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四天过去。
紫苏突然消失在南原庄。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也没人清楚他离开的原因,有人说他被南原翔安排去了京城,所以离开了庄,也有下人说,看到他浑身是血地离开南原庄,而那天他唯一见过的人是南原瑾。
众说纷纭。
最后这事被南原翔出面压下,说紫苏被他安排去了京城,以后庄里的事全权交给南原瑾,以后有什么事都直接去找南原瑾,不用再来请示他,这样的口气显示南原瑾自这天起就是庄主,下人们虽诧异却也不敢多言,必定不管主子是谁,他们依旧要去做事,不过是以后见南原瑾的机会多了。
月色黯淡。
余桐飞端着盘子绕过假山,最近南原瑾将主屋搬到前院,说是为了等某人的到来,而搬到能尽快见到他的地方,他想那人或许不是南原瑾的朋友,如果是朋友南原瑾不会提起他就满脸寒意,他很想知道他要等的人是谁,不过每当他问起,南原瑾就转移话题,这样的态度稍稍让他有些落寞。
沉沉的想。
余桐飞推开南原瑾的卧房,屋里很静,影影绰绰的光落在纱幔上,像水波一样轻轻荡漾,他小心地将晚饭放到桌上,随后慢慢地掀起帘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一道森冷的光逼过,他本能地将脸偏过去,冷风贴着他的脸擦过,那劲道刮得脸生疼,还没等他开口,手腕突然被扯住,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被牢牢压在床上,一把血红的长剑抵住他的脖子,危险的寒意,他看着黑暗中的南原瑾,他的脸色异常的冰冷,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他紧紧地盯着他,慢慢的,冰冷的神色融化下来,他收起手里的剑,又恢复了往常的那个样子。
“怎么什么声音都没有的进来?”
“我以为你睡了。”余桐飞沉沉地望着他,他竟然连休息的时候都要携着剑,这点竟然跟紫苏一样。
南原瑾扶起他,“没有,我还有事要处理。”紫苏离开后,他的许多事都交给了他,他现在要比从前忙太多,以至于能休息了就躺下去。
说起紫苏……
他一直下毒害他,掠夺他手上的权利,看在他们是兄弟的份上,他都没有计较,只是无法原谅他对余桐飞做的事,那天去找他,他像故意要惹怒他一样,很直接的说事情是他安排的,毒也是他下的,这么做为的是让余桐飞亲自求他,那狂妄的语气令他火冒三丈,无法再忍受的对他出手,并拽下狠话——要是谁输了,就必须离开南原庄。
他赢了。
紫苏依照约定离开,他以为紫苏输了,也会跟他狡辩,想不到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捂住胸前的伤口,没有耽搁的离去,他的背影很冷,指尖还在滴着血,他的眼睛很黑,里面没有任何的光,仿佛是被孤独的遗弃在窒息的黑暗处,只是在最为绝望的眼底深处却有亮光在闪烁。
我的弟弟。
你要保护好他,别让他感到孤独,他那么傻,为了要你活下去,甘愿受我侮辱,我是想要他,可他那么厌恶我,我没办法留在他身边……
他的声音很沙哑……
迈开的步伐也很仓促,他浑身是血,侧脸的线条有些哀伤,仿佛凝结着细碎的水光,他第一次正视他们的血缘关系,没有嘲讽的喊他的名字,也没有任何的恶意,说到要他保护好余桐飞时,眼底有光芒在闪烁,像是为了说出这句话而故意输给他,跟他交手也是能有理由离开庄。
然后他离开了庄。
争斗了这么多年,没想到紫苏会这样离开,因为母亲是妓女的关系,紫苏一直备受父亲的冷落,虽是长子却因出生卑微不能继承南原庄,他的母亲不爱他觉得他没用,没有关心过他,与备受宠爱的他相比日子过的很惨,性格自小就有些扭曲,喜欢掠夺他喜欢的东西。
如果他是紫苏……
或许也会像他这样,南原瑾缓慢地闭起眼,自他有记忆以来,他很想跟紫苏有好的关系,只是他的接近总被忽视,要不就被恶言相向,一次又一次,他累了,变得恐惧接近他,现在他离开庄,看来愿意走出过去的束缚,以他的能力只要想,以后定然会大有作为,而他会保护好余桐飞,不管他曾遭遇过什么,接下来的日子,依旧要他留在自己身边,因为自己绝不能失去他。
昨晚他做了噩梦,梦到余桐飞倒在地上,身上插着把剑,浑身是血地望着他,他惊恐地望着他,努力想抓住他,他却笑着看着他,血自他的眼睛里流出,他的笑那么的诡异,而他看着他,直至他没有了呼吸,他惊恐的发抖,醒来后心脏依旧在痉挛,没能从过于真实的梦境里出来,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更无法去想他没在身边要怎么办……
“你在想什么?”
耳边响起熟悉的低沉声音,南原瑾回过头,看到余桐飞担忧的神色,他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没想什么,我有些饿了。”
“晚饭有你喜欢吃的。”余桐飞笑了笑,将饭菜放到他面前,自从紫苏离开后,南原瑾就变得很忙碌,他知道紫苏离开了庄,原因他不清楚,南原瑾说是被安排去了京城,很是敷衍的回答,他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不过南原瑾不愿说,他也不便问,其次许乔凝也离开了庄,他们两人都没在南原庄里,他突然觉得呼吸都能顺畅许多。
“恩。”南原瑾慢条斯理的吃,发现他还站在旁边,微微叹了口气,拉住他的手将按在椅子上,“告诉过你多少次,不用这样站着。”
“哦。”
看他拘谨地坐在那,南原瑾为他盛了饭,递到他的手里,“这是你的,跟我待在起,不要那么客气。”
“恩。”余桐飞应了声,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饭,只是没吃几口,就发现南原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疑惑地转过头,蓦然发现南原瑾的脸就在眼前,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往后移,腰猛然被他揽住,热乎乎的气息落在脸上,他很久没这样靠近他,一瞬间他有些心慌意乱,“怎么了?”
“他来了,你待在这不要动。”南原瑾将他揽在自己怀里,恰在此时一道劲风自窗外直插而入,电光火石间,南原瑾仓促地推开余桐飞,迎向来人的攻击。
余桐飞被推到一边,这才看清楚闯进来的人,来人身着黑色的暗纹长袍,及着同色的腰带,他的面容被黑色的纱帽遮挡住,看不清楚脸,只感觉他浑身流窜着股寒气。
他的手里提着剑。
那握住剑柄的手很修长,肌肤是没有血色的白净,就像常年待在阴暗的洞穴里似的,隐约能看清他皮肤下突起的青筋,他的指甲长长的,指甲不是透明的色泽,而是令人胆寒的红色,那样的色泽是血。
“你是谁?”南原瑾护住余桐飞,调匀气息后望着黑衣人,见他浑身上下都是别人的血,心里就有股不祥的预感。
黑衣人答非所问,“我的剑,原来真在你手里。”
“你来这是为了剑?”陡然间南原瑾明白了他的身份,眼前的人就是江容若。
“当然。”
“那你为何要杀那么多人?”南原瑾冷言,他知道他迟早会来这,于是在紫苏走后,就将屋子搬到前院,只要他进了南原庄,就能马上发现。
“这是我的事。”江容若面无表情,弧度优美的唇缓慢的开启,“我今天来这,只是要抢回它,然后用这把剑亲手杀了南原翔。”
“我不会让你杀了我父亲。”
“就凭你。”
薄凉的唇勾起了笑,江容若施展剑招,转眼间,南原瑾的胸口就被划下道血口,想当然的他也受了他一掌,他的眸子里闪过道欣赏。
第一百三十二章
瑾……
担心他出事的余桐飞不自觉地握紧拳,瞬也不瞬地望着他,眼底有挥之不去的忧色,眼前的江容若武艺高强,他只觉他出手极快,身影模糊地闪了下,便忽然消失在原地,接着青色的剑气闪电般劈向南原瑾,那剑气很锐利,隔得那么远,都能感受到一股森然的戾气,那剑锋尚未触及,却压得他浑身无法动弹,连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所幸只是片刻。
南原瑾将黑衣人引出了屋,两人在半空中飞快的交手,速度很快,兵器交戈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那样的激烈,转眼间他们双双落地。
落地瞬间。
又极快的交手,余桐飞看不清楚他们的动作,只听剑刃撞击声密集得像雨,他跑出屋子,蓦然间瞪大了眼,院子里许多人,不过都死了。
死在那个黑衣人的剑下。
横躺在地上的尸体,每一具尸体的特征都一样,他们的喉咙被割开,一剑致命的手法,余桐飞可以以想象,黑衣人闯进南原庄,见人就杀,毫无顾忌,而这样的身手就是南原瑾他们说的江容若。
余桐飞脑子发胀,剑器撞击的声音唤回了他,他顺着那森然的声音望去,只见南原瑾为了招架住江容若,身上的衣襟已经有了血色,而江容若脸上的纱帽落了下来,出乎意料的他很年轻,长得也很好看,不过与南原瑾的俊美不同,他拥有深邃的英俊五官,以及得天独厚的贵族气质,他挥着青剑朝南原瑾攻去。
南原瑾为了避开他的剑,身体向后仰去,江容若眼底闪过毒意,举剑向他胸口劈去,这剑劈下他必要他死,然剑却停在半空,随后,血自他的胸口汩汩流出。
一柄细长的剑正穿过他的右胸,江容若怔住,接着缓慢地转过头,冷冷地盯着他,像只嗜血的野兽一样,似乎要将他拆解入腹。
“你胆子不小……”
“我不允许你伤害他。”余桐飞牢牢地握着剑,迎着他的目光很稳,没有任何的惧意。
江容若慢慢地笑了,森冷地抓住他的胳膊,在他要有进一步动作时,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牢牢的,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掐住他。
“你想死吗!”
“你放开他!”眼见他制住余桐飞,南原瑾急得怒吼,想出手救他,或者让埋伏在高处的人放箭,却又顾忌江容若那双掐住他脖子的手。
江容若不为所动。
周围出现许多黑衣人,那些人围上来护住南原瑾,他们手里带着弓箭,看起来是一直埋伏在周围,现在只要他们万箭齐发,江容若必会死。
那群人有些骚动。
“你们不要妄动。”南原瑾沈声要求,随即恶狠狠地望向江容若,“你要敢伤他,今天也别想活着出去,要是你放了他,我允许你安然离去,不然休怪我无情。”说完,将手里的暮月剑丢给他,“放开他!”
看出他极为在意余桐飞,江容若望着他,唇边是恶毒的笑。“他伤了我,以为我会让他好过。”说完,那双掐住他脖子的手,移到他的胸口,很是缓慢的插进去。
“住手!”南原瑾惊恐得冲过去,就怕晚一步,就会失去眼前的余桐飞,只是还没跑过去,那陷进余桐飞胸口的手落了下去,紧接着江容若胸口的剑被余桐飞拔了出来。
血飞起来。
溅在他冷峻的脸上,他怔怔地握着手里的剑,殷虹的血,汩汩的自江容若的胸口迸涌,他痛得嘶吼,浓稠的血染湿了他的黑衣,他扬起满是鲜血的手,凄厉地指向他。“我要你死!”
南原瑾骇然地抱住余桐飞,避开江容若的攻击,随后命令身后的人,要他们擒住江容若,受伤颇重的江容若很快被制伏,他紧紧地盯着余桐飞,注意到他满脸都是血,就着急地用手去擦,“你浑身是血的样子真脏,我不是要你好好待屋里,你怎么突然要闯出来?”
“我没办法袖手旁观。”
“……”
“你说过我能做想做的事。”
南原瑾目光灼灼,只是望着他胸口的伤,那里血肉模糊的,让他又是心疼又是气怒,想要责怪他,又不忍心骂他,于是终于妥协下来,在他面前蹲下来。“上来,我背你回去。”
“我自己能走。”余桐飞望着他的背,心里有说不出的情绪在流动,他的衣衫上沾满了血,身上也是伤痕累累,他怎么能让他背自己。
“你是要我背你回去,还是要我抱你回去。”
余桐飞伏上去,看着南原瑾冰冷的侧脸,漆黑的眸子里有温柔的光,“你不要这么生气,我也想要保护你,要是有人伤害你,我也会发狂。”
“我不要你这么做,我只要你留在身边。”南原瑾的目光有些湿润,他狼狈地偏过头去,“我险些就要失去你,失去你,我该怎么办……”
“……”
“我知道江容若会来南原庄,就安排好了人在四周埋伏,要是跟他正面交手出了意外,也有他们帮忙,所有的事我都瞒着你,为的是不将你牵扯进来,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也总跟我保持距离,我以为你厌恶我了,必定前些日子发生的事,你很在意。”余桐飞沉沉地问,将脸埋他的颈间,呼吸着他身上的清雅气息,沉默半响。
南原瑾再次开口,他的声音遥远而轻微,“我在意过,异常的在意,可我知道你的心意,也知道你的苦衷,所以想要你一直留在我身边。”
“瑾……”他的语气那么温柔,温柔得余桐飞都感受到了暖意。
“我爱你,倾尽所有的去爱,所以不想要你受到任何伤害,你要原谅我的自私,我总想将你囚在我的世界里。”
余桐飞的视线模糊,然而他白皙的肌肤,俊美的面容,优美的下巴,却清晰的映在了他的眼底,没想到他愿意接受这样的自己。
他对他实在太好。
生病他第一个人知道,遇到麻烦总是他在帮忙,他浑身污垢了,依旧用温暖的心包容他,他为他做了很多,那些厌恶他的人,他所厌恶的人都走了,他不知道南原瑾花了多少心思去做,又花了多少时间去查,因为他从不跟他说,就连江容若要来也瞒住他,不让他受到任何的惊吓,他将他保护的小心翼翼,却从不跟他说做了什么,又为他受了多少的伤。
而他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不安的停留在原地,一直以来他都在战战兢兢,爱上他抑或被他爱,都那么的害怕,他不够完美,身上的优点也屈指可数,这样的他,在浑身是光的他面前很容易黯淡下去。
他这样的不安又害怕而南原瑾包容了他,要他留在他身边,他相信这样的自己也能被爱,也是被需要的,这样安心的感觉,是自小孤独成长的他渴望的,而他的幸福其实很简单,就是能留在他身边,一直的一直的跟随着他,只是这样心里就满溢出甜蜜,他将心意悄悄的告诉了他。
“我也爱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