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檀香嫋嫋,佛堂内暗香盈盈。
捻香三叩九拜,恭敬地插上香,又是一楫。
起身对佛前的方丈一楫:那就叨扰了,明静大师,这是小生的一点心意,请笑纳,另外,小生还请来工匠想把寺
院整修一番,还请大师不要推辞。
递上手中的贴子,居珞虔诚地双手合什。
阿弥陀佛!居施主有心了,老纳便恭之不确了。居施主在此间的一切生活都由休嗔料理。明静收下贴子,对身佛
堂外一个小和尚道:这里山深林寒,休嗔,要好好照料居施主。
叫休嗔的小和尚走近来念了句佛号,抬眼看了居珞一眼,脸红红地飞快低下头去,手足无措地呆站著。
休嗔!明静皱眉,平日里是有点不灵巧,但也至於呆成这样,怎麽整个傻掉了似的。
啊~休嗔被了吼得一怔,抬头望了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脸却更红了。
明静叹气:算了,还是叫休闻料理居施主的起居饮食吧。
啊~方、方太......休嗔闻言飞快抬起小脸,红红地急叫:还是我我来......
急急躁躁的样子,像只被扼住脖子的小兔子,只差没跺脚蹦跳。
呵呵......
居珞不由噗笑出声,休嗔被他一笑,又红著脸低下脸去,只是坚持地道:方丈让我服侍居施主的起居,我会好好
做的。
明静皱眉,想他一生修行,但每每面对休嗔总是忍不住感叹修行浅溥。
普济寺只是个小寺庙,在天水城也不甚有名,难得有居珞这样出手大方的香客,今次居珞为父祈祷入寺斋戒三月
,怎麽能不待之周到。
大师,就让小师父照管,小生既然在寺中带发清修三月自然应当守寺内的规矩,不用特别照顾。
居珞觉得这小和尚眉清目秀,红彤彤的小脸羞怯地垂著却又忍不住时时拿眼偷偷他,想是这小和尚在寺内长大很
少接触外人感到十分好奇所至,便出口帮他说情。
既然居施主这样说,就好吧,休嗔,一切小心。阿弥陀佛!施居请随休嗔到东厢休息,以後三月,居施主需得每
日清晨来佛堂与寺内众弟子一起做早课。明静合什地说著,示意休嗔带他到东厢。
休嗔引著居珞一路垂头默默地走著,路伐缓慢,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被居珞撞到目光又急急忙忙地收回目光扭
头快行,却不慎小心地绊倒。
小心!居珞忍著笑及时伸手扶了他一把。
休嗔却更加慌乱地往後退,一脚踩在僧袍上仰倒下去。
居珞扶拉不住,眼睁睁看著他重重跌倒不收噗哧一声笑出来。
休嗔痛呼一声,脸涨得通红,狼狈地爬起来,摸著後脑上的肿包怯怯地一笑,垂下头。
对不起。居珞见一张小脸红得快滴血了,觉得自己这时候的笑声真上落井下石,忙收敛了笑声低低道歉,小师父
很紧张啊。为什麽?是小生吓到小师父了?
休嗔闻言急急摇头,悄悄看著居珞抿笑的唇,低低垂下头:没有,没有。我只是......
语声刹然而止,扭头道:东厢就在前面了,施主请随我来。
东厢种著满园湘竹,轻风抚过,沙沙作响,如一曲天音。
虽然简陋朴素,便也清雅。f
居珞推开窗户,正对一片花海,零星碎小,嫣红一片。
不由惊奇,想不到寺庙内也会种花,这是什麽花?很漂亮呢。
休嗔正引著居府随从把居珞往後三月的日用品放置室内,听到他的询问,抬头看过来,轻轻抿唇,还是红红的脸
,是紫丁,可以入药的,寺内种了不少,拿到药房换些粮米。
噢,原来普济寺还做这些营生呀。
居珞点头:寺内有多少僧侣?平日香油不鼎盛吗?
小和尚抿嘴羞涩地笑,颊上两个酒窝若隐若现,细眉弯目,白白的肤,看起来清俊可爱,居珞甚有性志地找著话
题与他交谈。
犹其小和尚红著小脸羞羞怯怯地看著他时,神情可爱极了。
还可以......普济寺只是小寺庙,来上香的人不太多......寺里上下总共六十九人,不多,不过对於小寺庙来说
也算很多了。寺里还养著一些孤儿......休嗔拘谨地小声回答,见居珞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探索,手足无措地蹭
著双脚十分不安的动著。
居珞脸上笑容括大,见随身物品都整理得差不多了,遣退随侍回府好生照顾父亲。
成成有些犹豫地看著退出门外的休嗔小声道:少爷,我看这小和尚呆头呆脑的,恐怕照顾不周到,要不小的还是
留下来吧。
住嘴!休得胡说。什麽呆头呆脑,你以为你就机灵呀!居珞失笑,佯怒地照脑门拍了一巴掌,还不快滚,老爷若
有什麽差池,本少爷唯你是问!
休嗔站在门外垂著头也不知在想什麽,一直呆立著,直到成成走过他身边时飞快地冒出一句:我会照顾好他。
成成惊讶地怔了怔,不好意思地笑笑,拱手道谢,飞快地跑掉。
居珞没有听到休嗔的话,看著成成背影消失,才转头对上休嗔怔怔看著他的目光微笑:小师父在看什麽?
没......没什麽!
休嗔一张小脸又嗖地一下飞快涨红,一溜烟地跑掉了。
咦......
居珞失笑,这小和尚真是有趣。
第二章
用过晚膳後休嗔点起了香炉和蜡台,檀香幽幽,暗香隐动,别有一番雅致。
居珞生来富贵,又得家父亲宠爱,锦衣玉食,侈华无度,从不知简朴为何,今次到得普济寺带发修行三月,是生
平第一次如此简陋的过活,第一晚劲头正足,往日这时候是他看书的时辰,然,今夜,翻了翻书却看不进去。
正游思著,传来轻轻的叩门声,轻轻脆脆的柔软少年嗓音细细地道:居施主,小僧沏了一壶清茶,可以进来吗?
居珞略一失神,神思一振,连声道:小师父快快请进!
休嗔托著个盘子轻缓地走进来,抬头迎上居珞笑盈盈的双眼又飞快地垂下,脸又悄悄地红了,看得居珞暗笑不已
,不由抚了一把自己的脸颊:小生脸上可是长了什麽怪物?小师父为何每每惊慌逃避?
休嗔托著茶壶的手颤了颤,显些把整个托盘摔下去,脸红得滴血似地,结结巴巴地慌乱摇头:没、没有,没有。
什麽也没有......只是......
说著倏地住了嘴,飞快地放下托盘低低道了声晚安狡兔似地往外逃。
小师父请留步!
居珞站起来大喝一声,吓得休嗔身子一震,一个踉跄扑了个狗吃屎,瞧得他哈哈大笑,走上去伸手扶著他挑眉调
笑:难道小生是魔鬼不成?小师父为何这般怕我?
休嗔脸上又白又红,眼神可怜兮兮地乱飞,却只是不敢看他的眼睛,语无论次地说著:不是不是......居施主怎
麽会是魔鬼......只是生得......我要回去了,小僧要走了......
虽然说著要走,可是居珞抓著他的手臂,他也不好开口说叫居珞放开,只眼巴巴地垂眼看著那只握著他手臂的修
白手掌喃喃念著佛号。
居珞居高临下地看著他光亮的脑袋,低垂的双眼,颤动的睫毛,莹白的皮肤,细看竟是清秀出奇,真实是个漂亮
孩子。
骨架纤细,看来不过十六七岁,还是长身体的年纪,虽然目前身高只齐他耳背,但看他骨架,倒还有很大的成长
空间,想来再过几年一定是个伟岸男子,只可惜,竟出家做了和尚,否则不知要迷醉多少姑娘呢。
夜还早呢,小师父留下陪我说说可否?居珞对休嗔充满了性趣地问。
到普济寺来,一个相识的人也没有,本来想著日子难勉不好熬,谁知居然有个这麽有趣的小和尚,生怯得像只害
羞的狸猫,如惊弓之鸟地惊惶失措,说不出的妙趣可爱。
他以前很少接触僧侣,印象中便是书上普天下之仁慈的念著阿弥陀佛的长须白眉仙风道骨样的,便如明静方丈一
般,白眉如雪,清儒淡雅。
原来,也有这般生动可爱的出家人。
正好这三月有休嗔陪著说说话也好过些。
休嗔被他拉著强留下来说话。
居珞问一话,他便答一话,後面再加一句阿弥陀佛。
从始至终都垂著头,偶尔抬起头,飞快地与居珞撞视一眼又旋风似地躲下去。
居珞看著笑意妍妍,十分享受他的表情和反应,一面审案似地问著寺内的情况,连洗米下锅除地种菜洗衣烧水陈
香理佛晒经补卦等都问了个遍,至於休嗔回答了什麽,他也没认真听,只是观察著休嗔红红的脸,偶尔悄悄抬眼
探看他的神情,若隐若现的酒窝,不知不觉到喝干了一壶茶水。
这茶只是普通茶叶,比他惯喝的那些世间极口差了十万八千里,苦涩难以入口,若换平时,他是一口也喝不下去
的,但今却不知不觉喝了大半壶。但凡休嗔帮他斟上他便喝掉,看著休嗔小小的弯眉一笑,居然十分受用。
到了寺院敲第三遍锺时,休嗔终於惶惶不安地再次站起来告辞:夜深了,小僧要回去了,居施主......夜里小心
,山风寒冷,不要著凉了。
居珞跟著站起来伸展手脚,一点不觉乏累,笑道:与小师父闲话,居然比推拿按摩还要醒神舒身,小师父有空还
请多多陪小生闲话。
休嗔闻言小脸红红地浅浅地笑著,酒窝深了些,道著佛号作楫辞去。
刚走到门口,居珞又叫住他:天暗,小师父提盏灯吧。
啊。休嗔回头愣愣地看著居珞把灯罩盖上递过来:西厢离这里远麽?
休嗔愣愣地接著灯笼,看著居珞盈盈笑意的双瞳,迷醉失神,朦朦地呆怔,竟一动不动地忤在原地眼也不眨地看
著居珞。
嘴还惊讶地微张著,在忽明忽暗的灯下可爱极了。
居珞低笑,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摇摆,一面调笑:怎麽,小生脸上长花了?是什麽花?小师父不怕了?
啊!阿弥陀佛!休嗔陡地一下涨红脸,低呼一声急急宣了句佛号鬼追似地扭头就跑,全然失了修行之人的沈静。
居珞哈哈大笑,惬意以极。
晚风徐徐,寒意幽幽,星月暗隐,亦是一番情趣。
居珞心情大好,听著竹叶沙沙声,信口吟道:幽篁吟啸宿苍龙,又促清寒伴晚风......
第三章
寺内厢房简陋,虽然明静已经是将他列为上宾,特别招待,但与居府里的华贵富丽仍是差得甚远。
居珞一整夜翻来覆去睡不安稳,只觉这床板又硬又冷,被子又粗又硬却是一点也不暖和。
折腾了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天才蒙胧亮时,就有人敲门叫唤。
他拉著被子捂著耳朵不理应,那声音虽然低却是契而不舍地一直叫唤个不停,吵得他心火旺盛,闭著眼睛恼怒大
吼:死奴才!再不识相,本少爷剥了你的皮!
门外那人被他的吼声吓得呆住了,怔了好一会儿才又小心翼翼地道:居施主,是做早课的时候了,方丈叫我来请
居施主去佛堂。
居珞原想他出声威吓之後该是清静了,谁知这人竟是不知死活,腾地一下跃起下床怒气腾腾地奔到门边猛地拉开
门怒喝:狗奴才!把本少爷的话当耳边风了麽?小心你的狗命!......咦......
不是印象中府中的某个奴才,却是个光亮亮的光头,白秀的小脸,惊愕地瞪大眼望著他。
顿时一僵,想起现在不在居府,而是在普济寺。再一怔,想到自己的温文尔雅的形象好像也毁了......僵笑了笑
,干咳地道:啊......是小师父......呃,这个......其实,因为小生体质缘故,早晨头脑不甚清醒,心火难驭
,若不发泄出来便会一整天头晕脑胀,心律难平。所以每日清晨都要吼上一两嗓子,没有别的意思......小师父
不会被小生吓著吧?
呃。休嗔眨了眨眼,像是相信了他的说辞,浅浅地笑著,阿弥陀佛地道:这样的毛病一定让居施主很困扰了
吧......没关系,既然吼出来就好了,只管发泄出来便是,小僧只当未曾撞见......居施主不用困扰。
呃......还好。居珞跟著干笑著,这才看到休嗔手里还端著清水,显然是给他他梳洗用的,心下很是开怀,指著
盆子道:小师父这个是给我准备的吗?真是麻烦了。
休嗔垂头笑笑,端著清水进入屋内放到架上,又准备好面巾和洁面的浮液:早课快迟到了,居施主赶梳洗吧,小
僧......等著一块去佛堂。
去晚了是要受罚的,可是休嗔飞快地看了居珞一眼,改了嘴里的话。仍是低眉垂目地笑丰。
小师父有心了。谢谢。居珞笑说,但手下动作却极慢,他小从被人侍候著,虽然不是不会自理,但并不纯熟,挽
了几次,发丝总不贴服,要麽东落一缕西掉一撮,便不梳不光滑扎不紧实。看起来极为不雅。
很是败挫地瞪著手中的梳子,恨恨地想,早知道该让成成留下才是。
这个子该怎麽见人?他堂堂居家大少难道就要这样衣冠不整地出去见人?
而这早课是为父亲祈福必须的,也不能推脱。r
正懊恼地想著,手中的梳子被一只手抽走,一双手拢著他一把青丝轻巧地扎起来,很快地挽了个石髻用发簪固定
起来。十分利索。
居珞惊讶地瞪著休嗔半响才哑然奇道:和尚梳发也这般纯熟?真是奇也怪也。
休嗔垂著眼,唯一一次没有对他笑地淡道:我也不是生来就出家的。
呃~居珞怔了怔,更是好奇了:那小师父是什麽时候的家?你本来名字是什麽?为什麽出家?其实他出家真是可惜
了,这麽俊俏的公子哥,将来不知要迷倒多少人呢。
休嗔微微一笑,转眸与他好奇的目光对上,忽悠悠地又是一阵脸红,轻声道:我们迟倒了,早课已经开始了。
啊。居珞可惜地呼了声,拉著休嗔往外跑:抱歉抱歉!我们跑过去应该不会太晚。
休嗔笑笑,没有说话,居珞自然是没什麽的,但他身为寺中僧人,早课迟到是要受罚的,挑满寺内大大小小六口
水缸,听起来也不多,但每个水缸都有二丈见方,普济寺要取不还得下山才行,这样一个来回需要半个时辰,平
时五个人的活儿要一个人做,要挑满之六口水缸只怕要挑倒星斗高照时。
果然,早课过後,居珞施施然地回东厢等著用早膳,而休嗔被方丈罚去挑水,挑满六口水缸前不准用斋饭。
休嗔没有吭气,只垂著头到灶房取了挑水的用具下山。
山路崎岖,坷坎不平,空桶而行还算轻松,但挑著满满一担水就负重了,犹其回程又是上坡路,更是行得艰难。
抹著汗来来回回跑了大半天也不过三口水缸才将将满,眼看已将是日落山西了。休嗔体力也耗得歇尽,肚子咕咕
叫头昏眼花。
在河边取水时一个不慎竟栽倒在河里。
此时春寒犹未散,河水冰凉,那一瞬间冰冷刺骨,挣扎地扑腾著爬上岸已经冻得他唇色发紫。浑身上下湿漉漉地
挑著水回寺庙,没敢走正门,从侧门进去倒进缸中,太阳似乎就要落山了,来不及换衣服又急忙往山下跑。
第四章
撑灯後,居珞坐在厢房内躁动失望地盯著窗外出神。
早晨跟前寺内的僧侣做完早课就没见到休嗔,他以为休嗔是去帮他取早膳了,便回东厢等著去了,谁知道左等右
等却是另一个稳重的和尚送了早膳来,客客气气地送来放下也不多说话便告辞。
他叫住他问休嗔哪里去了,那和尚只摇道不知,一个字也没多的便走了。
居珞心里隐隐冒出一股气来,索然无味地用完清淡无味的斋膳,倚著窗棱盯著院里的紫丁呆了一阵,觉得全身上
下都无劲得很,没趣地缩回床上补眠去。
中午那个和尚又送来的膳食,也送上了一壶茶。
他懒懒地倒了杯茶嗅了嗅,苦涩的味道远远就飘出来,一点下入喉的欲望也没有,嫌恶地推在一边。
步出厢房到院子里转了转,碰上一个扫地的小沙弥,很是清秀,便上前攀谈了几句,小沙尔恭恭敬敬地回答,面
无表情,就算是笑容,也没达眼底,便如佛台之上的圣僧,无悲无喜,甚是无趣。
怅然若失地暗叹,无神打采地回了房去闷头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