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一梦 上+番外——藏布

说罢再一次加快了马速。

于是我真的睡了过去。

……

再睁开眼时，马速已经慢了下来小跑在一条小街上。

我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地方，街上许多人的装束和我们不太一样，男的头上裹着布圈，不穿长袍而是上下分开的筒袍。女的戴着插满铜钿的帽子，身上的裙子像是层层的布裹出来的。

我晃了一下头问道：“禽兽，这是哪里？民风为何如此怪异？”

禽兽扶了扶我的身体答道：“这里便是梅州下辖的清溪镇。梅州本就是个异族混杂的地方，这清溪镇便是阿弥族的聚集之地。他们每年的今日都有个泼水节很是热闹，所以我今日带你来便是来看看他们这泼水节，散散心。这些日子以来你憔悴了不少。”

我一听果然来了劲头，坐正身体伸着脖子到处看着，“哪里？哪里？哪里在泼水？”

这个禽兽还真是了解我，知道我最是爱凑热闹，居然找了这等有意思的事来与我消遣。既是这样，我便先原谅了他今日胁迫我坐马与他孤身来到这里。

禽兽看着我笑了，“泼水要等到天黑点灯之后。不过白天镇中有个极大的庙会，我们可以先去那里看看。还有阿弥族的饭菜也很有特色，若你有兴趣，午间我们便可以去品尝品尝。”

这一下我的劲头更足了，嚷嚷道：“去，都去，我们这便去。”

禽兽一打马又要加速。我急忙拦住，“禽兽，如若不远我们下马走着去吧。我……若是再坐马，怕是哪里也去不了啦。”

禽兽听罢勒住马，翻身下马伸手接向我，“那便下来吧，再过一条街便是庙会之地，走过去也无妨。”

我看了看禽兽的手，再向两边的地面瞧了瞧，叹了一口气，还是伸手握住了他，跳下马去。

脚踩到地面后，我的心里踏实了不少，松开他的手理了理衣袍，迈开大步向前走去。禽兽牵马在我的身侧斜眼瞅着我暗笑，我假装不见，从袖筒中抽出扇子打开，一派风流的摇着。

绕过这条小街的街口，人流一下子多了起来，我们随着人流向前走了一条街，便看到右方的一条正街上人头攒动，店铺林立。各种摆摊，卖货，吆喝的还有游人挤满了街头。

庙会！我心中一乐，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向这条正街大步转去。

这庙会果然如禽兽所说热闹的紧，做什么的都有。我一会拿起街边所卖的东西看看，一会儿又挤进卖吃食的地方问问特色，再一会儿又钻进卖艺的场子叫两声好，时不时的还捎带着跟个把位异族姑娘搭讪搭讪。这叫个滋润啊。

禽兽不知道把马拴在了哪里，只身一瘸一拐的跟在我的身侧，我钻钻挤挤以为能将他甩开，可他却像练了皮糖功似的，总能在我挤进某处的瞬间又鬼魅似的贴过来。

待我又要钻进一个说书的场子去听一段时，禽兽一把拉住我道：“莫再钻了，跟我走。”

我挣了挣，但拗不过他的劲，只好随他出了说书场，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禽兽没有答话，只是拉着我向街对面一个极大的店铺走去，我抬头一看，那门面上书着两个大字‘剑魂’。

进了店门，迎面的挡墙上挂着两柄极大的剑，造型十分古朴。我看着这两柄大剑，问向禽兽：“禽兽，你带我来这剑铺做什么？”

禽兽看着我，回道：“这青溪自上古之时便是铸剑之地，所铸之剑举世闻名，今日我带你来这里便是要为你选一把好剑，做防身之用。你时常经商在外，还是有件顺手的兵器防身为好。”

我的目光徘徊在那两柄大剑之上，叹道：“禽兽，我会不会使剑先不说，你觉得这剑我拿的动么？”

这时店家听见声音迎了出来，见我的目光一直胶着在那两柄剑上，便开口介绍道：“这位客官，这两柄剑乃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两柄宝剑，名为‘干将’‘莫邪’，极是珍贵。”

‘干将’‘莫邪’？我转过头瞅着店家，皱着眉问道：“就是上古那一对将自己投入炼炉的‘干将’‘莫邪’？”

店家一笑，“正是。客官好眼力。”

我的脸抽了抽，“难道你们这里的剑都是用人炼出来的？”

说罢转身就要出去。

禽兽一伸手将我拉了回来，说道“只是些上古传说罢了，你也当真。”

说着将我拉入了里间。这下更恐怖了，里间的墙上挂了一柄更大剑，有刚刚那两柄的两倍大，我瞅着这柄剑颤声问出来：“难道这是用五个人炼出来的？”

禽兽和店家一下子都笑了。

店家笑着对我说道：“这位客官，这柄剑是本店的镇店之宝，他并非是用人炼化而成，而是神力化成，是上古蚩尤所用之剑，名曰，天月剑。也可称作蚩尤剑。锋利无比，无坚不摧。”

我又望了望那柄大剑，问道：“店家，你家的剑都做的如此之大么？这有人能拿的动么？”

店家绕进货柜里说道：“客官，如此大的剑哪里有人拿的动？这只是我们的展品，并非卖品。我们将这些神剑放在这里展示，只是表明我们这家店乃是上古便开始铸剑的老字号，品质一流。”

说着从货柜里搬出一个个的盒子，“这里才是我们的卖品，各种尺寸样式皆有，但品质绝不在这些展品之下。”

我的眼睛还在蚩尤剑上流连，禽兽已经走上前去打开了那些盒子一个个的看了起来，不一会儿向我喊道：“莫要再看那把剑了，过来看看这把剑如何？”

我转过神，走向货柜，看到禽兽的手中正拿着一把十分精致的短剑。这短剑约一尺余长，剑身闪着青色的冷光显的十分锋利，剑柄不是金属所铸，而是由象牙雕成，中间嵌着两块成色极好的翠玉，简朴但不失高雅。再看向旁边的剑鞘，也是由象牙做成，雕着流云形的花纹，两侧滚压着金丝，如果将它套在剑上，那这整支剑便是一个象牙艺术品而非一柄剑了。

我心中不禁暗叹了一声，好一把漂亮的剑！

禽兽将这柄剑拿在手中挥了挥，看着我说道：“不错，是把好剑，大小正适合，平日你放在袖中也不碍事，有事时拿出来防身也合手，锋利，适杀。”

说罢将剑放到了我的手中。

我拿着剑也学着禽兽的样子比了比，确实是比一般的武器顺手。刚想问价，禽兽却已向店家喊道：“店家，多少钱，我买了。”

店家立刻伶俐的凑上来，“客官果然眼力非凡，这乃是我店最好的短剑，不仅锋利，最难得的是用一整个上好的象牙雕制而成的柄鞘，只此一个，绝无第二。看在二位贵客的面子上，我便宜些五千两卖与二位。”

禽兽听完就想掏钱。

我一把拦住，“不买。我们走。”

禽兽愣了愣，问道：“为何不买？”

我瞅了瞅手中的剑，不屑的说道：“我看这剑极为普通，如若是价格合理，买来玩玩也就罢了，但现在这店家居然如此不厚道，竟要坑我五千两银子，那便不要也罢。”

这时店家冲上来说道：“这位客官，这剑实乃是一柄极为难得的宝剑，怎能说是普通？再说这五千两的价格已经是最低价，又怎能说我坑您哪？”

我看着手上的剑，问向店家：“那你到是与我讲讲，这剑有哪里不普通？为何值五千两？”

“哦……”店家被我问的愣了一下，但立刻就说道：“此剑乃精铁与青铜合炼而成，剑身坚实且锋利无比。而且……”

店家正欲再说其它优势，被我打断，“等等，你我一样一样的论。”

说着我举起手中的剑，“你是说它坚实且锋利无比？”

店家一点头，“正是。”

“很好，那我便来试试它到底有多坚实锋利。”

我说着走向墙边，抬起手中的剑便向天月剑的剑锋砍去。

“客官~~~”店家惊呼一声，飞扑上来抱住我砍到半空中的手，“您，您这是做何？”

我斜眼瞅着店家，用力挣了挣，“你莫拦我，我砍完便知这剑到底是不是坚实且锋利无比了。”

店家的汗立刻淌了下来，抱紧我，“客官，你莫砍了。它，它，没有天月剑坚实锋利。”

我举着手中的剑，问向店家：“这就是说你承认它只是普通的坚实和锋利了。”

店家一脸土灰的答道：“是。”

点了点头，我放下手，“你这店家真是，早些承认我们不也都省些力气么？”

店家擦了擦汗，“是，是在下的不对。”

再晃了晃手中的剑，我又问向店家：“它还有哪些不普通，你再讲与我听听。我也再来验证验证。”

店家听完，汗又下来了。涨红着脸，犹豫了好半天，才小声说道：“此剑的柄和鞘乃是用一整块上好象牙雕制而成，且上面滚有金丝嵌有上好翠玉。”

边说还边用眼睛看向我。

我笑着盯向店家，“那店家可否告诉我现在市面上上好的象牙多少钱一副？”

说罢不待他回答，便冷下脸来自己答道：“一千两。现在市面上的好象牙一副也就一千两而已。而你这一柄剑，顶多也只能用到其中一只的三份之一，算下来也只不过不到一百七十两。再加上两块翠，我算你五百两，还有这一点点的金丝顶多值一百两，合上你铸剑的材料及工费，怎么的也不会超过一千两。店家，你说你不是再坑我是在做什么？”

此时店家的脸已完全挤成了一团，欲哭不能的看着我，“客官，这钱不能这么算。”

“那该怎么算？”我将脸凑向他，“难道拿到县衙让县老爷去算一算么？”

拉上店家的手，我说道：“如若店家不嫌麻烦，我们去一趟也无妨。我到要看看你我谁算的准。”

店家终于忍受不了，一下俯在我的肩上，老泪纵横，“客官，我~~~，这柄剑~~~，您看着给吧，多少我都认了。”

我拍着店家的背正欲安慰他一下。可谁知禽兽却一下将店家从我肩上揪起直扔出去，骂道：“你若再敢碰他一下，这些钱便是于你买棺材用的。”

说罢掏出一千两银票砸向店家，拿起剑鞘拉着我便出了店门。

身后，店家嚎啕大哭之声不绝于耳。

……

第二十六章：天涯之论

出了店门，禽兽斜睨着我，边走边说道：“你果然是个行商之人。如此心狠，竟一下砍去四千两银子。不过倒是显出了些本事，不再像我想的那样无用了。”

我瞪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一千两银票塞入他的手中，“你也果然是只禽兽，如此手狠，将人一下扔砸到墙上。还是和我想像的一样无耻。”

说罢抢过他手中的剑鞘套在剑上，又向人群中扎去。

禽兽一伸手将我拉回，“已过中午，你不吃饭还想往哪里钻？”

说着咂着嘴凑向我，“阿弥族的饭菜，你不是很想尝尝么。”

我一听立刻调转了方向，跟着禽兽的脚步向前走去。

……

跟着禽兽转过两条街，便来到了一个门脸全部都是用剖开的竹子搭成的饭庄。

进到里面，更让我惊奇的是店小二居然是清一色的妇女，穿着不同颜色的裹布裙子，走在堂里煞是好看。

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禽兽很是熟识的点了菜。

我望着窗外的街景，问道：“禽兽，你到底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以何为生？”

禽兽在我对面笑了起来，“我以为你永远不会问我这些。不过到底还是问了。”

说着拉上我的手，“你终于对我有些好奇了么？”

抽出自己的手，我转眼看向他，“不是好奇。只是不明白你为何总是这样有时间日日跟我在一起。还有这清溪镇你为何如此熟悉。”

禽兽拿起桌上的茶饮了一口，“喜欢自然能挤出时间。再有这清溪镇我以前来过两次，所以熟识。不过，我想确是该介绍一下自己，不能总是一直让你叫我‘禽兽’。”

放下茶杯，禽兽看上我的眼睛，缓缓说道：“我姓黄，单名一个翼字，表字莫尘，京城人士，出身武林世家，此次来南方处理一些杂务。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么？”

我点头，“怪不得你的武艺如此之好，又有那么许多身手不凡的手下。对了，这也是你身受重伤却好的如此之快的原因吧？习武之人果然是好处颇多。”

我正兀自叹息着，小二端上来了四个凉菜，一盘碧绿的嫩芽，一盘奇怪的酱小鱼，一盘似粉丝却打着结的东西，最后一盘则最为令人惊叹，居然是炸的虫子。我以前一样也没有吃过。

禽兽夹起一只虫子放进我面前的小碟中，“这个敢吃么？”

我夹起那虫子，看了看，放进嘴里问道：“是蝗虫么？”

禽兽笑道：“是蚕蛹。蚕丝你收不到，这个蚕蛹到是可以尽情的吃。”

望着面前的蚕蛹，我放下手中的筷子，低声说道：“禽兽，不，黄兄，说到这蚕丝之事，我还是想对你说，今日之后你便不要再来找我了，以今年之境，恐怕我真的是难以完成皇命，你就不要因此连累了自己。”

禽兽也夹起一个蚕蛹，在我面前晃了晃，放进口中，“如此更好，我之境况也末必比你好些，你我两人一起，正好黄泉路上做个伴，岂不乐哉。”

我望向禽兽，“这么说你也有难事？是上次要杀你的那些人么？他们是你的仇家？”

禽兽停住嚼动的嘴，半晌垂下眼帘，面无表情的说道：“是我侄儿，想要杀我的人是我的侄儿。”

说罢再夹起一条小鱼放进嘴中猛嚼起来。

“怎会如此？”我疑道：“既是你的侄儿，便是至亲，他为何……”

禽兽冷冷一笑，“有何不会？这世间本就有许多事能使至亲反目成仇，比如说——权力。”

“那是，你与他争权夺利了？”我问道。

“争又如何，不争又如何？”禽兽看着我反问，“有些时候即便你不争，他也会恐你去争而除掉你。”

“此话怎讲？”我盯着禽兽。

禽兽再夹一筷子菜，“事情说来再简单不过。我兄长原为一家之主，后因病无回天之力，那时我侄儿尚小，兄长故前便托我代为照顾家业妻儿。现在数年过去，侄儿渐已长大，已到了可以执掌家业之时，我将家业还给他，他却对我不放心起来，认为我久执家业党羽众多，必定心生不轨，所以除掉了我他才能安心当这个家。”

我默了默，说道：“也许你与你侄儿间多有误会，何不坐下来将事情说清楚，告诉他你并未有夺权之心，说不定能将事情化解开来。”

“柳如是。”禽兽哈哈一笑，“你以为天下人都是如你这般天真善信么？那如此多的纷争又因何而来？”

我又默了一刻，“你未曾试过又岂知不行？”

禽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向我问道：“如是，如果是你，你可会去争？”

我认真的想了片刻，答道：“我会视情形而定。第一，我侄儿是否有能力担的起这份家业，若他能，我便考虑不争。第二，我侄儿是否能使家门走正途，若他能，再加上第一条，我便必不争。当然这是因我这人不爱权力，只爱逍遥之故。但黄兄如果喜权，那我所说的便都是妄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