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
“嗯,去准备吧,明天要加油。”
李旭虽然平时看起来咋咋呼呼,但却是个得力的手下。能说会道,又有真材实料,做起事来毫不含糊。项目进展
到这里,后面也不过全是执行的阶段了,凭李旭的经验和能力,问题该是不大的。
第二天下午上会,李旭不负重望地将报告展现在众位审批官的面前,项目顺利通过了。当傅征笑容满面地回到办
公区的时候,年轻人忍不住欢闹起来。
“哇,终于结束了!今天开始不用加班了!”
傅征敲了敲桌子:“晚上我请客,你们挑地方,不用给我省钱。”
李旭狗腿地拿起电话,拨通了大厦对面的餐厅:“对,订个大包间……多少人?……唉,等等。”
李旭捂着电话,问傅征:“实习的小孩们要一起么?”
傅征点点头:“一起吧,他们也辛苦了。”
自角落里投来不友好的视线,忽然就落到傅征的身上。
傅征察觉到,只好苦笑着耸耸肩:“当然,一切全凭自愿。你们自己决定吧,我只管掏钱。”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还有两天。
等周末到来,大家就都能解脱了。
31.
还未等下班,办公室的气氛就已经热烈起来。年轻的员工们早早换好了外套,有站着的有坐着的,就等着五点三
十分那一刻的到来,飞快地涌向人脸识别的打卡机前排起长队。
李旭这时候,早就到了餐厅候着了,电话一个个打过来催促:“赶紧着,别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傻等。”
反正不过是隔一条街的距离,大伙也不着急,有说有笑地朝目的地走去。
傅征临行前接了个电话,说了不知些什么,刚要进电梯,又停住了脚步。
“你们先过去吃饭吧,我一会儿就到。”
他冲着洛晴和几个丫头摆手,让她们先下楼,自己又返回了办公室里。
电话是个老同学打来的,说是有点事要傅征帮忙。
傅征耐心地听着,拿笔在本子上把事情记录下来,答应帮他去找找人。这边电话停了,那边电话又响起来……忙
了半天,才得了个空闲喘口气。
傅征坐在桌子上,双脚交叠,只觉得脊椎和肩胛骨疼得厉害。看起来,休假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再这样撑下去
,铁打得也受不了。
正胡思乱想着,手机铃响起来,接起来一听,李旭在电话那头都急了。
“老大,你还不来啊!”
傅征一笑:“你急什么,我过去付钱不就行了。”
那边声音吵闹嘈杂,李旭扯着脖子喊道:“您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清!”
傅征说:“挂了吧。我这就过去了。”
李旭那边可能还是听不清楚,对着电话又吼,傅征啪地一声,把电话掐断了。
今天的天气倒是格外好的。
日落的彼方呈现出奇妙的紫色,越是远离天际线颜色就越深,直至与漆黑的夜空融成了一体。
傅征夹着烟,在饭店楼下徘徊了很久,最后还是走进店内。
这家喧闹的餐厅并不是什么高档次的酒店,不过开在办公楼林立的闹市中,回头客不断,自然有他独到之处。氤
氲着暖意和热情的空气把人团团包围,傅征深吸一口气,把外套搭在手臂上,推开包间的门。
里面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李旭站在两个圆桌之间,不知又在秀什么宝,惹得大伙笑成了一团。
傅征刚一进屋,就有人端着酒杯冲了过来。
“老大,来,敬你!”
傅征笑着推拒着,脸上却透着坚决:“不喝,晚上还要开车回去。”
年轻的小伙子们耷拉着脑袋走了,姑娘们却不甘示弱地又围了上来:“来嘛,傅总,就喝一杯,啤酒!”
傅征被几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围住,脱不了身,手里拿着玻璃酒杯苦笑不得:“感情你们有人接送,不怕喝酒。我
喝多了要怎么回家?”
李旭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背后:“老大,你喝吧,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旁边人都哄笑了起来:“喝!喝!”
傅征冷笑着,捏着李旭的脖子把酒杯给他抵在了嘴边:“你既然这么乐意做好人,就干脆替我喝了吧。”
屋里的气氛很快被炒得更加热烈,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熟悉与不熟悉的全都勾肩搭背,两两三三的围在了一起
。借着酒精的力量,让彼此放得更开,即使是平时不苟言笑的人,这一刻也都喜笑颜开着,分享着彼此的欢乐。
傅征灌着可乐,心想着果然还是要多带这些小崽子出来闹一闹的,没什么比酒桌更能增进办公室感情的了。
傅征正打太极似的敷衍着来往的敬酒,眼角忽然飘到了对面的角落。
那几个实习的学生不知怎地受到了部门姑娘们一致的欢迎,甚至还有个女孩用胸口直贴着袁艺的背,一双白嫩的
手臂从后面绕过来,一杯杯地给他灌酒。
傅征皱着眉头,别过了视线。
可没过几分钟,脸色发白的袁艺,腾地一下从酒桌前站起,捂着嘴,脚底下打着飘就冲出了屋门。
傅征把李旭从旁边揪了过来:“怎么连小孩都灌酒了?”
李旭两眼都直了,舌头转不过弯来:“小……小孩?傅……傅总,你带小孩……孩来了?”
傅征气得把李旭推在桌上:“没用。”
“傅……傅总?”李旭无辜地瞪着眼睛,不明白上司的火气是从何而来。
“我去趟洗手间。”傅征站起身来。
门外的服务生站得笔直,见傅征出来,忙问需要什么帮助。
傅征问:“刚才这屋里出来的那个客人,去了哪里?是不是吐了?”
服务生想了想:“是问我洗手间的方向了,我带您……”
话还没说完,傅征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了。
推开洗手间的门,就听见隔间里传来呕吐的声音。
傅征倚着门口站了一会儿,数着那里面冲水的声音响了一次又一次,袁艺才终于打开隔间的门,晃晃悠悠地走了
出来。
他抬眼见到傅征,也是一愣,随即低下头,走到水池边,洗脸漱口。
“不要喝了,赶紧回去吧。”
袁艺撑着水台,不悦地答道:“这是命令吗?”
傅征叹了口气:“是请求。”
袁艺抹了把脸,从洗手台前拽下几张纸,擦去手背和额头的水滴,将纸团起,精准地扔进不远处的篓筐里。
“借光。”袁艺远远地与他对峙,等待他让出路来。
傅征却没有动。
“袁艺,下周我要休假一段时间。”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傅征一笑:“没什么。我想了想,你们既然是集体活动,不来参加实习是不可能的,那不如我休息几天,把这段
时间错开。”
“……”
“你不用每天都把弦绷得那么紧。”傅征为他扭开把手,轻轻地拉开一道缝隙,“都过去了,袁艺,都过去了…
…”
年轻人的脸上交织着难堪又复杂的神情,他慢慢地走向出口,在与傅征擦肩而过的刹那,又停了下来。
“傅征。”
“嗯?”傅征微微一笑。
夹杂着风声的拳头忽然逼到了眼前,傅征再想躲闪已经来不及,右侧的脸颊结结实实地遭到了重击,新换的眼镜
应声落地,碎片摔出去老远。
傅征咳嗽了一声,抹了抹嘴角,鲜血顺着袖口滴了下来。
坏了,傅征心想。
家里已经没有备用的眼镜了。
32.
袁艺挥出这一拳,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撑着水台,摇晃了几下,只觉得阵阵的晕眩。酒精作用在头顶,视
线不稳,脚下无根。眼前傅征的形象,像是被信号干扰了的电视频道一样,频频扭曲着。
袁艺大口喘着气,拳头依旧紧紧地攥着,捏得指关节直作响。
他看着傅征弯下腰去,把碎掉的眼镜拾起,心里一阵无名火涌上,挥拳又要过来。
傅征上前一步,将醉醺醺的年轻人按在怀里,任他拳打脚踢地发泄着。
“你放手!”
袁艺虽然身体不受控制,头脑却清醒得很,他挣了几下未果,遂借着身体的重量,把傅征撞到了门上。
傅征只觉得背上的剧痛顺着神经线蔓延开来,他闷哼了一声,汗水顺着额头渗出。他没有松手。即使就那么一会
儿也好,怀中袁艺的体温,让自己多少找到了些存在的实感。
傅征咳嗽着,把手慢慢收紧,将额头抵在年轻人的肩上。
“袁艺,我好想你。”
年轻人的身躯像遭到电击一样,愤怒的情绪瞬间涌出。
他拼尽力气推开傅征,用双手揪住那总是齐整干净的衣领,将对方死死压在门上。
“你别再闹了,还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吗?”袁艺黑亮的双瞳里,映着男人的脸,球状的瞳面把傅征的表情
扭曲得像是要哭泣一样。
傅征淡淡笑着,还想要说些什么,袁艺的拳头却已经先一步击打在男人的小腹。男人双手环抱着腹部,弓下腰去
,剧烈的喘息不止。
“你玩够了吗?傅征?”
傅征低声呢喃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袁艺听不清,只好皱着眉头,凑近了他的唇边。
“对不起……”
“……”
“对不起,袁艺。”
袁艺咬了咬嘴唇,重新站好。他作势刚要离开,却被傅征从背后拉住。
“你不要先回学校,跟着他们酒席散了一起走……”
“为什么?”
傅征苦笑:“你不要单独行动就对了,要是李旭问你什么,你就说不知道。”
“……不用你多管。”袁艺摔门出去,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门外。
傅征终于撑不住身体,顺着墙面缓缓滑坐下去。
他大口喘着气,注意力慢慢模糊起来。背后痛得厉害,比以往每次都严重,简直像是被撕裂一般。
门外依旧喧闹着,不知道楼下的庆功宴举办到哪里了。
傅征从怀里掏出烟来,慢慢点上。
尼古丁直接作用到大脑,整个人都感到了轻松和畅快,仿佛一切烦恼和痛楚都不见了,傅征的意识静静地聚敛清
晰,他静待了一会儿,才掏出手机来,拨通了李旭的号码。
“来一趟洗手间。”傅征一边吐着烟圈,一边说着,“别那么多废话。不要带人来,就你一个。甭跟我装醉鬼,
你的酒量我不知道吗?”
不多时,洗手间的门被打开,李旭莽莽撞撞地从外面奔了进来。
“老大?”
李旭看着地上的傅征,也傻了眼。
这才事隔一天,怎么又这样了?老总莫不是犯了太岁?
傅征把烟蒂捻在地上,冲着李旭努嘴:“过来,搭我一把。”
李旭赶紧蹲下身扶他起来,却发现傅征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您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带我出去,去门口给我打辆车。”傅征说着,伸手从怀里掏出张信用卡来,“给你,一会儿结账用。”
李旭边扶着他下台阶,边皱着眉头嘟囔:“回头再说吧,我先送你去医院。钱让小邱他们先垫上,这个又不急。
”
“哎……您这是怎么了啊。”李旭叹着气。
“没事,摔了一跤。”
李旭啧啧着,看了看傅征那带血的嘴角,把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虽然他脑袋不怎么灵光,也看
得出这事有些蹊跷,该闭嘴的时候,还是把嘴闭紧吧。
33.
检查的结果并无大碍,但背后的伤是从来都不容小觑的。
傅征遵照医嘱回家静养,提前迎来了自己的休假。好在项目已经敲定,剩下的事也无需操心。只是他平时劳累惯
了,一旦闲下来就浑身不得劲。
上午的时候来了七八个电话,公司上下排着队的慰问,傅征一边不悦的翻着杂志接电话,一边在心里圈定着谁是
走漏风声的罪魁祸首。
傅征本以为这一天就会像这样百无聊赖地在床上度过,结果晚上六点刚过,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傅征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把电视音量调小,懒得去搭理这未知的访客。哪知门铃刚刚消停下来,手机又响个不
停。
傅征抓起电话一看,原来是李旭。
“什么事?”傅征扶着床坐起来,枕在靠垫上喘了口气。
“老大,你在家吧?”
“什么事?”傅征没有正面作答,眼睛依旧留恋在杂志画报上。
“我到你家门口了啊,你要是在,来给我开开门。”
“……”傅征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下了床。尽管每走动一步,都会牵扯到后背的痛感,但是下属都到了门口,
总不能就这样把他赶回去。
屋门被轻轻拉开,外面闪过一张看上去有点粗糙的脸。
傅征皱了皱眉,无论什么时候看见李旭,都是这样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真是要命。
“来干吗?”傅征撑着门,丝毫没有让李旭进屋的打算。
可这位直率的属下丝毫没感觉到老板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硬是把傅征推了进去。
“您在这儿站着干吗!也不怕着凉!快进屋!”李旭说着,又回转过身,从门后面拽过一个身高不及他下巴的青
年,嘴里还不客气地吆喝着,“臭小子,别躲了,赶紧给我进来。”
傅征被那忽然出现在面前的熟悉的身影吓了一跳。
年轻人的眼神有点飘忽,倔强的脸上带着尴尬和慌乱。
傅征有点恼了,却又不好当着李旭的面发作,只好装成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迈步进了屋,在沙发上坐下。
李旭狗腿样的挤到他身边,从怀里掏出烟来,给傅征塞进手里,又拿着火机凑到近前:“傅总,烟。”
傅征用二指夹好,又朝前点了点:“你带这小孩来干吗?”
李旭一脸愤慨:“老大,您不用太顾虑了。这事前前后后我都差不多明白了,都是这小子惹得祸对吧?”
傅征没理这茬,抬眼看看袁艺,一张小脸上表情凝重,让人看着怪不落忍的。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傅征呼了口烟,往烟灰缸里掸了掸灰烬。
“老大,那天在资料室我就觉得不对劲,你人还好好的,怎么就倒下了?大夫也说了,你那是新伤加旧伤,就算
你是昨天自己不小心在厕所摔跤了……跟周一那事也脱不了关系!”
傅征笑了:“周一什么事?我怎么不记得?”
李旭结结巴巴,说了半天也没能把自己的假想架筑在逻辑合理的推理之上,最后一拍桌子,非说自己的直觉就是
跟袁艺有关。
傅征静静地听他陈述完毫无章法的推断之后,叹了口气。
“李旭,你要是把你这股钻研的热情都投注到项目上,我会更开心的。”
“老……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