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露出小狗等待挨骂的样子,同学则道歉说没照顾好他,望望两人,浩禹叹口气只骂了一声笨蛋。
一看哥哥站了起来,浩钧连忙也掀起被单,房门掩上之前,浩禹听到弟弟很起劲的说要一起吃早点。
望了季饶一眼,浩禹苦笑。
「谢谢你来探病。」
应了一声没什么,季饶也很好奇同学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他接过浩禹递给他的茶,低声道谢。
浩禹拉开椅子,在季饶的对面坐下,他的视线落在餐桌上的棋盘。
「是你叫浩钧去剪头发的?」
「嗯。」季饶苦笑,明明告诉浩钧别说的「既然他是那么想的话……他还是告诉你了。」
「不是他说的。」浩禹蹙着眉头,却没有责备的意思「我随便问问。」
真的吗?
季饶可以察觉这对兄弟会互相掩护而有点怀疑,他的神情必定泄露了他的思绪,浩禹叹了口气。
「你这个人……那种纪律锻练什么的,真的能让他更像男人吗?他本人可以证明的更多,根本不用在意的。」
「我知道。可是我们得到特殊待遇是事实。」
「那你是你真的相信他?」
季饶咬着唇,他知道浩禹的态度了:信赖。
是引以为傲的弟弟,根本不认为他需要和大家一样的训练,希望他知道这一点,所以顺其自然没有帮助他隐暪,也并没有小看他的烦恼。
然而,他的态度无法传达,浩钧至今仍旧无法坦然。
「我只是认为,有人和自己一样这件事,能够使浩钧好过一点而己。」
「……」
这阵沉默,使得梳洗完毕跑进餐厅的浩钧,停下脚步。
望了望季饶,浩禹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我去补眠。」经过弟弟身边的时候被拉住,便开口解释。
「啊啊?」浩钧露出很失望的神情,当他回过头时,意外发现,季饶也凝视着哥哥离去的背影,严肃的正思索着什么。
「学长。」盯着季饶「你刚才和哥哥谈什么?」
谈你的事情。
这么想着,季饶微微一笑。
「没什么。」
很想带浩钧出去吃点东西顺便散散步,却知道还不是时候,而没有说出口「你没事我就回去了。」
他的想法是对的,浩钧一直送他到电梯间,露出期待的神情邀他晚上一起下棋,然而却没有开口挽留。
浩钧回到公寓,季饶离去之后的客厅,似乎变得明亮而寂静,他坐在沙发上,盯着玻璃窗。
过了一会,他便站起来,无声而小心翼翼的转动浩禹房间的门把,探头进去。
昏暗的房间形体有些模糊,浅米色窗帘密实的遮盖窗户,床上的人,卷着被子动也不动。
刚刚还在哥哥身上的衬衫和领带,静静的挂在椅背上,隔着这么远,他靠记忆追溯,领带那纤细高雅的黄色织纹。
浩钧掩上房门。
他走到客厅明亮处坐下,先是低头拉拉自己的白色T恤,又踢动自己的腿,看着自己的浅色休闲裤。
接着,干脆用力让健康的躯体在阳光中伸展,伸了个懒腰,松懈下来的身体撞到沙发发出碰地一声。
叹了口气,公寓仍旧安静,没有人回答。
「……西装我也有啊。」
番外三
第一次来这里时,庭院也是拢罩着清晨的雾气。随手合拢头发再拿了个夹子固定,发尾微湿,他让水滴自然滑落,毛衣及裤管因此有些湿濡,他仍旧毫不在意。
由客房到用餐室,木质地板上滴下他走过的痕迹。
推开落地窗,用力吸了囗凉冷的空气,草地挂满了露珠,浅蓝天空下弥漫着草香。
他以为自己是整栋屋子最早清醒的人,没想到有人先到一步。
像小狗一样小小的身影,正蹲在台阶旁,费力想打开利用几级楼梯建构的储物室。
是那个讨厌的家伙的孩子,所以就闷不吭声的看着,直到想到毕竟也是好友的侄儿。「你想找什么?」一定是抱持同样的心思吧,那小子回过头好盯着自己瞧了半天,不讲话又转回头去继续研究。
那与好友神似的模样,让他被打败似的伸出手,食指勾动木栓并往右扭转「退后、再退后一点。」像赶小狗一样拍拍孩子的头「好了。你到底要找什么?」小子很不服气的样子,慢慢由囗袋里拿出一个纸包,他看了一下,判断是某种球根。「那。」随手拿了一个盆子。
「太大了。」不满意。
「……」大眼瞪小眼。
告诉自己不用和小孩子认真,他忍气吞声的看看储藏室。
只有三层的储藏室,最顶端那格受限于楼梯构造,格子较短也没有那么深,只放了小铲子、标签、铁丝、纱布等器具。
中间那层,陶盆、圆盆、方盆依照大小叠起,盛水盆也同样排好。
最下面是各色塑胶桶,以小字在标签一角写明石头、人造土、细沙、培养土等,一看即知是各种不同的介质。
标签的方向一致,连高度也相同,全部贴在桶底上方约二十公分处。
是自己的朋友、屋子的主人亲手整理的吧。
「这个?」拿了一个小盆。
「嗯。我还要那个……」东挑西捡了半天,小子总算露出满意的表情,乖乖的说了谢谢,就用两手抱着跑掉了。
他继续进行被打断的散步。
沿着步道一直着,黑色蛇木上,龙吐珠椭圆型叶片泛着湿润色泽。
昨晚由客房内往外望见的,是围绕房屋的罗望子,茂盛枝丫铺满新叶,视线所及之处皆是近乎透光的淡绿色。
红虾花并不是花期,然而柔软叶片爬满支架。
微风吹送的方向是悬崖,那里有一排千头木麻黄,雾般的树型掩住海平线。
耳边仅有的便是脚下细石发出的声响,晨雾在昭阳下渐渐退去,他在寂静浓绿中感到一阵晕眩。
步道像是永无止尽,前后都没有尽头。
停下脚步,纤细木槿轻轻摇动,吊篮也像是被触碰过般在檐下晃荡。
刚刚没注意到那排红丫赤楠,红褐微绿颜色鲜活,在崖边拼命的伸展。
他无语注视半晌,便由后院走到前院。
登上放着长椅的露台,那小子居然又在那里。
地面的一角散落些小石头、蛇木屑以及一点点培养土,全都是刚才给他的东西。
球根己经种好了吧,那小子用两只手将盆子拿的高高的,要朋友帮他浇水。
屋子的主人应该只是刚清醒而想散个步,棉质衬衫领囗微微敞开,露出骨感的颈项,袖囗也往上卷了几折,肩上随意搭了件毛衣。
弯下腰,左手按住毛衣交叠的袖子避免滑落,用右手抚摸孩子的额头耳际,微笑加深了。
滑落的发丝及微乱的衣着,透露着一股慵懒。
感受到那种温柔和宠爱,小子满意的眯起眼睛,下一秒就伸开两手,他如愿的被抱了起来。
浩禹将孩子放在长椅上,然后解开身上的毛衣披在孩子肩上。
昱樟这时候才注意到,小子大概是起床后自己跑到外面,身上还穿着厚厚的整套睡衣。
将盆子抱在膝上,两只小脚构不着地面,小子一脸信赖的看着浩禹。
「帮我看着他。」昱樟点点头,浩禹望着他微微笑着,拉开纱门,身影消失在仍旧阴暗的走廊。
感受到一点罪恶感,昱樟在孩子身旁坐下,坐在同一张椅子,那孩子只不过比他的手肘高一点而己。
「你喜不喜欢这里?」那小子抱着花盆,抬起小脸。
用小脑袋思索着,眉头居然皱起来了。
「……都没人。」昱樟怔了一下,笑了笑。
他知道那孩子想说什么。
庭院设计优雅,却不曾邀人停留,那片浓绿中无人休憩亦无人走动。
孩子天真诉说的是最单纯的感受,这里没有人。
他曾经告诉浩禹,却不曾意识到原因,也并不知道浩禹是否理解。
这个庭院很漂亮,但是很寂寞。
这个庭院很漂亮,但是都没有人,所以很寂寞。
番外四:离家出走
肢体冲突,一不小心就把恋人推倒在沙发,撞到了头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啊,对不……喂!」阻止不及,恋人迅速爬起来霍然离开客厅。
冲进工作室,碰地踹开碍事的椅子,一路冲上房间,他紧跟在后,一把夺过手提袋,扔在床上。
「这什么意思?你要离家出走?」非常高傲的扫过自己一眼,显然不是。
碰碰撞撞的又下楼,被收拾的是自己的衣物,很有规律的啪啪啪被丢进袋子里,咻地拉上拉链,揣着自己的手拎着袋子,连人带东西扔到玄关就不管了。
于是火冒三丈就真的给他离家出走。
静静的,书页翻过一页,小宝宝呜呜呀呀的哼着,交叠双腿坐在沙发上,主人背对着他凝视电脑,他在肩上披了件毛衣,聆听公寓四周的声音。
咯咯笑着的是小公园里游戏中的孩童、碰碰碰是拍打晾起的棉被,天空湛蓝不得像十二月,这样的天气恋人应该不会忧郁……
「……带个礼……植物回去,我哥就消气了。」「别赶我,我下午就回去。」「……真的?」松囗气「那,我看看……这,那个,那盒糖和那盆让你带回去。」「那是什么?」不禁好笑,转头看着。
「你不认识?」鲜红的颜色如此暖和,层层叠叠的叶片中央,带黄微绿的小花朵,充满来年的期待与柔软。
「不认识。」
「圣诞红啊。」哥哥再忙也至少该教他认得仙人掌和圣诞红吧?
「圣……心领了。」继续看书「你哥说那个容易长虫子,再害他杀得要死他又要把我扔出去。」
「喔。」怔怔的,想着可是你怎么不认得呢?
「你也不气了就好,回去就好好和哥谈谈。」
「我还是在生气」缓缓的,若无其事的说着「只是衣服穿完了。」
「啊啊?」慌忙回头「难道你拿了衣服又要走?」
「没。」四目相接,他掩上手中的书,立起来「你看这个。」
「怎样?」
「我看到一半的小说,你哥放进袋子里的。」
挑起眉毛。
到达这里的第一晚,满怀怨气的打开袋子,居然看到这本书,四平八稳的躺在衣物上,不禁失笑。
「袋子里还有行动电话的电池,快没电了。」然后忍不住掏掏夹层,结果看到行动电话的备用电池,还有小型的护理包,因为天气一冷,他的手指容易裂伤疼痛。
「换洗衣物差不多了,书也看完了,电池也用光了,再不回家他真的会和我绝交。」只差没附上弟弟的地址,叫他小心别迷路了。
「喔。」神情呆了半晌,最后有点无力,本来想替哥哥好好管教他一番的念头,就此作罢,只得回头工作。
由窗台吹来的微风,晃动了门上小金绿缎带的铃当。
真的是,好热的耶诞。
番外五:新年快乐
与订外烩的餐厅约好明天再来收拾餐具,于是也不担心被打扰,可以好好享受两人世界。
高脚杯内冰酒的甜味有着很强的后劲,害怕恋人又一不小心喝过头了,便早早把酒杯拿开,结果他赚到一个意犹未竟的吻,恋人凑过来撷取最后的芬芳。
还是有点醉了。
交换着明年的计划,笔谈的纸张上不知不觉写满了「如果如何如何,就可以怎样怎样」「我想先完成这件事」这类的句字,他一分神望向窗外,低下头看见恋人睁大眼睛直盯着他瞧。
「烟火的声音。」他这么写着,怀里的人马上挣脱他的手臂溜到窗边。
十二点了。
草丛间银蓝亮光蓦地一闪,跟着便是轰的一声,在及目可见的数个空地间起落,应该是堤岸的远方,还看见几束升空的烟火。
从这条街呜响到那条街,清醒的走入新的一年。
「怎样的?」怎样的声音?其实不过是轰轰声响,或是咻的一声,恋人却满怀期待的望着他,他有些为难的蹙着眉头。
「像打雷?」还要更踏实些。
「礼炮?」还要更沉稳些。
恋人非常不满意的回头望着他,他思索着那一片空白的震撼,然后忍不住噗的笑起来。
「我觉得啊,」小心的抓住恋人的两只手,免得在新年才开始没分钟就被飞过来的东西砸中「最像的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的裸体的声音。」
番外六:七年之痒
(一)
即使是冬天仍旧温暖。
己经习惯这种短期出差了,年底年初总是要弄上好几回,最长有过两个月没有回家的纪录,那是恋情曝光,而被前顶头上司、现在的亚洲区执行长狠狠的恶整的那一年。
第一次来这里时,寄上了一张湛蓝的天空下著名雕像的明信片,海运速度很慢,回家的第二天早上拿报纸刚好捡个正着,恋人慵懒的由被子里探出头,看了半天才表示,好像很热。
目光由对面反射日照的大楼收回来,会议室断断续续扬起为消除紧张感而进行的寒暄,四种不同口音的中文穿插在室内,很轻易的就能办别出眼前的人来自香港、新加坡、台湾、还是中国大陆。
秘书们端上茶和咖啡,还有糖果及小饼干,人数似乎比预计来得多,配合着主管们穿着便装的身影,踩着凉鞋忙进忙出。
直到哪一个分公司迟到的人马赶到会议室,位子似乎更挤了,秘书低声弯腰请入坐的主管们调整位置,那几分钟,会议室因为全部的人都站了起来、椅背碰撞加上人声扬起而更加混乱。
季饶接过传来的文件轻轻道谢,前任上司的目光却飘了过来。
疑问的望了回去,又望望手里的文件,都没有什么问题,就这样纳闷了一下。
厚实电动窗帘一一降下,遮住皎白阳光,室内突然安静下来。
铁褐色麦穗纹窗帘掩盖墙面,连与窗户呈九十度的磨砂玻璃门也遮了密实,ㄇ字型会议桌中央空地处,早己启动的投影机光束投射在墙面,暖色系的会议室变得幽暗,众人一一回坐。
待年轻研究员分送完文件落坐在旁边,会议便正式开始。
那是周六日两天加开的会议,无需穿着正式服装,仍旧使人全身酸痛。
下个星期,会举行例行性的年度记者会,发布前三季营业状况及明年策略的新闻稿,新闻稿内容根据这段时间的会议决定,这些会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想当然尔,第一次参加会议的紧张感令人印象深刻,然而现在再回想的话,只是感到有趣而己。
耳边沙沙的扰动声,椅背微微倾轧,身旁的研究员再三变换坐姿,季饶分神瞄了一眼,是新面孔,似乎正因为紧张加上简报人的口音而不知所措。
藉着投影的余光,可以看见削短的鬓角边,以及骨感肌理消失的T恤圆领处,因汗水微微濡湿。
保持着手肘撑在桌面、手背支撑颊骨的姿势,季饶不动声色、悄然开口。
「……黄色主文,37页。」
还是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那时季饶己经没时间理他了。
由于与大陆区的微妙关系,再加上各区都有相当独立作业的能力,为了避免冲突,各区划定了可以说是势力范围的职权归属。
被要求退让当然是不甘愿的,每年都会卷土重来,相对的获利方也会拼命维持自己的优势,这些在现任亚洲区执行长半引导半压迫之下,变成了良性竞争。
而国内的一切则会在记者会后白热化,下游的竞争、因经济不景气内部充满肃杀之气,协调会议开了又开,还是有在签约前一刻取消的可能,那时超乎常理的忙碌,会连冷淡的恋人都无法忍受而翻脸。
但是,那是指恋情尚未曝光,他还是最有可能的下任台湾区负责人人选,也还没被冷涷的时候。
「所以台湾这边上半年度裁员算是完成,营业目标……看起来也不错……你的财务长怎么说?」前上司的声音,和家族每位成员一样,是清爽的男高音。
主管侧头看着他,在阴影里的眼神,怎么看都有恳切的味道。
他忍住想苦笑的念头。
再怎么为私生活方面生气,前任上司不曾否任他的工作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