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玲蒂停下脚步,看着他:“亚玲蒂啊。”
“不。”萧祈白摇头,“我是问你真实身份。”
“真实身份?”亚玲蒂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叫我长公主也行,也叫雅玲蒂也行。”
长公主?南庭国的长公主?
萧祈白将自己的手费力的抽了出来:“原来是压斯丽.雅玲蒂长公主,萧祈白真是失礼了。”
南庭国的长公主,老南庭王的掌上明珠,现南庭王的亲姐姐,压斯丽姓氏。他们在从越和北冥这里都习惯将自己的姓氏隐藏,所以听起来与常人无异。
雅玲蒂似乎有些吃惊于萧祈白的反应,再一次抓起他的手:“你失礼?失了什么礼?”
萧祈白真的有些怀疑这个长公主的智商,她真的已经有22岁了吗?
他摇头:“长公主是王族,而萧祈白只是一介平民,如何攀得起?”
“我喜欢你,不就行了?”
萧祈白瞪眼,这长公主才认识他第一天就要求嫁给他,难道是因为喜欢他?他还没那么傻。
雅玲蒂见萧祈白还站在原地瞪着自己,笑着贴了上来:“哎呀,你怎么这么固执?”她悄悄的攀上了萧祈白瘦削的肩膀,将嘴贴近了对方的耳朵。喷出的热气让萧祈白猛的全身一震。
“嘻嘻,你还真是敏感呢。”
萧祈白涨红了脸,像是受到了嘲笑,后退一步想要将雅玲蒂从身上甩下,不料她紧接着下一句悄悄话,却让萧祈白整个人定在了地上。
她说:“想救你爹?就娶我。”
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够萧祈白一个人听见。
萧祈白觉得那一瞬间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头皮,身体发麻。他用干涩的嗓音艰难的挤出了几个字:“我爹怎么了?”
“没怎么。”雅玲蒂离开了他的身体,又恢复成了原来笑嘻嘻的模样,“只不过战况不太好啊。”
战况不太好?这恐怕是萧祈白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之一了。
他急急的上前一步:“到底怎么了?”
雅玲蒂却不愿意再多说任何话,只冲他勾勾小手指,径直去了。
萧祈白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这么多天里的奇遇,已经让他整个人失去了判断力,似乎从来都占据主导地位的他,现在反而成了一个旁观者,被左右着思维。
莫名其妙的被人下药,关入牢中即将被送去那个噩梦般的地方,没有人来救他的情况下那个奇怪的未婚妻却再一次出现,让自己的身份由一个朝廷重犯变成了小毛贼。这还不算,一个长公主用他爹的性命安危要挟他娶对方,这未免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不及多想,行动已经快于思想。萧祈白被动的跟在了雅玲蒂轻便的脚步后面。
大殿,还是一样的大殿。只是金碧辉煌之外,还蒙上了颓废的色彩。
萧祈白一步入正殿,便看见了那个他担心已久的身影。
“茴儿?”他不敢叫出声音,只能用眼睛远远地看着对方。
赵茴儿也在萧祈白进入大殿的那瞬间起,眼睛便定在了他的身上。对于她来说,萧祈白是一个比哥哥还要重要的人,但那种如亲情一样浓厚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她想不明白。
二王子也在那里,他就站在赵茴儿的一边,看着自己的妹妹。
从越王还是老样子,坐在正位上也没有一个端庄的模样,左边一个美女右边一个美女,却在看见雅玲蒂之后,眼神直直的像被勾去了魂儿。
亚玲蒂一看见从越王,厌恶的神色就浮上了脸。她一把扯过萧祈白,展示给从越王看一般拉着他的手:“从越王你可是答应了?”
从越王还是直勾勾的看着雅玲蒂,仿佛没有听见她的问话。
倒是一旁的二王子开了口:“长公主真的执意要嫁给萧祈白?”
“是啊。”
“可是萧祈白……他只是丞相之子。”
雅玲蒂锐利的眼神审视了二王子一番,又露出了甜美的笑容:“那么二王子的意思是……雅玲蒂嫁给你才算合适咯?”
在场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从未有过女子能够如此大胆的谈论这种婚嫁之事。
二王子讪讪:“我……不是这个意思。”
“呐呐,我们南庭国的军队已经加入了你们的从越,你们要是食言呢?我也可以立刻让我的王弟撤军哦。”
二王子的脸色变了一变,看向自己的父亲。
那从越王终于将自己的目光从雅玲蒂的脸上移开,咂了咂嘴:“我想不通的是,明明只要交出萧祈白给北冥国,他们就不再会攻打从越了,你们南庭又为了什么要帮助从越对抗北冥?”
从越王虽然昏庸,但脑子还没有死掉,他问的问题也是满朝的文武百官心头疑问。
长公主嫣然一笑:“哎呀,讨厌,这么复杂的问题,还是让汀叔回答比较好哦。”
汀叔,那个总是默默无言跟在雅玲蒂身后的男人,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却总在适当时候出现。
汀叔上前一步:“这一次长公主要求嫁给萧祈白,是联姻的一种手段。所谓唇亡齿寒,现在的北冥国日益强大,并且越来越贪婪,恐怕但是一个从越或是一个南庭,都不够他的胃口。交出萧祈白,只是一时之策。当他们得到萧祈白之后,又怎么会放弃从越这块风水宝地呢?现在南庭王考虑到和从越多年交好,希望能够和你们联手,共同抵抗北冥。”
“联姻?”二王子眼睛眨了眨,“长公主要来从越?”
“当然不。”汀叔回答的不卑不亢,“我们要求萧祈白入赘南庭王室。”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从越王的手无意识的摸着身边的美女,显然在考虑这个交易的价值性。
雅玲蒂倒是一点也不担心的模样,拉着萧祈白的手冲赵茴儿挑衅的微笑,而汀叔,看上去也是胸有成竹,仿佛吃定了对方一定会答应自己的要求。
从越王看向萧祈白:“你觉得怎么样?”
萧祈白点头:“我和长公主的婚约我不会食言,但我想向父亲汇报一下。”
然而就是这句话,却让原本淡然的两个人紧张了起来。雅玲蒂不再冲赵茴儿微笑,而是再一次紧紧的贴上了萧祈白的身子:“萧丞相难道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么?”
“不是。只是婚姻大事,应当让父母知道。”
雅玲蒂舒了一口气:“没有关系,我们不急于一时,等击退了北冥再说好么?”
这自然很好。
萧祈白因为有了雅玲蒂这块南庭驸马的牌子,安然无恙的回到了丞相府。只是路上行人们频频投来的视线,像是看一个新鲜事物似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让萧祈白有一种如芒刺在背的错觉。
他听见百姓们在他的前后左右各个方位,对着他指指点点,压低了稍微还有些忌惮的声音在窃窃私语:“咦,看啊,这不是萧公子吗?”
“是啊,听说他之前在北冥做了不好的事情呢,没想到还真让他给逃回来了!”
“唉……萧丞相那么好,他的儿子怎么……唉……可惜了……”
这一句句叹息,像是一个个帽子套在了萧祈白的头上,让他的大脑发张,全身无力。他最爱的百姓,也是曾经最爱戴他的百姓们,现如今竟然如此的看待他。
不能不恨亓元宏。就是他,改变了他的一生,肆意的闯进了他的世界里,然后将所有的一切都破坏殆尽。
顶着压力,萧祈白的心内阵阵酸楚,众人因为萧丞相的威名,对他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但那种比刀子还伤人的言语,却冻寒了他的心。
回到自己熟悉的房间,仿佛还在那天的午后,自己躺在榻上,看着窗外的桃枝,然后闭目养神。只是现在……
花瓶的碎片还没有被清扫干净,而卧榻旁边的案几上,似乎还有倾洒出来的汤汁痕迹。
汤汁?萧祈白的眸色暗了暗。他想起了自己被抓前的事情。
手伸进衣服的前襟里,却摸了一个空。那天藏在里面的卷轴也没了!
31.暗算
萧祈白心内一惊,想起了那日自己被击昏扔在牢房里的事情。两个看守对着他毛手毛脚,还撕破了他的衣裳。
对,卷轴一定是落在那里了。就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掉在了那个黑漆漆的牢房里。
萧祈白的背后渗出了汗水,之前被关在牢房里,总想着要怎么出来,现在出来了,却想着要进去。
背后一阵凉风。九耳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公子,你被放出来了?”
这吃惊的声音,倒是一点做作的痕迹都没有。萧祈白转身,盯住了他的眼睛不放:“怎么回事?我……”
话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因为萧祈白发现了九耳的身上,也有着受伤的痕迹。
有谁能伤到暗影里武功身手最好的暗影?
九耳顺着萧祈白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身上,苦笑了一下:“公子,我们被人暗算了。”
药,虽然在打斗中,使用的次数不多,却次次夺命。
九蓝虽然武功比不上九耳,但他胜就胜在对药物的防范上。
而九耳,却没那么幸运了。他在去营救萧祈白的途中,被人施了药。那种药不易被觉察,甚至没有几人能够了解,因为那是一种混合起来使用才能起作用的药物。
龙涎香,是从越王宫中最常使用的香料,不仅从越王的寝宫,就是每一个杂役每一个嫔妃大大小小的宫殿里,使用的都是它。
因为从越王喜欢这种味道,他有头痛的毛病,而在床头燃起这种香料的时候,头痛则能减轻。
还有人说,从越王之所以喜欢这种奇特的香味,是因为一个已经死去的宠妃。
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这种香香则香已,可一旦配上了其他东西,则会让人全身无力,神志不清。
“龙涎香?”萧祈白抬头,这种香料他听说过,只是……
“那不是北冥才有的么?”
从越向来以植物草药出名,而龙涎这种只有动物身上才能提取出来的化学作物,一般产于北冥。
九耳点头:“每年我们从越都会向北冥进口大量的香料,所以没有多少人知道,这种香料是不可混合的。”
混合?的确让人不易觉察。尤其是和平时最常能闻见的味道混合起来,有多少人能躲得过?
暗影中的人,每个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都会蒙一条手帕在脸上,那是九蓝提出的。因为手帕上浸泡过了艾草的汁液,能够在一定的时间内抵挡住毒气之类的侵害。
可有谁能想得到,就是这救命的东西,现在反倒成了害人的东西?
“我去到王宫的时候,开始还不费力气就找到了你所在的位置,可越靠近我就越觉得全身使不上力气,直到我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已经被人包围了起来。”九耳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愧疚的神情。
萧祈白摆手:“这么说,你那天是故意看着我被人带走的。”
“是……”九耳点头,“这是萧丞相的吩咐。”
果然是他的指令。只不过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偷梁换柱?让自己在王宫的牢房中消失,或是造一个自己死在牢房中的假象?
不可能。萧祈白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样做的破绽未免太大,萧丞相不至于这么愚蠢。
九耳却给出了答案:“萧丞相在临走之时,告诉我和沈管家,万一他战败,就让我们把你‘送进’从越的牢房,然后看守在那里。”
的确,要是从越真的战败,那么王宫便是最后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至少北冥国一时半会儿攻打不下,而如果有九耳跟着,那么只要萧祈白在那里一天,生命就更安全一点。
果然是一个万全之策,只可惜……
“只可惜后面的事情我们都没有想到。”
萧祈白摇头:“幸而今日长公主前来搭救,否则我现在可能已经去了北冥。”
去北冥?九耳一惊,断然否决道:“不可能,王他不会交出你的。”
“这么肯定?”萧祈白面色阴暗,只要想起了那天大殿上,从越王对他说的话,萧祈白的心里就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牺牲他一人换取从越的安全?从越王你个没大脑的酒肉之徒,这就是你的想法吗?
讽刺的笑容出现在嘴角,萧祈白再次摇头:“否则他又为了什么大动干戈的抓我?”
“自从萧丞相立下血誓之后,从越王抓你就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威胁萧丞相,让他不敢轻易战败。”问题有了答案,给出回答的却是另一个声音。头发早已花白的九言从门口慢慢走了进来,看到萧祈白之后拜了一拜,“我担心九耳说不清楚,所以亲自来了。”
“先生。”萧祈白叫了一声,也冲他拜了一拜。这九言其实是萧祈白的老师,因为思考问题缜密而作为暗影的谋士,平时只有私下里萧祈白才会叫他先生。
九言看了看萧祈白,叹气:“看来萧丞相已经策划的太严密了,连你都蒙在鼓里看不清楚。”他摸摸胡子,“从越王他也深知这一次北冥来者不善,断不会单纯的以为交出你一个萧祈白就能平息两国战争的。”
“哈,又是人质吗?”萧祈白嘴中的苦楚只有自己明白。当日在北冥被困,就是要被留下作为人质,不想回来之后,依旧改变不了人质的命运。
萧祈白啊萧祈白,你究竟造了什么孽。
九耳垂首一旁,也静静的听着九言的话语,一言不发。他本就不善言辞,也不喜欢多做猜测,以前的那些劝说之词,不过是早有腹稿罢了。
九言抬头看了一下窗外,日头早已偏斜,窗外的光影也照得地上光影邪魅。他顿足片刻:“我该走了,不过公子还需多虑,切不可妄加行事,破坏了原本的计划啊。”
萧祈白点头:“我不会逃走的。”
得到了保证的九言,还似不放心的凝望了萧祈白半晌,只得慢慢的去了。
多年的教导让他心知肚明,萧祈白这孩子的性子会有多么倔强。如果……如果从越能胜,自然很好,只怕……只怕……
房间里又剩下了萧祈白和九耳。一直未曾再出声的九耳就像不存在了似的贴墙而站。
萧祈白看着他的侧影,突然想起一事。
“九耳,你能不能再去一趟我曾呆过的牢房?去找一轴画卷。”
九耳点头,领命而去,没有询问任何缘由。
他所喜欢的,只是执行任务,而那些说教之类的,还是留给九言他们吧。
九耳离开之后,萧祈白有些颓然的坐在榻上。生活了19年,被保护的太好的他,从来没有如此的挫败过。
武功说得过去,智谋说的过去,但现在真正的兵临沙场,才发现自己的那点小聪明,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和亓元宏斗智斗的落到下风,就是斗勇,也似乎总是他吃亏。一向对自己有些自鸣得意的萧祈白,这时候才明白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他叫来家里的小丫头:“管家呢?”
“管……管家……他没回来。”
又来这一招?萧祈白皱眉:“去,半个时辰之内,我必须见到他。”
“我……”
“听到没有?”正在气头上的萧祈白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的放大,把可怜的小丫头吓得全身一个哆嗦。她点点头,跌跌撞撞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