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洛本打算继续无视她，还是闷闷地说了句，“蛮力女。”
玫希立刻要咬上去的样子，捏捏拳忍下来，示意音无吩咐宫女去拿块冷敷巾来。
“我知道你恨父皇……可，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什么‘屠宫’什么的，我才不管……
他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人，我不会原谅任何伤害他的人！”玫希暗自捏紧了掌心。
灵洛依旧冷淡地看着窗外的白桦不语。
“但是……但是，那个人是你的话，我却怎么也恨不起来，甚至不会变得讨厌你……”玫希抓紧了膝头的衣服，
两条精细的黛眉紧蹙着，“所以……所以……”
灵洛接过音无递过来的冷敷巾，点头谢过，轻轻敷在脸上，瞟了一眼玫希，“不会了……”
“嗯？”玫希看他。
灵洛不知望着哪里，淡淡地说，“这种事情以后我再也不会做了，所以你可以放心。”
“……真的？！”玫希兴奋地撑着桌子站起来。
灵洛点了一下头。
玫希看着灵洛脸上捉摸不定的表情，眨了眨眼睛似乎想问什么，却只是欣慰地笑了，慢慢坐下来。
“那今后呢？”玫希问。
灵洛沉默了半晌，清淡地说了句，“不知道……”
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也没有能去的地方……
千辛万苦回到故土，满腔的仇恨竟这样莫名其妙地化为乌有……
连最后的、唯一的目标也失去了。
过去什么的，也不想知道……明明是怕知道得多了会彷徨，却在什么都还不知道的情况下便已下不去手……
已经，不想和那个人扯上更多的关系……
“你变了呢。”玫希双手托腮。
灵洛扭头看她。
玫希摇摇头，“我也说不清……虽然你才来几天，但总感觉和我最开始见到的灵洛不太一样了。”
浓密的睫毛微垂着，然后重又慢慢抬起。灵洛依旧没说什么只是望着外面。
“玫希，帮我个忙？”灵洛突然说。
“嗯。”
“你可不可以帮我找一个人……不，只是看看他还在不在萨罗……”
玫希掩饰着惊慌，“嗯？什么人？”
“一个比我矮一点点的少年，黑发黑瞳……很漂亮。应该很好认。……见过他的人也一定会有印象。……叫幻影
。”
“他叫幻影？”玫希脱口而出。
灵洛立刻投去质疑的目光。
玫希忙笑，“啊，觉得好奇怪的名字……呵呵。”
但此之后，玫希一直没有来过……
寒冰窑。
修长的指轻轻攀附上寒凉的巨冰，温柔得如同在抚摸什么人的容颜。
慢慢抬起长长的睫毛，嘴角同时浮起极其邪魅的笑，祖母绿的眸子却如同失了焦距般没什么光泽。
“那天的戏，看了感觉如何？”轻佻的语气，却还混杂着一丝恼怒，一丝悲哀。
“眼神不错……”嘴角的笑意愈深，“是在哭么？……朕看不到你的泪呢……”
“有没有痛苦得很绝望？”夕那得意地问完，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移回目光盯着寒冰的祖母绿的眸子重又冰冷落寞，“就如同朕当年一样……”
长长的睫毛慢慢落下，覆上了一层阴影。指尖也顺着寒冰慢慢滑下，垂于身体一侧。
“算了。你怎么会懂朕的感受……”夕那转身离开。
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只手，依旧低声自语，“你怎么会懂朕的感受……你的伤心、你的绝望、你的痛苦，怎么会是
朕的那种……”
被尘埃掩埋的过去，已经没有谁可以拯救。
就如同一个扯裂自己最心爱的玩偶的孩童一般，看着他残破的样子，心痛的同时会有种隐隐的兴奋……停不下来
，无法停下来……
“幻影？”幽暗的甬道中传来轻轻的一声，很小心翼翼的样子。
静默了一会，有了暗哑的回应：“公主殿下么。”
手里拎着八宝箱的玫希忙从暗影中走出来。尽管已经问过典狱长，知道幻影现在的情绪很稳定，但站在寒铁栅栏
前的玫希依旧有些无措有些恐慌。
她静静地看着坐在石床上侧对着她的少年。少年安静地仰头望着那唯一的小小的透气窗，如同一尊雕像。淡淡的
月光透过小小的气窗，在他的玉雕般的脸上光影交错地勾勒出完美侧颜的边际线，映着他那如夜一般深邃的?/p>
。丝白的单衣上的条条血迹已经干涸，显得极为污浊。
玫希咬咬嘴唇，在铁栏前跪坐下来，将八宝箱一层层打开。有衣服，伤药，最后一层里装着一个大大的保温碗。
玫希将这些摊开，便不停地在身前绕着手指，不知该说些什么。
“灵洛……”幻影暗哑地开了口。
“啊，他很好！”玫希急忙说，然后又低下头，半晌，小声说，“他有问起过你……”
“……你怎么说？”
玫希舔舔嘴唇，双瞳不安地闪烁着，“什么都没告诉他……他到现在还以为那天你来过，只是个梦……对不起，
我、我……”玫希下意识地抠着手背。
“那天，你给父皇讲你们的故事，我听到了……但是、但是父皇也需要灵洛！……所以，所以我……”玫希不知
道该说些什么，怎么说，心急地抓着手背，白嫩的皮肤上已经出现了条条血痕。
幻影终于扭过头看玫希。石壁上黯淡的火把光芒明明灭灭地摇曳在幻影苍白的脸上，把一双黑瞳衬得更加深邃妖
艳，更透出深深的绝望和痛苦。“夕那会毁了他。”
“既便如此！”玫希直起身大声说。然后摇着头慢慢坐回去，“父皇不会的……他是真的喜欢灵洛！那天把灵洛
弄伤之后，父皇的担心决不比你少！”
幻影只是冷冷地盯了玫希一会，转回头去。
气氛很僵。
玫希努力笑笑，“其实，那个……等父皇想通了，说不定会放了你们……所以，你要照顾好自己对不对？……虽
然可能有点晚，不过，我还是给你拿了伤药来……你知道，我是不能带法师来给你疗伤的……啊，这里还有干净
的衣服，虽然不知道会不会合身，但……总比你身上那件要好吧……这里还有一碗补汤……你趁热喝了比较好。
”
幻影静静地坐了一会，起身走过来，欣然接受了这些。
玫希舒了口气，笑笑。
幻影喝了汤，看看玫希，“劳烦公主。”
玫希看看幻影拿在手里的伤药和衣服，一下明白了，急忙背过身去。
“汤……汤的味道，怎么样……？”玫希低头绕着手指问。
幻影一边擦着药一边瞟了玫希一眼，“……嗯。”
玫希低头笑得很开心。
“如果……我是说如果，灵洛爱上父皇了，你会成全他们么？”
幻影停了一下手里的动作，“……假设不成立。”
玫希撅撅嘴，“如果呢！”
良久的沉默后，身后传来幻影清淡的回答，“如果夕那不会伤害灵洛的话。”
玫希正要高兴，却还是抿了抿唇，落寞地垂下了眼睑，“……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问。”
幻影换着衣服，淡淡地说，“是我对不起他。”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
“灵洛比你想的坚强。”
“……曾经他就是因为太坚强，才崩溃得那么彻底……”
玫希沉默了。
“父皇一直很寂寞……灵洛是父皇的太阳。我希望，他能给父皇心里带来温暖……到那个时候，我一定会求父皇
让他把灵洛还给你！”
“那夕那注定会让你失望了。”
“……啊？”玫希下意识地转过身，见到已经换好衣服的幻影站在那里。从侍从那里要来的衣服有些宽大，却因
腰间的缎带系得恰到好处，更显幻影的纤细挺拔。而且分明是见惯了的侍从衣饰，穿在幻影的身上却怎么也不觉
得他像个小侍从，怎么看怎么像是骄矜的小王子。尤其是那黯淡光线下泛着淡淡银光的面具，更显神秘冷漠的气
质——玫希不禁有些看花痴了。
“看来公主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夕那他想要的不是救赎，是毁灭。”
玫希愣了半天，“什么意思？”
当玫希想要去找夕那问清楚的时候，通常这个时间都会在书房的夕那却不知去了哪里。
玫希愣了愣，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转身飞奔炫玥宫。
当护卫兵再次站在铁栏的外边时，幻影除了惊呆做不出任何反应。
看到幻影身上的新衣，护卫兵长也没有多说什么。一边指示手下将牢门打开一边说，“这回总该吸取教训老实一
些了吧。陛下有令，伤不致死便可。所以你再反抗我们是丝毫不会留情的。”
“嗯……陛下来接灵洛大人的时候，灵洛大人又吵又闹的……后来就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陛下便把他带走
了。”炫玥宫的宫女说。
玫希低头紧蹙着眉，“难道……！”
看着空空的牢房，玫希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慢慢低下了头。
“殿下。”跟进来的查格里典狱长小心地叫，“我都告诉您他被带走了嘛。”
玫希抬起头，满脸的委屈，晶莹的泪珠扑簌扑簌地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查格里忙蹲下来，抬其宽厚的大手有些不知所措，“殿、殿下，您这是……？”
玫希“哇”的一声扑到查格里怀里大哭起来。
“殿、殿殿殿、殿下？”从没见过玫希这个样子的查格里吓坏了。
“我什么都不能为他们做……我什么都做不了！”
玫希决定到烨宁宫等夕那和灵洛回来，却看到珞辰已经在宫内待命了。
玫希愣了愣，无声地在珞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陛下在和灵洛大人玩什么啊？S.M.？玩得够狠啊。”珞辰说笑。
玫希好一会闷闷地说，“一点都不好笑。别说了。”
珞辰挑挑眉轻吹了声口哨。“确实一点都不好玩哪。他们再这么玩下去，臣可是会英年早逝的啊……”珞辰啧啧
着摇头。
玫希横了他一眼，“活了快900岁了还嫌不够长啊。”
“话不是这么说。没有陛下的提携，臣还不定在哪流浪呢。这好日子才过了没几年哪……啧啧。”
“那你就权当报答父皇捐躯就义好了。”玫希懒得和他贫嘴。
“珞辰大人……一直跟随父皇呢。”沉默了一会，玫希说。
“嗯。十几年了。”珞辰端着茶杯慢慢吹着。
“那……”玫希垂着眼，“当年弑君夺位……”
“噗——”不待玫希问完，珞辰一口茶喷出来，转头极其惊讶地看玫希，“殿下听谁说的？！”
“……灵洛是以前的皇子。”
珞辰用手帕擦着嘴，了然地点着头，“果然是皇室的人……”然后蓦地睁大了眼睛，“那那那那……亲戚？！”
玫希不做否诺。
“哼～？”珞辰摸着下巴思考状。然后放下茶杯看看玫希，“殿下，当年篡位的事情您还是不要探究太多的好哟
。”将食指放在唇边低声，“这是禁忌……”然后小幅度地在脖子上抹了一下。
玫希低头搓转着手中的茶杯沉默不语。
“陛下知人善任，治国有方，是一代明君。”
“重烨国君……也很好啊……”玫希说得很小声。
但珞辰还是赶紧“嘘——！”从牙缝里挤出很小声的话，“殿下想死？”然后他靠着椅背坐回去，叹了口气，“
深宫里的恩恩怨怨容不得我们这些外人置喙。”停了停又说，“反正我们当年是认定了陛下，没什么好后悔的。
”然后珞辰愈发放低了声音，“陛下是个很好的人，可臣不否定陛下的性格中有很阴狠的一面。……所以臣劝殿
下千万不要因为这些旧事惹恼了陛下。”
“……嗯。”
两个人静静地喝茶。其间玫希好几次站起来走到殿门边张望。珞辰一边品茶一边玩笑地想着今夜过后是不是该跟
夕那多要点儿薪俸。
入夜，夕那抱着灵洛疾步走进殿内。
急忙站起来的玫希看着夕那怀里的灵洛愣住了。
被裹在臃肿的雪狐裘里的灵洛显得极其的瘦弱单薄，狐裘下露出的丝质白色衬衣几乎染满了血迹，裸.露.出来的
双足上也有顺着腿部曲线流下的已经干涸的血迹。连狐裘上都慢慢渗出了血迹。极其苍白的脸，两颊微微烧红。
双眼微眯，长长的睫毛下隐约可见的那平日里极为漂亮的冰蓝色双瞳此时完全失去了生气。失去血色的发干的双
唇泛着可怖的蓝紫色，如同中了寒冰毒一般……
玫希微张着嘴，双唇抑制不住地颤动……很快她抬起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睁大的碧色的眸子中豆大的泪珠劈
里啪啦地掉下来。
珞辰上前看了一眼，镇定地抬头对夕那说，“没上次严重。”
听到这话的玫希越发睁大了双眼……她哭着扑上去，“灵洛！”
夕那一转身闪开，“别碰他！”
玫希愣在原地。
“来这里干什么？回去！”夕那说。他看着依旧簌簌落泪的玫希，蹙眉，“回去！”便抱着灵洛进了内殿。珞辰
急忙跟进去。
玫希站了一会，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膝上大声哭起来……
可没一会，她抬起眼泪汪汪的头，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腾地站起来冲了出去。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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