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冬?过冬!现在才十月初啊!太坑爹了吧?
赵云捏着一叠压在水果盘下的百元大钞递给唐亮。
某人顿时泄气了。老太太们能凑上这点钱也不容易,都是从牙缝里省下来的。再看赵子龙,不卑不亢的站在一旁,向来沉稳的眼瞳里依旧风平浪静。
唐亮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哎,未来几个月,咱们就是室友了,每天我都教你普通话,咱争取明年能过四级。”
赵云:“……”
唐亮弯下腰哈哈笑。
有计划就要执行。当天晚上,唐亮就拿出奶奶们给宝宝带来的识字图片,一字排开摆在茶几上,“苹~~果~~”
赵子龙:“苹果。”
“鸭~~子~~”
“鸭子。”
指着鸭妈妈:“大~~鸭子。”指着鸭宝宝,“小~~鸭子。”
赵子龙笑了。唐老师只觉眼前一亮,“你应该多笑一笑,特帅。”眼珠儿一转,所谓寓教于乐,指着自己咧开的嘴,“笑~~”
赵云:“笑~~”
唐亮耷拉下眼皮,抽泣状,“哭~~”
瞪着眼看他,眉毛皱起:“生气!”
眼睛嘴角都变成直线:“面瘫。”
眉毛挑成“八”字,嘴角向下,“囧~~”
唐亮玩儿得不亦乐乎,赵云看他笑着滚在沙发里,忽然开口:“谢谢你。”
赵子龙学的很快,简直让唐亮怀疑他之前是不是装样儿的。而在他心血来潮开始教他写字的时候,被震慑了。
一张纸,上面是他用钢笔写的“唐亮”,下面是赵云用毛笔写的“赵子龙”。
蚕头燕尾,一波三折,八分体汉隶不是吹出来的。
“你写一个我的名字。”唐亮点着纸上的钢笔字,心里有莫名的期待。
赵子龙点墨润笔,提腕。起笔逆锋藏头,行笔波势俯仰,收笔如燕尾。笔势飞动,书写之人的姿态怎一个优雅可表?
唐亮想了想,一瘸一拐的走到书柜边,请出一张上好的洒金熟宣。在另一张A4复印纸上写下了几个字,“你给我写这个!”
赵云辨识了一番,略作沉吟后,下笔流畅,一蹴而就。
唐亮简直爱不释手,对着宣纸上四个大字傻笑,嘻嘻嘻,后天就挂到办公室去,天天看着!
到底是哪四个字让唐亮笑得这般销魂?
十点多的时候,工地小张打来电话,说是催赵子龙回去上工。
唐亮告诉他等后天他去上班的时候带着人一起过去,知道小张也两头不好做人,“你该给他扣多少就扣,那部分钱回头我给你补上,别短了他的工资。”
“唐工,看您这话说的。工地上对大个儿算是额外照顾,知道他带着孩子等奶粉钱,旁的工人哪儿能月月领着薪水啊?都是趸着最后年底才发……”
唐亮翻白眼:“发吗?你确定?拖欠农民工工资不向来是你们这种资本家擅长干的事儿吗?”
“哎哎,不会不会。”
没跟小张多废话,唐亮挂机后只是琢磨着一旦赵子龙去上工,自己也得天天蹲在工地,这孩子可怎么办?
别看他是B市土生土长的,但老妈在他幼年时早逝,很快老爸就又找了一位,还生了个小妹。后找的那女人虽然算不得后妈中的极品,但也是护犊子护的厉害。
自己没生出儿子,处处防着唐亮,自小就叨咕着:“闺女得富养,小子得穷养。”于是唐亮一直到大四开始有机会帮着教授绘图才扭转了一穷二白的生活状态。
姥姥家的亲戚好几年才能走动一次,奶奶家的根本没人搭理他。孙嵩有一句话说对了,他唐亮就是典型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还好,有小鳕鱼他们家,还有相邻的街坊们关心爱护着。要不按唐亮的性格才不会对鳕鱼公主惟命是从呢!
他所有被疼爱的记忆中,只有曾奶奶和郭奶奶这些人的身影……
哎?对了,可以这么办!
虽然时间晚了,还是硬着头皮给曾奶奶打了电话,如实说明了他们这边的情况,“奶奶,白天您给看着,下了班我们就接回去,成吗?”
“有什么不成的,一直放你们那儿我和老郭还不放心呢!”
“谢谢奶奶!”
“别贫了,我听小瑜说你玩儿游戏能玩儿到后半夜去,这可不行啊!小年轻的不知道珍惜身体……”省略五百字。
PM11:30。
唐亮轻手轻脚的推门看了看卧室中熟睡的大人和孩子,洗漱之后,站在日历前学着赵子龙的样儿写下:诸事顺利!
作者有话要说:【方言注释】
操猫呢:北京土话,等同于扯淡呢。有侮辱的意思,是很纯粹的老派逗哏。
第八章
“啊~~啊~~你轻点!”唐亮仰躺在床上,无助的攥着被子,仰起头,汗沿着鬓角一滴滴滑落在脖颈后。
“我快死了!不行啦!你别弄了,求你了,大哥,你是我祖宗!”
赵云停下动作,俯身抽出枕巾塞进唐亮的嘴,继续……揉。
“唔唔!”谁来告诉他,为毛大早上的刚睡醒就要遭受这种虐待?脚背上着火了似的热,全身冷汗哗哗的。
十分钟后,赵云长出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被唐亮踹得扭成一团的衣襟,抱起放在椅子里的宝宝淡定的坐在一边,“吃饭。”
唐亮趴在凌乱的被子里,颤抖着手拽出嘴里的枕巾,“禽兽!”
小宝贝儿裹在软软的婴儿毯中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的看着怪蜀黍从床上爬起,头顶鸟窝,挣扎着想站起来又要扑倒的样子……嘴角一咧,“咯咯咯~~”
赵云挽住唐亮的腰,“疼?”
唐亮眯着眼摸来烟草,点上,有气无力,“烧饼吃几个?”
赵云:“五。”
“豆浆?”
“三。”
虽说被揉的时候各种疼,但赵子龙的手法还真不错。唐亮下楼买早点的时候发现左脚不像昨天那么木了,疼是肯定还疼,却是能忍受的那种。
哥儿们学过推拿?
拎着吃的回来,三个人坐在餐桌旁。曾雪瑜前天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个儿童餐椅,现在把小宝宝塞在里头,看他摇摇晃晃的坐在那儿,自己举着水瓶,抓着一块唐亮掰给他的烧饼芯儿在餐台上扒拉来扒拉去的玩儿。
“孩子叫什么名字?”指着宝宝。
赵云挤了一点豆浆在桌上,写下两个字:阿斗。
唐亮喷笑,“你们家人肯定特迷三国吧?还都是蜀国的脑残粉。”
手机响了,唐亮去书房接,是刘北打过来的,十点半他和俱乐部的人过来。
挂了电话算算时间。去了不可能放下马就走,寄养肯定得办理很多手续,这马又没有任何检疫证明,保不齐还得现张罗打疫苗什么的,晚上应该请刘北吃顿饭,这一走就是一天啊~~
家里这两个怎么办?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赵子龙不会用任何电器,每次让他看电视,都专注的不得了,甚至还会趁唐亮不注意的时候摸一摸荧光屏。
这种人就别指望他会用微波炉和电饭煲了,万一他一走大半天,回来一看家给炸了或者烧了……
转身回去收拾了一大包婴儿用品,奶粉奶瓶尿不湿,磨牙棒,罐装水果泥。
趁着还有时间,先把“后顾之忧”寄存到曾奶奶家是正经的。可是开车去了一问,老太太今天跟姐们儿约了去公园看菊花展……
“这么的吧,亮亮啊,我带着小宝贝儿跟老姐妹玩去,你带着大个儿。他一大男的,跟我们一帮老太太不方便。”
唐亮心说,您们是一群老太太,又不是小姑娘,有毛不方便的?明明是有选择性的挑走自己喜欢的,把碍手碍脚的甩开才对吧?怕在人孩子爸爸面前不好意思蹂躏小宝宝?
“奶奶,人家大个儿有名字,叫赵子龙。”
曾奶奶压根儿没当回事儿,“我还叫关云长呢!”
赵云眉梢一动,素来平静的眼神微起波澜。
折回家也就十几分钟后,师兄带着专门运送牲畜的车来了。看着马儿被赶上车,唐亮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他喜欢每天细细的切碎草料,像做实验似的给马儿配比食物,喜欢看着马吃东西,腮帮子鼓起来,还有湿漉漉的大眼睛。
以后就看不到了啊~~
赵子龙站在他旁边,以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唐亮没有比划的心情,也不管哥们儿能不能听懂,直接说:“咱们这儿地方小,养不开。我要给它送到马场去,至少,它能每天跑一跑……来,上车,咱们跟着去。看看马场怎么样,要是不好咱们再把马拉回来。”
赵云默默的跟着唐亮上了他的车,这次坐在前排。
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系上安全带,一扭头看见赵子龙一双长腿委委屈屈的挤着。
忘了哥们儿这身高的茬儿了。以前都是鳕鱼公主坐副驾的位置,一米六的小丫头和一米九的大老爷们,肯定不能是一个待遇。
“把腿分开一点。”唐亮探过身去,左手拉动座位下调整座椅距离的扳手,右手推了推,歪头问:“行吗?再远一点儿?”
赵云低头看着几乎趴在自己大腿上的人,完全不明白他在做什么。或者是因为这个姿势太过诡异,又或者是因为唐亮挡住了他的视线?
干脆把距离扳到最大,唐亮起身,“舒服点了吗?”
“好。舒服?”
唐亮点头,做了个伸腿的动作:“舒服。”结果一脚踢在刹车上,疼得五官乱动。
所有的景物都在飞速倒退,坐着铁甲车已经狂奔小半个时辰了,竟然还未出得此处番地?
赵云看着越来越稀疏的楼宇,当一大片被树木掩映的远山出现时,他心底腾起一丝恐惧。这个地方到底有多大?这些平整坚硬的路为何像蛛网般四通八达?
从铁甲车窗口向外看,道路凌空而起,下方有无数的铁甲车飞速驶过,前后都是笔直的路,前所未见。
难道是他在浓雾奔逃中误闯了什么奇门阵法,来到另一处未知地域么?
他们要去的是地处B市西北的高尔夫球俱乐部。新开张没多久,据说老板背景深厚,商政两路都是手眼通天的主儿。
发哥的公司主要做民建,刘北那边是他们教授成立的事务所。老教授心思活络,很擅长利用学生中某些非富即贵的家庭背景,生意自然是做得有声有色。
每届毕业生除了像傅嘉名那样直接出国的,但凡留下的老头一律先下手挑个够。像华大建筑系这种抢手人才,老爷子算是掌握了绝对先机,简直把同行嫉妒得半死。
唐亮是个异类,老头很中意的弟子,可惜您有情这小子无义。研究生毕业立刻卷着包滚到倪广发那边去报到,气得老爷子一年没跟他说过话。
从他大四就带在身边,倾囊相授。唐亮心细,稳当,对枯燥繁琐的工作毫无怨言。需要创意的时候,这个外表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无趣的学生,又会绽放出让人惊艳的想象力。
多好的资源啊!跑了。
站在俱乐部综合楼前,唐亮看着建筑物上明显带着老师个性的设计,微微一笑。一百年不变啊,您当您是百年润发么?
刘北凑过来拿肩膀撞了他一下:“哎,不考虑来师兄这边吗?给你一项目经理当当。”
唐亮漠然的说:“然后所有的创作灵感都被老头儿荼毒成他那模式的?别逗了。大学六年你还没受够吗?”
刘北碰了一鼻子灰,转头打量赵云,“这是谁啊?”
赵云拱手:“我是赵子龙。”
这几个字是唐亮亲自教过的,还带着点儿B市的卷舌音,很地道。
刘北大笑,也拱手:“在下刘北。”
赵云:“……刘备???”
唐亮指着师兄的黑脸膛,“他还刘备呢,长得这造型儿,整个儿一张飞!”
赵云:“!!!”
马儿被牵出来的时候,对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有短暂的不适应。但放眼所及,不再是前些日那般高楼林立的拘谨。一马平川,绿草如茵。
它是一匹战马,是跟随主人出生入死,面对刀光剑影喊杀震天都从容不迫的战马!
蹄子陷进柔软熟悉的泥土,鼻息间有刚刚切割后的青草香。它谨慎的挪动几步,前后踩踏,再也经不住想奔跑的欲望。
一声嘶鸣,刚点上烟的唐亮和刘北惊讶的回头看,只见骏马猛抬前蹄,阳光把它纯白的毛映得宛如绸缎。
绿绿的草地上白马纵情奔驰,说不尽的逍遥,无法形容的自在。
唐亮一时看得愣住了。那恣意奔跑的姿态,矫健的步伐,随风摆动的马鬃……他的心怦怦跳,似乎也跟着马儿尽情驰骋一般……
“那是谁的马呀!赶紧叫回来,别踩坏了果岭!”
刘北先反应过来,推唐亮,“快叫回来!”
“我……”唐亮懵了,怎么叫?他从来没叫过啊!
突然一声震慑人心的长啸回荡在开阔的草地上,紧接着是尖锐的呼哨声。
唐亮扭头看去,赵子龙曲起的食指还在嘴边,双眼满含笑意盯着向他奔来的骏马。
马儿至近前换做小步跑,轻点着马头就像在给主人行礼。赵子龙抬起手,马儿温顺的用脸颊贴住,人和马短暂的目光交流后,马儿垂下头倚在赵子龙的肩上,乌溜溜的眼睛里竟然流下一滴眼泪。
刘北去找相关负责人要寄养马匹的表格了。
唐亮木着脸看不远处上演的“人马情未了”。这马……不会是赵子龙的吧?心里酸溜溜的。靠的,白喂你那么多天了!刚才赵子龙那个呼哨怎么打的来着?
含着食指卟卟的吹了两下,吹出一堆吐沫星子,再试,“卟卟卟~~”
卟你妹!
手腕被人拉住,抬头看,是赵子龙牵着马走到跟前。
捏起他的食指折叠成勾,放在嘴边,温热的嘴唇半含,赵子龙深吸气……
唐亮瞪圆了眼。
尖锐的呼哨声又起。
“我靠!”唐亮捂着耳朵差点儿头晕目眩,“大哥,您看我不顺眼直说啊!”
赵云的嘴角慢慢弯起,最后哈哈大笑。
唐亮抽回手指在裤子上蹭了蹭,没来由的耳朵红了。
赵云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神色略显尴尬的扭头继续“人马情未了”去了。
刘北带回来一个坏消息。寄养一匹马全年收费要八万,当然,宽敞的高级马厩和专人遛马占了一大部分费用。
“而且他们说缴费是三年起,一次交满三年的才行,不给分期付款。”
二十四万?开玩笑呢吧?坑爹又坑妈啊!
刘北继续说:“但也有一个算不上好消息的好消息。刚才你这马不是撒蹄狂奔来着吗?赛马俱乐部的老板也瞧见了,说是匹好马。”
废话,骏马狂奔和草泥马狂奔是两个概念好吧?我家马儿,不对,住在我家的赵子龙的马儿这么帅,肯定招人待见。
“不卖!”
刘北做了个无力的表情,“人家也没说要买。你这马虽然不错,但不是专业的赛马。您倒是想卖呢,谁买啊。”
唐亮又变成面瘫状,“那您这算哪门子好消息?”
刘北一勾自家师弟的肩膀,贼眉鼠眼的说:“下周末这边的赛马场要举办个友谊赛。俱乐部的老板说,有一个从山东请的骑师病了,来不了。你也知道,这种友谊赛就是给富豪炫富用的,前三名肯定旁的人没戏,但红花也要绿叶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