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雾(第三部 三)+番外——洗尘的细雨

作者:洗尘的细雨  录入:04-04

柳逐阳瞧他那副打扮,鄙视地嘴一撇:“您这是演哪一出?”

一本正经地坐在铺炕上的齐宁却突然说:“五十分!”

“啊?!齐长官,这分数也太低了点吧。”这外号叫做黑猫的送餐青年面孔转向他,那股逼人的压迫感突然消失了,双手抱着头夸张地哀嚎着。这一刻他不像是军人,模仿着时下普通的小青年努力地在脸上挤出生动多变的表情。

柳逐阳扬腿踢向齐宁的腿肚,喝道:“姓齐的,你就不能好好夸夸他么?”这家伙可是他柳逐阳短暂教官生涯中的得意弟子,领悟吃喝玩乐的真谛比其他人快。虽说要他柳逐阳打分肯定在50前面加上一个“-”,可被姓齐的一批,心里头很不舒服。

“清荷,把我们房间里的茶几拿过来。”这茶几不大,饭菜摆不下。柳下溪脱掉鞋子上了炕,盘起双腿围着茶几坐着,空闲下来便上下打量了一番黑猫,客观地为齐宁说话:“齐宁打的分数还算合理,这位穿着打扮都过了头,假,很不自然。”

“喂,你说话太毒了点吧。”柳逐阳坐在他身边不满地嘀咕。

齐宁也坐了过来,瞧黑猫带来的饭菜足够五个大男人吃的,这小子想必把他的那一份也带过来了,蛮机灵的。招招手,叫他坐过来,给他介绍道:“这位是柳教官的弟弟柳下溪,是一位刑警。他就是杀手的目标人物。”

等清荷把他们房间的茶几拿过来拼在一起摆好饭菜,大家围在一起吃晚饭。黑猫的本性是一个很活泼的青年,齐宁也没摆长官的架子,加上有柳逐阳在,大家聊天聊得愉快。

齐宁见黑猫总是缠着柳逐阳说话,心里有些不痛快,不客气地对黑猫说:“你们以后在行动中不能犯今天出现的错误,不能忽略任何细节。摆正心态,想装扮成送餐的小弟就得去餐馆打工,把它当成自己的一份工作忘记是在假扮……”

“吃饭时别讲大道理!”柳逐阳挟着一块鸡肉塞进他的嘴里堵住他的嘴。

齐宁咬着鸡肉哀怨地瞪了他一眼。

黑猫眨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在坐的四人,笑道:“齐长官,我会努力学习的。”

努力学习……久违的名字,现在听起来觉得好假。清荷耸了耸肩膀,心想:齐哥和黑猫的工作也真不容易,摆出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说穿了只不过是在社会这个大融炉里不停地重新融炼,重新铸造。每一次出场跟实力派演员似的,饰演着设定好的角色。

饭后,他们谈起下午的袭击事件。齐宁给这次行动取了一个俗气的名字:“就叫‘捕鼠’行动吧。”

“喂,姓齐的,这名字起得太难听了。”柳逐阳伏在他肩上大笑了起来。

齐宁笑道:“猫捉老鼠有什么不对?黑猫捉雪地的老鼠,多应景啊。”

听了齐宁的话,黑猫的脸抽搐起来。齐长官在军中是大名鼎鼎的传奇人物,普通人哪敢随便近他的身?当年他们那群人总是用仰慕的目光远远地注视着他,以为他是军中楷模,敬重他,仰慕他,以他为目标学习他的事迹功勋,神化着他。凭仗着自己一贯出色的表现,最终依照心愿划归到他的部门,着实暗中高兴了一阵子。现而今才知道雾中看花,自个儿把花儿给美化了。雾里看不清楚,雾散之后才知道那根本不是花,只是一簇有着红红紫紫等艳丽色彩的叶子花(九重葛)。而且此人跟变色龙一样,窥视不到其真面目,相处越久越弄不懂他这个人。

柳下溪没理会他们几个,拿着现场画稿跟黑猫讲叙现场的情况。黑猫看了看邹清荷,突然说:“这只老鼠可能认识你。”

“认识我?”清荷惊讶地眨眼睛,探询的目光望向柳下溪,想知道他的想法跟黑猫是不是一样。

柳下溪迎着他的视线耸了耸肩,表示没想到。

清荷双手托着腮陷入了沉思,回忆自己认识的人,寻找谁符合杀手特征的,最终没想到,摇头了摇。

齐宁和柳下溪对视了一眼,有些话他们不方便当着清荷说。

柳逐阳也曾私下玩过跳雪,知道玩那个蛮危险的。瞧清荷情绪有些低落,拍打他的头道: “偷袭你的家伙没捂住你的嘴反而有利于老六。如果那时你出声叫住老六,老六一旦分心很可能跟姓高的教练一样跌下来摔成重伤。”

清荷惊愕地张大眼睛,他没想到会是这样。

三哥说了不该说的话,柳下溪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

“踢我干嘛,我又没说错!我想不通偷袭的家伙为什么不趁清荷喊出来,老六受惊摔下陡壁受了伤再进行偷袭。”柳逐阳不满地反击了他一肘子,他只是就事论事把疑点说出来而已。

柳下溪见清荷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连忙安抚道:“清荷的声音我听惯了,不会受惊摔下陡壁。我赞同齐宁的观点,今天下午偷袭者只是在观察,没打算出手伤人。”

柳逐阳愤然地说:“他都把清荷埋在雪里了,还不叫出手伤人?”

齐宁见他情绪激动起来,轻拍他的手背道:“所以说他只是一个不入流的杀手。我想:他觉得清荷碍事吧,解决掉清荷打算找机会对付老六。清荷背对着他,他并不知道清荷会出声制止老六跳雪。也许他跟清荷当时一样,以为老六没看清环境不知道前面是悬崖陡壁,希望老六自己摔下来。黑猫,你为什么认为对方认识邹清荷?”

黑猫心中早有备案,见他问起立即说:“既然他是职业杀手下手肯定知道轻重,从背后偷袭先只是制止他出声,随后打晕他没有当场果断地夺走他的性命,显然有不忍心的成份在里面。”

室内的几个人同时沉默下来,杀手的这个举动的确令人疑惑不解。柳下溪看着清荷,脸上的表情很沉重并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清荷额头冒出冷汗,他如果出事,关心自己的人会很痛苦伤心,尤其是老家的父亲与姐姐,还有柳大哥……

齐宁见气氛沉重起来,柳氏兄弟和邹清荷的脸色都很难看,急忙出声道:“有些杀手不杀目标外的人,我想这是对方没对小邹同志下死手的原因之一。也许对方还打算挟持活着的小邹同志要挟老六。”

黑猫跟柳下溪、邹清荷不熟悉,对他们的遭遇没有切肤之痛,就事论事道:“抓到偷袭的老鼠治标不治本,只要有人肯出钱买命,被钱驱使的杀手会前仆后继源源不断。我认为首先要把悬赏者摆平。”

柳逐阳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看着齐宁,恶狠狠地问:“姓齐的,你打算怎么做?”

清荷避开柳下溪的视线,捏着下巴道:“孙澄江的父亲用钱买命,我们只要断了他的钱源就行了。没钱的话,他也没办法收买杀手。”

“这办法好!”柳逐阳击掌,笑道:“这个好办,直接冻结他银行帐户,偷走他家的现金。”

齐宁大笑起来。虽说他是一个不计小节、手段的人,却还没神通广大、无耻到这种地步。

清荷偷偷地瞄了柳下溪一眼,见他脸色缓和下来,笑道:“我们有他幕后买凶杀人的证据,可以引渡他回国逮捕他啊。”

齐宁摇着头说:“程序太复杂了,太浪费时间,我们等不了那么久,这期间如果他一直招募杀手,老六很难防住。”

柳下溪说:“我想跟孙父见上一面。”

“现在的时机不对。”齐宁不同意。

等黑猫拿着东西离开后,柳下溪把清荷赶上床睡觉。房间里只剩下柳逐阳和齐宁,他问齐宁:“你也认为偷袭的家伙是清荷的熟人?”

齐宁笑道:“孙家老头出悬赏也有一段时间了。对方既然想杀老六,肯定会在他们跟前转悠寻找机会干掉他。老六近段时间虽然情绪有些不稳,但他的职业有一定的震慑力,平时身边的人也多,不会轻易露出致命的破绽。对方如果调查到他和小邹住在一起,肯定会想从他这边找缺口。小邹这个人进退有分寸,不是白痴也不是呆子不容易被人利用。”

柳下溪走过来把门关上,从口袋里掏出昨天的快递单子,跟齐宁提起包裹的事情。

“怎么不早说?”齐宁不高兴地对准他的下腹来了一拳。

柳下溪及时闪开没被他的拳头打中。

第九章

深夜十一点,换了着装的黑猫带齐装备领着四名队友乘坐着由两头雪獒拉着的狗爬犁悄悄进了滑雪场。这两头拉着狗爬犁体型巨大的雪獒是经过特殊训练拥有军籍的军犬,其凶狠勇猛的身手绝对不逊于他们这些职业军人,拖着爬犁奔跑的速度比一般的狗快上十倍以上。他们一行人很快到了柳、邹遇袭的地点。

黑猫揭开罩住头脸的白色帽子跳下狗爬犁,展开裹在身上的白色袍子对同伴打了个手势。他那四位训练有素的队友立即分开行动:一位上前解除左边那头雪獒的束缚,附在雪獒耳边低语了一阵;第二位拿起搁在爬犁上的包裹,翻出柳下溪拾到杀手遗留下来的那件羊毛袍子递到雪獒面前让它嗅气味;第三位蹲在杀手藏身过的雪坑搜寻;第四位沿着杀手滚落的痕迹往山下奔去。

黑猫本人则穿上柳下溪租来的滑雪板朝山上滑去,站在陡壁上举着望远镜观察四周的情况:东面,深夜无人静寂的滑雪场显得很荒芜;南面越过滑雪场是人口集中的村镇,人几扇窗户漏出温暖的灯光;西面是高山横阻了他的视线;北面是连绵起伏的雪山。他往下望,只见两名队友跟着一头雪獒往下跑去很快超越了那位追寻杀手滚落痕迹的队友。黑猫放下望远镜,蹲下,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燃后叼在嘴里边吸边想:那只正在逃窜中的老鼠晚上躲到哪里去了?是东面滑雪场的出租屋或者南面的村镇?不,住在这两处的可能性不大!他可能会认为柳下溪身为刑警,知道有人暗杀他,会联络本地的派出所调动警力严密调查这几天出入附近的陌生人。西、北都是雪山,晚上的气温非常底不适合人露宿……除非山里有藏身的地方。

他抽完一支烟站了起来,拿起望远镜看山下,雪獒在全速奔跑,自己的队友落后了很多。他笑了起来,希望雪獒凭借着超越人类的嗅觉早点找出躲藏的老鼠。齐长官有先见之明啊,前天晚上吩咐他把这两只在军中服役的名犬带过来,他还暗中嘲笑齐长官杀鸡用牛刀,小题大作。

“有发现吗?”他回到偷袭地点问仔细检查周边环境的队友。

队友扬了扬相机,指着雪坑、树枝上的抓痕说:“从现场来看,跟柳下溪、邹清荷说的情形基本吻合。”

“走,我们下山去。”黑猫不想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率先上了爬犁,等队友上来后拍拍剩下那只雪獒的背,雪獒听令沿着原路下了山。到了山下绕去西边,追踪气味的雪獒不见身影了,雪地上有它的足迹。

黑猫没有等另外的三名队友,一边看表一边令拖着爬犁的雪獒追踪同伴的足迹往前奔跑。奔跑了将近四十分钟,他们绕过半座山听到了雪獒的咆哮声。他们眼前的这只雪獒听到同伴的声音也跟着咆哮起来,奔跑的速度更快了。这声音近听非常吓人,黑猫的队友拿起挂在脖子上的训犬军笛吹了起来,咆哮才停止下来。

黑猫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前面的情况。前面有突出的山崖,绕过去后看到前面山凹有几栋破破烂烂的木屋,追寻气味的那只雪獒就在那边,它面前横卧着一团有黑有红白色的蜷缩物。

近了,越来越近了。黑是人的头发,红是白雪被染红了。雪獒返身朝他们踉跄着奔来,它的嘴边滴着鲜红的血,雪白的皮毛也染上了血迹。它显然很愤怒,很喉咙深处鼓动着低沉的咆哮声。

“老烈也受伤了?!”黑猫的同伙低声惊呼。

“你给它疗伤。”黑猫跳下狗爬犁,右手握着手枪朝卧在地上的人跑过去。糟糕!来迟了一步,倒在地上的人喉咙被雪獒咬破了。

室内的灯没关,铺炕上,齐宁睁着双眼紧搂着逐阳,身体火热发烫,怀里的情人却稳得香香甜甜的没办法替他舒解体内的燥意。唉,只怪这出租屋隔音效果太差了,隔壁屋那对历险归来的情侣正玩命地玩着床上运动。唉,柳老六的体力太强了,这都闹了一个半小时还在折腾着,可怜的小邹同志被那平时一本正经的闷骚男欺负得够惨。看来这一次小邹同志涉险,柳老六气得神志不清,这股过度旺盛的怒火会把他烧死……还是逐阳这家伙好命啊,抢在他们办事之前睡着了。正在胡思乱想中,手腕上的通讯器响了。他轻轻地松开逐阳,支起上身看腕上的手表。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老鼠被狗咬死了。

齐宁脸色一沉,轻手轻脚起了床,披上外衣走到柳下溪他们门口冲着门踢了一脚。那室内的嗯嗯唧唧声立即停止了。过了两三分钟,带着满身情,欲味的柳下溪侧身闪出来,冷冰冰地盯着他,一副想打架的表情。齐宁指了指手腕上的表,凑到他面前请他看上面的字。

柳下溪看完后不吭一声,转身回房拿起挂在门后的湿毛巾擦了一下脸。走回床边抚摸着清荷潮红的脸蛋。

清荷张着艳红的嘴轻声细喘,睁开情,欲未褪的双眼水汪汪地看着他。柳下溪那僵硬的脸色立即变得柔和起来,在他额头上轻印了一吻,小声说:“我跟齐宁出去一下,你睡吧。”

“嗯。你,你们要小心,外面冷衣服穿厚一点。”清荷张口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显得特别性感。

“对不起。”柳下溪为自己的失控向他道歉。

清荷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安抚地拍打他的背。他了解柳大哥的心情,哑声道:“不需要跟我道歉。”

柳下溪和齐宁离开出租屋,外面有人驾着马爬犁等着他们。齐宁见柳下溪频繁回头张望,知道他担心清荷和逐阳的安全,说:“放心吧,我派人守在附近了。”

“谢谢你。”

齐宁笑道:“干嘛突然变得这么客气?真不像你。”

柳下溪恢复了常态,苦笑道:“这一次多亏有你们在。”

“柳老六,自从邹清荷说出偷袭者的特征后你一直显得有点反常,是什么事需要瞒他?”

柳下溪叹了一口气,环着双臂闭上了眼睛,很快又睁开眼睛从口袋里掏出记事本,翻开找到某页后递给齐宁。“去年回清荷的老家他姐姐跟我提起一个人找过清荷。”

齐宁没接他的记事本,问:“是谁?”

“清荷在老家的同学,犯过罪,名字叫刘兴旺。那件案子也是我认识清荷的契机,当年清荷跟刘兴旺的父亲是发现尸体的目击者,刘父为了包庇儿子故意把清荷扯进来当尸体的发现者……刘兴旺对清荷有着某种的暧昧心思,听秋菊提起他,我特意调查了一下。他在劳教期间曾被人侵犯过,后来加强锻炼身高达到一米八几不再被人欺负,后来转到劳改农场表现很好,提前半年出狱。出狱后回到老家才得知父亲已经死了,加上在社会上处处碰壁,脾气变得火爆常跟人起了冲突,左手无名指在某次冲突中被人斩断了一小截。他跑去邹家找过清荷后下落不明。”

“你认为他就是今天下午偷袭你们的人?”

“我想,寄快递包裹的人也可能是他。快递单的调查结果出来了没有?”

“快递公司说那份快递是顾客约在外面交托给快递员,负责你们那一区快递的人说他带着要送的快递出公司在途中跟别人的自行车相撞,对方捡起快递袋还给了他。他没注意少了一份快递,你那份快递不是他送的。”

他们赶到出事现场。偷袭过柳下溪的那支金属棒还握在死者的左手上,黑猫跑到齐宁身边跟他讲叙了经过。齐宁蹲下来取走金属棒,剥掉死者的手套,死者左手的无名指是断了一小截。柳下溪拿出夹在记事本里的相片跟尸体对照,叹了一口气:“他就是刘兴旺。齐宁,这件事不要对三哥和清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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