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花——木兰坠露

作者:木兰坠露  录入:03-23

沈炼道:“下官锦衣卫经历沈炼。大臣不敢言,怕背千古骂名。沈炼一小吏,只问军情,不问虚名。”

礼部尚书徐阶与俺答谈判之时,指出俺答文书只有汉文,没有蒙文,不合乎文书规格。请俺答出具蒙文文书,再

做谈判。几天,双方就文书规格进行了充分沟通。

就在这几日,大同、保定、延绥、河间、宣府、山西、辽阳七镇兵先后赶到。八万援军驻军京师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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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德宫的暖阁。陆炳这几日都睡在宫中。朱厚熜问身边的陆炳,“你在想什么?”陆炳道,“文人的力量。”

第五章:秋肃

嘉靖二十九年。那一年他七岁,他九岁。

圣上见援军已到,下令反攻俺答。兵部尚书丁汝夔暗请首辅严嵩示下,遂令诸将坚壁勿战。俺答见援军毫无动静

,更加在城外肆然掳掠。

陆炳站在德胜门城墙上面,看到蒙古兵在外面饮酒作欢,每个人身上都挂着抢来的珠宝或锦帛。不远处就可以明

朝的援军,他们纹风不动的在自己的帐篷里面似乎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陆炳不禁勒紧了双手。

“他奶奶的。”一个守城的骂出来。守德胜门的大部分是锦衣卫校尉,甚至有些还穿着锦衣卫服饰,就直接站到

城墙上面。也许这些锦衣卫曾经狐假虎威的敲诈平民,也许他们曾经凶神恶煞般的驱赶流民,但如今站在这城墙

上面,看到大明的子民被蒙古的铁蹄践踏到脚下,看到外族人戴着沾血的珠宝放肆大笑,看到龟缩在营中的城外

大兵,每个人的热血都被点燃了。徒留五尺之躯,任凭俺答墙外宣威;空执金戈在手,听那强驽喧嚣凌云。恨不

能纵马一跃,即便单枪匹马碾碎成泥,也长啸无憾。

“爹爹,为什么我们不能冲出去杀敌?”一个声音传了出来。陆炳才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陆绎也跑到了这里。

那稚声的童语等于在众儿郎翻腾的心中浇了一层热油。一时之间,“杀出去”,“杀他奶奶的”,“杀这些龟孙

子”的声音此起彼伏。

陆炳见守城士兵已是人心浮动,喝道,“陆绎,你既然站在这里,便应听从守城将领调令。你出言质疑,搅乱军

心是何道理?”

陆绎因见爹爹几天没回来,跑到锦衣卫守的城门上来探问情况。看到爹爹还没有来得及上前请安,就遭到当众呵

斥,陆绎有些怯场的道,“爹爹?”

陆炳冷声道,“战场无父子。来人,把他拉下去打二十军棍。”陆炳见陆绎被拉下去之后,又冷声道,“兵部既

然调配锦衣卫守德胜门,你们就当听从旗牌官的调令。若让我知道了有谁乱生主意不服军纪的话,那京师之困解

了后,就请直接到诏狱去坐坐再回去。”

众人都噤声。陆炳又看向城门外那些安若泰山的援军营。众儿郎都甘愿死战,撒尽热血以洗大明之辱,但首辅怕

事,将军不令,又何如?

有人上来报“指挥使”。陆炳转眼,就见陆绎被人带了过来。陆绎头发凌乱,衣衫带血,被人搀着才勉勉强强在

地上跪着。陆炳道,“众儿郎,我们在这里守城,守的是大明的心脉。一分一毫都不能有闪失。我们的责任是守

护,需要的是众志成城。”陆炳吸了一口气,准备回去,在经过跪着的陆绎时,道,“既然你想呆在这里,这些

天,你就呆在军营,不必回去了。”说完看也不看陆绎一眼,就走了。

陆绎低着头。他本以为爹爹会私下里向他解释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没有想到爹爹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甚至走的

时候连看也没有看他。

陆绎被人抱到军医那里。军医给他上了一点药,后面还是火燎火烧痛。不知道为什么,陆绎这一次被打并没有哭

。陆绎的心中有一种怒火在燃烧,那种灼热让双眼发涩却一滴泪也没有。那灼热的怒火是被城墙外的那些强盗所

点燃的,是被那些麻木的援军所扬起来的。爹爹说得对,我们要守护。这里是我们的大明,里面有我的爹爹娘亲

,我的弟弟妹妹。强盗再怎样凶残,我也不能让你们去伤害他们。你们纵然是高马铁蹄,我即便手无寸铁。我也

要立在这里去守护我的家园和亲人。可是那城墙外难道就没有我的家园吗?北郊别墅中的那些菊花还好吗?瘸了

腿的花匠张伯会不会因为痛惜花儿而忘了逃跑?张婶养的兔子和小狗还在不在?若里面人的职责是守护,那么外

面援军的职责又是什么?为什么他们不赶走强盗?为什么?为什么?爹爹,你在哪里?你可以告诉绎儿答案吗?

“你醒了?要喝水吗?”陆绎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帐篷里面已经点了几只蜡烛。陆绎稍稍一动头看到

络玟在一个角落里面倒茶。

陆绎问道,“这里是哪里?你怎么来了?”络玟道,“这里是军营。义父让我过来照顾你。除了我们之外。还有

陆府一些守城的也宿在这里。他们都很忙,过些时候才会安寝。”

陆绎点点头,又看到络玟手上拿了一本书,问道,“你在看什么?”

络玟道,“《备俺答策》,整个军营都在抄阅。” 陆绎道,“给我看看。”络玟拿给了陆绎。过了一会儿,络玟

道,“绎哥哥,我要先睡了。你若有什么事情,摇醒我就是了。对了,我还从你书房拿了一些东西,就放在你边

上。”等络玟半夜醒来,见陆绎还在看《备俺答策》,并且一边看一边趴着抄。

络玟道,“绎哥哥,你身上有伤,还是先休息吧。万一熬了夜,身体更加受不住。”陆绎把手指放在唇边,轻声

道,“嘘,不要吵着其他人。我痛得睡不着,你先休息吧。”

络玟道,“我去问军医寻一些安眠的茶来。”一边说着,络玟一边就坐了起来。陆绎一把抓住络玟,道,“你不

要闹。我们在这里已经是碍事,不要再添大人的烦,他们白天还要守城。”

次日,军医帮陆绎换药的时,络玟在边上。军医走后,陆绎见络玟很久不说话,便道,“怎么了,被吓着了?”

络玟的确被络绎惨不忍睹的后面有些吓着,喃喃道了一句,“绎哥哥,你不要怨义父。义父还是很关心你的,他

一回去就把我抓过来照顾你了。”

陆绎摇摇头道,“守城其实也极其凶险。我煽动军心,爹爹即使杀了我,我也无怨。”

络玟若有所思的道,“看来这个武举人的文章胜过义父的板子。”

陆绎问道,“你知道这是何人所写?”

络玟道,“当然知道。谁让你有一个锦衣卫总指挥的爹?戚继光,京城九门的总旗牌官。”

陆绎道,“扶我出去走走。”络玟道,“你的伤?”陆绎道,“反正躺着也是痛。我要出去走走,我要记住这样

的场面。”络玟用手托着下巴,并不去搀陆绎起来。陆绎道,“玟弟弟”。

络玟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是躺着吧。我在军营里,就听人议论说,指挥使连幼子都罚。锦衣卫不是正规军,

他们心生畏惧,才容易号令。你若出去走走,大家岂不以为义父并没罚你,不过是装装样子。对军心并不好。”

陆绎一想也是,又道,“你哪来的那么多鬼心眼?”

络玟笑道,“将心比心。义父罚你时候都避着众人,你又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而研弟弟即使只是被义父骂一

声,府上也很多人听到他哭。结果陆府上上下下都认为,义父偏爱你,苛待研弟弟。所以,你就好好的在这里养

伤吧。”

陆绎徒劳的在趴了一会儿,道,“算了,我干脆来抄《备俺答策》。你帮我拿给别人。”

第六章:玄鸟

嘉靖二十九年。那一年他依旧七岁,他依旧九岁。

九月初一,蒙古兵全部撤退。络玟在帐篷里面听到外面鼓声震天,就出去找了一个人问了一下,进来很开心的道

,“绎哥哥,我们可以回家了。”

陆绎激动的问道,“蒙古兵退了?”络玟点点头,道,“大军已经退出古北口。余部今日也撤退了。”陆绎道,

“快扶我起来。”

陆绎和络玟站到城墙上面,城墙上很多人在额手相庆,一片熙熙攘攘旌旗飘飘的感觉。但城外的援军大营依旧是

一片死寂,似乎别人的示威与他们无干,别人的退去也与他们无干。在援军大营和北京城墙中间,已分不清官道

,看不到碧草,能见的只是血迹斑斑和衣物狼藉。这还是我所熟悉的京城吗?

“大公子,准备回府吗?跟我们一道走吗?要不要去备马车?”一个士兵服饰的人过来问。

陆绎转身见是家仆碧松,便道,“你们先回府吧。” 见碧松要转身,陆绎叫道,“等一下。”

陆绎轻声问,“你知道爹爹在吗?” 碧松道,“指挥使先进宫了,一会儿会回府。”

陆绎心中有一些失望,拉着络玟道,“我们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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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炳从宫中出来,骑马就看到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在前面走。陆炳有些诧异,为什么他们不雇马车。转念一想,

可能陆绎怕被骂奢侈,所以不敢雇。自从那次在城墙上一见,就把陆绎扔在军营十多天,不知道陆绎会不会怪他

陆炳有些愧疚这些天一直没有去看看陆绎的伤好些没有。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站在城墙内看到,蒙古强盗们

从东直门外抢到德胜门外,又抢到安定门外,甚至续而大军抢劫帝王陵寝。这种羞辱直接浇淋在每一个大明子民

的身上。严嵩,仇鸾,丁汝夔,居然令援军袖手旁观。陆炳这些日子,第一次深深的体验到国仇这两个字的刻骨

陆绎骑在马上,缓缓的跟在两小人儿后面。

络玟见陆绎额头有了细密的汗,便道,“绎哥哥,你流汗了。伤口痛不痛?我们雇马车吧。若是义父问起来,我

就说我累了。这样义父就不会怪你了。”

陆绎摇摇头道,“其实我不想回府。”络绎道,“那你想去哪里?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这样以后义父问

起来,我就说我一直在照顾你。”

陆绎喃喃道,“只是不想回府。”

陆绎有些失神。其实这些日子在军营里面也没有怎样想爹爹,国难当前哪有小儿女心思?但一旦从城墙上走下来

,走在熟悉的大街上,一步步接近陆府的时候,那种小小的心思又一个个的涌了上来。为什么爹爹一个解释都不

肯给自己?为什么爹爹不肯来看自己一下?爹爹难道不知道军棍打在身上的时候有多痛?爹爹知不知道那些伤口

痛得自己整夜整夜的不能入睡?

陆炳叹了一口气,驱马到了两个小孩面前,下了马,问道,“你们要到哪里去?需不需要我这个做爹的送你们一

程?络玟,你去叫一辆马车来。”

一会儿,络玟叫来一辆马车。陆炳将自己的马也交给了赶马车的。陆绎上了马车,正要叫络玟进来。络玟立刻道

,“我坐前面,学赶马。”

陆炳一笑,也不说什么。上了马车,陆炳坐着,将陆绎拉在身边,让他依着自己站着。赶马的人问,“老爷,这

是去哪里?”

陆炳微笑的看看陆绎。陆绎看着爹爹,不好意思的喃喃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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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余,兵部尚书丁汝夔因御寇无策、守备不严被斩首。

北京郊外。

一辆马车到了一处荒废的院子前。陆绎和络玟从马车里面探出脑袋来。

陆绎吩咐道,“碧松,你就在这里等我们。”陆府似乎慢慢又回到了原先喧闹的场面。研弟弟又可以要各式的糕

点,自己不必担心被爹爹骂娇惯,身后的伤也渐渐的好了,似乎那场战争和惊恐早已烟消云散。但当陆绎站在陆

家北郊的庄园前,看到曾经的庄园已经是一片废墟时,那个记忆又跑了回来。旧日的庄园,窗户只剩一角斜挂在

框上,门已不知所踪,摔破的屏风孤零零的跑到的院子里。这里已然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

“绎哥哥,绎哥哥,你快过来看,这里菊花还开着。” 络玟看到一处有鲜艳的颜色,就欢快的跑过去,然后大叫

起来。

陆绎也跑过去,就见原来的菊花圃拥簇满了各式各样的菊花,甚至比原先更加眼花缭乱,更加应接不暇。

“是大公子吗?”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走了出来。

络玟一看赶紧搀过去。陆绎问道,“张伯,你的眼睛怎么了?”

老人上前摸索着给陆绎行了礼,道,“逃命的时候撞到石头上,醒来就成这样了。”

陆绎问道,“陆府的人不是都有安置吗?”

张伯道,“我瞎了。养不了花了。”

络玟道,“没关系,你可以教别人养花。你侍弄的菊花比府上养得好多了。”络玟一边说话,一边看着陆绎。陆

绎点点头。

张伯道,“真的吗?”然后就要去摸花。络玟把张伯的手放到一朵朵盛开的菊花旁边。张伯摸摸上面的花,又摸

摸下面的土,然后道,“我知道了,菊花插枝就可成活。被那群强盗踩断了的枝反而到处扎根成活了。”张伯又

摸索着用手拨弄地上的泥土。络玟问道,“张伯,你干什么?”

张伯道,“根太密了,经不起阵雨。我要把它们分开一些。”

陆绎道,“我们来弄吧。”张伯想要阻拦,却被络玟骗到一边去了。

陆绎一边移着菊花,一边轻声问络玟,“你刚才对张伯说了什么?”络玟道,“我让他去拾一些桃子过来。”

陆绎道,“你怎么指使人家做事?”

络玟道,“大公子,他一个家仆可能让你做事自己在一边休息吗?还不如找一个清闲的事情给他。”

陆绎道,“没规矩,叫哥哥。”络玟“哼”了一声,接过陆绎手上的菊花。

夕阳西下的时候,两人才忙完。陆绎看着错落有致的菊花,对络玟道,“我以为践踏之后只是萧条,原来还可以

绚烂的怒放。”络玟笑笑。

陆绎忽然觉得旁边多了一个人,转头一看是爹爹。陆炳见陆绎转头,便道,“大公子,你忘了门禁吗?”

陆绎立刻拉着络玟给爹爹行礼。陆炳道,“快回去吧。这里离陆府还有一段路。”

陆绎有些担心回去后会因违了门禁而受罚,上了马车就吩咐碧松把马驾得快一些。等马车进了京城之后,陆炳吩

咐马车速度慢下来。

陆绎不解,转向陆炳探问道,“爹爹?”陆炳道,“天色有些暗了。马车若驾快了容易伤到路人。”陆绎“奥”

了一声。

陆炳又道,“以后带弟弟出来,不要在外面呆这么久,弟弟还小。”

陆绎络玟对视一眼,络玟用嘴唇做出“不是指我”的四个字。

陆绎看了看爹爹,道,“爹爹,可不可以求您一件事情?”

陆炳笑着微微点了点头。陆绎道,“让我和玟弟弟可以自由出入陆府好不好?”

推书 20234-06-04 :若为君色 上——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