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亮嚼着水果,“对啊,你看这里。”弯下腰趴在子龙肩膀上,指着显示器上的几行字,“这些东西其实只能吓唬对方一下。能承包下工程的,都不是等闲人,但咱们可以抓住他们不愿意惹麻烦的心态稍微利用一下。”
赵子龙扭头看着他,“兵不厌诈。”
近距离对视,再一次赞叹子龙真帅,“嗯!诈他们!成了皆大欢喜,不成咱们再想办法。”
“我今天有点冲动,会给你惹麻烦吗?”
“惹啦!负责人特意叫我去,让我跟‘表哥’好好谈谈。跟我说,你表哥的工钱一分都不会少,叫他别带着工人闹事儿了。”
“表哥?”
难得看到子龙睁大眼睛还有点儿呆的表情,唐亮觉得这是一种另类可爱,笑着用头撞了一下他的脑门儿,“不就是你了?笨!”
这种亲昵的举止似乎让赵子龙很享受,起身搬来一把椅子放在旁边示意唐亮坐下,两人肩并肩一起看着显示器,“民法,你懂多少?”
唐亮摇了摇手指,“普通人都或多或少的懂一些,但真正厉害的,还得找曾雪瑜那种专业律师。现代的法律分得很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哦,行动派龙哥。”
子龙抬手揉着他的头发,“那你陪我一起学。”
唐亮败了,“谢谢您,我一看那些法律条款就头晕,各种绕来绕去。”
“民法不是给人民看的吗?为什么不写得简单一点?”
“简单了就显不出砖家叫兽们的高深了。”
赵云对这个答案很怀疑,环抱双臂,严肃看。
唐亮咳嗽了一声,“其实是因为咱们中文博大精深,多义词太多,所以条款用语必须特别严谨……什么的。”
赵云大笑,揽住他的肩膀,“这次不炸毛了?”
唐亮嘀咕着,“我也不是什么事儿都炸毛的。你没看下午我怎么对付傅嘉名呢,在那战火交锋的一瞬间,防御技能全开,各种机警,各种牛逼,各种狡猾。”
对某怪咖的自夸无视,只抓住最重要的一点:“傅嘉名说什么了?”
“这人是我大学六年老同学,谁想到能变化这么大。本来就假了吧唧的,被资本主义洗脑之后,回来一张脸直接变成精密仪器了。”
赵云:“???”
“嗯……举个例子吧。咱们笑可以冷笑,傻笑,开心笑。他一笑,我就觉得特像自动化机器手臂,倍儿精准的把眉毛眼睛鼻子嘴都挪到恰当的位置。”
说着唐亮模仿了一个傅嘉名式的“笑”。
赵云:“来,咱们还是看你写的东西吧。”
唐亮喷了,用力推了他一把,“你这个坏蛋!”
赵子龙很淡定的继续努力辨识满屏幕的简体字,嘴角勾起,握住唐亮的手,“不喜欢应酬他就不用理他,知道吗?”
“嗯!”
又逢周末,北风也无法阻挡爱马仕们的热情。
俱乐部的宾馆成了这帮子人的据点儿,人多的时候,跑马过后开始三国杀,人少了就变成男人们打麻将,女人去泡温泉。
许多法律书籍已经出现在了唐亮家,曾雪瑜先开始还以“叫兽”的姿态还慢慢讲,后来变成赵子龙提问她回答。
唐亮靠在沙发里抱着笔记本看恐怖片,旁边的麻将桌上,赵云镇定的把米少东打出来的三万拎了回来,推牌:“一条龙。”
手机短信提示,傅嘉名:下周一我去公司找你,有个项目一起谈谈。
回复:我现在蹲工地,你去找发哥。
“唐亮,给我洗个苹果。”子龙冲他勾了勾手指。
“来啦!”
第二十六章
快过年了,B市的大街小巷已经开始逐渐显露出过年的气氛。有心急一点儿的人家,早早的在防盗门外贴起了喜庆的福字。
唐亮和赵云每天同进同出,一起上班下班,日子过得悠然自得。
早上,唐亮在蒸速冻小笼包时突然想到,“子龙,咱们是不是也该买点东西把家里装饰一下?弄点红灯笼红辣椒之类的。”
站在他旁边负责煮豆浆的赵云思索了一下,“可以。今天的豆浆放冰糖吗?”
“放!我咳嗽好些了。前几天喝那些没味儿的,一股豆腥气。”
现在他们不买早点了,改成自己做。
子龙不知道从哪儿看来的各种馅料调配方法。至于捏个包子啊,包个馄饨什么的,只要给唐亮一个样品,他就有本事推测出来怎么做。
从此,家里冰箱的冷冻室就塞满了他们俩每天晚饭后亲手做的小包子,小水饺,小烧卖。为了配合阿斗的小嘴,唐亮家的饺子都是大人一口能塞三个的那种,也真亏了这位怪咖手巧。
阿斗去曾奶奶家已经习惯了。早先听奶奶说,孩子以前还会眼巴巴的盯着门口等他们俩来接,现在,您爱来不爱,皮实了。
照例的在早高峰兜半圈送孩子,然后去上班,但现在他们已经摸索发展出来一套“汽车餐”来节省时间。
阿斗的婴儿卡座前面被加了个餐盘,可折叠的。原木板子刨过之后打磨得很光滑,还被唐亮用工具旋出来一个放水瓶的凹槽。
上了车,放一瓶子温水,一个底座带吸盘的餐盒,里头有小饺子或者小烧卖,孩子自己跟后座吃得开开心心,还经常咿咿呀呀的叨咕话。
副驾驶前头的收纳盒被改装成食品抽屉,拉出来正好放一大盒早点,水杯架上有他们自己用豆浆机榨的纯豆浆。
一路走一路吃,满车飘香。
“咦?是虾仁木耳?”
赵云又捏起一个小包子塞进唐亮嘴里,“再猜猜,还有别的。”
“唔……蘑菇,豆芽菜,胡萝卜丝?”
“还有排叉儿。”
“哇,真丰富啊!怪不得你昨天晚上不让我看呢。非得自己包,神神秘秘的。”
“你最近比较忙。”
唐亮哼了一声,“每年到了年底都这样儿,没辙。再给我一个,啊~~”
按说这小子日过得挺滋润的,虽然只要周末去俱乐部赶上雾天,某位武将就魔障似的冲进去夜奔,但唐亮现在已经麻木了。
您跑出花儿来,马蹄子抡成八字儿也未见其能跑得回去啊!
只在第一次的时候,唐亮有那种心里被生生挖走一块儿的感觉。后来的两次,子龙跑着,他就点一根儿烟,往栏杆上一靠,等着看某人败兴而归。
有夜色掩映,唐亮也不敢笑出声,每次都得努力压抑心头的窃喜,还得装着各种惋惜各种安慰……当然,都被子龙识破了。
不过这人还真执着,就是这么屡跑屡败,还特认真的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唐亮猜测,其实他应该心里也明白,但明知道机会几乎等于零还要去努力,也许就是那份责任心使然。
等红灯的时候偷偷看子龙。
被发现了。
“你总喜欢盯着我看,怎么了?还要画画儿吗?”
“噗!”一口豆浆喷到仪表盘上,“我、画……咳咳咳!”
“我看见了,你画的我。”
唐亮觉得车里的暖风肯定是开的太大了,脑门儿上“唰”的一下就冒起来一层汗。
“咳咳!你看见哪张了?”
“一个侧面的,一个正面的……人头像。”
呼!我的亲娘哎!还好还好~~“哈哈,画的不错吧?”
“很好。”只是我的脚踝没那么细,某个部位也没那么翘。
踏踏实实的把车开到工地,停稳了,唐亮才想起来:我靠!不对啊,子龙的人头像我没画过正面的!
猛扭头盯着低头收拾饭盒的人,“那画儿,我……”
赵云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头,“画的真的很好,我很喜欢。”稍微放低一点声音,“下次鼻血不要滴在上头。”
唐亮扑在方向盘上,“我没想耍流氓,这个就是我一臭毛病,看到特美的东西就手痒痒。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不是变态,真的。”
“嗯,不是变态,一点儿都不变态。”
唐亮露出一只眼睛,“我怎么听着你像拐弯儿骂我呢?”
赵云大笑,不再说话拎着饭盒下了车。
唐亮追上他,俩人虽然没说话,但都心情很好。拐弯,进工地,分道扬镳。
平时中午一起吃饭,围坐在唐亮办公室的电暖气旁。虽然每天赵子龙给他们都装一样的饭菜,但每次唐亮都得先猛挑一阵。
这个不吃夹给子龙,那个不吃也夹过去。赵云试着跟他讲道理,五谷杂粮,蔬菜肉类都要吃,某人就是不听,永远都是我就挑食我有理的臭德行。
甚至有一次赵云做了杂豆饭,唐亮还耍起小脾气来了,翻翻拣拣的吃了两口,说不饿。当时赵云劝了两句,一看这人颇有蹬鼻子上脸的架势,也就不说话了。一下午都惦记着没吃饭的人,结果某次路过办公室,看见唐亮苦闷的把剩饭一勺一勺的往嘴里填。
虽然是为他好,但赵云心里多少有点儿舍不得。后来再带饭,只安排每星期一次杂粮,一次纯素菜,其它的时候尽量依着唐亮的口味来。
今天是鸡胗子爆炒尖辣椒,豆瓣酱调味。这个菜好,又浓又香又有嚼头,唐亮已经在加热之后偷偷吃了两块,真好吃!
可是左等右等,不见子龙来吃饭。把饭盒放在电暖气隔板上温着,唐亮走出办公室找人。
有工人陆陆续续的端着打满饭菜的饭盒回宿舍,也有工人正从鹰架上走下来。唐亮拦住其中一个问:“看见赵子龙了没有?”
“大个儿好像还在上头。”
子龙那个组今天是在上头浇筑混凝土。
唐亮仰起头,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塔吊已经停止工作,静静的立着,没有砂浆送上去这帮人怎么还不下来呢?肯定又是那个齐祥富偷懒!
他们组这齐大叔是老工人了,经验多,但是年纪大了体力有点儿跟不上,人又狡猾特别会钻空子,唐亮之前两次上鹰架的时候都发现是子龙一直抬着振捣器在干活儿。
振捣器这鬼东西,就是把浇筑到模板里的水泥砂浆震动均匀,增加表面的光洁度以及混泥土的密实度和强度。
看着简单的活儿实际很累。唐亮试过,需要自己一个人拎着那大粗管子,嘟嘟嘟的震来震去。一个小时就双臂发麻,抖得他脑仁儿都疼。
正打算上去找人,不想头顶上突然传来争吵声。
退后两步抬头张望,鹰架边缘有工人的夹克随风飘动。还有人在把这个倒退的人往回拉,唐亮放开喉咙喊:“回去!危险!”
忽然那个敞着夹克的工人蹿上鹰架,扶着一根儿钢筋咆哮:“不给工钱老子还活个球!”
唐亮吓了一跳,“干嘛呢!保安,保安!”
就在此时,子龙也蹿上鹰架,看样子是试图把这个人拽回去,唐亮的心一下就悬了起来。
保安们也看到上面发生的混乱,听见唐工叫人都跑了过来。
“你们俩立刻上去,帮赵子龙把人弄回来!”
就算现在他们的高度不算太高,掉下来也受不了啊!上面应该不止就两个人,其他人都干嘛去了?真混蛋!
子龙似乎在和那个工人讲道理,唐亮急了,一转身沿着斜板大步往上跑。没跑几步,忽然听见一声惨叫,然后一个黑影从高处坠下……
“嘭!”
“祥富!”
“祥富叔!”
跳下来的人正是唐亮口中的老油条齐祥富。算他命大,从四层高度摔下来脏器都没事儿,只有左腿粉碎性骨折以及身上的一些外伤。
所有工人都冲了过来,工地技术员也叫了120急救车,很快人就被拉走了,只留下黄土地上隐约的血迹。
工地上派了人跟过去,还有两个齐祥富的老乡也自告奋勇去了医院。
唐亮拉子龙回办公室先吃饭,按着他坐在沙发里,自己拧了一块热毛巾给他擦脸。
“怎么回事儿?上午我上去的时候齐祥富不还蹲在一边抽烟聊天呢吗?怎么中午就想不开了?”子龙裤子上被溅了许多水泥浆,唐亮蹲着,用他平时擦手用的毛巾试着把干涸的泥块抠下去。
“他接了一个老家来的电话,好像是孩子闯了祸要赔人家钱,他父母也病着,等他开工钱回去看病。”
唐亮扔开毛巾点了根儿烟,“家家都有自己的难处。来,吃饭吧。”
赵云只吃了一口,停下筷子,“我没拉住他。本来我说,我这里有两万块钱可以先给他应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又突然跳下去了。”
唐亮翻了个白眼,“你傻呀!借钱是借急不借穷,齐祥富到现在还欠着老乡好几千呢,他要有能力还早还了。你借他?三五年都没谱!”
赵云看着唐亮,眼神里带着少许严厉,“我是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尽量帮助工友。”
唐亮瘪着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但你现在就这么两万块钱的存款,总得为自己打算打算啊。你看,借他一万你自己留一万,这样是不是更好一点儿?万一他还不上,你也不会遇见急事儿打不开算盘。”
“章小平说过年之后邻省有一次越野障碍赛。”
行吧!
唐亮喷笑,“好好,你都算计到了就成,是我多嘴了成了吧?吃饭吃饭。”
赵云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过去可以,不许跟我讲大道理啊!什么君子啊,义气啊,我不听。”
“嗯,过来。”
唐亮抱着饭盒美滋滋儿的坐了过去,“明天找个空儿买点水果过去看看齐祥富。”见赵云一脸惊喜的盯着他瞧,唐亮又开始翻眼睛,“我就知道你想什么呢!”
但是,第二天情况急转直下。
昨天来过的警察又来了,而且单独询问了赵子龙之后,把人带走了!
唐亮追在后头,拉住一个警察,“我是赵子龙的朋友,您能稍微透露一点为什么要带走他吗?”
“不能。”
我擦!唐亮又把人拉住,那位警察要翻脸。
“我亲哥哥就是咱们这片儿的刑警,我也算是咱内部家属了吧?您就稍微透露一点儿,要不我也得让我哥哥打听,何必呢?您说是不是?”
那警察斜着眼睛看他,“你哥哥叫什么?”
“米少东,XX分局的。”
警察想了一下,“这个赵子龙目前是嫌疑人,昨天受伤的齐祥富说是他把他推下去的。”
唐亮炸了:“卧槽!那孙子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八道我们也要调查之后才知道。”
唐亮怒气冲冲的回了办公室,抄起电话打给米少东,对方关机。
混蛋!把手机重重往写字台上一拍,这都是什么人啊?这人良心让狗吃了吧?点上一根儿烟狠狠嘬了一口,双腿不耐烦的抖来抖去。
他得冷静一点,想想辙……想什么呢?齐祥富怎么就突然改口诬陷呢?以子龙的性格没可能得罪别人啊,怎么就……
对了!
唐亮突然静了下来。财不外露!子龙是不会得罪人,但每月能给开工钱的,满工地只有他这一份儿,保不齐别的工人看着眼红就嫉妒在心。昨天子龙透露自己有两万块钱的存款,齐祥富知道子龙有钱,也许就生了这个讹诈子龙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