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琼这才放心,随即怒视钟离醉。
再给这混蛋多加一条罪——酒醉误事,害得他差点儿英年早逝。
聂琼摘来的水果成了饭后甜点,见大家吃得开心,他也想再吃几个,却被钟离醉制止了,逼他喝自己煎的药。
压根不信那小山丘上的草药能治内伤,但想到三从四得,药又是钟离醉亲手煎的,让他多少有些满足感,于是屈
服了掌柜的淫威,拿起那碗黑黑的药一饮而尽。
次日清晨,一声凄厉喊叫突然从聂琼房里传出,正在前院打扫的伙计们动作一停,随即彼此交换同情的目光。记
得,晓得,做得,忍得。八字真言里忍字最重要,希望小富贵能忍得,动手之前莫忘了那醉鬼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
「钟离醉你给我起来,你害死了我,我做鬼也要拉上你!」聂琼如神兵天降,威风凛凛,一脚踹开钟离醉的房门
,冲到他床前,跃上床将他按住,并两手交叉,卡在他颈上。
原来比被人诬陷、追杀更倒霉的是——在逃亡路上遇上了这醉鬼,早知如此,他绝对绝对,在被官兵围剿时,不
仓皇逃命,即使蹲天牢,都比遇到这混蛋强!
「小富贵,大清早你搞什么?」
钟离醉总算没醉到人事不省的程度,生死关头醒了过来,抓住聂琼的手。
聂琼受了内伤,使不出力,被他掐住乖乖移到了一边,嘴上却骂:「在杀你!」
钟离醉漂亮的凤眸微眯了眯,在看清聂琼的脸后,突然扑哧笑出来。
「你在为肿脸生气?其实这样胖乎乎不是挺好看?以前你太瘦了,下巴尖尖的像只小狐狸,哎哟……」腹下一痛
,被聂琼膝盖重重顶了一下。
「瞪大你的醉眼,老子那叫玉树临风,倜傥俊俏!现在却被你搞得像猪八戒……不,猪八戒都比我好看……」
刚才当从镜子里看到这张肿脸时,聂琼第一个念头就是先杀了这祸害,然后继续逃亡。
小千还说什么会有些肿胀,说得还真含蓄,他现在分明就是跟猪头一家亲。
以前他可是京城第一美男子,一等一的风流俊俏,要是今后都要顶着猪头做人,他宁可现在就去买块豆腐,一头
撞死算了。
「都是你,昨天如果你提醒我,我就不会变成这样,马上找药让我变回来!」
对,杀了这混蛋也于事无补,还不如先解决实际问题。
钟离醉笑嘻嘻拿过酒葫芦,被他一把抢了过去。
「不许喝,先回答问题!」
「药是没有啦,不过你别担心,少则十几天,多则一两个月,容貌会自然恢复的,以前你坑蒙拐骗的事做的也不
少,正好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嗯,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刚才在见到这副容貌后,震惊、担心外加恐惧才会一时失措,现在仔细想想,暂
时变猪头也许并非坏事。
至少杀手也好,追兵也好,肯定都认不出他来,一两个月用来养伤绰绰有余,又不用整天担惊受怕,虽说这模样
有些过分,不过只要不照镜子就没事了。
这么一想,聂琼心情顿时好了许多,钟离醉却看着他,一脸古怪的笑。
「小富贵,大清早你好像很兴奋啊。」
聂琼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骑在他身上的动作有些……暧昧,清晨,男人强硬的部位触肤可及,更别说自己现
在还衣衫不整,春光外露。
都怪刚才太激动,一心只想跑来除害,忘了了整好衣衫,说来说去都是这混蛋的错。
钟离醉眼神在他身上游离不定,脸上笑意更深,腰部还有意往他臀上顶了顶。
「你身材生得不错,有没有兴趣跟我……哎哟……」
一记铁拳将后面的话狠狠击回。「给我去死!」
聂琼为自己以下犯上,对掌柜施暴付出了惨痛代价,一连几天他都被钟离醉支使得团团转,还被逼喝苦药,好在
敷了药后,身上外伤都开始愈合,胸口那记重掌带来的抽痛也消了下去,不过打死他都不承认那是草药的功效,
而是他鸿运当头,天佑贵人。
误食酝果,脸盘肿了一圈,但并非丑的见不了人,嗓音略带嘶哑,却不妨碍说话,总之,一切习惯就好,当然,
也包括在酒馆里打杂。
伺候人这种事对聂琼来说,虽然不甘心,却并不到无法忍受的程度。
自小在金窝里长大的小皇子,每天过惯了风花雪月,拥香抱玉的日子,只是一夜风流后,反而心生惆怅,不像现
在忙活一天,泡个热水澡,钻进被窝,再听着外面悠扬的笛声,便一夜无梦,想酝酿睹月伤怀的文人情绪都找不
到空闲。
免费提供笛声的是钟离醉,那是他除了饮酒外最大的嗜好。
小万告诉聂琼以前钟离醉长年在外,直至老板娘过世,才回来开了这家小酒馆,那笛子听说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所以才会笛不离手。
「老板娘是不是很漂亮?」
聂琼承认自己很无聊,不过没办法,小镇上又没有什么聊以解闷的事,空暇下来,只有嗑瓜子聊闲话,他把这行
为归为知己知彼,才能打败那混蛋掌柜。
「不知道,大家都没见过,不过照掌柜的长相,能令他牵肠挂肚的女人肯定很漂亮。」
那混蛋长得很帅吗?聂琼努力想像了一下,最后很不甘心地艰认——钟离醉虽然比他差一点点,但还是勉强可以
排到帅这个行列的。
「所以你也别多想,掌柜的虽然有时嘴上会占占你便宜,不过那都是开玩笑,他回乡三年,都一直闷头打理酒馆
,镇上的媒婆把门槛都踩烂了,他也没松一下口,他可是我见过的最长情的人。」
长情?我呸!三年不碰女人,他要不是没钱,要不就是那里有病!
悠悠笛声随风轻传,打断了小伙计们的闲话。听惯了华丽之音,反觉乡音小曲别有番韵味,笛声低缓轻吟,闲淡
悠长,聂琼听得不觉有些痴了。
小百叹了口气,「掌柜又在想老婆了,现在他心情肯定不好,小富贵,你千万别去招惹他。」
不招惹他?才怪!他会好好去招惹一番,顺便再看看笑话。
伙计们各自回房后,聂琼来到院外,见钟离醉正坐在房顶上横笛轻吟,当空明月高挂,清凉如水,月华笼在他身
上,透出几分飘逸。
吹个笛子而已,有必要非跑到房顶上吗?好像生怕梅花渡的百姓们不知道,这里有个小掌柜正在为思念亡妻伤心
。虚伪!
聂琼攀着檐下竹梯,爬了上去,本来以他的轻功想飞檐走壁也非难事,不过为了不吓着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还
是稳妥一点儿好,要是把掌柜的吓得滚下了房,他又要被百般苛待了。
来到房顶,见钟离醉唇间含笑,轻曲横笛,并无悲伤之意,聂琼有些丧气。
笑话没看成,不过都上来了,怎么着也要赚口酒喝才行。
来到钟离醉身旁坐下,搭讪:「这小曲儿挺好听,叫什么?」
曲声渐没,钟离醉转头冲他微笑。
「是我随便吹的,聊以自娱,没名字,小富贵,你是个学问人,不如起个名字吧。」
「嘿嘿,掌柜的取笑了,我哪有那文采。」
该死的混蛋,没事靠这么近干什么,比眼大吗?
不得不承认钟离醉的眼眸的确很漂亮,醉意中媚眼如丝,说不出的风情,凑近说话,那唇角酒香随风传来,聂琼
的心禁不住跳了跳。
心跳这感觉,对他来说很稀罕,想当年,京城那么多美女,都没让他心跳过。
钟离醉还在看他,聂琼慌忙收起浮想联翩,接过酒葫芦,老实不客气仰头就是一口,最近两人之间有了默契,见
他凑过来,钟离醉总会给他酒喝,可惜只是一口,很不过瘾。
「把笛子给我。」喝完酒,兴致上来,聂琼向钟离醉要来竹笛,横笛轻吹,顿时丝竹之音绕梁而来,沉醉东风。
聂琼的乐艺曾经名师指点,一段小曲吹的风情妖娆,钟离醉侧脸看他,见他吹得开心,眉眼间风情流露,心里一
动,唇间溢出微笑,道:「小富贵,别走了,留下来,以后我们笛箫合奏如何?」
就你?也配!他的笛乐便是王孙公子等闲也难得一闻,也就是现在落地凤凰了,否则怎么会便宜个乡下人听此佳
乐?
心里不以为然,不过嘴上还得敷衍:「掌柜的别开玩笑了,我向往的可是逍遥江湖,踏遍山川美景,不过,如果
你肯多加工钱的话,我会考虑。」
这话倒没说谎,少年志存高远,聂琼以前连京城都没离开过,所以一直梦想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出去闯荡一番
,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闯荡。
钟离醉看他的眼神里笑意淡淡。
「这个好说,你若想闯荡江湖,我可以陪你,天南海北,任你遨游。」
这家伙酒劲儿上来,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岂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聂琼眼睛转了两转,忙道:「好啊好啊,那以示诚意,先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好不好?」
「什么东西?」
「就是假玉和匕首啊,还我吧,反正是假的,你留着也没用……喂,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太过分了,又说是假的
,又不肯还,做掌柜的也不能一手遮天!」
钟离醉哈哈大笑:「小富贵,我就喜欢看你气鼓鼓的样子,我又没说不还,既是假的,你那么着急要回做什么?
」
「那是我爹和大哥给我的,我想留作纪念行不行?
「原来如此,那好……好做事,回头一定还你。」
「好」字出口,聂琼还没来得及高兴,话锋一转,意思又变了回来。
这家伙又在故意戏弄他!有心再求,又怕钟离醉起疑,照他小气的个性,若发现是真货,绝不会退还,对,三讨
不如一偷,回头看能不能盗出来。
「是你说的,将来可不能反悔,先把酒给我喝两口,算做补偿。」
趁机提了个小要求,没想到钟离醉居然应了,将酒葫芦递给他。
「这酒太烈,小抿几口就好。」
美酒得来不易,聂琼依言小酌,钟离醉则拿回笛子,横放唇边,轻吹起来。
笛声在夜空里轻荡,聂琼抿了两口酒,渐觉神思飘摇,不知觉中,随笛声一起飘进了梦乡。
第三章
那晚是如何回房的,委实记不起了,聂琼自认有些酒量,没想到会醉得不省人事,被人抱回房,想来就郁闷。
幸好钟离醉抱他下梯时没把他摔下去,以后千万不能再多喝酒,摔一下倒无所谓,若是被那坏蛋趁人之危,就大
大不妙了。
于是,聂琼再跑去听钟离醉吹笛,便不央求多饮,只是偶尔兴致上来,也会吹上几曲,他把这归为晚上太闷,睡
不着的缘故,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身上的外伤很快便痊愈了,胸口那记掌伤也大有好转,让他不得不承认,那些不起眼的草药还是有点儿功效的,
否则只靠内力调息,没几个月绝对缓不过来。
酒馆生意也越做越顺手,有时靠在柜台上,看南来北往的客人,会想也许将来回了京城,他会怀念在这里度过的
日子,这里的人,也包括那个……混蛋吧……
「小富贵,花生米你又炸糊了!」
一声大吼打断聂琼的美好幻想,他急忙跑进厨房。
君子远庖厨,何况他还是皇子,不过钟离醉说让他学做几道菜,必要时也能帮上忙。
寄人篱下,掌柜的话比他父王的圣旨都厉害,他当然不敢不从。
身为皇子,聂琼自小琴棋书画、武学射猎都由名师亲传,不过永嵊帝还没开明到让自己儿子去学做饭,炸花生米
没把厨房炸掉,对他来说,已是奇迹了。
花生米是有一点点糊,可他手背上也被油烫了好几个水泡呢。
没过关,聂琼起火落锅,准备再来一次,谁知钟离醉拉过他的手看了看,淡淡说:「手烫伤了。」
在关心他吗?
心没来由的觉得温暖,聂琼打肿脸充胖子,轻松回话:「这点儿伤不碍事。」
「小笨狐狸,我让你炸花生米,又没让你炸猪蹄。」
一声笑谑换得怒火心头起,聂琼气愤抽手,却被钟离醉抓住,取了些酱油抹在烫伤处。
「这样会好些。」
灼热果然减轻,聂琼情绪来的急,去的也快,笑问:「掌柜的,回头会不会扣我酱油钱?」
钟离醉抬头,黑瞳定定看他,半晌才道:「不。」
被那辉瞳盯得颇不目在,心跳如撞兔,聂琼忙错开眼神。
拜托,不要老用这种眼神盯他好不好?他是个大男人,而且现在还是个很丑的男人,发情切莫弄错对象……
钟离醉仍在看他,眼神里透着几许玩味。「小富贵,你胖胖的样子很可爱。」
两人靠的很近,聂琼可以清楚闻到对方身上那丝淡淡的梅子酒香,他不讨厌那酒香,反而在微醺中心神恍惚。
他可爱,全天下人都知道,这就不必拿来说了。
嗯,凑近了看,掌柜的其实也满帅气。
大花轿子人抬人,被赞扬,聂琼心下舒坦,也给钟离醉加了几分,谁知钟离醉看着他,突然邪邪一笑:「可爱归
可爱,不过炸糊花生米还是要扣工钱的。」
混蛋!小小心灵再次被打击到,聂琼微笑脸庞瞬间僵硬。
扣吧扣吧,他豁出去了,先除掉这祸害,替天行道!
老天也没让聂琼有机会做杀人越货的勾当,就在他磨刀霍霍时,外面传来一声喊。
「有人吗?」熟的不能再熟的声音,是六皇兄聂瑶。
追兵终于找上门了,是不是小萄已遭遇了不测?
小萄跟随了他三年,机灵可人,想到他可能已遭毒手,聂琼的心顿时乱了。
下午酒馆里几乎没客人,小伙计们都被钟离醉打发去山上捉野味,这里就他们两人,见有客人来,钟离醉忙拉聂
琼出去招呼。
酒馆外面立着清一色的官兵,大堂里坐了三个人——二皇子聂璎,六皇子聂瑶,及皇叔聂虞。三路兵马一齐出动
,只为擒一个逃路王爷,这阵仗未免大了点儿吧。
聂琼正自感叹,胸口被钟离醉手肘拐了一下。
「小富贵,愣什么神?还不快沏茶伺候官爷们。」
聂琼跑去沏茶,心里暗叹自己的好运气。果然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若非误食酝果,容貌大变,现在恐怕已
被擒住,说起来还得感谢那醉鬼。
聂琼将茶端到桌上,相逢应不识,于是放心大胆打量三人。
聂璎神色焦虑,似乎满腹心事,聂瑶好一些,只是眉宇间有些倦意,皇叔聂虞最是达练,依旧气宇威严,可借衣
衫风尘仆仆,看样子他们是一直匆忙赶路,没有停歇过。
怎么看起来追兵比他这个被追的还要狼狈?
聂琼正幸灾乐祸着,却见聂瑶拿出一卷画影图形,在桌上摊开。
「你们可见过此人?」
图中之人剑眉俊目,潇洒临风,活脱脱就是自己的模样,如此画工一看就知出自聂瑶之手,这混蛋,怎么平时没
见他把自己画得这么帅气?
东家,拜托,醉酒醉得彻底一些,千万别说认识。
「嗯……我见过!」
不容置疑的语气让聂琼的心顿时凉了半截,眼瞅外面,寻找逃路,不过外面层层官兵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赌一
把!
聂琼将钟离醉拉到一边,冲三人赔笑:「别听我们掌柜的乱说,他成天酒不离口,说话做不了准,我们根本没见
过这个人……」
「我见过!前几天这男人来吃饭,却不付钱,还拿把假匕首骗人,说是什么翡翠玛瑙的,用来抵饭钱,我见他实
在没钱,没办法,只好自认倒霉,留了那匕首,还想着过几天去当铺估个价呢,看来那人果然是江湖骗子,官老
爷都追上来了。」
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心却已落下,听着钟离醉信口雌黄,微眯的凤眸中笑意轻漾,聂琼突然一阵好笑,在他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