瑰,口气充满憧憬
:“粉红色的小老鼠……嗷,嗷,喵,嗷!我的小老鼠!我的贝塔!我要求婚,我这就去求婚!”猫人朝
屋顶不住咆哮,利爪一挥,冲进他撕开的空间缝隙里,只留下满屋酒气。
“托托!托托!”
范托托抓著头:“是不是有人在叫我?”正要往桌子下面找的时候,菲利推著他,一直推到了窗前。稻草
人和狮子都站在楼下的雪地上一个劲的挥手:“事情弄砸了!那只猫说走就走啦。”
“先上来,”托托双手做成喇叭形大喊著:“上来再告诉你们。”
没等多久那两人也进了屋。稻草人头发上全是雪花,喝过的酒全从稻草的缝隙里漏了出来,冻成了冰渣子
。狮子害怕地抖索著:“到底怎麽样了?”
托托嘿嘿笑著,漆黑的眼珠子狡谐的转了转,然後突然把右手从後面伸了出来,做了一个“V”的手势。
稻草人看著托托的食指和中指,摇著头:“这是什麽意思,两根竹竿?我以前就是被竹竿给钉在田里,哪
里都去不了。”
狮子发著抖,低低嘟囔著:“如果真的指得是竹竿那可糟了。但是我觉得更像两根传送石柱,不是哪里去
不了,而是哪里都能去,应该是好事,应该是好事。”
铁皮人菲利点了点头:“不错,是好事。我在森林砍了好几年的树了,两棵树就意味著挥两次斧头。不止
是哪里都能去,而且是轻轻松松就哪里都能去。”
托托听了这些稀奇古怪的猜测,“V”的手势不由有些僵硬,傻笑起来。“嘿嘿,也……也不能说完全错了
,”托托高高的举起手,另一只手握著拳头,兴奋的补充:“是胜利!是一次伟大的胜利!”
第二十一章
窗外传来礼炮声,一记记击打在天空,紧接著燃放起绚烂的烟花。那烟花五彩斑斓,形状各异,有的是小
老鼠形,有的是小猫形,然而更多的,还是巨大的粉红心形。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欢喜音乐,宫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