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平时陈路根本不会等到这个时候,但这次,他却动也不动,直到林亦霖住手,推了他一下,骂道:“真没劲
。”
“让我心疼死你才甘心吗?”陈路忽然抱住他,特别特别紧的拥抱,挡住了林亦霖身上所有的寒冷与恐惧,亲密
的如同他们生来就是如此,从来不曾分开。
林亦霖颤抖着嘴唇,咬住了他的肩膀,用力到几乎尝到了血的涩味。
他眼底的泪水不知道多久才无声的濡湿了陈路的衣领。
然后,全身变没了半点力气。
只有靠他的手臂,才不至于倒下。
第49章
生活中到处都是辨证法,它们的作用似乎是能让人变得比从前更聪明些。
比如,爱情使人忘记时间,时间也使人忘记爱情。
我很早就懂得这个道理,却可能要很久以后才学会接受。
——2006年3月1日
这个春天来的格外的迟。
透过暗色的车窗,外面灰白的柳树终于新绿。
爱漂亮的女孩子们也换上了颜色新鲜飞扬短裙,和着笑容经过。
这一切都让B城显得比大雪中多了不少神采。
但耳畔的极度安静,却让陈路因为那些刚刚出现生命力的景色而感到莫名的寂寞。
他的心被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压着拖着累到不行,可是就连自己都不愿提起那些无处可诉的烦恼。
提起了也没有用。
熄掉指间的香烟,他长出了口气,决定出去透透干净空气。
已经等待林亦霖一个多小时了,他还没从学校请好假出来。
没多久就是SAT三月考期,不明白肖言为什么非要他走这条路,在陈路的私心里是不希望林亦霖取得好成绩的。
他为林亦霖几乎卖身似的留在中国,而他却千方百计的想去大洋彼岸。
陈路有些想象不到,他要离开他四年日子该怎么过。
他害怕分离。
可是宠的林亦霖好到不能再好,他却从来没说过半句算了吧,我等你四年后再考GRE也是一样的,他根本没想过要
真的和陈路一直在一起。
林亦霖想要离开眼前生活的愿望再明显不过。
所以他对陈路没有承诺没有告白,甚至都没有我喜欢你这么简单的回应。
陈路从前就明白自己是在赌,可惜直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赢的一个人的全部感情和信任。
虽然不情愿,陈路还是上赶着去求肖言,要带林亦霖到香港考试。
肖言工作忙得要死,想想这少爷又熟悉那里,竟然同意。
林亦霖知道后没有任何表态,只是哦了声,继续埋首没完没了的英语书。
自从他母亲过世,快乐就没在这个少年身上出现过,他似乎对什么都感到乏力,宁愿发呆也不和别人谈心说话。
春风吹散了柔软的发梢,陈路静静的看着这个自己待过不到两年的高中,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还是孩子似的
脸庞,清秀的脸庞带着微微的城府世故,冒然间就打开了寝室的门。
什么都不曾发生,没有交集,也没有负担。
现在林亦霖是什么样子呢?
他恍然望见从政务楼出来的林亦霖,个子高挑,美丽的面容因为没有表情而显得有些冷酷,在学弟学妹的注视下
如入无人之境,黑色制服纤尘不染。
勉强自己第一千次露出笑容,陈路问道:“办好了?”
“恩。”林亦霖点头,人已经消瘦到极限。
“下午三点的飞机,先吃饭去吧。”
他点头,径直坐进车里。
没有亲切的笑靥,没有羞涩的拒绝,也没了冬日里昙花一现的亲昵。
岁月会该变,谁都明白,可是陈路没想到改变会如此突然而无奈。
该付出的都付出了,真的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带他走出沉默阴霾和痛苦,陈路没委屈过更没怨恨过,他只是有些
迷茫,更多的是不安。
利落的关上车门,他随手播放起CD。
是张惠妹的《记得》,鲁小凡给他挑的海选曲目。
谁还记得
是谁先说永远的爱我
以前的一句话
是我们以后的伤口
过了太久
没人记得当初那些温柔
我和你手牵手
说要一起走到最后
陈路似乎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先去说永远的爱你,林亦霖若是在时光中忘怀当初那些温柔,又怪得了谁呢。
“你笑什么?”林亦霖从后视镜里与陈路目光相遇。
陈路摇头:“没事儿,你想吃什么。”
“棉花糖。”
“啊?”
“棉花糖。”林亦霖固执。
陈路侧头看他:“吃那个能吃饱吗?再说现在去哪找?”
“你往崇文开,那儿幸福大街边上有,我前两天无聊去过,觉得挺好玩的。”
“你真成。”陈路打开GPS按了两下。
林亦霖闭上眼睛,似乎有点疲倦:“不想去就算了,你爱吃什么吃什么吧。”
“您要去我哪敢不去啊,妻命为大。”
“贫。”
“那你亲我一下吧。”
小林子忍无可忍的张开眼睛看他:“我没夸你,谢谢!”
中午的阳光明媚的几近透明,远处地平线和着青绿的新草,茫茫的一条线,偶尔被经过的火车遮住,汽笛声悠远
而宁静。
林亦霖半张着眼睛,坐在石台上,向远方看了很久。
他买了棉花糖,也不吃,在手里拿着无聊的晃来晃去。
陈路从不问为什么,只是静静地蹲在他身边,一下一下的玩着打火机。
“我给你买点吃的去吧,不然一会儿坐车坐飞机的难受,你早晨就没吃东西。”他摸摸林亦霖微乱的碎发。
林亦霖没回答,反而把棉花糖递到陈路嘴边,嘴角挂着微笑。
“我才不吃。”陈路看到糖就如临大敌,淡色的细眉挑起来很唾弃的样子。
“没童年。”林亦霖小声说他,揪下块融融的糖塞进嘴里,很满意的点点头。
陈路突然捏住他的下巴,笑:“张开我看看,我就奇怪你怎么不长蛀牙呢?”
“讨厌。”林亦霖扭过头不理他。
“我觉着其实有时候你挺幼稚的。”陈路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烦啊?”
“我烦过你吗?都是你在烦我。”
自动忽略他装可怜,林亦霖轻声说道:“你发现没有,好多东西都像棉花糖,看起来很饱满,实际上还没一把砂
硕显眼。”
陈路笑笑没说话,这句话听起来怎么都有点讽刺。
“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去考试?”小林子又问。
“没有。”
林亦霖没采纳他口是心非的答案,指着远处说:“我们猜火车吧,如果下一趟火车从南方来,我就不去了,但是
从北方来,你必须让我去。”
“你敢吗?”陈路若有所思的看着林亦霖。
这回换成林亦霖沉默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很奇怪,竟然足足两分钟,交叉重叠的火车道如同静止了似的。
陈路忽然笑出来:“算了吧。”
话音刚落,林亦霖便站起身来,转头便走。
没想到恰巧此时,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汽笛声。
他没回头,陈路也没离开。
答案是什么,只有一个人知道,可惜他没有说出来。
陈路站在风中无比的失望。
人有勇气决定什么,那是自己的事情,猜一千遍火车又有什么用。
“尊敬的乘客朋友们,由于空中交通管制,延误了起飞时间,在此我们全体机组人员对大家致以深深的歉意,现
在由乘务员为您发放饮品……”
扩音器传出空姐甜美的声音,几乎所有人都坐在了位子上,安静不少。
林亦霖头回坐飞机,觉得很新鲜,陈路却一直坐在旁边闷不吭声的翻报纸,自从离开铁道就没说过半句话。
“……你生气啦?”林亦霖终于没忍住,小心翼翼的问。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显得特别乖,脸上表情干净无害。
陈路瞥了他一眼,烦躁的放下报纸:“你别逼我。”
林亦霖刚想说什么么,正好美丽的乘务员推着饮品车过来:“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
“两杯橙汁。”大少爷有点阴郁的看着窗外。
没想到空姐却小声惊喜的叫出来:“陈路?”
蓝眼睛诧异的抬起来,显然已经不认识她了。
空姐向他使了个暧昧眼色,又周道的服务别的乘客去了。
搞得陈路头上一滴冷汗。
果然刚才还要哄人的林亦霖立即冷下脸,扭过头变得没话说。
两个人不尴不尬的坐了一会儿,陈路很快就知道了什么叫祸不单行。
那个空姐又踩着高跟鞋走了回来,看似不经意的把个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放在陈路面前,笑着做了个听电话的姿
势。
“她是谁?”林亦霖有点不高兴问道。
“我忘记了。”陈路实话实说。
“我看她记得挺清楚。”
“你甭管了。”
“反正我也管不着。”林亦霖用力把原文书摔在面前。
陈路有点气他态度怎么差,脱口而出:“我认识那么多人你都要问,那就不要干别的了。”
林亦霖诧异的瞅了他几眼,半天才咬牙切齿的说出两个字来:“很好。”
然后直接带上耳机。
什么叫一路无话。
此为正解。
第50章
都说走的路越远,看得到的景色便越多。
长大了以后,我可能会遇见无数个和你相像的人。
一样的美丽,一样的温柔,一样的灵动。
可是他们却永远无法和你相比。
因为你是这世上第三个对我无条件包容的亲爱。
父母离去,你是唯一。
——2006年3月6日
香港天黑的晚,两个人到降到国际机场的时候,还能看到灰蒙蒙的天和遥远而微红的落日,到处都是各种肤色的
游人。
陈路一手拖着行李,尽管有点小别扭,另一只手还是牵着林亦霖,往停车场走去。
米色风衣领子衬托着优美的脖颈,个子高挑,太阳镜遮住了还有些清澈的眼眸,忽的看去,也像个大人了,有些
与实际年龄不符的成熟。
“陈路。”远远黑色的宝马上下来个二十来岁的黑衣青年男子,短发利落而别致,面容英俊,他兴冲冲的朝着他
们打了个招呼。
大少爷朝他笑:“你倒是准时,真少见。”
“那不是因为您老大驾光临吗?”
“快边儿歇去吧。”
“哟,北京话说得不错了你,我反而凄惨,成天跟群假洋鬼子混,”他嘴歪歪的一笑,有点坏的样子:“就说刚
来的时候在洗手间,嘿,一男的指着水龙头说,你先死,你死完我再死,我心说这哥们怎么咒我啊,无怨无仇的
……”
林亦霖一直老实的听他们说话,现在倒忍不住露出丝笑意,这个男人皮肤白的要命,又精致,粗看跟吸血鬼似的
,没想到比杜威还能废话。
“你怎么不介绍一下,日本人啊?”他暧昧一笑,问陈路。
陈路就随便的对林亦霖说:“他叫郑洛莱,我朋友,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理他。”
“我怎么不好了?你这叫什么介绍啊。”
陈路打开车门让林亦霖坐进去,又小心的关上,转身才变了口气:“别和他说不该说的啊,正生我气呢。”
“你怎么就这么废了?”郑洛莱好奇的张望:“挺可爱的,哪找的,明我带他去玩玩?”
陈路好笑的推了他一下:“开车去,少废话。”
“成,现在您是少爷,快请。”郑洛莱大方的窜到驾驶座上去了。
车子飞快的开出了机场,林亦霖一直侧头看着外面优美干净的环境匆匆掠过,长睫毛挡住眼睛,没什么话的样子
。
郑洛莱往后给递了两瓶水,陈路结果,拧开瓶递给林亦霖,见他摇头,才自己喝了一口。
从后视镜里看到这石破天惊的一幕,郑洛莱刚想感慨,见陈路意味深长的回视他,又立即改说起闲话:“我爸真
是个变态,竟然让我跟你妈去实习,我说你妈那是变态见了都怕啊,她怎么那么能折腾人,现在我是盼星星盼月
亮,天天数着日子过,就盼党把我从这殖民地解救回去那。”
“香港发达,她是为你好。”陈路有点幸灾乐祸的敷衍。
“哪好?就是能装,那天我特地学了句粤语去问路,你猜那警察和我说什么:先生,您还是说凭普通话吧,我能
听懂,倍儿义正言辞。”
林亦霖就是什么事都好奇,问他:“粤语怎么说。”
陈路在旁边半笑不笑的差了句:“ngooinei.”
就是再不懂也能明白什么意思,林亦霖尴尬的不理他。
郑洛莱觉得这俩人特好玩,就和小林子搭话:“你叫什么啊?”
“林亦霖。”
“你和陈路怎么认识的?”
“……同学。”
“嘿,那你怎么看着比他小,我还以为你十五六呢。”
“……呵呵。”林亦霖干笑。
“我比你大两岁,你叫我哥吧。”
林亦霖失去言语。
陈路实在没忍住的讽刺他:“你怎么不去‘死’啊。”
郑洛莱不怒反笑,空出只手来指指他问小林子:“陈路特变态吧?他打小就不正常。”
“……有点吧。”
“他是不是老占你便宜,不要被他骗了,没事儿,以后有哥保护你,你留下我电话吧。”
陈路阻止:“用不着。”
小林子特冷的看他一眼,竟然故意拿出手机,露出个笑来:“恩,好啊。”
弄得郑洛莱忽然找到种母债子偿的快感。
办好入住手续,天已经阴阴的黑了。
郑洛莱热情的邀请他们吃海鲜,但林亦霖心情不好又有些晕车,非要在房间里休息,最后只得两个纨绔子弟出去
勾肩搭背。
陈路不是个好吃的人,只和他随意喝了些红酒,话倒没少说,多半是郑洛莱在讲他被颜清薇压榨的悲惨事情,大
少爷心里堆着乱七八糟的事儿,没象从前那样有精神,总不自主地支着下巴远视海景发呆,被郑洛莱笑称为一个
故作忧郁的gay。
“其实……我去看过心理医生。”陈路晃了晃高脚杯中的红酒,却没有喝。
“什么时候?”郑洛莱好奇。
“一年前,刚开始对我老婆感觉不一样的时候,因为我总觉得自己不是同性恋。”
“医生怎么说?”
“他说我是个标准的异性恋。”
郑洛莱差点呛到,张着双桃花眼好笑的看着陈路:“那你怎么想的?我家林弟弟可爱是可爱了点儿,但也不象女
的啊,况且他一脸聪明相,恐怕心里的事儿比大多数男人都复杂。”
“什么你家,少占我老婆便宜。”陈路瞟他眼唾弃道。
郑洛莱呵呵的笑起来:“一提他你智商起码下降五十。”
“我哪还有智商啊?”陈路有点失落:“我搞不明白他怎么想的,一阵晴一阵雨,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