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相较与陆谷序的惊诧,叶然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于平静了。
“凌梵早就跟你说过”陆谷序平静下来,问向叶然。
叶然点头。
“他的确很聪明。”陆谷序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服。
“嗯。”叶然重重地点头,眼中光芒灼灼。
陆谷序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们去花厅看看吧,别真把事情闹大了。”陆谷序站起身来。
第36章
叶然随着陆谷序来到花厅,红袅正比陆意秋激起,要来一次公平的竞争,决定这对红樱鸽到底归谁。
鸽笼一打开,两只鸽子没往天上飞,直接飞向叶然,倒把叶然唬了一跳。
一边一只红樱鸽立在叶然肩上,咕咕地叫着,左边那只顶上有梅形花点的红樱鸽还亲昵地蹭了蹭叶然的脸颊。
花厅中其他人几人明显吃惊,特别是红袅,眼珠几乎要跳出眼眶。
如果说昨天红樱鸽是因药粉的缘故才落在陆意秋肩上,那么现在,这两只鸽子的表现完全是以认主的姿态落在叶然肩上,还有花点红樱鸽的亲昵动作,可见对叶然十分喜爱。
“怎么,怎么会这样”红袅手指着叶然难以至信,红樱鸽十分难养熟,更不会随随便便对人亲近,他爱鸟成痴,所以比其他人更为惊异。
“哈,不管怎样,我们赢了,而且是光明正大的。”陆意秋高兴起来。
陆夫人瞪了陆意秋一眼,你也知道自己昨天赢得不光彩。
红袅定了定神,吹了个响哨,可是两只鸽子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反倒跳到叶然平张开的掌心里。
红袅犹不死心,眼睛紧迫着叶然,“你是怎么做到的”
“也许这就是眼缘吧,鸟儿的心思,我们哪能知道呢。”陆谷序虽不解,却站出来,挡在叶然面前对红袅半解半劝。
“是啊,各人入各人眼,这鸽子肯定也是觉得小然入眼了。”陆夫人立即圆场道。
“不可能。”红袅摇头,“红樱鸽不同于别的鸟,它们认主得厉害,有人养了十年也养不熟,更不可能随便认主。”
“我看你是输不起,什么不可能,事实都在眼前了,还想耍赖不认帐。”陆意秋像只小猫,得意地晃了晃尾巴。
陆夫人瞪眼道:“小秋,不得无礼。”
陆意秋垂头不语。
红袅道:“谁说我输不起,只要红樱鸽认这个小娃为主,我自然乐意双手奉上。”其实想不奉上也难,既然红樱鸽认主了,你再把它们要回来,就算是养到死也不会认你做主人,他又何必做这样惹人嫌的人,更何况他还是个爱鸟之人。
红袅摸着花白的胡子,“我只是奇怪,它们为什么会认这个小娃为主。除非这个小娃以前见过这对鸽子。”
陆家几人齐刷刷地看向叶然。
叶然点头,“一年前在安渠县药王庙旁的榕树下见过它们。”
“一年前,这对红樱鸽看起来也就一岁左右,那岂不是它们刚出生那会”
“是。花点从树上掉下来了,雪蛋在树窝里叫唤,我就把花点送回去了。”
左肩那只头顶有梅形花点的红樱鸽像听懂了叶然的话,蹭了蹭他的脸颊,嘴里咕咕两句。
“它叫花点,它叫雪蛋”陆意秋指了指叶然肩上那只,又指了指手心的那只。
“嗯。”
“哈哈,笑死我了。头顶有杂毛就是花点,通体雪白就是雪蛋,名字好形象啊。”陆意秋边笑边揉肚子。
花厅中其他几人闻言想了想觉得甚是有趣,也都笑了起来。
据红袅推断,花点和雪蛋的父母要么死了,要么被人抓养,花点和雪蛋到处飞翔觅食到了顺州,刚好被几个孩童抓住,于是有了后面的事情。
叶然对它们有恩,所以认了叶然为主。
就这样,叶然成了花点和雪蛋的主人。
待众人散去,陆意秋凑近叶然得意地拍着他的肩膀道:“如何,该谢我吧,让你凭白无故得到了这对红樱鸽。”
叶然从善如流道:“嗯,多谢。”
陆意秋笑眯了眼,涎皮赖脸道:“不如,就把它们借我玩两天,我拿去学堂让他们羡慕羡慕。”
叶然为难皱眉,看向手心里的雪蛋。
雪蛋扑腾着翅膀飞走了,以实际行动抗议陆意秋的提议。
花点在叶然的肩上转了个身,用屁股对着陆意秋,嘴里咕咕两声。
陆意秋被气乐了,伸手扯花点尾巴上的毛,笑骂道:“嘿,小家伙,你还给我脸色看。要不是我,你们能找着小然吗,只不过带你们去学堂玩玩罢了,忘恩负义的小坏蛋。”
叶然将花点的尾巴从陆意秋的手中扯回来,退了两步,说道:“我已经对你说过谢谢了。”
叶然说完,转身回跨院。
陆意秋追上去道:“别生气呀,不借就不借。”
“我没有生气。”
“那我们上街吧,买豆子给它们吃,我知道鸽子最喜欢吃豆子了。”
“也好。”叶然点头。
花点立即对天空咕咕两声,雪蛋就飞下来,落在叶然右肩。
“神了,真的有灵性啊,一听说给它们买吃的,就这副德性。”陆意秋手指点了点花点花头顶的梅花印笑说。
花点扭过身,又把屁股对向陆意秋。
“……得瑟什么,迟早有一天我要把宰了你炖汤喝!”陆意秋恶狠狠地向花点放狠话。
陆意秋的话刚落音,雪蛋猛然飞起落到他的头顶,在头上抓了一把,又飞速落到叶然的肩上。
“哎,小畜生,你反了天了。”陆意秋被雪蛋抓带起的头发,扯痛了头皮,抚了抚头顶,伸手去捉雪蛋,雪蛋扑扑翅膀飞远了。
陆意秋又去抓花点,花点抖抖身,白翅轻舒,仪态优美地飞到房梁上。
“快来人,搬梯子来,我要喝鸽子汤。”陆意秋憋足了气,在门口大吼。
“何事喧哗。”陆暨从前衙走进来,见陆意秋叉着腰,一叠声地要府里下人搬梯子,抚额头痛,“你在做什么,是要拆房子吗”
陆意秋立即噤了声,圆滚滚的眼睛怒气腾腾地盯着房梁上的花点。
“王爷,他是下官的小儿子陆意秋,拙内对他宠溺过甚,使得此子顽劣不堪。”陆暨顿了一下对陆意秋道:“快来见过衡王。”
衡王爷正就站在不远处,陆谷序站在陆暨身后,朝着陆意秋皱眉叹气。
“小然,你也一起过来见礼,这位是衡王。”陆暨对叶然道。
陆意秋与叶然近前与衡王见了礼。
“小然是我故人之子,与我俩个儿子一起长大的,现在跟小秋一同在学堂里上学。”陆暨在一旁说道。
衡王点头,“长高了不少,想过考功名没有”
叶然摇头。
“哦。”衡王吊高尾音,眉头微微一动,与凌梵表情动作一模一样。
“小然。”陆谷序轻推了叶然一下。
叶然回神,“就是想多晓些历史典故,做人道理。为官,凌梵说为官不易,食君家禄则要担君所忧,修政、治法、典德、扬善,我做不来。”
衡王笑了,“为官不易,陆大人是最清楚的了。凌梵说得倒也是实情,他自己遍读经史,不为官,不袭承,却将谋划纵横放到商业上,性气使然……”
衡王半垂眼眸,不知想到了什么。
“不如先到花厅坐下再谈。”陆暨在一旁道。
衡王点头。
第37章
衡王这次来顺州是奉旨犒赏成功守城退辽的将士,安抚顺州百姓,将皇帝爱民如子的情怀好好地表达一番。还带了一份擢陆暨为顺州刺史的圣旨,皇帝在圣旨中言此前驸马陶开物所述的罪状属诬告,大理寺已彻查清楚,忠良受冤,皇帝心中戚戚云云。
这次该封赏的当头人自然该归属凌梵,但凌梵以己之责,还欠人情债拒绝了封赏,回安州碧桃山庄给凌絮帉换冰椁了。
犒赏的事是衡王自己请下来的,以为能跟凌梵见下面,再聊上几句。
明知他恨自己已深,但人老多情,总盼着凌梵能解开心结,哪知凌梵像早猜到他会请下这犒赏钦差一职,辽兵一退,便回碧桃坞了。
衡王闻讯后,心中百般滋味繁杂,最重的还是那酸涩难言的无奈。
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很想与人聊聊心中的烦苦无奈,最后当然选中了叶然。
所以,衡王没有入住驿宫,而是住进刺史府的西跨院,与叶然比邻而居。
一入夜,便把叶然请到葡萄架下,饮酒闲聊。
叶然不喝酒,装了一袋豌豆一颗接一颗地喂花点和雪蛋。
衡王自斟自饮,两三杯下肚,神色便有些迷离了。
“絮帉给他取梵字便是希望他平平凡凡喜乐平安过一世,可是梵儿一点也不平凡,聪明睿智,博学敏思,八岁展露头角,十四岁名贯京师,十六岁绝裂王府,十八岁品玉成师,世人还送了个墨玉梵品的称号给他,二十岁遍开墨玉斋,成天下最大的玉石商人,二十三岁巧计守城,奇招退辽,连潜伏在朝十几年的辽国奸细也被他识破。世族子弟仰慕他,名门千金爱慕他,连太后都想收他为义子,你说他哪一点平凡了。”
叶然歪头看了衡王一眼道:“他平不平凡都是凌梵。”
“可是他却不认我这个爹。”衡王叹气,饮了口酒,“一失足成千古恨吗,他对我的怨念多到底有多深,如果不是为了你,他七年都没进过王府了。他就真的能抛却一切衡王府是他长大的地方,是他的家,母亲不在了,父亲还在,儿时的记忆也还在,他怎么就抛得下。”
叶然在一旁歪头想心事,喝酒是否能让人变得话多起来位尊权重的衡王爷,现在就像个变了一个人失魂落魄的醉老头,唠唠叨叨,自言自叹。
“要不是先皇跟太后不允他销籍,他连三年一次的皇族祭祀也不会参加。他为了我当年一念之下先救了岚儿母子,致使絮帉她……她……而恨我之极。”
叶然手抚了抚雪蛋的羽毛想,凌梵并不是为衡王没救母亲一事而恨他,而是他海盟在前,违约在后,又在生死瞬间的无意抉择令凌絮帉心寒无生念,凌梵才不肯原谅衡王的。
凌絮帉与衡王两情相悦下才成亲的,没想到夫妻恩爱抵不过皇权控锁,先皇赐了侧妃,凌絮帉虽晓大义,默默接受,心中对爱情的希冀失了光华,随着齐岚的出生,夫妻情份的日渐消磨,心寒日胜一日。最后又亲眼目睹了衡王在生死时的选择,终于生无可恋。而凌梵恨衡王也就恨在这个当,恨他薄义负情,恨他见异思迁。
“你怎么不说话”衡王问叶然。
“你后悔吗”
衡王饮酒的手被冻住,神色哀然。
后悔,有得后悔吗,能后悔吗事情发生时,他第一想到的便是凌絮帉,在他准备伸手时,被两只一大一小的手拉住,两双一大一小的眼睛向他乞求,他能狠心地甩开他们吗当他把眼前两人护下去时,再欲上台救凌絮帉时,却来不及了。
现在问他后悔吗
衡王摇头,他也不知道。
情势下的选择,不代表他心中的选择。无论如何事实已成,凌絮帉已死,凌梵离家,所以他要承担选择的后果。
世事繁复,人老多情。
他越思念凌絮帉,便越希望得到凌梵的原谅。
但凌梵的表现却狠绝难靠近,当初他得知凌絮帉的尸身被冰放在碧桃山庄时,曾两度上门求瞻容追思,均被凌梵挡在庄外,连山庄都不让他踏入一步,哪求得来凌梵的原谅。
衡王絮絮叨叨了许久,一杯接一杯的相思酿,让他昏了神志,拉着叶然当凌梵,哀哀戚戚地又说了许多话,最后干脆一头歪倒在叶然肩上,还是他身边的近侍将他扶进房中歇息。
第二天衡王揉着眉心对叶然道:“昨晚本王喝得有点多,胡说了好些话,你听着便忘吧。”
叶然点头,衡王醉到厉害时,前言不搭后语,他还真不记得他到底讲了些什么。只知道衡王很伤心,希望凌梵原谅他。
衡王笑了,“你倒是个实诚的孩子。以后你替我好好照顾梵儿。”
“嗯。”叶然重重地点头。
夏去秋来,凉风习习,秋雨瑟瑟。
红鸽传书,这已是六次了。雪蛋每次传信到碧桃山庄就乐不思蜀,非要在庄内磨蹭上几日才慢悠悠地飞回来,一点做为信使的觉悟都没有。
对此陆意秋对它很鄙视,说它是个见利忘主的东西,但又碍于它的利爪,所以也就是在背后说说。
叶然收到凌梵的书信,心情很好,陆意秋对雪蛋的诽谤他没表示什么。
“他写了些什么,让你如此好心情”陆意秋好奇了,凑近叶然问道。
“就随意的几句闲话。”叶然回答。
其实他们二人互通的书信,不是长篇累牍,只不过是几句随意的话,有的是见闻,有的是所感,也有的是为叶然解惑。就仿佛二人坐在对面下棋,偶尔对话的情景一般,自然又和谐。
“‘池水三尺,渔鱼不成鲲,林高三丈,育鸟不成鹏,守本心,不沉沦则善矣。’这是什么意思”陆意秋看了几句问道。
叶然回道:“我向他疑惑汲富贵,求功名众生相时,他便回了我这几句。”
陆意秋叹道:“倒还真是良言真见。”
叶然将信纸叠好收放在一个漆金雕花的红木盒中关锁好后,放到床枕边,临收手时,手指还轻轻地摩挲了盒面,大眼中情深款款。
陆意秋在一旁看痴了眼睛。
“小然,可见过绿眸之人”陆意秋转了转眼睛问道。
叶然摇头。
“我也没见过,但我听说顺州城中就有一个,而且相貌生得极好,我们一起去瞧瞧。”陆意秋趁机撺掇。
叶然从壶中倒了水在碟中,花点与雪蛋飞过来就着碟子喝水。
“我不去,你让陆大哥陪你去。”
陆意秋抹汗,要让陆谷序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自己还不得脱一层皮。
最终叶然还是被陆意秋拉出了府。
“晚风馆。”叶然抬头看匾额上的三个大字,“晚风馆是做什么的”
陆意秋高深莫测地笑道:“当然是做生意的,还是不用本钱的生意。”
“还有这样的生意。”叶然也有些好奇了,跨步进了馆中。
第38章
一个三十多岁的白衣男子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走近后仔细打量了陆、叶二人,心道,这二人生得如此俊秀,连馆中的头牌小倌都能比下去,这到底是来嫖还是来卖啊。
“二位公子好,我是主事白歌。我见二位公子面生的很,应该是头次来吧……”
陆意秋打断道:“叫阿库儿出来。”
白歌被呛,看陆意秋衣着华贵,心中料想定那官富人家的娇奢子弟,当下也不敢得罪,依旧笑容满满道:“阿库儿现在有客人,二位公子请到偏房稍等一会。”
白歌边说边引陆、叶二人上楼。
“这是阿库儿的房间,二位请先到偏房稍歇片刻。”白歌指了身边经过的房间,又伸手比了前面的偏房。
正说着,阿库儿的房门被打开,一个腆着肚子的矮肥男子一脸餍足地走出来。
“哟,朱爷,您还满意吧。”白歌立即迎上去谄笑。
一切都好怪异,叶然皱眉。
“满意,不愧是西域绿瑰宝,喏,这是赏你的。”朱爷从怀中掏了一张银票扔给白歌,咚咚地下楼了。楼下侯着的家仆迎了上来,将朱爷捧星般送出了晚风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