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来,白重霏不过是个贼,一个被自己追缉了十年的贼。怎想到今日风水轮流转,对方竟然成了挫败龙笑海阴谋的重要助力。这种落差,叫他如何接受?
可小王爷手拿盟书,龙在野亲口指证,他纵然不满,也别无他法。不仅如此,他不得不庆幸自己不是急功近利的人,从未对龙白二人用刑。若真是那样,自己这份公家的差事,怕也是保不住了。
“眼下我们手中有盟书、紫金葫芦作为物证,又有龙二少爷作为人证,是否可以发下海捕文书,尽快捉拿龙笑海归案?”
此时,宇文轶并了龙白二人集聚衙门后堂,坐在上座的宇文轶看着娄世安问道。
“回小王爷,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理应动手捉拿龙笑海。只是……”娄世安面有难色,“从查抄龙府那一天起,属下一直在四处打探龙笑海的下落。时到如今也无消息……”
“龙笑海定然躲在城外别院之中,那别院虽然表面上并不是龙笑海的产业,可他在那里圈养了一大帮打手,又在后院修了一座遍布机关的无名阁,如今定是躲藏在无名阁中。”龙在渊说道。
“原来如此,难怪我手下的人都要把颖昌翻了个个,却找不到他。既然这样——”娄世安站起来,向宇文轶一拱手,“属下立刻安排人手,前往城外别院!”
“慢着!”
宇文轶正要回话,突然有人推门而进。众人定睛一看,却是龙在野。
“那无名阁中遍布机关,若贸然闯进去,不死即伤。”
娄世安皱眉,他不是江湖人,自然对江湖上的各种手段知之甚少。一时之间,也是难住了。
“阁中的阵法名曰四方万象阵,内含四方万象之熟,变幻莫测。之前白大哥进入阁中盗盟书,虽然过了前面四阵,可总弦未破,只要父亲加以修改,又变成新的阵法。而第五关的万象阵更是凶险莫名,白大哥也是被其所伤。若要完全破解机关,只能找到总弦并把它完全破坏掉。”
听了龙在野的话,众人都沉默不语。白重霏深谙此道,自然知道对方说得在理。若要破坏机关,就必须毁掉总弦。不然就算过了阵,那阵法留在那里,终会害人性命。
“那依你之见,我们应当如何?”
“我知道总弦在何处,也知道如何将彻底破坏,不过此事还须得白大哥帮忙才行。白大哥进得阁中依次破阵,待到最后出发千仞网时,两相配合,我才能毁掉总弦。若是贸然破坏,恐怕会触发阁中所有机关,造成更大的伤亡。”
龙在渊眉头一皱。白重霏身上还带着伤,此时贸然出手,势必对伤势不利。可是破无名阁,捉拿龙笑海势在必行,房中几人中仅白重霏深谙奇门遁甲之术,破阵之人,非他莫属。
想得明白,可也心痛。倒是白重霏,听了龙在野之言,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
“既然如此,白大侠可随你前去闯阁。只是你二人在阁中,捉拿龙笑海就全靠娄捕头和龙大少,这是否……”
“这倒不必担心,我娘和二弟重修也在颖昌。娄捕头可派人通知他们,将他俩一并接来。我们母子与龙笑海有三江之仇四海之恨,捉拿龙笑海,定不会推辞。”
“白……大侠大可放心,我即可命人去接二位过府。”娄世安口中纠结好久,才结结巴巴的唤了一声白大侠。也是难为他,此前与白重霏相斗,两人口中都没好话,如今却站到一处,一时之间,也难以改口。
“倒是恐需要娄捕头率领人马,将别院团团围住。龙笑海手下那个打手,也摆脱娄捕头了。”
“分内之事,请小王爷放心!”
“我也修书一封,请老焦和老苏也下山一趟,助我们一助。”
“还有一事。”宇文轶说道,“未防万一,娄捕头最好还是传出消息,说衙门已经抓住龙二少,只等龙笑海归案。”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明白宇文轶的意思。若说龙在野离开别院,必定惊动龙笑海。若是没有龙在野的消息,龙笑海那个老狐狸说不定会逃走。倒不如传出消息,说龙在野困在府衙。一来让龙笑海投鼠忌器,二来有了儿子的消息,也可以稳住他。
虽然知道眼前一干人等走在算计自己的父亲,可眼下别无他法,龙在野只好苦笑点点头。
“就当是在给父亲赎罪。”他这样想。
众人商定完毕,便各自领了事务离去。
再说龙笑海。
他此时却是躲在无名阁中,仗着阁中机关,深信官府一时半会儿拿他也没有办法。
只是,昨天一夜过去,却不见儿子前来问候,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从楼上走下,来到一楼,打开大门,唤过两名手下。
“叫少爷来见我。”
手下一脸为难,磨蹭片刻,于是说道:“少爷不见了。”
“你说什么!”龙笑海大惊。
龙在野是他的儿子,他当然关系儿子的死活。可更重要的是,他已经丢了镖局,眼前只有这一众打手可用。若是龙在野出事,则又去了他一条臂膀。因此一听此言,心中惊惶。
“今日下人去少爷房中,却见被褥整齐,像是一夜没人睡过。今日到现在,少爷也没有出现。小的已经打发人出去找了,可二爷嘱咐我们不能暴露,因此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此时龙笑海已经是心乱如麻。他喝退手下,又独自返回阁中。
“在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想着,“难道被娄世安抓住了?若是真被衙门抓住倒还好,怕就怕……”
他不敢再想下去。一方面担心儿子的安危,医方明又担心暴露自己的行踪。走与不走,也是举棋不定。
直到晌午过后,有手下得到消息,说龙在野深夜劫牢被擒,他才好好松了口气。但随即,刚刚松下的念头又紧绷了起来。看来娄世安不把他父子二人拿住就不罢手,也不知龙在野在牢中会不会受苦。
而此时,龙在野正与龙在渊隔桌相对而坐。
“大哥……小弟心中都明白,你也不必多说了。”龙在野苦笑。父亲杀了大伯,又想暗害大哥。大哥为了保命,不得不对父亲刀刃相向。两人斗得你死我活,自己夹在中间,自然万分难受。
“……”龙在渊想对弟弟说,那晚前去街口截他,并不是自己的主意。可转念一想,说与不说,似乎根本没有差别。小王爷此番举动,也是为自己着想,想把弟弟争取过来。可如今弟弟是站在自己这边,而兄弟二人之间却有了隔阂。他心疼弟弟,却也无可奈何。当他决定要与二叔斗到底的那一天,他就清楚一定会有这一天。
龙在野说了这句话后,也沉默下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自己心甘情愿?可自己明明是心甘情却不愿。抱怨大哥与别人一起设计自己?可这么多年来,大哥明明才是最苦的哪一个。
于是他什么都没说,掀起嘴角对大哥笑笑,尽管笑容有些苦。
这天晚些时候,白晨衣与白重修前来府衙后堂与他们汇合。次日一早,焦石与苏文黎也悄然进了颖昌城。众人安排好一切,万事俱备,只待夜晚一到,便前去捉拿龙笑海。
而龙在渊心中仍有不安。按此计划,要拿住龙笑海必然不成问题。更何况有白剑山庄庄主相助,更是十拿九稳之事。只是那无名阁前所见的神秘黑衣人,就是白重霏的大伯父,却一直没有现身。若说此事还有何变数,定然落在这人身上。
正想着,忽然一抹温暖的触感袭上自己的额头。回身一看,正是白重霏,站在自己面前,伸手轻柔着自己紧锁的双眉。
“你不是叫我不要胡思乱想么,怎么自己反倒愁眉不展的?”
龙在渊顺势抬手搂住白重霏的肩膀,将他拉了过来。二人站在一处,口出呼出的白气纠缠在一起,如同这二人一般,难分彼此。
“你还记得那个黑衣人么?”
“你是说……”听到这里,白重霏也明白过来。若真如娘亲所说,那个神秘黑衣人应该就是自己的大伯父。那人身形诡异,一身腥臭,身法极快神出鬼没。若他真的出现,这里的众人,也不知道有谁会是他的对手。
“如今想这么多也没用,待到今晚,定见分晓。”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直到有下人来请,才相携离去。
众英雄草草吃过晚饭,待到天刚擦黑,便离了府衙。从后门出去,便分开行动。娄世安带着人马早早去城外设伏,白晨衣和白重修姑侄二人也绕路去了城外别院。宇文轶和龙在渊一道,绕过闹市街口,专拣僻静的地方,绕出城去。只有龙在野和白重霏,二人架起轻功,直奔无名阁而去。
龙在渊看着白重霏跃上房顶,几个腾挪便不见了踪影。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只觉胸中憋闷,滋味并不好受。他们这几路,就属白重霏最危险。可他却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只能目送他离去。
到了城外别院,天已黑尽。娄世安带来的人马悄悄的在院外不足五十步的地方,将几个出口把守住,只留后门。
龙在渊、焦石和苏文黎三人守在后门,各找地方埋伏。只待阁中机关尽毁,便可杀入阁中,擒拿龙笑海。白晨衣姑侄二人躲藏在不远的树上。白晨衣轻提锦云剑,双目有神,只待龙笑海出现,那三尺如水青锋便要破空而去,见血方休!
今夜注定是一个刀光剑影的夜晚!
54.总弦
夜黑得深沉,朔风卷着枯叶看,在半空中狂舞。星月不见,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可眼光所到之处,也是昏黑一片。
龙笑海躲在五楼,心神不定。多年江湖生涯,让他对危险十分敏感。今晚的气氛不对,连空气也好似停止流动一般,充满着紧张感。
“这不对!”他心中想到。这平日里十分熟悉的楼阁,此时却充满了陌生的恐惧和危险。
离开这里?更是不可能。阁中机关重重,离了这里又去哪里找更安全的地方?
这想着,忽然听见脚下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
“看来还真有人不怕死!”龙笑海啐了一口,默默从身后取出大刀,横于胸前。他转个身,躲到一个角落里,伸手将墙上一个烛台用力扳下。
只听得一阵哗啦啦乱响,身后的墙壁突然裂开,出现一道暗门。走进去,借着昏暗的灯光,可以清楚看到里面还有一个密室,密室的深处有一坨钢条龙筋制成的东西,正是总弦。
“不管是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龙笑海阴测测的笑着,伸手握住一个龙头形状的把手,用力转动。
“哗哗”的巨响响动不停,这座阁楼也开始微微颤动。龙笑海紧紧抓住龙头,使了个千斤坠,才勉强维持住身体。
总弦一动,整座阁楼机关全开。刹那间,这里便成为鬼门关。
白重霏和龙在野站在门口,待那阵颤动过了,才对视一眼。点燃火把,借着火光看了一眼,白重霏脸色一沉,竟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怎么了?”龙在野问道。
“看来这四方万象阵果然名不虚传。”白重霏苦笑,伸手拍拍龙在野的肩膀,“你跟着我下脚,不可踏错一步。”
龙在野点头。白重霏反复吐纳几口,踏进阁中。
还是和之前看到的一样,南门进,地上布满大小不一的砖块。龙笑海并不知道前四楼被人破了,因此没有改动机关的可能性极大。只是刚才的那阵响动表明,就算机关没有改动,可杀伤力却远非此前可比。但即便如此,白重霏还是小心翼翼的从百宝囊中摸出石头,随便寻了块石砖打了出去。
石头沾地的一瞬间,原本应该翻转过去的石砖却从中间裂开。只听得“刷刷刷”三响,三枚泛着冷幽蓝光的冷箭劲射而出,钉在天花板上。
来自下方的攻击,总是最难躲过。更何况这三枚冷箭还煨了毒,其人用心之险恶,可见一斑。白重霏见状,当下就沉了脸色。亏得是自己,若是换了其他人来,只怕这进阁的第一步,就交代了性命。此前那会翻转的地砖,不过是将人困在地底,能否害人性命还要两说。可这煨了毒的毒箭,显然是存了要人性命的歹毒心思。
白重霏细细看了片刻,又摸出石头打向亢位。石砖纹丝不动。此时,白重霏的脸色才微微有些缓和。
“看来料想得不错,那龙笑海也不是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人。估摸着也就是换了着道后的机关,这大路子还是没有变的。”这样想着,一边稳了心神,脚尖一点,跳到亢位的石砖之上。
以白重霏的轻功,要过此关根本没有问题。更何况此时只有他一人,心无旁骛之下,身形更是轻盈。片刻后,只见阁楼晃动,通向二楼的楼梯已经出现。
而此时,龙笑海正躲在五楼密室中。他扳动总弦之后,没多久便听见有人进来的脚步声。很快,总弦蹭的一声响,那便是触动机关时的响声。
“着道了!”他心中暗喜。
然而没过多久,却发现总弦一阵哗哗乱响。紧跟着最下面的一条龙筋应声而段,来人已经通过第一层的机关。
龙笑海的脸色立刻沉下来。
“看来还是个高手。”他这样想着,心中开始不安。但很快,当他抬头看到高悬半空的锦盒和与之相连金线时,又很快安定下来。就算来人能为再高,要破这千仞网也不容易。更何况……
“就算他侥幸从千仞网下逃脱也无事,老夫就在此来一个守株待兔瓮中捉鳖!”
白重霏仗着轻功和一身能为,很快便到了四楼。龙在野跟在龙笑海身后,越看心越凉。这一路的机关,个个显着凶险,关关透着阴毒。虽然心中万分不愿意相信父亲真是个心肠歹毒之人,可事实摆在眼前,也容不得他不信。
白重霏站在高台之上,抬头看着头顶的空洞,那里链接着五楼。
“我先上去,想办法把龙笑海引出来,你趁机破坏总弦。”
龙在野点点头,就看见白重霏两手攀着铁柱,脚下一蹬,便窜了上来。龙在野跟在后头,也上了五楼。脚刚落地,地板翻了过来,将链接下方的孔洞遮住,二人被困在五楼。
白重霏示意龙在野不要动,自己却在阁中四下查看起来。金线吊着锦盒还在半空中,然后他们都知道,这千仞网护着的锦盒不过是个空壳子。白重霏想了想,还是觉得暂时不动它,免得触发机关。
“西北墙角处的烛台有个机关,可以打开东南面墙背后的密室,总弦就在密室里。”
“你可知道该如何破坏它?”白重霏问到。
“我只能暂时将总弦卡住,让阁中所有机关都不被触发,如何破坏,我不知道。”
白重霏皱眉,若是自己看过总弦之后,应该能找到破解的法子。可自己要拖住龙笑海,肯定无法脱身。要破坏这座害人的阁楼,就必须先控制龙笑海。可单凭一己之力,要制住龙笑海谈何容易?
一瞬间,白重霏有些后悔。不是后悔趟了这趟浑水,而且临行时,没抓着龙在渊一起过来。两人在一块,还多了个人想办法。
不说白重霏举棋不定,密室里的龙笑海也是惊疑万分。那个锦盒就这么吊在半空中,他不信来人不想去取。可等了半天,却不见有任何动静。千仞网没有被触发,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来人根本不是冲着锦盒来了。
他自然不知道,那锦盒在来人眼中,已经没了价值。
又等了片刻,还是没有动静。他再也忍不住了,想了想,钢刀一横,走到石门前。
到底该怎么做,白重霏心中其实也没有底。但是呆在原地也不是办法,他想了想,示意龙在野站到烛台前,而自己则走到密室所在的位置,贴墙站好。龙在野略略犹豫片刻,咬咬牙,伸手将烛台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