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上桌的时候,大堂嫂带着王冰过来送饺子,岗尖岗尖两大碗,羊肉馅的。一进门,姑嫂俩看着饭桌就走不动了。
王锐暗笑。王冰一向嘴馋没规矩,大嫂却是孕妇脾气!
王锐也没言语,倒出饺子碗,按着王冰指挥牛肉羊肉炒菜给拨了一满碗,又把一大碗黄瓜拌海蜇丝全给大嫂倒进了另一碗,又
给捡了几个西红柿。
吃完晚饭上坟。
王锐提了满满一兜子纸钱鞭炮,在父母坟前放了厚厚一层炮花儿。
晚上一点,王锐还在看书,隔壁大堂哥来砸门了。门没锁,人就直接进来了。
“小锐,你那黄瓜还有没?你嫂子想吃都想疯了。”大堂哥只穿着毛衣,一脑门子汗,“闹半宿了,说我虐待她儿子不乐意跟
我过了!”
王锐围着被子坐得暖烘烘的,不愿意动:“大哥,外面橱柜里有,你自己拿吧,多拿些,灶台上有泡好的海蜇,不够的话地窖
里还有些。冷,我不下炕了,你随手帮我把门带上就行。”
“哎,中中!”大堂哥难得的笑开了。
王锐就又想起自己父母了。那时日子紧,还在生产队,老妈想吃鱼,老爸白天上工没时间,又没钱买,就晚上偷摸着去大坑里
砸冰窟弄鱼,弄回来连夜吃,早起做饭鱼刺鱼鳞扔灶坑里烧掉毁尸灭迹。王锐妈吃了一冬天的鱼,开春二月二龙抬头,生了一
个八斤半的大胖小子!八斤半,那年头哪有那么大个儿的孩子啊!只是,王锐他爸整整瘦了二十多斤!
初一一大早天还没亮,王锐叠被下炕洗脸刷牙。他不用出门拜年,不代表不会有人上门拜年,村里晚他一两辈的大有人在。
炕桌没收,挪到了炕沿上,摆了满满一桌瓜子、花生、大枣、糖块,热得快烧水泡了两壶茶。
才收拾好,王冰来了。王冰身上穿着白色棉外套,黑色小背带裤,红色小皮鞋,头上是带小辫子的帽子,毛茸茸的。别说,小
姑娘这么一收拾还怪好看的。而且新衣服一上身,这孩子也顿时斯文了许多。
这一套是王锐从市里买来的,算是感谢小孩心直口快给他揍人出气的机会。所以说,大人说话的时候还是背着小孩子的好,不
然不定什么时候就把你卖了。
王冰外套上有两个大大地口袋,可劲装糖能装一盘子。这会儿小丫头就在使劲往里塞了:“小锐哥,我满了,还想吃核桃。”
王锐从瓜子盘子里拿了几个核桃,小丫头一手攥两个,乐颠颠送回家了。
早饭时大堂哥送了两盘蒸饺过来,牛肉馅的。然后又顺走了几根黄瓜。
上午来的基本都是小孩儿,连吃带拿,王锐装了好几次盘子。下午也有大人。还有一个五十多岁老头,管王锐叫小叔。他俩儿
子,管王锐叫小叔爷。三岁小孙子,管王锐叫小叔公……
王锐抽着眼角,给那小孩儿了一大串葡萄……
小孩乐得又连叫了好几声小叔公……
最后来的是王小二他们那一支的几个子侄。同辈份比王锐大的没来,是王小二带着弟妹和侄子侄女过来的,浩浩荡荡十几个,
把个西屋挤得水泄不通。
王锐乐了。这人丁兴旺就是好啊,往那儿一站黑压压一大片,跟人打架心里也有底气。有几个大些的,揣着小锐叔给的几盒好
烟到院子里扎堆尝鲜,剩下十来个小萝卜头,王锐就挨个儿给人往兜里装糖块干果儿。
王小二抿着嘴笑:“小锐哥,你人真好。”
王锐挑了几个核桃给王小二塞进口袋:“别拍马屁,想过来随时都可以,初十之前我都在家。”
王小二更乐了:“小锐哥,你人更好了。”
王锐在小二头顶上呼了一巴掌。这孩子不够聪明,可是努力,基础扎实,从没掉过班级前三名,进县一中把握还是很大的。
王小二犹豫着问:“小锐哥,我爸想让我考中专,说中专少花钱早受益,挣钱也不少。”
王锐停了停:“那你的意思呢?”96年,中专毕业生确实还吃香。但是96届,三年后毕业基本上已经不分配了。去找工作,大
学生越来越多。不过这种趋势很多家里人还看不出来。
王小二支吾着:“中专也好,省时间还少花钱,就是我觉着大学生比中专生好听。大学还可以去远地方,中专就在家跟前儿。
”
王锐笑了:“安心看你的书吧,我跟六叔说,中专现在还好,以后怕是不好找工作。”
王小二挠挠头:“我也不懂,我回去叫我爸来找你。”
当晚不止王六叔来了,大叔大婶来了七八个。
王锐给男的上了香烟茶水,女的拿了花生瓜子,也没废话,把当下的情势和自己的预测细细说了说,只让大伙自己想。庄稼院
来钱不容易,真舍不得花钱也不能干涉不是。
王六叔也很犹豫。
王锐最后只对王六叔说了一句:“六叔,你种大棚还得垫本儿呢,怎么看小二也比那几亩地好看多了!”
王六叔笑了。满屋子都笑了。
当年村里参加中考的有二十来个,七八个报中专的,考上五个,除了考警校那个毕业后分在了乡派出所,另外四个就一直一直
被拖了下去。而小二则一路高中大学硕士博士念了下去,最后出国镀了一层金回来,直接拿百万年薪。
晚上无事,王锐进了农场。小红莲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只朝王锐晃晃叶子:“王锐你家好无聊,都没有美少年!”
王锐也没答话,直接扒光泡澡。泡完澡收了瓜果蔬菜,就突然起了种花欣赏的心思。种子种子,对了,加工厂!加工厂里好些
花卉种子!
闭眼:“去加工厂。”
睁眼,还在原地,没反应。
王锐只好去戳小红莲:“我加工厂呢?那不系统自带的吗?”
小红莲扭扭:“王锐你个不知足的!小爷又不是系统大婶你戳什么戳,再戳我告你X骚扰!”
王锐伸手捏住两片花瓣,扯。
小红莲嗷嗷惨叫:“王锐你个辣手摧花的!小爷被封印了,能力不足还不行吗?”
王锐松手,鄙视:“你这么弱?”
小红莲不干了:“王锐你个不识好歹的!小爷维持着你的农场牧场餐厅就已经很累了,你丫儿还不满意!”
餐厅?把这码子给忘了!过去看看。
过不去。
王锐黑线:“餐厅根本过不去。”
小红莲一甩叶子:“说了能力不够!”
王锐哭笑不得:“关了餐厅开加工厂行不?”
“那行,”小红莲扭啊扭,“可是加工厂也没多大用,餐厅你还能吃点好吃的呢!”
“我要种子。”王锐。
小红莲谈判:“小爷要美少年!”
“好好好,等开学把桑桑给你。”王锐乐了。
“那好,你给我找个杯子,小爷要给桑桑准备礼物。”小红莲提要求。
王锐就拿了个搪瓷茶缸子进来。
小红莲嫌弃:“王锐你个下里巴人!你真没品位,没有白玉杯也得来个翡翠碗吧?王锐你个穷鬼!”
王锐继续扯莲花瓣:“白玉杯没有,翡翠碗也没有,还真是抱歉啊!胆瓶倒是有一对,我妈当年的陪嫁,要不要啊?”
“没鱼虾也好。”小红莲妥协了。
王锐只好从厢房角落把那对胆瓶拿了来扔进了莲池。
“王锐你老妈的陪嫁真寒酸。”小红莲鄙视。
王锐翻个白眼:“在那个年代还有陪嫁已经很不错了。还有,你用词不当。”
开了加工厂,王锐就想起了大米白面。家里存在村头面粉厂的麦子已经不多了,地也等于包了出去,以后吃粮就要花钱买了。
农场可以种麦子水稻,麦子可以直接加工成面粉,可水稻进了加工厂出来就是薏米水了,这可如何是好!
小剧场:
磨大米
王锐扛着两袋子水稻进了加工厂,把一袋稻谷倒入机器上方类似入口的地方,大吼:“要大米!”
没反应。
王锐继续吼:“大米,大米,要大米!”
没反应。
王锐低头叹息:“二师兄的肉又涨价了……”
白花花的大米迅速加工完毕自动装袋。
第30章
初二,外甥给舅拜年。三个堂哥出门子了,刘成和大毛也要出门拜年。中午,王锐就一个人在家涮火锅吃。汤底刚滚开,有人
砸门。
王锐开门一看,呆了呆。
夏明远,当初班里那个插班生。
今儿才初二吧?这家伙应该在北京家中过年吧?他是怎么来的啊?他们村要到初五才通班车呢!
很显然,夏明远是离家出走的。这家伙连个围巾都没有,两手空空,身上穿的大衣也极不合身,最恐怖的是下面只有一条牛仔
裤!北方的冬天只穿一条牛仔裤!
“我冷。”这是夏明远开门第一句话。
王锐赶紧将人弄到了炕头,拿被子把人裹了起来。
炉子上一直煲着牛肉汤,王锐切了一小堆姜丝扔进碗里,浇上一大勺汤,姜香味扑鼻。汤端进屋,放在旁边椅子上先凉着,王
锐抓过夏明远的手开始用力揉搓,直到搓得没那么僵了才把汤递过去。
夏明远小口小口喝着汤,两碗汤下肚,身体暖了过来,腿脚也伸展开了。王锐从柜子里拿了一套自己没穿过的秋衣秋裤毛衣毛
裤,在炕头捂热了也一并送了过去。
王锐用牛肉汤下了一碗龙须面,打了一个蛋搅碎甩蛋花,又放了几根小菠菜。
夏明远瞅着圆桌上的电热锅:“我要吃火锅。”
王锐只自顾自吃得火热:“你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吧,我这是超辣锅底,你觉得以你现在的情况吃完了还有没有命在?”
夏明远只好吃面,吃完了擦擦嘴:“不够,还要。”
“待会再吃,一下子吃太多不好。”王锐吃得鼻尖冒汗。
夏明远抖开被子躺进去,一言不发。
王锐冲了两包板蓝根,过去拍人:“把药喝了再睡,你家电话给我。”
夏明远喝了药,躺下装死不动。
王锐的耐心都给了他们家桑桑,这会儿可没好耐性:“不给我扒了你衣服扔你出去。”
夏明远只报了一个号码就打死也不开口了。
王锐捏着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号码去村口小卖部打电话。
接通。
“你好,请问你认识夏明远吗?”王锐说,“我是……”
被打断。一阵跌跌撞撞的跑路声,抢夺电话声。
“别伤害我儿子,你要什么我都给,要多少钱都给,别伤害我儿子,别……”一个高亢尖利濒临崩溃的女声。
靠,当他绑架了!
王锐根本插不进话,那头只剩了那个尖利女声的哭泣哀求,夹杂着几个声音:
“你冷静些!”
“小姨电话给我!”
“姑姑,那边不是……”
直到一个威严沉稳的男声传来:“我是夏明远的爸爸,要什么跟我说。”
王锐无力叹气,声音不急不缓:“夏叔叔你好,我叫王锐,是夏明远的高中同学。明远在我家,刚刚吃过饭喝过药睡着了,不
不,他没事,他穿的少,我怕他感冒给他冲了些板蓝根。我家地址是……”
打完电话,王锐恨不得把他被窝里那家伙拖出来暴打一顿。他怎么就不记得两人有交情呢,只不过谈了一次话吧!难道是当初
交浅言深了?靠!
王锐回去的时候,夏明远睡了一小觉也醒了,瞅着王锐:“饿。”
王锐重新焖了米饭,炒了一个豌豆苗,一个鱼香肉丝,一个尖椒牛肉,上了一小碗参须牛肉汤。
夏明远吃得干干净净,肚里有了食儿,身上也有了精神:“他们怎么说?”
王锐忍笑:“问我要多少赎金才肯放过你。”
夏明远瞪眼:“怎么会?”
王锐说:“你一个表哥说,初一那天有三个孩子被绑架了,两个是你们大院的。他说那几个孩子你都没见过,不用担心。”
夏明远松了一口气。
王锐摇头:“我打电话的时候,你妈妈快崩溃了,一个劲儿求我不要伤害你,你爸爸也是。估计他们天黑之前就能到这里,你
看着办吧!”
夏明远沉默了。
王锐把房间稍稍整理了一下,又提着两个电暖风去了小屋。看那边情形,来的人不会少,不先收拾个地方出来,恐怕待会他连
待的地方都没有。他可不会天真的以为那群高干和他有话说。
小屋不太冷。王锐喜欢在这里看书,年前托人弄了个小铁皮炉子,又买了几袋子无烟炭,时不时在这边起个火,看看书,练练
字,趁着没人的时候吹吹箫。
点了炭炉,又开了两个电暖风,小屋很快就暖起来了。关掉一个电暖风拿回西屋,夏明远还在发呆,发了一会儿呆就又钻回被
窝了。
傍晚的时候,王锐正在发愁吃什么,一阵喇叭声,大门被敲响了。
王锐开门,大门外,一溜四辆小车。
打头下车敲门的男青年瘦瘦高高,二十来岁的样子,将王锐上下打量一遍:“你就是王锐?我是明远的表哥刘长征,明远呢?
”
王锐任打量,不卑不亢:“明远表哥好,我是王锐,明远在屋里,亮灯那间。”
身后车门打开,一群少男少女哗啦啦下车,哗啦啦涌进了西屋。
刘长征又看了王锐一眼,伸手打开最后面一辆吉普车门,扶下一个中年妇女,后面又下来一个中年男人,和夏明远有七八分相
像。
“叔叔好,阿姨好。”王锐打过招呼,请两位长辈进门。
进了西屋,十来个男男女女很占地方,几个怕冷的早就脱掉鞋子上了炕,一点儿都不见外。
夏明远已经起来了,身上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是王锐的衣服,见到父母进门,一句话不说,只低着头死死盯着地面。
夏明远的父亲手一抬一耳刮子就甩了上去,又响又脆。
王锐在后面反射性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家老爸可没下过这样的重手。第一次他逃学去游戏厅也最多被饿了两顿,他老妈还偷偷
给他煮鸡蛋吃。后来他又逃学去游戏厅,他爸才使了绝招。当时他老爸装了上千块押他去游戏厅打游戏,除了上厕所不许他动
地方。饿?买来你端着吃。困?你机子上趴着睡!哭?赶紧地憋回去,你老子还没死呢!当年那三天遭遇,真是又丢人又委屈
又害怕,不说谈游戏厅色变也是见了绕路走。
暴力一出现,炕上几个小孩纷纷下炕找鞋往外溜,外套都没顾上拿,在过堂屋人挤人。
王锐无奈,带人往外走:“去小屋坐会儿吧,那里有地方坐。”
那些小孩,除了刘长征,最小的十二,最大的十七,一进小屋就四处乱看,但是规矩还好,绝不上手摸。
小屋有一张单人床,一个长沙发,两把椅子,倒也够坐了。
刘长征没过来,在那边过堂屋等传唤。
那个最小的男孩已经啃第三根香蕉了,等刘长征一过来就上去扯衣角:“长征哥,我们什么时候吃饭啊?肚子好饿。”
另外几个小点儿的也开始喊饿。
刘长征看向王锐:“姑父说想见见你家大人。”
王锐站起身:“我是户主。晚饭在这儿用吗?出门在外,我们这里小地方,恐怕县城也只有XX宾馆还开着,如果连夜去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