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抬起眼,看到弟弟的眼睛瞬时放出了光彩,余光也注意到身后的男子,衣着华贵,俨然一个官宦世家的少
爷。再看看弟弟的衣服,上好衣料,丝毫不输给富家公子。“这……”
乞名眨了眨眼,“姐,这是我相公。”
读懂了弟弟的眼神,彼渔笑了笑,对点漆点了点头,“进屋喝口水吧。”
映入眼帘的是简陋的茅草屋,若是在春季,应是遮不住密如沙砾的雨点。点漆用一个字概括了茅草屋的特点:
破。
进到屋内,阴冷的风扑面而来,屋里只有一张简单的木桌,几个小圆椅,小小的房间因为塞进一个不请自来的
人——点漆,显得有点拥挤。
喝着露水,甘甜清爽,点漆感慨,确实是一个好地方。而从纸缝漏进的风却又让他不忍心将乞名在这居住几天
——毕竟已经成了自己的女人。润了润喉咙:“乞名,我们还是回家吧。”
“不要。你回家,我要待在家里。姐,那株茶花……”
彼渔忍不住摸了摸弟弟的头,心心念念,仍是忘不了那株茶花,自童年那次走失,回来时就带着那株茶花,这
些年一直悉心照料着。“放心,好着呢。”
姐姐别有深意的笑颜,让乞名忍不住低下头,羞了脸。太好了,它还好好的。只要有它在,即使时间在怎么推
搡,关于他的一切都不会忘掉的。
看到乞名的模样,点漆不禁有点好奇,什么东西,听了这么开心。不就一株破茶花嘛,想要的话,我大哥御花
园里要一把有一把。“你不回去的话,我也住在这里。”
“没地方给你睡。要不你睡树上去。”对于点漆的要求,乞名很自然地认为那是一个王爷的贵气。
点漆不做声响地思考了一下,点点头答应了。
夜,凉薄如水,点漆虽然没有在树上睡,却是躺在临时铺上干草的地面上睡。辗转反侧,乞名终是有点不忍心
。偷偷从床上爬起,把衣服上的外套胡乱地扔在他身上,便钻回被窝了。躺回床上没多久,又爬下床,把衣服
端端正正地放好,轻轻地盖在点漆的身上,唉,果然自己很善良。
天色微明,点漆悠悠转醒,动了动手臂,衣服滑落,定睛一看,正是乞名身上的衣服。不自觉笑了一下,顺眼
看了看床上,被子早已叠好,整整齐齐,人却不知去向何方。
将衣服拿在手中,推开门,点漆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乞名的身影。散步至屋后,只看到乞名托着腮帮等着一
株花目不转睛的看着,身上只有一件单衣。点漆走了过去,把衣服丢到乞名头上,嘴上缄默,心里却道了声谢
。
乞名接过衣服,静静地穿上,翠绿的叶子,想起记忆力模糊的人儿。在这里也只会给姐添麻烦,这次留下的一
些金钗应该够姐姐生活一段时日了。等一下换回女装算了,穿男装回府毕竟不好,而且穿的时间长了,可能会
让那个王爷起疑心。
换上女装,彼渔已从街市买了几个馒头回来,点漆也不嫌弃,接过手就慢慢嚼了起来。
“姐,我要回王府了。”
彼渔点了点头,“好。有时间,我会去看你的。”
与彼渔挥手道别,点漆,乞名踏上了回去的归程。小巷路口,一座轿子拦住了去路,点漆没说什么,就一头钻
了进去,临走前只是对乞名说了句:“慢走。”,便头也不回了。
回到王府,管家落蜻在门口守着,一脸的焦急。乞名从他身边擦身而过,听到落蜻的询问,他只是没好气地说
了句不知道。
落蜻看了乞名一眼,不易察觉地叹了一口气,王爷变了。彻夜不归,连续两天!只是因为那个女子,她到底有
何特别之处?
懒得理会落蜻探究的眼光,乞名一步一步挪回闺房。看吧,看吧,反正你把我盯出一个洞,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里。
第六章:功亏一篑
来到皇宫,母后正督促着皇兄看画像,“皇儿啊,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三宫六院老空着,也不是办法。
”
点墨看着奏章:“这太子都有了。母后无需担心。”说着,又拿起了另一本。
“话是那么说,可是……”可是那又不是你的孩子。太后有点哑口无言,余光中看到笑意盈盈的点漆,赶紧跑
了过去,一把拉到点墨面前:“墨儿啊,你若是不立后,这点漆做小弟的也不好里正妃啊。你这作大哥的,也
要为小弟想想,是不是?”
点漆笑了笑:“母后,皇儿不急的。”
太后听了,狠狠地掐了点漆一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惋惜表情,这兄弟俩是想让我晚年不得安生是不是?!想
着,母后板起了脸,“点漆,你就算没有正室,也该有些侧室。来来来,看看这些画像,有没有钟意的?看中
了,和母后说,母后给你张罗去。”
点漆有点无奈,我英明的父皇大人,当初您怎么会看上母后呢!是不是当时也喝醉了?点漆暗想:反正自己也
说不过母后,不如随便看看打发她一下好了。想着,点漆往画像走去。
谁知,点墨早已放下了奏章,闪身走到前面,翻起了画像。这太后看了,激动得老泪纵横,苍天有眼……
点漆愣了一下,仍是不改步伐,走到点墨身旁,也看起了画上的女子。映入眼帘的便是柳尹,双目含情,手执
团扇,遮住脸颊,欲语还羞,此时倒是透出几分娴静委婉,和平时的巧舌善变,毒妇形象迥然不同。想着,点
漆拿起了画像,想要看得更加清晰。
看到画像自手中抽走,点墨有点诧异,这小弟……转头,点漆对画像专注的神情让自己心情骤然下跌。指着画
像,点墨说道:“我要她。”
太后一听,忙凑过来看一眼,连声说道:“好好好,我这就去张罗。”
点漆忍不住笑了,这母后一高兴起来,连敬语都忘了,还老说我成何体统。母后,您老人家又是成何体统呢?
笑着,却又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这皇兄要娶柳尹为妃,要是英睿知道,不会把整个院子的柳树都给砍了吧
?要是英睿知道当时我也在场,不会把我整个王府都给烧了吧?为了悲剧发生:“皇兄,这……后面还有很多
画像,要不再看看,说不定会回心转意……?”说着,点漆又从中抽了一张,看也不看一眼,就拿起来指给点
墨看:“皇兄。您看,这位小姐,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这等美貌只应天上有啊。”
乍看一眼画像,点墨眼中不满更深,哼了一声:“这“美貌”倒还真是人间绝无,天上仅有啊。小弟不见得让
为兄去钟将军为妻吧?嗯……?”
钟将军?怎么会有钟将军?!点漆这才看了一眼画像,下巴差点脱臼,还真的是钟将军。这母后是怎么回事?
!
事实上,太后也是处于一片好意,一张女儿的画像,一张父亲的画像,这样儿子就不必费周章思考这是谁家的
闺女。可惜,这一片好意……显然,儿子不买账。
呵呵,呵呵,点漆干笑几声,被拆台了……“皇兄,其实这个柳尹她……”
点墨走至窗口:“不必多说。我心意已定。”
点漆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出话来。每次皇兄往窗口一站,就是生气的前兆之一,算了,我还是乖乖回府好了。
本来是想帮皇兄摆脱母后骚扰的,现在到好,反而把柳尹给赔了进去,真是功亏一篑。迈过门槛,点漆回头看
了一眼,皇兄还是站在窗口,凝重的脸色没有丝毫改变。他微微叹了口气,我这又是做错什么了?
窗口,点墨目送点漆的远去,目光依依不舍。对不起,点漆,我无法容忍你的眼中有多余的人存在,不论是谁
。即使那人是你的最爱,即使因此你会恨我。而柳尹,朕自会给你补偿。
从宫里的马厩挑了匹马,点漆晃晃悠悠地打道回府,坐在颠簸的马背上,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来得匆匆,把乞名
顺手扔路上了。意识到自己的失误,点漆感到有点惭愧,转而一想,乞名又不是弱女子,这么一点路,走一走
也没什么关系,看她凶我时那么起劲,一点都不像个女的。
王府大门,落蜻迎了上来,牵过王爷的马,看他揉着眉心,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什么时候我们俩之间连说
句话都这么难了?
点漆一头扎进了竹林,这一睡,就到月上柳梢头了。
一觉睡醒,走出小木屋,刚打开门,便看到依靠在门边而睡的落蜻。点漆不禁有点吃惊,这傻孩子恁是忠心到
如此地步。拦腰抱起落蜻,点漆施展轻功,回到了落蜻的院子,把他安置在床上,盖上被子,轻轻说了声:“
好好休息吧。”
悄声关上房门,抬头一看,圆月一轮,悬挂天边,皎皎月光洒遍人间,树叶似是镀上了一层银,随着夜风起舞
,似是阳光下蜻蜓的翅膀,晶莹剔透。踱步至花园,石桌旁坐着一个人。点漆走近一看,——乞名。
“你不睡觉,待在这里干吗?”一屁股坐在乞名身旁的石凳,点漆说道。
“赏月。”
点漆一笑:“本王今日方知小姐有如此雅兴。”
“好说好说。”乞名头枕在手臂上,脸埋在臂弯中,闷着声说道。
右手支着下巴,点漆忍不住用左手把玩起了乞名的头发,乌黑滑顺,放在鼻尖,似有一股清新的竹林清风。点
漆这才发现,乞名似乎只梳一个发式,一根简单的玉簪就盘起了发。一时玩心大起,“我来给你梳头发吧。”
乞名动了一下身子,头发便从手中流失,心中莫名有种失落感。他说道:“可别。小女子无福消受。王爷若是
累了,可回房歇着。”挪了一下头,乞名找到了一个更舒适的位置。
不容分说,任凭乞名怎么挣扎,点漆一下子拽起了他,“不行,我一定要给你梳头。”
有时候,乞名也会感慨一下,同是男人,为什么自己的力气小得和一个娘们没什么区别,莫非真是一个做男宠
的命。唉,天要亡我!让我落到这个男人手上。
端坐在梳妆台上,铜镜里,点漆一下一下认真地梳理着头发。乞名有点不甘心,可又只能任他摆弄,谁让点漆
威胁说:若是自己不让他梳头,今晚便在这留宿。罢了罢了,算是被他抓到小辫子了。
第七章:为君梳发
房间里静谧如同湖面,不起丝毫涟漪。点漆只是一下一下地梳着头,竟是一个新娘的发式。看到铜镜中的自己
,乞名开始挣扎:“喂,别梳了。”说着,身子侧弯,躲开点漆的梳子。自然点漆是不会说不梳就罢手的人,
两人倒是玩起老鹰做小鸡的游戏。
一个在房里跑,一个在房里追。原本静止的空气开始了流动。
唉,都说女装麻烦了。
点漆一脚踩住了乞名的下摆,而乞名因为惯性就往前跌了。点漆狡黠地一笑,伸手抱住她,两人都倒在了床上
。
乞名从点漆的怀中钻出,转过头,刚想开口骂他,却见他脸上笑得灿烂,心跳突然乱了节奏。笑什么笑,有什
么好笑的。
点漆低下头,看到床上两人纠结的头发,抓了一撮,握在手中,说道:“你看是不是很像结发夫妻?”
什么结发夫妻。两个男人,谁夫谁妻。再说了,对于你,我连妾都算不上,只是别人送的一个礼物,更别说是
妻了。
乞名又往旁挪了一点,头发就此分开,只有尾部有些相错。乞名伸手想把两人的头发分开,却被点漆抓住了。
“别分开。就这样吧。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藕断丝连。挺好的。”点漆看着乞名,眼睛里有什么光彩在绽放。
乞名看了心里一慌却也一堵,他透过自己看到的是别人,而自己仅仅是一个替代品。他赶紧抽回了手:“随你
。”说完,就别开了眼,眼睛盯着床顶不放。没来由的心情低落,忍不住嘲笑自己,这是怎么了,总有一天,
自己会找借口离开的,不是这个月就是下个月,不是今年就是明年,有什么好难过的。自己又不喜欢他。是啊
,我又不喜欢他……
点漆笑了,眼眸深处穿透时光,想到了儿时的记忆。
小时候,在书房,自己总是捣蛋捉弄先生,每次被抽到背书,皇兄总会在一旁细声提醒,让原本想好好惩罚一
下自己的先生气得直瞪眼睛。瞪吧瞪吧,等你老眼昏花的时候,三皇子我可就潇洒快活了。
那一次,父皇去郊外看桃花。自己看到那一片竹林,青翠欲滴,便偷偷脱离行队,跑到了竹林中去。
穿梭于林中的风,是皇宫中所没有的飘逸自在,自己忍不住摘下一片竹叶,吹起了小曲儿——从小四那儿偷学
来的。
一边吹着,一边往竹林深处走着,一个小木屋的形状隐隐可见,周围有几株树。
点漆禁不住好奇,跑了进去,一个孩童手中紧握着竹蜻蜓,蜷缩着身体,靠在墙上,他一步一步挪了过去,少
年的眼中充满了惊恐,点漆只是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许是感受到点漆并无敌意,那孩子眼中的恐惧渐渐褪去
。
转动着叶子,点漆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怯怯地说:“我和姐姐走失了。”
“哦。那你叫什么什么名字?我叫点……”话说道一半,点漆想道母后平时的教诲——不能随便告诉陌生人自
己的名字,可是自己又不想欺骗眼前的少年,他转了转眼珠子说,“我叫晳。”黑白相对,也不算撒谎吧,大
不了以后我字皙咯……
少年念了一遍他的名字,摇了摇头,一脸忧伤,说:“我没有名字。你可以给我一个名字吗?”那眼神像是迷
路的小鹿,自己没来由地想要保护他。
话未开口,点墨寻到了此处,将点漆匆匆带走。点漆一边跟上哥哥的步子,一边回头看着那个少年,他悲伤地
看着自己,那一刻,眼角终于抑制不住地留下泪滴。
回到队伍没多久,点漆就被公公领到父皇面前准备受罚,父皇板着一张脸,母后在一旁只有幸灾乐祸的份儿,
手里还闲不住地拨着瓜子。父皇说:“点漆,你这又是跑哪儿去了?”
点漆低着头,说:“没跑哪儿去。”
“那怎么不见你的人影?!”
点漆嘴一扁,想到自己没有给他一个名字,垂头丧气地说道:“孩儿认错。还请父皇赏孩儿抄经书百遍。”
皇上挑了一下眉,皇后的瓜子声也断了,他们的儿子今天是怎么了?这样就乖乖认错了?稀奇稀奇,真是无聊
透了。皇上掩饰性地咳了一声,“朕准了。”
“谢父皇。”点漆行了一个礼,就回到皇子堆子中去了。
一旁的点墨不知如何是好,本想替他求情,现在倒好,他自己认错了。
前面的皇后对皇上说:“点允,我觉得咱们的儿子有心事。”
点允听了,哦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说不定刚才离开这么一会儿,就情种深种了呢。”皇后说着,还不忘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算是为这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