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记——槐仆

“是，我知道。”我还知道那些去的神仙们都嫌弃你了。

“呜呜呜~~”

“那里甚是吵闹，我呆了一日便回来了。”

“嗯，帝君回来便好。”别的神仙都觉得太冷清。

“呜呜呜~~”

“三太子便随我来了仙界。”

“原来如此。”其实是你好面子，不好意思踹飞他。

“呜呜呜~~”

“我见你日日无事，索性将他托付于你。”

“这……”谁说我没事了！院子里的花是谁浇的！

“呜呜，咳咳~~”

“昨日在西海龙宫我碰见了南斗星君。”

“嗯，嗯？！”呃。呃。呃。

“你借了他观尘镜，做什么？”

“……”

黄澄澄躺在床上，一脚搁在床边立桌上，脚上挂着一只黑色小龙，好似睡着了。

他没有吃桃花酥，而是在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他到底该不该告诉他家帝君他正处在少年怀春时期呢？虽然昭凌帝君并未让他把观尘镜还给南斗星君，但是自家帝君都问了，到底答是不答？

黄澄澄心里烦闷，见小黑龙睡的香甜，十分不爽，便拿另一只脚踢着他尾巴玩。

小黑龙垂着身子，摇摇晃晃，摇摇晃晃，一滴口水沿着嘴角慢慢滑落，晶莹闪亮，似乎要往黄澄澄腿上淌去。

眼见那闪亮的一条要落到腿上，黄澄澄心里一惊，果断出招，飞起一脚将小黑龙踹了出去。那小龙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黑色弧线，穿过大开的窗户，“啪”的一声落到了窗外。

“……”

黄澄澄黑脸，慢吞吞起床，慢吞吞走到屋外，然后，呆住了。

只见一黑衣小童正坐在门前一棵苍寻树上晃荡着两只白嫩嫩的小腿看着他，一副不屑的样子。那小童看似六七岁，穿着一件黑色绸缎对襟小褂，裤子有些短，露出了小腿。他此时正抱着双臂，睥睨着黄澄澄，默然不语。

黄澄澄仰头呆了片刻，只觉脖颈甚是酸痛，终于坚持不住，只得扭了扭脖子笑道：“你是？龙珠？”

那小童听到“龙珠”二字，奶声奶气道：“你这小仙童，拿我名字取笑不说，还踹我，真是不要命了。”他说着便从树上跳了下来，踱步到黄澄澄面前。

黄澄澄低头看他，还不错，过了膝盖一半。

“你笑什么？嗯？”龙珠努力抬头看他，眼露凶光。

“没笑什么啊，只是看到太子仙身，太激动了。”黄澄澄十分淡定。

“你怎么一点也不震惊？是不是瞧不起本太子？”龙珠皱眉，好像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刚才哭得惊天动地。

“噗，哪敢哪敢。三太子，不如我抱你进屋去吧？”黄澄澄表情十分严肃。

“才不要，我自己会走。”龙珠无视他，负手踱步晃晃荡荡进了屋。

第 3 章

黄澄澄发现，龙珠真的是一条非常能折腾的小黑龙。

他在这碧灵宫呆了三日不到，黄澄澄便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一般。黄澄澄性子惫懒，虽在这宫里做了多年仙童，但宫内大小事务一直是绿笙打理，他只需照顾昭凌起居便可。而昭凌帝君虽是上神，平时要求甚少，也不会刁难黄澄澄，因此他在宫里一直是生活得十分惬意的。

可是龙珠却完全不同，他虽品性并不骄纵，但是极其喜欢四处闲逛，这几日愣是央着黄澄澄带他跑遍了天界。他年纪尚幼，虽会御风而行，但带不了黄澄澄，黄澄澄又是个法力低微的，飞不了多久便要停下歇息许久。次数多了，龙珠便不耐烦了，死活哭着要黄澄澄抱了他走，直把他折腾得仙不仙，鬼不鬼。

此时的他正盘腿坐在黄澄澄床上，黄澄澄虚弱的靠在床边，要死不活。

“你可知道，我之前为何要化作龙身？”龙珠面目深沉的问他。

“呃，并不知晓。”黄澄澄答得有气无力。

“哼，蠢物。你家那位帝君虽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但是他一个上神，我这样一只可爱的小龙缠着他，他哪里好意思推却？不过我猜若我不是龙身，昭凌帝君怎么也不会带我来仙界的，我的计划也不会实现。”龙珠摸了摸下巴笑道。

“……计划……你这么一条小龙能有什么计划啊？”黄澄澄十分敷衍的接了他话茬。

“我虽小，心思却大，这些是你这枇杷不懂的。无需讶异，我一眼便可看出你真身是一枚枇杷。”龙珠得意洋洋道。

“切，那是因为我成仙本就是机缘特殊。我法力低微，哪位仙人都能看出的。话说，你的计划是什么？”黄澄澄撇嘴道。

“我的计划便是，咳咳，游遍三界！”龙珠握拳道。

“……”话说这种计划有什么好得意的，我以为你要推翻三界呢……

龙珠见黄澄澄斜眼看他，顿了顿，又道：“如今仙界我已经来了，只是人界和魔界我都没去过。听说那两界十分有趣，不像仙界如此无聊。”

见龙珠提到人界，黄澄澄沉默了半晌，道：“说到人界，我到是想去的。”

“你也想去？那你带我去嘛。这仙界我虽并未细逛，但就这些时日我便知道它十分无趣，还不如龙宫呢。”龙珠拉住黄澄澄衣袖，蹭一下，再蹭一下。

“这我可不敢，帝君非劈了我不可。”黄澄澄思考了片刻，看似不为所动。

“你就一点也不好奇？听说那人间什么都有，有喜有怒有痴有嗔，可不像这仙界，个个都跟死的似的。”龙珠摇着他衣袖，努力鼓动。

黄澄澄不做声，只是眼珠子溜溜的转。

“咦？这是什么？”龙珠摇着摇着，竟发现那面观尘镜从黄澄澄袖中掉了出来。他拿起观尘镜，在黄澄澄面前摇了摇，得意道：“还说你不想去？”

黄澄澄一把夺过观尘镜，道：“你不懂这个。”

“我怎么不懂？”龙珠抢回观尘镜。

黄澄澄笑得轻佻，又道：“你只不过是个娃娃，又哪里知道‘美人’二字？”

龙珠拿眼角对着他：“你这是怀春了罢？”

“是就是，你没见过他，不知道他是多么风流潇洒，俊美无畴。”黄澄澄摸了摸镜面，嘿嘿笑道。

龙珠点头道：“原来是位男子。不过听你这么说倒的确算个美人。但是要说美人，你家帝君才算是举世无双了吧？”

黄澄澄震惊：“帝君？帝君哪里好看了？我这位美人才是举世无双！不信你看！”

他拿过观尘镜，念了咒文，镜中又显现出他心中美人的身影。天上三日，地下三年，此时这美人看似身量高了许多，仍是穿一身浅黄衫子，卧于榻上，白白胖胖跟刚发好的大馒头似的。

黄澄澄两手捂脸，惊喜道：“天哪，不过三日未见，他又成熟了不少！简直比西王母娘娘宫中枇杷树上长得最好的一颗还美！”

龙珠满怀期待的凑过来一看，揉了揉眼，再一看，然后看着黄澄澄那迷醉的眼神，沉默了片刻，吐出一个字：“呜……”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在胃中翻涌，皱了小脸道：“你是瞎了么？竟说帝君比不上他？！”他是真的为昭凌帝君不平了。

黄澄澄“切”了一声，昂首道：“你们这些神仙，根本不懂我们枇杷界的审美！”

要说被那位黄衣男子比了下去的昭凌帝君，其实真真是位美人。虽然他平时穿得素雅，也不似玉帝那般喜欢在背后用法力幻化各种祥云神光，但只要他默默站在那里，那些新进的小神仙们都能看他看得晕头转向。只是他平素话少，言语也无趣，又是身份尊贵的上神，其他神仙自然是不敢随意与他说笑的。

夜已深，昭凌帝君却并未睡。他法力高深，耳目也灵敏，黄澄澄与龙珠的对话便一句不少的落入了耳中。昭凌起先还忍耐的听着，当黄澄澄说道什么美人时便皱了眉，而说道他不如那位美人时，索性封了耳感，默默的转头想入睡。

只是闭上眼，脑海中便出现了第一次看见那只枇杷的时样子。

那时他才经了一场恶战，烈光戟上血腥犹未洗净，便一人先回了天庭，留天兵十万善后。

那场仙魔大战十分惨烈，昭凌浴血而归，心情甚为阴郁。

正想着叫绿笙温一壶酒，一人独饮，就见庭内立着一位黄衣少年，黑发齐腰，歪着脑袋懒懒散散的靠在树边，见他看自己，便弯了眉眼，阳光灿烂的冲他一笑，躬身软软叫了一声： “帝君。”

那时恰巧刮起了一阵凉风，少年未束的黑发微乱，沾了几丝至唇角，他却似浑然不在意，也不再说别的，而是笑得皱了鼻头。

当时昭凌帝君只不过微微颔了首，虽然也想回敬一个笑容，最终却还是没能扯开嘴角。

昭凌只觉脑中有些恍惚，闭目沉思了片刻，最后还是披衣坐起，靠在床边看起了书。

黄澄澄与龙珠也没有睡。

不仅没有睡，这二人此时还甚为兴奋。

龙珠觉得，之前黄澄澄对于他去人界邀请的推却，绝对只是装模作样。他明明心中早有溜去人界的心思。

这不，他都没说两句，黄澄澄就为他呈现了一个去人界的完美计划。

“小龙你可以先假装想回西海龙宫，然后因为对我依依不舍惺惺相惜，哭闹着要我送你回去，不要瞪眼，这个是你最拿手的。到时我送你去西海，半路上路过人界，我们直接溜掉就行。待龙宫或是帝君发现，应该还需几日，这样算来在人界我们也可游戏几年了。”黄澄澄说得口沫横飞毫不停顿，想到即将见到那位美人，他便心下激动。

“你真的不怕你家帝君责罚于你？”龙珠擦了擦脸道。

黄澄澄笑道：“帝君决计不会责罚我。”

龙珠撇嘴道：“我父皇母后倒是肯定会揍我一顿，不过我才不怕。”

黄澄澄捏了捏他脸，又笑道：“你是皮厚，不怕锤。”

龙珠扭头道：“才不是！是你家帝君太纵容你！你不就是一颗没长熟的小枇杷么？不知道为什么昭凌帝君还对你这么好，那个叫绿笙的小仙童也是。哼，你家帝君倒罢了，那天我哭那么大声那小仙童都不理我，若是我家仙婢，早就来哄我了。”

黄澄澄自动忽略了前半句：“所以你其实是看上我家绿笙了么……”

“……”

“……”

“没……有……”

不知是昭凌帝君有心放水，还是他真的心中不知，第二日一早，黄澄澄便带着龙珠离开了仙界，说是要去往西海。

黄澄澄是第一次离开仙界，走之前绿笙叮嘱了他许多东西，并一再强调要他早些回来，不要在龙宫逗留，当然，这些话黄澄澄一概是点着头胡乱答应，但耳朵却是一点没有听去。

送行的时候，两位侍卫倒是极为欢欣的，毕竟是要送走两位混世魔王，耳根子可以清净几天。绿笙却是不太高兴，那总是面无表情的小脸蛋，似乎带着几缕怒意，与黄澄澄说话时态度也甚为冷淡。至于那抓着黄澄澄左腿的小黑龙，他是看也没看。

昭凌帝君倒是并未来送行。当然，他是上神，来给小小仙童送行反倒说不过去。只是西海龙宫的三太子要走，他如此冷淡，实在是有些失了礼数。

他没来，黄澄澄似乎也不甚在意，也没有向绿笙问起此事。他现在脑子里全是那位黄衣美人和人间美妙的生活，哪里又想得到他家那位冷冰冰的帝君？

走的时候黄澄澄留下了那面观尘镜。他自己不敢去还给南斗星君，便想着要绿笙去还，可是直接给绿笙又害怕他想通了其中关节，最后左思右想，还是将镜子藏在了自己枕下，想来绿笙也不会去帮他整理床铺，自然也看不到镜子。

他前些日子还把这镜子当宝贝，如今要见了真人了，镜子倒是不甚在意了。只是他不将这镜子还予南斗星君，可怜的南斗星君只怕是又要在这碧灵宫门口徘徊了。

第 4 章

安阳镇最近出了件怪事。

镇中首富程家大公子程风流素来好酒，前些日子不知从哪弄来了十几坛醉仙酒，放在自家酒窖里。这酒十分珍贵，传说是当年酒圣杜康某夜梦中与一神仙对弈，结果那神仙输了棋，便赠了他一张酒方。杜康醒来后按那方子酿酒，没想到那酒竟能香飘十里，且余香三日不散。更神奇的是，这酒味道香醇，却后劲很足，一般人喝了几杯就是要醉的，因此得了醉仙酒的名字。

这酒被程风流藏在酒窖里，本来是想等程家老太太八十大寿时拿出来喝的，结果没想到才存了一天，竟然全部不见了。

这本来其实也不算是怪事，说不定是哪位好风雅的小贼偷了去也有可能。只是那酒窖里的酒是不见了，坛子居然还全都在。镇里人人都知道，程家是大富之家，程公子又是个纨绔子弟。他好酒，酒窖自然就修得无比豪华，密封性好是不用说的，而且程家下人多，那么多酒没有酒坛要怎么搬出去？就算是搬出去了，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动静？有人又说，是不是那贼根本就没有把酒偷出去，而是全喝了？只是这样更难解释，那酒性子如此烈，十几坛，谁受得了？怕是喝水都要喝死吧？这样一分析，到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这案子虽报了官，却仍旧没有解决。镇里人本也是不在意的，人家家里是丢了酒，又不是姑娘被采花贼采了，说着也没什么意思。只是程公子不见了心头好，十分肉痛，竟张了张榜，说是谁能查出此案，便赏银一百两。

这安阳镇的人便来了兴致，一个个神神秘秘的四处找那小贼，盼着能得那一百两赏银。

这群人里也包括黄澄澄。他自然不是为了那一百两银子，而是那程家公子风流。

黄澄澄在这安阳镇也呆了几天，也见到了他的黄衣美人——程风流。程风流近日丢了酒，心中郁闷，倒是瘦了些许，但黄澄澄却不在意。虽然美人没有以前丰腴了，但不管怎么说，他变丑了也不能太过介意，只是心中不免惋惜。

前些天第一次见到程风流时，是在安阳酒馆，那时黄澄澄满心欢喜，十分热络的与其搭了讪。只是他心中虽有一腔热情，但长得一副外乡少年样，身边还带着一条黑乎乎的不知是蛇还是什么的条形怪东西，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

程风流那时正在与一群狐朋狗友们喝酒闲谈，说着丢了酒的伤心事，便见到一枚歪挽着发髻的黄衣少年凑过来眼眸闪闪的望着他笑得羞涩：“公子，你家缺奴仆不？要了我呗？”

正要将酒往嘴边送的程风流当时就惊得摔了杯子。

他陈风流赏遍风月，倒是真没见过如此淫贱的搭讪方式，再说他大好青年一名，那么多红粉知己，这一个瘦巴巴看起来又可疑的兔儿爷，谁要啊？

只是狐朋狗友们起哄起得厉害，他脑中发热便答道：“送上门来的，本公子还不敢要？”

于是黄澄澄便随他回了府。

程家多了个仆人，程风流不在意，程家人更不会在意。黄澄澄进了府便被交给了管家程顺，那长着两撇小胡子的管家也只是捻须思考了片刻，便给他派了个照看大公子，不是，大公子养的鸟儿们吃的饲料的职务。

黄澄澄当然是不甘心干这个的，于是就想着抓了那偷酒贼，去讨程风流喜欢。

龙珠对他的做法十分不屑。黄澄澄为“美色”所惑，呆在这破地方不肯走，他可不肯呆。本来来人界是为了赏人间美景，呆在这小镇里算什么事？于是呆了两日他便告辞了黄澄澄，想自己去寻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