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许风流 卷一——火狸

作者:火狸  录入:04-10

第三章:重生

那双眼,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白之处竟奇异的透着浅浅的微蓝,如同辰星,深邃而幽冷,仿佛藏着无数的隐秘,看来平和的让人安心,他却从中觉出一股静到极致的死寂,那种死寂,带着些许的厌倦,在光影间,淡淡的注视着他,若有所思。

“你是何人?”白袍,黑发,有着那么一双奇异眼眸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这么问道。

躺在床上的人坐起身,他是何人?他是钟翰宇,后来他叫钟情,他是无数男女梦中最完美的情人,环视周围,他习惯性的扬起了唇,没有回答,房里的布置有些古怪,镂刻着复杂纹样的桌椅,如玉石般温润葱翠的杯盏,窗前的帐幔层迭,墙上所挂的不是墨色山水,而是某种从未见过的异兽。

这不是他所熟知的世界,当得出这个结论,他唇边的笑意又扬起了一些,学着那人说话的方式,反问道:“你又是何人?”

这时候仔细看了,才发现,那个白袍的男人不止有着一双辰星似的眼,还有着一张好看的过分的脸,如果他与自己同在演艺圈,想必定是强大的竞争对手了,这么想着,他的目光又在他身上打量了几回。

眼前醒来之人,不是宗主。龙梵很是确定,此刻望着自己的眼神虽然一如当年的从容,却带着隐隐的放肆,在那流转的目光里,不经意的透着一抹情挑,像是在诱惑着他人去做什么。

“我是龙梵,赤阎族祭司,而你,该是凌洛炎……”凌洛炎,宗主的名讳。

倒真像是在片场的时候,新的身份,新的名字,只是不知道这新的身体,是否能比的上他原先的模样,曾经的偶像巨星此时看着垂落在肩头的银色的发,很明显,这具身体并不是他的,“喂,有镜子没?”

龙梵抬手,往另一边示意,此人不是宗主,便该是异世而来的那个生灵。

钟情掀开了盖在身上的丝被,双脚落了地,才想要站起身,脚下却是一软,眼看便要摔倒在地,极淡的冷香飘过,一双手已将他接在了怀里。

“昏睡五十载,还是不要马上走动的好。”

被那个白袍男人抱住,再听他那么一说,钟情更是觉得古怪,手脚无力也就罢了,还来个昏睡五十年,难道他这具身体已是行将朽木的老者?抬起手,眼前的手掌却分明还是年轻人的模样,甚至……年轻的有些过分了……

将怀里的人打横抱起,龙梵平静的脸色没有改变,缓步走到房间的另一头,把他放在了椅上。

钟情看着眼前,不知用何物制成的镜子,好似一整块的琉璃,泛着某种难言的光泽,镜中映照出了一人的影像。

银白的发,红衣如血,飞扬高挑的眉下,微敛的凤眼,有着些锐气,也透着些冷然,当然,那不是他的脸,试着勾了勾唇,敛下的眼眸抬起,对着镜子,他露出了一抹习惯性的微笑,那曾被人称为天使一般的笑颜,在这张新的脸孔上显现,依旧深情如初。

是了,这才是他。

衬着银如月光的发,挑起的唇透着魅惑,含笑的眼满是深情,这是一张可以勾人心魄的脸孔,并不是老者,但,出乎他意料的,竟是一个少年。

十五六岁的模样,却透着成年男子的沉稳,方才被那人抱着,他就感觉到两人身材的差异,没有多想,直到此时,看着这张脸,钟情忍不住皱眉,“你先前说,凌洛炎曾昏睡五十年?”他没有记错,刚才这个名叫龙梵的男人确实这么说过,但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少年,怎么会昏睡五十年?

见他始终不见慌乱,带着些随意的问着此处的情况,龙梵有些意外,是异世之人皆如此随遇而安,还是唯独此人特别,这不知由何处而来的生灵,与人不同,“宗主被人所伤,需修补受损的灵魄,确已沉睡五十年。”

“那么,凌洛炎多大了?”宗主?这具身体像是还有什么特别的身份。

“二百五十七……身具灵魄之人,多可活过百年,依自身灵力不同而不等。”

他定定的望着眼前,“可是看来,像是只有十五六岁……”十五六岁,正是青春年少之时,却是他最想忘记的岁月,镜中的这张脸,让他忆起过往。

“世间并非人人具有灵魄,而赤阎族的宗主,也不是人人可当的,宗主生来灵魄不全,为汇聚灵力,下了封印之术,停止了自身的生长。”站在他的身后,龙梵看着镜中之人,淡淡答道。

银发,过百的寿命,封印之术,这还真是个古怪的世界,看着周遭的摆设,原本他以为也就和古时差不多,没想到却是这样,当初出演戏剧电影的时候,就扮演过各种奇异的角色,甚至比这更神奇的世界都有,眼前这些也不算什么,只不过,要他屈居在这么一个少年的身体里,使人有些郁闷。

“你像是一点都不惊讶。”龙梵不知道他人处于眼下的情形中会如何,这个由不知名处来的生灵,却对任何事都坦然接受,不见半点惶恐。

对着镜中印出的白色身影,他挑眉,“我还活着。”似乎是答非所问,却切中重点,他还记得那个灵师,他口中的“摄灵”,想必说的就是这么回事了,摄取生灵,也就是同魂魄差不多吧,他来到了这里,无法可想,还要如何,只要活着,往后之事往后再打算。

总之,不管到了哪里,他不会亏待了自己。

龙梵所说的修补破碎的灵魄,那么自己就该是“材料”了,方才与他相争的那片红芒,难道就是这具身体本身的主人的意识?这么看来,事情好像没按照与预期进行呐……

转过身,他抬头微笑,“你的宗主好像是被我给吞了,现在我才是凌洛炎,你打算怎么办?”

少年的容貌,成年男子的气度,少了原先的冷淡傲然,此刻在他眼前的,是一双时时透着诱惑浅笑的眼眸,衬着本就俊美的脸庞和一头如瀑的银发,虽是少年的容姿,却偏引人生出几分旖旎的遐思,而在那片旖旎之中,同时还存着的,是几分阴暗的颜色,仿佛跃动的火焰,看似明艳,却透着危险,引着人踏向那万劫不复的炽烈之中。

似乎……比起往昔,眼前之人看来更像是赤阎族的宗主,龙梵不由升起了这种想法。

赤阎族,以火为征,此刻坐在镜前的少年,在他身上,那一片赤红的颜色好似活了起来,虽然只是一个不知名处而来,用来被吞噬,被填补破碎之处的灵体,但他占据了这具身体,却显露出了连宗主都从未有过的,如火的气息。

“若是我说,将把你的灵体从宗主体内取出,毁去,你会如何?”龙梵望着他,这么回了他的话。

琉璃镜前,干干净净的没放任何物件,在一旁的架上,却搁着一顶发冠,坐在镜前之人扫了一眼,把它拿到了手里,摆弄着发冠上取下的那枚非金非玉,不知由何物制成,触感却极为坚硬的发簪,带着些调笑的模样,口中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先把这具身体杀了吧,既然要死,我可不想死在别人手里,还是自己动手来的好些。”

如果眼下真要死,他只打算死在自己手里。

他发过誓,此生只有他摆弄别人,绝不会由得人摆布他。

尖利的发簪在指尖转动,如同只是游戏,他神情愉快的朝着龙梵望去,“喂,要不要赌一把,看究竟是你取我魂魄的速度快,还是我自我了断比较快,就算刺穿了咽喉,在你们这里兴许还是有救的吧?”

“这里虽与你来处有异,但若是刺穿了咽喉,人还是会死的,危险之事,可别随意妄为才好。”

不知龙梵做了什么,啪的一声,他手里的那枚本该坚硬无比的发簪竟自行断裂开来,碎了一手。

握紧了手掌,他闻到了空气里淡淡的味道,随着龙梵走近,愈加明显的幽冷,那是如同远离尘世,不染人间烟火的冷香,活在之前那个世上将近三十年,在演艺圈里,他也算是阅人无数,这个龙梵,看来清冷平和,好像是不沾尘嚣似的,但只凭直觉,他就知道,这个人绝不是他表面上看来的那么简单。

龙梵走到他面前,对他的警戒不以为意,缓缓抬起了手,却不是要做别的,而是又将他抱了起来,“宗主的身体才恢复,该好好休息才是。”

那双泛着微蓝的眼平平静静的看着他,前一刻才说要取出他魂魄的人,此刻称呼他为宗主,这是个不易看透的男人……松开了了手,看着掌心里发簪的碎屑纷纷扬扬的落下,往后,他就是凌洛炎。

龙梵没有再言语,抱起他就往床边走去,过去的钟情,而今的凌洛炎颇觉别扭的皱起了眉,“把我放下。”不是不能接受男人的搂抱,只是这样的抱法实在不是他可接受的,更何况眼下他并不是不能行走。

话音才落,他的双脚便落了地,凌洛炎满意的往前踏了一步,但同先前一样,双腿竟丝毫没有力气,眼看着身体不听使唤的倒下,再一次的,他又被那双手臂环绕着抱起。

“沉睡五十载,要想彻底恢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必逞强了。”龙梵轻瞥了一眼他脸上隐隐的不甘,话音不变,仍旧是沉稳淡然,但不知为何,凌洛炎却从其中觉出几分嘲笑的意味。

难道是他的错觉,看着龙梵的脸,那只见平和安然,似乎不存任何七情六欲的脸上,不见其它情绪,收回了打量的眼,凌洛炎只能无奈的被他就这么又抱回了床边。

有些无力的身体正被人放下,门外几声谨慎却略带着急促的叩门声忽然响起,“祭司,宗主可是有事?那个灵体相融没有问题吧?”

第四章:主仆

门外,长老们自见到房内突然显现的红白异光便觉得不对,祭司进去瞧了,许久也不见出来,可别是出了什么事才好,心里一急,长老人数又多,挤在门前不一会儿,便有人耐不住性子,推开了门。

房里静静的,没有人声,床幔边,龙梵正将凌洛炎抱回到床上,站在门前的长老们乍一进入,却是怔了怔,宗主素来与祭司不和,眼前所见,宗主竟允许祭司如此抱着他,真如对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一般,难道是宗主醒来之后转了性了?

听到脚步声,凌洛炎从龙梵的颈边往门口瞧去,十数个样貌各异,却都出众不凡的男人挤在门前,正满脸诧异的朝他望来。

算是打招呼,凌洛炎对着他们扬了扬唇,安坐在床上,抬起下颚朝龙梵示意,“喂,那些人你认识?”

“嗯。” 龙梵回首看去,神色不变,门外的那些长老却在瞬间呆愣住了,那在床上坐着的人,看来分明是宗主的模样,十五六岁,银色的发,冷峻的脸,可这会儿看来,却同往日判若两人,一样的脸庞,一样的眉眼,却散发出难以言喻的邪气,不,不是,或者说魔性更贴切一些,原本是一双冷冷的眼,就在方才,竟对着他们那样笑了一笑。

那一抹笑,不似冰,倒似火,蛊惑人心。若是在五十年前,见到宗主这种神情,他们是要狂喜的,赤阎族所具有的灵魄,本是火性,随着年岁增长,那气质也该是越加浓烈才对,可惜宗主灵魄不全,姿质本不算太好,二百多年来,也未能有太大的进展。

这会儿受了伤,才见好,忽然有了这么大的改变,却叫他们不由觉得奇怪了,也有些不安,这违背常理啊。

齐刷刷的,一众长老朝着龙梵望去,这会儿也只有祭司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宗主的灵识接受了那个生灵,却未能成功融合,眼下你们所见的,并非宗主,而是思祈长老由异世寻来的灵体,”对着长老们,龙梵像是说一件寻常不过的小事,仿佛全然没见到门前那些人惊讶不敢置信的神情,继续说道:“往后,他便是宗主了。”

“祭司!你的意思是,要我等奉他为宗主?一个不知道何处来的生灵?”这个生灵甚至还不是这个世上的。

脾气最火爆的岩骁立时就站了出来,“我不答应!我想其它长老们也不会答应的!”

此时在族内的长老也就十几人,但若是大家都知晓了此事,定和他一样无法接受,赤阎族虽说在天地间算不上太过强大的一族,但也不是那些小门小派可比的,哪能如此轻易的便让一个不知来历的异世生灵成了所有人之上的宗主!

岩骁这句话算是说出所有人的心声了,凌洛炎看着众人当着他的面议论这件事,并不气恼,坐在床上,他一手支着下颚,仿佛看戏似的,观察着各人的脸色。

初来乍到,他还什么都不了解,但有一点他却很是确定,只要那个龙梵决定了,那么其它的那些人,也反对不了多久,在演艺圈时间久了,他对看人还是颇有些自信的。

他在观察着众人的反应,有人也在观察着他,对此时看来全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宗主,有人并不排斥,“祭司,你确定?”

族内若有大事,除了宗主的意见,有时祭司的意见更为众人重视,不为其它,只因为他是龙梵。

这五十年来,若不是龙梵祭司,赤阎族早就被烈焱族给压下了,事实上,即便是在宗主还无恙的那些时日,祭司也可说是族内最为重要的人。某种意义上,甚至比宗主还要重要一些。

尤其是对他们这些自小便跟随在祭司身后学晓各种事物的长老而言,龙梵不止是族内的倚重的祭司,更是如同他们这些人的导师。

“我确定。”泛着幽蓝的眼眸略略往后看去,在凌洛炎身上扫过,对他那一勾唇的揶揄视若无睹,龙梵再度看向神色各异的众人,“往后,他便是宗主。”

再次的重复,让站在门前的一干人个个停住了就在口边想要反对的话。

祭司难道是有什么其它的想法,不然,岂会如此轻率的让一个异世来的灵体占了宗主的身躯,原本该是毁去了他,再设法救宗主才是……

“没有那么多时间了,祭司的决定才是对的。”知道大家心里的想法,决云再度开口,对全新的宗主,他并不排斥,却也不怎么喜欢,那双打量众人的眼,让人心里不安,即使过去面对宗主,他也未有过如此的不安。

被他的一句话提醒,众人纷纷醒悟,是了,这才是祭司这么决定的原因。

“好吧,此事往后再说吧。”先前反对的最激烈的岩骁这会儿也软了下来,话音里虽带着不满,却是答应了。

凌洛炎一点都不意外,但对众人改变态度的原因倒是有些好奇,放下了支撑在下颚的手,他挑了挑眉,“各位若是决定好了,能不能找个人来告诉我,是什么事没有时间了?”

他可不愿被扯进什么麻烦里,虽然,宗主这个身份本来就是个麻烦,但在他还没彻底适应之前,他不想莫名其妙的成了被利用的工具,而眼下他们的话里却正有这个迹象。

决云犹豫了一下,看着龙梵,原来这位“宗主”还什么都不知道……

“都出去吧,此事我会对宗主解释。”飘散着莲华香的身影走到了床边,身后,众人听从他的吩咐一一离去,临走之时仍在频频回头打量,虽然不太愿意接受这个生灵成为他们的宗主,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全新的宗主比起过往的那位更像是赤阎族之首,那身红衫着在他身上,是任何人都穿不出的火色。

怀着各种复杂的心思,长老们踏了出去,决云走在最后,掩上了房门,灵觉异常灵敏的他发现,这个“宗主”身上,不具一丝灵魄,没有灵力,在这宗主之位,恐怕是难逃一死的,这个生灵虽逃过了破碎的命运,却终究也会如先前的那九个,在此消散吧,只是不知,他会留在这世上几日……

带着几分惋惜,他随着其它人一起走远。

房里玄珠的光芒未减,将床上坐着的银发少年身上的红衫印照的更为炫目,龙梵站在床前,他还没有开口,凌洛炎便说道:“听来像是有麻烦啊,不知道祭司大人打算怎么和我解释?”实在是倒霉,莫名的被弄来这里,得到的这具尚算满意的身体却有着这么麻烦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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