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了几声,她的仆役却因顾忌村民而不敢有所行动。
看了一眼对麦琳达泼妇骂街的样子感到厌恶而微皱眉头的吉恩,我扭头再次面对前者:
“贵族是人,平民是人,农民也是人,人并无贵贱之分,分的只有人的心。在我看来,所谓的‘等级’不过是贵族们为提高自身地位、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和欲望而设置的无聊东西罢了。”
“才不一样!”
甩动火红的卷发,激动得头顶快冒烟了。
“你这个诋毁贵族崇高地位、侮辱贵族的疯子!算什么东西?!”
我也火了。既然她不要面子,那么我也不用再留什么余地给她。
吸口气,我用纯统的贵族式语言缓缓道出伤人的言语:
(平民与贵族的说话方式、语调都有所不同。)
“麦琳达·安·肯尼迪(Melinde Ann Kennedy)小姐,请你用词小心点,开口闭口都喊着‘贱民’,不怕有失身份吗?还是说……这便是身为上流社会、身为贵族应有的风范?!身为国公的孙女的你不更应该显出上流社会淑女的应有的礼仪?”
无法反驳我蒋蒋有力的语句的同时,也被我满口流利的正统贵族语言和浑身散发出高贵与从容的态度给吓呆了的麦琳达想从刚才到现在都不曾认识我似地盯着我发呆。(说白点,就是当我怪物般看喽。)
“没有身为贵族的意识,没有身为淑女的风范,没有身为国公孙女的应有态度和体谅……没有这些自觉的你,还算是一位真正的贵族千金吗?!”
我处处逼人的话语成功地挫败她的锐气,但我依旧不肯放过她,我给她送上最后的也是最残酷的一击:
“如此毫无贵族自觉、毫无教养可言的行为连一位农家少女也比不上!!”
如斗败的公鸡般低垂着的头突然抬了起来,眼中充满不甘,麦琳达咬牙切齿地用尽全身的力气怒吼并向我扑来:
“即使是这样!即使如此,我也是贵族的后代!这是不容你这贱民侮辱!!”
见状,我右手护着诗琴左手微微抬起,准备在麦琳达冲到我身上时便一掌推出去。可有人比我更快地阻止了疯狂的她。
“做什么?!吉恩!!”
阻止她疯狂举动的正是吉恩。麦琳达一边奋力企图挣脱被抓住的手,一边发了疯似地不断谩骂。
“别以为你有三殿下的宠信,就可以对我做出如此无礼的举动!你只不过是个该死的、低下……”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打掉了她接着下去的话。
“请你说话放尊重点!侮辱别人的同时也是侮辱你自己!”
从小的教育与长久的训练不允许我因激动而失去礼貌的用语,即使在令我愤怒得不顾审士风度打了一位少女巴掌的情况下。
“光是你刚才的那番话便足以让你死一百次也不够,还要连累全家性命!你根本没想过吧?愚民!”
我很少发怒,可她真的惹火我了,以至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和手,暴露了自己一直极力隐瞒的身份。
“请息怒,为这种事动气并不明智。”
放开了钳制麦琳达的手,吉恩双脚一曲,右膝盖触地,左手搭在腿上,右手半握成拳按入土里,就这样直直地跪了下来。
“伊里亚特·S·夏门(Lliad S Amoy)王子殿下,吉恩·兰德向您问安了。”
“伊里亚特……是那个以任性出名的三王子吗?”
“和‘那一位’有天渊之别呢……”
听着可笑的评论,我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面向群众完成该做的事:
“各位,对于这次的事件……我感到非常抱歉。我知道,作为一个高位者,一个王族,我并不成熟,但正因为我是贵族,正因为我是在贵族中的高位者,我必须在这件事上负责。这次的事是我们贵族的错,在这里我代麦琳达为她的不逊向你们道歉。请原谅她的无礼。”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敢上前说半句话。
再这样僵持下去没好处,只会搞砸事情。我抬起了为向民众道歉而低垂的头项,轻声叫唤已惊讶得无法动弹的麦琳达:
“麦琳达·安·肯尼迪。”
还处于震惊中的被唤者依旧没有反应,吉恩轻轻扯了扯前者的裙脚提醒着她应有的礼仪。
“是……伊、伊、伊里……亚特……王、王子……殿下……我、我……”
恢复清醒的麦琳达吓得语不成调,抖得无法成言了。
可怜的女孩,都吓成这个样子了。(明明是你吓出来的说~)不过就算如此,该接受的惩罚是一点都不会少的。
在心底悄悄叹口气,我缓缓道出宣判结果:
“麦琳达·安·肯尼迪,你藐视他人,辱骂民众,还当众侮辱皇室人员,本罪当至死,但念在你的祖父乔西·哈维·肯尼迪(Josie Haruey Kennendy)公爵对皇室的忠诚和往日的政绩上,免去死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麦琳达·安·肯尼迪在往后的五年将在修道院度过。好好地在那儿改掉出言不逊的坏‘习惯’和泼妇骂街的模样吧。”
“……不……不……不!!我不要!!我不要进修道院!!”
麦琳达张牙舞爪地扭动着,想从吉恩再次抓住的手中挣脱得到自由。
修道院,意味着无趣的生活、多不胜数的规矩以及严格的门禁;对于年轻的女子而言,这比死还难受,特别是已涉足交际场所的女子更是无法接受。
看着麦琳达着个样子,我有点心痛地张开想说些什么,却……
“伊里。”
熟悉而柔和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呼唤着我。
从丛林中走出一名华丽男子。柔软的长发,浓密的眉毛下镶着一对闪得耀眼的蓝宝石,玫瑰色的润唇勾出一个美丽的弧度;修长的身躯上挂满皇室象征的饰品宝石,闪闪生辉;宛如天神的男子令整个黑夜的森林光亮了起来。
他便是我的皇兄之一——普利茅斯·凯文·杜克·夏门(Plymouth Karen Duke Amoy)——巴琴特亚斯国的皇太子。
“伊里,终于找到你了,大家都在担心呢。”
光耀之神向我走近,人们都让出一条道路,好方便他的行动。
又来了……又是这个样子,这种事到底要重复多少次啊……
别过头,我不想再看到他虚假的笑脸。
“伊里,回来吧,别不理我了。”
伸手抓住我的,另一只轻柔地拨弄我额上的发,光耀之神用柔顺温和的语气呼唤着我,希望我回心转意。
“伊里,回来吧,我们都非常想念你。”
“是‘那一位’吧。”
“真搞不懂皇太子的心思,干嘛还要理会这种任性的王子呢。”
别人的无知评语总是伤人的。
我摇摇头,拒绝了皇兄的“好意”,抱起诗琴快步离去。
第三章
贝伐仑森林的那抹皎洁的月色依旧迷人,但事已景迁我已无心观赏。飘荡在风中的花香令我感到舒服了些许,但依然无法舒解我心中的屈闷。
“伊里。”
一声轻唤来回了我混乱的思绪。一扭头便看到了他——我的另一位皇兄——雷克雅末克·卡尔·亚克·夏门(Reyjavik Carl Acre Amoy)。
“卡尔……”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来了么?还真是“看重”我这个“皇弟”啊。
我有些无奈地扯开了一个自嘲的笑容。
凯文和卡尔,若前者是令人反倒炽热、刺眼的荣之光耀,那抹后者便是温和、舒适的暗之守护……但这是没有温度的守候。
“卡尔,若你来的目的只是来找我这个被放逐的‘皇弟’聊聊天,说些家常话,我欢迎,但……若你这回来找我是抱着和凯文一样的目的,那……我劝你别浪费力气。”
鲜红如血的唇勾出一个与他的美丽不符的苦笑,卡尔微叹一口气,走近了几步。
“伊里……我们该拿你怎么办呢?”
又走近了几步。
“不怎么办。”
盯着越来越接近自己的卡尔,拥着诗琴的手不禁更用力一些,警备的铃钟在我的脑海中不断作响。
“伊里,你一向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可是……”
说到这里卡尔扯开了一个令我心寒的危险笑容。包在糖衣下的是夺命的毒药,一个绝艳的微笑只会是给猎物的最后仁慈。彻底了解这点的我,只能打了个寒抖,便不能再做些什么了。因为……
“有时候,你却天真得可爱。”
果然,说这句话的正是光耀之子——凯文。不知何时,他已来到了我的身后,断了我的后路。
“终于抓住你呢,伊里。”
摇了摇我被抓的右手,扬起灿烂的笑容,但他眼中闪烁的那丝不符合光耀之子的阴霾并没有躲过我的眼睛。
“可爱的伊里,你不逃了吗?不再运用你聪明的脑袋了吗?”
看似询问的语句,其中包含的却是抓到再也无力逃离的猎物后的嘲弄和……愉悦。
捧起我的脸,修长的手指轻轻描绘它的轮廓,卡尔脸上的笑意让我感到特别碍眼。
“能得到巴琴特亚斯过的二皇子赞赏真该感到荣幸啊……”
带着不满,我回以一个嘲笑。
“可是我真的承受不了着莫须有的罪名和荣耀,因为……我真的很笨,笨到不知道该怎么逃跑才好,也……无法逃啊。”
是的,我真的很笨。若不笨,就不会被他们抓住;若不笨,就该在卡尔出现的那时察觉到他们的意图。如此明显的意图啊,早该想到卡尔为何会出现得无声无息,形象极端的两人只要随便一站边可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其吸引,让人无法不去注意他们,连空气也被他们影响,而让人毫不察觉地出现只有一个方法,他们是有意调和配合对方的啊。呵,在这么明显的意图面前竟还有闲情打哈哈,这样的我不笨么?我不敢肯定。
若我真的不笨,那么我该找到逃跑的方法,可我却……诚如我所说的,我不知道该怎么逃才好,也无法逃。我自认为不聪明,也不天真,我笨却不会笨到愚蠢地认为我可以再逃出这个牢笼。在我用尽所有努力,在一向熟悉我一切洞悉我一些的两位“皇兄”刻意放水下,我才得以逃脱几年;四年,这就是我的能耐?还是说这只是……不管怎么样,猫厌了,游戏就结束,老鼠也该回家了。是的,躲猫猫的游戏是该结束了,因为我也厌倦了这种游戏,虽然我依然眷恋着这四年的“自由”。
“莫须有?呵呵~可爱伊里啊,你总是不懂得自己的价值,甚至逃避他,不过这正是你可爱之处。”
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卡尔带着艳丽的笑容一手抚摸我的脸,另一只手轻地梳理我的发。
“就是啊,我们的伊里就是可爱。”
赞同地点点头,凯文放开了抓住我的手,改以双手环抱我的腰。
“你不聪明又怎么会串通父王和母后,还有宫中的侍从们一起欺瞒我们?为了逃走你还真的用尽心机呢。装成乖巧的样子大大降低了我们的戒心,刻意迎奉我们和我们喝酒作乐便为了灌醉我们,就算把自己也陪上去也所不惜……”
眼中迸出愤恨的火焰,卡尔不受控制的力度扯痛了我。
“我们就那么讨你厌吗?讨厌到不惜一切逃离我们?很好!我们会如你所愿,让你赔上一切,让你无法再逃!!”
一向温文冰冷的卡尔竟有如此激烈的一面,着实让我吃了一惊,但我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卡尔皇兄,你真是贵人善忘了。我只是个被父王下旨驱逐出宫的皇子,理当离开皇宫,而且……这不正是两位皇兄的‘杰作’么?我只是在离开宫廷的最后一天,让大家彼此留个好印象,毕竟是最后一次了。我没有向你们告别是我不对,可那时又不好叫醒喝醉了的两位,我只好摆脱守城的卫兵在皇兄醒后再传达,怎么?那位卫兵没有告诉你们么?”
“你怪我们吗?伊里。”
凯文用无辜的目光指责着我。
“不敢。皇兄。”
莫名其妙。到底谁才是受害者啊。
“你变得越来越爱说谎呢,伊里。确实是我和凯文用尽办法让大臣们误会你、孤立你,令连一向疼你的父王不得不下旨意逐你出宫,让天下人都深信你是个无能又任性的王子,让你无法立足于世。”
手指松开了我淡色的发丝,放过了被扯得发麻的头皮,卡尔半掩眼帘,轻柔地将我拥入怀中。
“这一切都是为了将你永远锁在身旁,永远宠着你爱着你啊……我们可爱的伊里,你不需烦恼些什么,只要待在我们身边就足够了。”
“我不……!!”我不是娃娃!而且我最大的烦恼就来源于你们啊!
没有机会让说完所有的话,卡尔的唇已印上我的。脑海中不断盘旋着各种“为什么”的问号,我绝望地闭上眼睛,陷入沉沉的黑暗之中。
……
“纽甘西亚……”
梦中的淡灰色的男子又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他的微笑依旧能令我感到无比安心和放松。
我感到自己的嘴角微微抽动,报以一笑,然后把目光转向亭外风景。
这里很美,有艳丽的花朵争先恐后地锭放;有有清澈的泉水从池中喷出,在阳光下形成一段小小的彩虹;有绿叶成荫的树木提供乘凉的场所;有美丽的灵兽……这里确实很美,但太寂寞了,只有两个人的世界太寂寞了。
两个人?!为什么我那么肯定这个乐园只有两个人?!我明明连眼前这位拥有淡雅色彩的男子是谁也不知道啊。为什么……?
“纽甘西亚……”
听到男子的呼唤,我将注意力放回了他的身上。
“你快乐吗?”
快……乐?
我困惑地想四周的景色望去,许久才呐呐道:
“我……不知道啊……”
男子难掩失望的低垂下淡雅的灰发,不再言语。
我们就遮掩陷入了沉默当中。
白色的凉亭外,鸟儿吱喳欢叫,空气中荡漾着令人为之一振的花香,在这种美景下,我看着亭外,他看着我,就这样过了一个漫长的一天。
艳阳西下,为大地披上了一层金粉的衣裳。
男子微微叹了口气,像是放心又像是松了口气更多的像是无奈。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了我的身边,从身后环抱着我:
“纽甘西亚……我的纽甘西亚……请你记得,无论何时,我都会在你的身旁守候着你……”
纽甘西亚?是在说我么?可是我的名字不是“纽甘西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