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就一直捂着你。」聂潜没办法。
凌越的眼神像是能喷火了,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聂潜把手从他的嘴上拿开,抓着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抱住,用身体包裹住他,「我什么也不做,你听我说,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原谅?凌越没想到自己能从聂潜口中听到这两个字,心中酸楚难耐,哽咽着道,「你就不能当我死了?非要我死了才甘心吗?」
他命大才活了下来。本来从窗台掉下去时他是抱了必死的念头的,奈何海浪把他冲到了B市的岸边,被卫叔给救了起来,他拼了最后一口气,对那个胖乎乎的老头说不要报警,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了。
主治医生是卫叔认识的一个远房亲戚,卫叔是个好人,在确定凌越不是通缉犯后,还帮他躲过了聂潜的追查,当有人来打听腹部受伤的患者时,卫叔把他推到洗手间,又悄悄将另一个年轻人的床卡和他换过,才让他躲过一劫。
那时候,凌越的名字是卫叔随口取的卫林,他在外地的小儿子的名字。
那人一见唯一符合条件的是个躺在床上熟睡的平凡年轻人,很快就离开了。
每次卫叔问他的来历,他都只能含糊其辞说自己得罪了很厉害的人,不得不隐姓埋名,说了几次,卫叔也就不再逼他报警,见他每次提及时都脸色发白、身体簌簌发抖,就保护性的把他放在了自己店里,对外说是亲戚家的朋友介绍的。
之后,他化名卫林,在卫叔开的店里打工,赚取欠下的医疗费。
安稳的日子才刚刚开始,聂潜却又出现了……
凌越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心力再去折腾,绝望的闭上眼。
聂潜一看他露出心如死灰的样子,马上轻柔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真的来求你原谅的。」怀中的人瘦得厉害,摸起来全是骨头,聂潜心疼的想以后要好好补回来。
凌越听着聂潜不住说着回家以后要如何如何补偿他、慢慢等他接受他,心情开始变得恶劣起来,仅仅回忆起来的那些片段又涌了出来,凌越没有掩饰、甚至刻意的模仿以前的声音,冷冰冰的道,「你以为事情都能如你所愿?不要把人想得太贱了。」
感觉到聂潜的身体不复刚才的自然,凌越阴暗的得意了。
可是凌越没有高兴多久,聂潜又将他抱得更紧了,「我只知道现在不能放开。」
「……」凌越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那些痛苦的日子还历历在目,不止是为了聂潜,还有那些他所想起来的片段,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凌越还是林跃,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些画面告诉他,聂潜不爱他。
可是聂潜现在又说这些话,让他的心乱了起来,他想问为什么在他向他求一个机会的时候,聂潜不肯给他,在他已经调整好心情要过全新的生活时,却又再次出现?
这画面有点熟悉,是另一次作弄吗?凌越扯开嘴角,坚定的推开他,缓缓站了起来,「如果你不是想我死,就离我远点。」说着,毫不留恋的转身。
聂潜早想到劝回凌越的过程不会一次成功,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心情却是格外的难过,安慰自己慢慢来,聂潜亦步亦趋的跟在凌越身后。
凌越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了门。聂潜被他关在门外,不禁露出一个苦笑。
门里边,凌越取出自己的钱罐,里面没有多少钱。可恶,就算走也走不了多远,而且以聂潜的实力,监视他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事实上,聂潜的确是请人在暗地里监视着凌越,他不希望再出任何闪失了。而他自己则向守门人一样守在凌越的门外。
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那里要多扎眼就有多扎眼,何况聂潜的相貌和气势都不俗,对此,凌越三缄其口,就算是卫叔问他,他也一样不肯说,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和聂潜之间就是一本烂帐,算也算不清。
这样过了几天,聂仪也坐不住了,聂潜去B市的第一天,他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情,第二天也没有多想,第三天,第四天……
聂仪难得卸去了微笑,脸色难看的质问聂文,「你说了。」
聂文对着他并无半分心虚,在感情上,他更倾向于聂潜,聂仪还没有赢得他的敬佩,站在聂潜身边,他还没有能比肩的实力。
聂文不咸不淡的道,「他应该知道。」
聂仪直勾勾的看着他许久,冷笑道,「一看父亲无心事业,马上就把凌越双手奉上了吗?不是一直视他为威胁吗?你的决心就这一点?」
对着他的讥讽,聂文针锋相对的道,「两害相权取其轻,有什么不对吗?你这么恨凌越吗?还是这样对你产生威胁了?」
「你!」聂仪的胸膛起伏不定,最后撂下一句,「不要高兴得太早。」
「……」
聂文甩开手上的笔,呼……他真的摸不透聂仪在想什么,说他是觊觎聂潜的位置又没有道理,聂潜就只有他一个儿子,这些早晚是他的,没道理弄得父子相残。最后只能归结于聂仪和凌越之间的纠葛太上不了台面。
凌越起床,开门,对门口的人当作没看见一样绕过去……
聂潜强笑了一下,「你看看早上吃什么?」捧上食盒,聂潜心疼的道,「你看你这里房子那么小,还没有家里的洗手间大,天气又这么热,不如先回去再说……」
凌越还没有说话,旁边的人却听得怒目而视,这几天聂潜不请自来的像门神一样已经很让人非议了,这么赤裸裸的鄙视,真是让老百姓们心中不爽,连带着和聂潜扯上关系的凌越也遭了白眼。
凌越尴尬的回头,拽着聂潜走到一边,「昨天不是说了,你不要干这么无聊的事!」
聂潜在第二天就没有穿那身笔挺的西装,改成了衬衣和休闲裤,但还是难免热得冒了一身汗,加上拎着极不搭的食盒,看上去颇为狼狈。
凌越不耐烦的压低声音道,「拜托你走吧,我还要工作。」
「但是你还没吃饭。」聂潜喊道。
凌越当作不认识他的样子走到店里开始干活,早上和他一起值班的琦琦是一位二十六、七岁的女性,从外地来B市找工作,一时间没有找到,就来超市打零工。
「阿林,上面的架子上牛奶没有了。」琦琦笑嘻嘻的推了下凌越。
凌越抬头看了一眼,认真的道,「我马上去拿。」
走到仓库搬起一箱牛奶,可胳膊还没抬起来,箱子底部就被人托起来了,凌越见此,手上更加用力,夺过箱子疾步走了出去。
聂潜悄然叹息,却无可奈何。
「那个帅哥是你的谁啊?」琦琦对凌越挤眼睛,「不要弄得那么神秘嘛卫林,啊,我总觉得看得有些眼熟,可是又不是哪个明星啊。」
「我和他不熟,以前打过一些交道而已。」凌越淡淡的道,抬起手臂把箱子向上面架去。
聂潜几步赶了上去,长臂往上一顶,轻松解决。
「我把饭放在这里,你吃一点吧,都是热的。」当着自己的面凌越不肯吃,聂潜只好像往常一样放下食盒离开超市,坐在对面的车里望着超市。
等聂潜一离开,琦琦就奸笑着对凌越说,「阿林,现在不忙,吃不?」琦琦喜欢这个店,虽然工资不高,但老板人好,没客人的时候吃个饭是可以通融的,雇员和老板之间相处起来很融洽。
「不吃,扔了吧。」
琦琦嘟着嘴,「那多可惜,浪费粮食,那可是好东西。」之前几天的早饭,凌越也不愿意碰,最后都进了同事的肚里,琦琦昨天吃了一顿,今天可是垂涎三尺。
「随便,反正我不吃。」凌越道。
「嘿嘿,那就不要浪费了,我帮你解决。」
聂潜何尝不知道东西多数不会进凌越的口,但,也许在他人的共食中他会尝一口?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维持多久,凌越像是铁了心不理他一样。
而凌越内心的煎熬比聂潜还要深,他记得那些日子,快乐的日子,所以他无法杀了聂潜,在他和聂潜在海边餐厅的时候,他被一股恨意驱使,仿佛那个曾经的自己又出现了一样,拿起了尖锐的餐器,但是他又忘不了两人在一起生活的情景,做不到狠下毒手,过去和现在,两种极端矛盾的生活方式纠结在一起,他只好逃避……
凌越很痛苦,如果彻底回到从前,那么冷酷而淡漠的活着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可是他仅仅是想起了一些片段,内心他还是那个林跃,就好像透过林跃看着凌越,那种陌生的感觉……
他做不到「凌越」的冷淡和决绝,他会痛苦会绝望会愤怒,也会心软……
那种普通人常会有的感情,算是懦弱的感情。可是若彻底心软,那也是自己不能接受的,手指无意识的摸着腹部,凌越想,自己也许可以理解聂潜被捅了一刀后的心情,只是自己不像他那么有手段……
「喂,你傻了?表情好有趣。」琦琦嘴里咬着糕点,精心描绘的指甲在凌越的眼前晃啊晃。
「是、是吗?」凌越立即转过身去。
「哎呀,你这个奇怪的家伙,不过难得看见你表情这么丰富呐,哈哈,你真的不吃啊?真的很好吃欸。」
「……吃你的吧!」凌越没好气的道:「马上超市人就多起来了。」
「嗯嗯,马上吃完。讨厌,要胖了,咳咳,咳……快,快把水递给我,噎死、噎死我了……咳……」
咽下哽在喉咙的食物,琦琦抚着胸口,「呜,真是没口福。」
「叫你别吃那么快了。」
第十章
聂潜坐在车里很快就待不住了,拉开车门走下去,装模作样的跟在几个大妈后面进了超市,然后又一本正经的在货架上挑来挑去。
「快看,你家那位又来了。」琦琦暧昧的凑到凌越身边。
凌越脸色一变,「胡说什么呢?!」
琦琦「切」了一声,第一天嘛,大家还糊里糊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续这么多天,傻子才看不出来这两个人关系不简单。
过了一会儿,琦琦跑去收银台旁边,和那位比她还小了两岁的女店员窃窃私语的聊了起来,不时发出怪异的笑声。
凌越汗毛一竖,赶紧把眼神从两位女性的身上离开。
又过了一会儿,凌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在他埋头干活的时候,琦琦居然站在聂潜身边,两个人貌似很开心的聊了起来。
不过这是在凌越的眼中,聂潜对这个忽然跑过来搭讪的女人可是很感冒,但是她又是凌越的同事,他也好奇凌越平时是怎么生活的,所以才没有直接拒绝。
但是琦琦的搭讪显然和聂潜想的那种不同。
「咳,帅哥,你能不能老实说你和阿林,就是卫林,是什么关系?」琦琦厚着脸皮问道,实在是好奇杀死猫,憋不住啦。
「那他说我们是什么关系?」聂潜反问道。
琦琦古怪的笑了笑,「讨厌,他很害羞的嘛,所以才来问你的。」
聂潜的嘴角歪了歪,「和你想的差不多。」这女人怎么这么奇怪?
「哇!」琦琦大叫一声,承认了承认了,「是不是你们以前有什么情怨,是不是你出轨了?还是因为父母阻拦?你看起来满有钱的样子,哦哦,一定迫于现实分离,现在来找阿林了对不对?」
聂潜小心翼翼的后退了半步,这个双眼发光、好像要流口水一样的女人,让他避之不及,正想找个借口遁走,琦琦却兴致勃勃的说,「其实阿林很容易心软的啦。」
聂潜立刻打消主意,道,「哦?何来此说?」
琦琦没有想到聂潜在套话,很兴奋的道,「阿林很内向,很容易害羞啦,心地也不错,只要能让他心软,你们一定能和好的嘛。」
「这我当然知道,但是现在这样,你也看见了。」
「放心吧,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看阿林一定也对你还有感情的。」
「哦?」
「嘿嘿……」一阵连聂潜也毛骨悚然的笑声过后,琦琦邪笑着摸上聂潜肩膀。
聂潜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琦琦一边笑一边按着聂潜的肩,「不要动,阿林在看哦。」
聂潜眉毛一挑。
琦琦吃够了了冷面帅哥的豆腐,满意的收回手,「看见了吗?真的没感情谁会管你和哪个人聊天,感兴趣就还是有机会的,嘿嘿嘿。」
聂潜沉思,「会吗?但是这么多天他都没有一点表示。」面对怪笑连连的女人,聂潜不动声色的侧过身子,「多谢你的关心,不过你应该还有很多事做,不用理会我,我自己随便逛逛就好了。」
琦琦好像没听出聂潜的意思,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毕竟是工作时间,干笑了几声去检查货物了。
到了下午,乌云忽然席卷天空,黑压压的像是要盖下来一样。
晚上九点,下班时间到了,琦琦没带伞,借了凌越的伞回家。凌越住得近,一出店就到家了,也用不上伞。
刚拉上店门,凌越就听一道声音说,「我送你。」
聂潜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门口等着,雨本来就大,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衣服袖子、衣摆,以及裤子从大腿以下都湿淋淋的。
凌越不理他,弯着腰一路小跑,打开自己屋子的门钻进去。
拿出毛巾擦了擦头发,凌越拉开衣柜找出衣服,准备擦干身体换件衣服,前天他的感冒刚好,可不能又着凉了。
刚解开第一颗扣子,凌越发现窗边站了个人,定睛一看,原来是聂潜。
凌越双手使劲拉上窗帘,确定连一条缝都没有留下,才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聂潜失望的在外面站了会儿,见屋内的灯熄了,知道凌越已经睡下,才悻悻的回到飞艇,后座已经成了聂潜临时的床铺,他从后备箱取出衣服,换下的湿衣服直接丢掉,然后半躺了上去。
雨滴劈里啪啦的砸在车顶上,聂潜透过窗户看着那条小巷,那是超市的后巷,凌越住在里面。他知道附近仍有人在监视着凌越,那些是专业人员,断然不会跟丢了凌越,但是他没办法冷静的坐在家中等待,因为那样,凌越是绝对不会回来的。
第二天,暴雨变成了微微细雨,凌越打开门的时候有点失落,门口少了一个人,聂潜没有拿着食物等在一边。
凌越怔了几秒,自嘲的笑了,聂潜能坚持这一个多星期,已经算不错了。
今天上早班的不是琦琦,而是上次的男同事小李,他在店里走了一圈,来到凌越身边,「唉,你那个『朋友』走了吗?」
凌越轻轻嗯了一声。
小李没什么眼力的道,「既然想和他一起就跟他走啊。」
凌越立刻道,「怎么可能,你不要相信他那些话。」
「那你干嘛一副被抛弃的死样子。」小李嘀咕着跑进去换工作服。
留下这边脸色乍青乍白的凌越立在原地。
又过了半个钟头,凌越以为不会出现的聂潜再次来到了超市,手里提着食物,「今天有点迟,给你。」放下保温食盒,聂潜不死心的望了望凌越,看他没有任何表情,便像往常一样走了出去,希望凌越在他不在的情况下吃一点也好。
凌越看着那食物,心情居然好了许多,可随即变得更差起来,难道自己一直还存有那种心思?
小李看到地上的食盒,惊讶的说,「那个人刚才来了?」
凌越翻了他一眼,「要吃就拿。」
小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手上却不客气的提起盒子,「我吃过了,不过你也不吃,那就不客气,我带回去做宵夜。」
不能怪他们贪吃,主要是聂潜带的东西都是高级厨师特制的小餐点,既好看又美味,还营养丰富。
凌越依旧忙着他的工作,点货、记录、取货,但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好像今天有某些地方怪怪的。聂潜今天居然这么干脆的离开,而且没有无耻的装成顾客溜进来。
「疯够了没有?」聂锡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厉声道,「你说有事暂时不能和我见面,就是给他买早饭?!」
聂潜没料到聂锡这么快就来这里截堵他,显然是对他的行踪了若指掌,直接就来了B市。
「父亲。」聂潜恭敬的唤了一声。
「上来,我们到里面说。」聂锡走到自己的飞艇旁,口吻强硬,容不得聂潜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