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怎么了？！——痴痴地笑

“你以为你又是肠炎又是发烧的次数少吗？！”高柏手上加重了力道，擦得冉青辉哀哀直叫。

“你就只有在我得病时才会注意到我啊……”

“……”

“要是我就这么死了，多好。”

“别说傻话。”

“师父，我被夹在车里的时候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接……”

“……我，我有点事……”

“没怪你啊，没有……”冉青辉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高柏，多少年了，从高柏踏上美利坚的土地，这个跟他完

全不同的后辈就跟在他身边，也许时间太久了，高柏那么讨厌聒噪的一个人竟然接受了冉青辉，慢慢将他视作空

气一般的存在。

高柏想了一会儿才说道，“一会儿城西也来看你，跟他说我病了。”

“你病了？！”冉青辉差点一下子坐起来，但毕竟伤的不轻，他只是在床板上弹动了一下，“你怎么了？！咳咳

咳……咳咳……”

“别这么急……只是骗他。”

“那为什……”冉青辉突然恍悟的闭了嘴，一脸的不可置信也变成了平时的笑脸，“这样啊，我知道了。”

“谢谢。”

“你从来不跟我说谢谢的……”冉青辉有些窝囊的吸了吸鼻子，可虽然眼眶都红了却没有泪崩，“插着管子很难

受，帮我把床摇高一些呗。”

“好。”

趁高柏弯身去拉摇杆的时候，冉青辉迅速的眨了眨眼，然后笑着说，“嗯，这样就行了。”

“不用再高一些？”

“不用，这样挺好，正好。”

……

……

顾城西确实如高柏所料的问了冉青辉这个问题，本来他是不想问病人的，但冉青辉看起来精神特别好，所以他就

忍不住趁高柏出去叫护士的时候问了，“师兄最近……是不是做了身体检查？”

冉青辉露出惊讶的神色，“你也知道了？！”

顾城西的心跟着沉了一沉，预料的结果呼之欲出，可他反而不敢问了。

不知道怎么继续这个话题，在高柏需要他的时候，他是真的没有把握能够扔下那个人，可……

“师父他啊……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冷淡坚强的。”冉青辉眯弯了眼睛，每说一句话，气管会压动管子，让他

很反胃，可只要一想起这是高柏的希望，他就笑的很真诚，“被你扔下的时候，他整夜不睡的抽烟，虽然能好好

跟你说话，但其实已经快要不行了吧。我有时候挺讨厌你，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希望你跟他在一起，跟你在一起的

他啊，笑的很开心，跟我在一起就不会了，会骂我，有时候还会大发雷霆的扔东西。”

冉青辉侧了侧脸，将脖子上小小的一个伤痕露出来，“你看这个，这疤痕就是被他扔东西砸到的。但过后他又来

关心我，给我包扎，露出温柔的神情，你说我怎么恨他啊……”

“你不该说这么多话。”顾城西渐渐有些理解冉青辉的想法，所以更是没法好好的听下去。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让我说吧，你还是第一个我可以毫无顾忌坦白的人，因为我希望你能陪着他，在最后这段时间，并不会给你的

幸福生活造成影响吧。”

“师兄到底得了什么病？”顾城西追问道，因为他清楚高家，以那样的身份，只要不是致命的病都会治好的。

“绝症。”

爱的绝症，陷入了怪圈里，只一味的追逐无法企及的，却看不到身边陪伴的那个。

“我也是……呐……”冉青辉说完，笑着闭上了眼睛。

这一切始料未及，顾城西听到‘绝症’两个字的时候几乎屏住了呼吸，而站在门外的高柏也同样屏息等待着城西

的回答，可这个时候，一直发出哒咚哒咚哒咚声的仪器突然发出刺耳的长音，顾城西猛的站起来，连身边的氧气

瓶都被他带着一晃，嘎吱着压动地砖，城西后退好几步，记忆中冰冷的恐惧瞬间湮没上来，他记得多少年前，这

个声音带走了他的爸爸，这个死亡的声音——

“啊！！！——”

“城西！！”高柏赶紧冲进屋里，却看到顾城西手忙脚乱的从里面跑出来，看到高柏也没停下来，撞开他就奔到

了走廊上。

高柏不明所以，可那刺耳的机械音还在继续，他有些茫然的走到冉青辉的病床边，有些翘起来的嘴角看起来有些

灰白，但明明刚才还没事的……

“小辉……”

“让一下！！”一个护士先冲了进来，将懵懂的高柏拉开，她动作迅速的查看了血压仪跟脉搏数据，飞速的按着

各种开关，陆续又有护士跟医生大步走进来，高柏最后被推到墙边，从始至终只是麻木的看着。

ICU病房——冷冻间——

高柏从那个冰冷的晚上开始，从顾城西的眼前消失了。

第二十章：回家

顾城西因为亲眼目睹了一个人的消逝，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法好好的睡觉。

他那天因为过于激动被医生用了镇定剂，醒来的时候，冉青辉已经被宣告了死亡，太过于不真实的感觉让他差点

跟医生吵起来，非要亲眼看看不可，幸好刘仁拉住了他，并告诉他，高柏已经将小辉的骨灰带走了。

[师叔！你是师叔吧！！]

总好像能听到小辉的声音，回荡着，不是在耳边，而是在心底。

顾城西缩起了身体。

给高柏打电话也不接，他有点害怕就这么永远也见不到高柏这个人了，毕竟他还有病在身，有没有好好的进行治

疗，身边有没有人照顾他，会不会因为冉青辉的死而一蹶不振……

“小西？”王临摸索着空荡荡的半面床，柔软的被子下面已经很凉了，这种深夜，顾城西人呢？！

“我在这儿。”顾城西倚在床边轻轻的说着，好像唯恐惊扰到谁一样。

王临已经出狱半个多月了，这段时间一直住在顾城西的公寓，因为顾城西精神状态不稳定，所以他最后干脆的搬

了过来。

王临半探过身将城西整个拎到了床上，搂着这段时间又瘦了很多的男人，王临觉得自己挺笨的，都不知道怎么安

慰顾城西，可他不知道的是，这样的怀抱已经足够了。

已经到了近冬的时节，王临身上的温暖让顾城西冰凉的体温开始回暖，心脏好像也慢慢的可以跳动了，熟悉的气

息，熟悉的胡茬和手臂的包围感。

“抱紧一点。”顾城西闷在王临的胸口，贴近到睫毛都会碰到王临的程度，但王临还是按他说的紧了紧手臂。

为什么会这么悲伤……

顾城西很久之后才明白，那不是兔死狐悲，而是感受到了冉青辉还不想离去的痛苦。他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冉

青辉喜欢高柏，一直喜欢着，爱着，不可碰触着。

顾城西缠着王临的腰，用脸在王临胸口上蹭了蹭，“我还没跟你说过，我爱你。”

“早知道啦，等你开口，爷们都成老头子了。”

“王临。”

“嗯？”

顾城西手脚缠在王临身上，“带我回你家好不好？”

王临愣了一下。

“想去你家里看看。”顾城西的声音里竟意外的带了一丝犹豫，他以往从不会这样，至少不会说的这么没有底气

。

王临赶紧点头，犹如一个坏掉了的压砸机，他点着头，亲着顾城西的额头，“我带你回去，如果你喜欢，我们就

住村里，我种果树养你。”

＊＊＊＊＊＊

事实证明王临没有欺骗顾城西。

所谓的种果树养他不是不可能，坐在车里看着漫山遍野的果树，顾城西回头看着王临，“你再说一次！”

“咋啦？我说什么了？”王临看顾城西有些阴晴不定的表情吃不准该说什么。

“你说我们从刚才过来看到的这几片山都是你家的？”顾城西觉得好笑的掐了掐小心翼翼的王临的耳朵，“这么

紧张干什么？我就是觉得你其实也挺有背景的。”

“这算啥背景啊。”王临笑嘻嘻的拍了拍前面开车的大哥的肩膀，“哥，我朋友是律师。”

前面黑糖脸的汉子转过了头，“律师都请到家里了，我老弟可真是了不得！”

王琦接到弟弟要回来的消息立刻跟朋友借了台体面的轿子来接站，一路上没敢说太多话，就怕太热情让人家觉得

自己土气，在他们心里，律师可是个好职业，跟他们这些动体力的人种都不同。

“我家里要是有这么多果树，我可不去念法律了。”顾城西笑着望着窗外，那些山坡上果树上结着或红或黄果实

，看来正是收获的季节了，“这么多果子怎么摘啊？”

“包出去了，给工人摘。”王临趁着大哥注意路况的时候抓住了顾城西的手，“你要想吃啥，咱们自己上山采。

”

“说的我都饿了。”顾城西拍掉王临的爪子。

“你嫂子在家准备呢，到家就开饭。”王琦笑得很爽朗。

“早就想我嫂子的手艺了，小西你吃一次保准上瘾。”

王临长得跟他哥不太像，而且王琦笑得很和善，如果王临扭曲的笑一下，估计小孩子都能给吓哭。

顾城西不自觉的就抬手去摸王临的脸，王琦突然回头，他赶紧放下，王琦也只是无意识的回一下头，并没看到后

面的情况，“弟你这回走太久了，咱妈成天老念叨他的石头咋还不回来，你等然然都不知道叫你什么了！”

“然然不可能不认识他亲叔叔，不信你就看着！”王临对自己的侄子很有信心，向来缺乏生动性的脸做出奇怪的

表情，顾城西笑了起来。

这种时候，他也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顾城西的母亲是个很要强的女性，一个人把顾城西带大，却很少把压力发泄

在孩子身上，但相对的照料的时间也就少，可一直自己生活，顾城西进入社会之后她才答应了一直追求她的那个

人的求婚，两人迁去加拿大定居，虽然经常跟顾城西通话，也劝他放弃这边的工作，但顾城西最后还是选择了给

母亲自由。

这是一个双赢的选择，顾城西从小就知道，没有了可以撒娇的父亲，母亲总会有一天离开他。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想法，在母亲说了这个决定的时候，他甚至一点都不惊讶，也很感谢这么多年，母亲顾虑他

而单身的付出。

像王临这种大家庭，聚在一起的时候，一定很开心吧。

“小西？”

顾城西反应过来的时候王临的脸靠得很近，但却只是探身过去把窗子按下，“看看，那是咱们家。”

顾城西知道刚才王临是看他表情不对才故意打岔，顺着王临指的方向，青翠的树叶间露出一片住房，红色的瓦顶

与翠色掩映，加上山间的雾气缭绕，炊烟袅袅，实在美不胜收，顾城西拿出相机，将山间的屋舍都照了下来。

“有啥好照的，等吃完饭我带你上山，葡萄园，苹果园，那才漂亮呢！”

“弟你别瞎说，顾律师，等吃完饭我带你去养花大棚，那才漂亮呢，我新进的郁金香！”王琦也说，王临也抢着

说，不一会儿他们就开到了村子里，他们村的住户不多，也就三百来家，但也算是附近比较大的村子了，车一停

下，就有狗叫声从院子里传出来。

“咱家到了。”王临趁王琦倒车的时候跟顾城西说道。

顾城西拧了王临的腰侧，“别总咱咱的，让大哥听到！”

“听到咋了，这不是方言嘛！”王临理直气壮的拉着顾城西进了院子。

“你看，咱妈出来了。”顾城西半开玩笑的说着。

青砖铺成的整洁院落里一个二层的白色小楼，门打开，一个身材颇高的老太太矫健的走了出来，银白的发丝整齐

的梳在脑后盘成一个球，老太太虽然满面皱纹，但看起来十分有精神，两个眼睛也是精光闪闪，看着王临带朋友

往里面走，就一叉腰。

王临笑着迎上去，“妈！”

“去！你还知道蹦跶回来！！”老太太一抬手就拧住了他的耳朵，“我喂了两天的鸡还知道晚上自己回窝里呐！

”

王临也不躲，也不喊疼，就让他娘拧了个够才说，“妈，这是我朋友顾城西。”

“伯母好。”顾城西赶紧行了个长辈礼，王妈妈看得开心，扔了儿子就奔着顾城西去了，拉着顾城西的手。

“好俊的娃儿，快快屋里坐！”

顾城西被牵着往屋里走，王临后面跟着，对他眨了眨眼睛。

这下顾城西也拿不准王妈妈是不是知道了两人的关系，不然哪有第一次见儿子的朋友就夸对方长得俊的？！

“石头你回来啦，饭马上就好！”王临的大嫂在厨房正忙活着，听到声音就喊了一句，不一会从南面屋钻出一个

小不点，梳着一个西瓜头，男孩口齿清楚的喊道，“叔！！”

王临一把就抱起了自己的大侄子，吧唧在男孩脸上亲了一口，“小西，这是我侄子然然。”

“叔叔，这个哥哥好漂亮！”王思然眨着大眼睛看着顾城西。

王临往他脸上捏了捏，“你也得叫他叔叔，他是你叔的朋友，不是跟你一辈儿的！”

“不管！他比叔叔年轻多了！”王思然挣扎着跳到地上，有些巴望的看着顾城西，虽然不怕生，但也有点不太敢

直接上手。

顾城西弯身把他抱起来，“你多大了？”

“我四岁了！”王思然露出可爱的表情，在顾城西嘴上吧唧亲了一口，“哥哥你多大了？”

顾城西失笑，“跟你叔差不多大。”

第二十一章：母亲

不一会儿王琦把车里的东西都拎了进来，一家人都坐在屋里聊天，不时老太太中气十足的扔一个手边的东西教训

王临，王思然霸占着顾城西的膝盖，用鬼脸气着自己的老实叔叔，嫂子端上水果干果，王琦则是下窖里拿出陈年

的好酒，一家人和乐融融。

晚上王临的妹妹也回来了，是一个长得纯朴可人的姑娘，看到顾城西就瞪大了眼睛，“二哥！他不是你拐来的吧

？！”

王临勒住妹妹脖子，“瞧不起你哥！”

王丽丽也一点不跟顾城西生疏的摸了摸他的脸，“果然是真货，我说你挑朋友也得看看长相嘛！”

顾城西被她逗得一乐，连说，“我眼神不太好，近视。”

小姑娘哈哈大笑，也不像顾城西从前见过的那些淑女们行走坐立都跟有标尺跟着似的，相比之下，这姑娘说不出

的精灵可爱。

她往外一跑，王临就追出去俩人一顿掐，在屋里都能听到两人的笑闹声，顾城西出神的听着，突然手里被塞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