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飞鹰双手交握着放在腿上,指尖不停敲击着手背,他忽然笑起来,“你这小子,我以为你会再憋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会儿就招出来。”
“没想到义父也有算漏的时候。”卓思晨跟着笑起来,“其实,您早看出来这点,否则当初您也不会同意让筱筱嫁过去,义父……谢谢您。”
“或许,当初是我跟你爹地的错,就如你娄笑哥说的,我们不该替你们私自订立婚约,真正错的是我们。”
“不,你们没有错,我们也没错,或许这就是命吧。”
“小晨,命数这种东西只有无能的人才会信,在义父的眼里,你不属于那类人。”白飞鹰起身来到书桌旁,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交给他,“这是你要我给你查的东西,晨云什么时候也钻进不三不四的人了。”
卓思晨看着那份详细的资料,眉头差点拧成一股绳,胜通区商业城这个项目他很看重,负责这个项目的靳主管是他钦点的,对于靳旭峰的工作作风与能力他是肯定的,可是,他怎么会派一个乱七八糟的人去负责采购,而且那么个前科累累的人是谁把他招进来的?
晨云是到该肃清整顿的时候了吗?
他收好资料,看看时间差不多,起身说道:“义父,我还有朋友在楼下等着,要不要去见见。”
“好。”
卓思晨跟在白飞鹰身后下了楼,韩逸轩安静的坐在沙发上,和他离开时没有差别,他的耐心可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强,他也不得不佩服起来。
“义父,他是我朋友韩逸轩,逸轩,这位是我义父。”
韩逸轩从楼上有动静开始就注意到他们,他的视线一直追逐着那个身穿灰白唐装的中年男子。
他身上有股很强的霸气,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尤其是那双眼睛,表面上看去很温和,但凭他阅人无数的经验,直觉告诉他,他经历过很多。
“小晨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可以称呼我鹰爷,以后没事,可以和小晨多来玩玩。”握手的同时,韩逸轩听到鹰爷两个字,立刻警觉的绷紧神经,可他真正震惊的是鹰爷居然是卓思晨的义父,事情好像乱套了。
因为如此,他忘了是如何跟鹰爷打的招呼,更记不清后面是怎么出的别墅,他只意识到车子正在慢慢离开那幢豪华的宅子,而他,只是坐在车里发呆。
“你想问什么就尽管问吧,这么发着呆我还真不习惯。”
“鹰爷……是你义父?”
韩逸轩知道,鹰爷在黑道中无所不能,或许很少人听过白飞鹰的名字,但只要一提到鹰爷,凡是混黑道的,很少有人没听过这个称号。
白飞鹰十五岁出江湖混,凭着一身的胆识与过人的身手,他创立了自己的帮派。
讲义气、守信用、重承诺、不势强凌弱,这是黑道众人对鹰爷的评价,大部分人都很敬重他。
“很意外?”卓思晨干脆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没错,我义父的确是黑道老大,可对于毒品、走私、军火私贩,他从不沾手,甚至不让手下去碰,他经营着的都是正当生意。”
韩逸轩听到这里,嗤笑出声,“带着面具杀人,你以为摘下面具后,这个人就不是你杀的?荒谬。”
“这个社会,不是只有黑道上的人害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更多,而且吃起人来都不吐骨头,如果让你选择,你是愿意做真小人,还是伪君子?”
“这个社会除了真小人和伪君子以外,还有很多选择,做人不能井底之蛙。”
“你这不过是在回避问题罢了。”卓思晨解下安全带,他扳过他的身子,认真的看着他,“逸轩,你是个警察,见过的龌龊事不会少,我知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我也明白你的立场……”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来,卓思晨放开他,接起手机,那头李芯着急的声音令他拢紧眉头。
“少爷,子尘小少爷不见了,我到处找都找不到。”
“我知道了。”挂断电话,他重新系好安全带,起动车子,车速惊人的快。
“怎么?”
“那小鬼不见了。”
卓思晨很头痛,那小鬼太专横,早上不过说了他两句,就赌气闹失踪,他才十三岁,就已经没人制得住他,将来长大,那就更加。
虽然他是想让他吃些教训,但他不希望临到头,还要别人替他们教小孩,那就太失身份了。
他开着车从他自己家找起,凡是他喜欢玩的地方都找了个遍,大宅、沁梅园、小鬼自己的家、笑笑游乐城,甚至远离市区的海边他也去找过,却都没有小恶魔的影子。
天渐渐暗下来,热气减下去不少,海风吹得人凉爽起来,灰色的幕布盖住白云青天,也带亮了道旁路灯。
靠在海边的护栏杆上,卓思晨危险的眯起眼睛,熟知他脾性的人都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韩逸轩思考片刻,迟疑的问道:“他会不会去要好的同学家?”
小孩子都这样,一遇到委屈就喜欢躲起来,再不然就去找某某最要好的同学诉苦,至少在他的认知里是这样。
卓思晨被他的话启发,忽然睁大眼睛,想起一个地方,他飞奔回车里,韩逸轩跟上去,屁股刚粘上座椅,车子就绝尘而去,害得他后脑勺重重撞上椅背。
车子停在墓园脚下,韩逸轩很长时间愣在那里,等他下车,卓思晨已经攀上大半台阶,他赶紧跟上去,随他跑到上次来过的地方。
果然,那个蜷缩着的小小身影孤独的靠在娄笑的墓碑上,脸上还有未哭干的泪痕,也许是哭累,也许是闹累,他已经睡过去。
卓思晨觉得胸腔都要爆炸了,他紧捏着拳头,一步一步靠近墓碑,也许是听到动静,也许是那股骇人的气场,林子尘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等他揉清眼睛看见离他不过一拳距离的人后,他吓的立马缩起身子,双手下意识的摸上墓碑岩,嘴里也低声讨饶着:“思……思晨哥,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卓思晨面无表情的蹲下身,手才举到一半,小鬼竟然吓得连身子都抖起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别打我。”
卓思晨顿了顿,指腹轻轻替他擦去泪痕,无意识的动作竟然惹得小鬼哇得一声哭出来,双手死命抱住他的脖子。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闹失踪的时候胆不是很大吗?”卓思晨的语气虽然很恶劣,可是拍着那个不停发抖的身子的动作却很轻柔。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抽抽噎噎的声音终于让卓思晨的怒气平息下来,“知错了?这会儿怎么这么乖?”
“因为……因为舅舅再也不会管我了。”小鬼越说越伤心,才平息一些的哭腔又响起来,卓思晨不耐烦的皱起眉来,“好了,不许再哭,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别像个女人。”
一声斥令,硬生生憋回小鬼的哭声,卓思晨满意的站起身,见小鬼难得的这么听话,他也不愿再多加责难,只是,等了许久都不见小鬼起身,他奇怪的看着他,见他为难的表情无奈的摇头,只能弯身抱起他。
“下次再敢如此,我就让你蹲死在这里。”
赤裸裸的威胁吓得小鬼不满的撇嘴,卓思晨面无表情的抱着他离开,脚步停在第一格台阶,又恢复正常,他和韩逸轩心有一志的对望一眼,若无其事的往下走。
或许,他们其中一人跟这墓园犯煞,两人心中同时这么思忖,走到墓园脚,整排机车横占着整条道路,卓思晨放下林子尘,只一眼,他已心中有数,来者何人。
显然,对方也并没要隐瞒的意思,否则就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把机车停在这里。
“既然光明正大的来了,就别再躲躲藏藏的。”
路旁,昨晚紧咬着韩逸轩,只得了第二名的男子晃晃悠悠的从暗处走出来,身后跟着好多名手下,从墓园上方也包围过来好几人,将他们三人围了个结实。
“是你!”韩逸轩惊讶的看着那个朝他们走近的人,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跟踪他们?这阵势他一眼便看出他们来者不善,难道因为他得了第一名,他不服?
有时候,冠军也不是这么好拿的,我祝你们好运。
既然这么输不起,又何必来参加比赛?
“我说过,有时候,冠军也不是这么好拿的,想来你们似乎没把我的话放在心里啊。”
“我又何必将一个连输都输不起的人的话,放在心里呢?那不是侮辱了我们自己吗。”
“说什么呢。”“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因为卓思晨的一句话,四周到处响起叫嚣的声音,倒是眼前那名男子,笑得一脸深沉,“有时候,靠耍嘴皮子是会吃亏的。”
“谁吃谁的亏,还是未知数呢。”卓思晨冷笑。
男子斜勾起嘴角开始慢慢往后退,忽然他伸出右手轻轻一挥,早已跃跃而发的手下一窝蜂的冲上前。
卓思晨把林子尘牢牢护在身后,挡着那些袭击者,韩逸轩打趴两人,看这势头,明白擒贼还是得先擒王,他冲到那名男子身前打算制住他,谁料那名男子身手不弱,竟一下占不到优势,他一边得时不时看看那边的他是否坚持的住,眼前还得想办法尽快制住那些人的头,一时也有些烦燥。
人一烦燥,身手再好也难胜出,何况,他还得时刻注意着另一边,久拿不下,他只能趁空击中对方一拳,去支援那边,才一转身,他就看见身后一人正要偷袭林子尘,他大喊道:“小心子尘。”
卓思晨被他这一喊立马转头,眼神一利,反手一拳击过去,可是如此,他就把空门留给刚才正要袭击他的人,韩逸轩连喊也来不及喊,直接扑过去伸手挡住那一击。
很重的一声撞击音,韩逸轩闷哼着一脚踢翻那人,冷汗也开始冒出额际。
“逸轩。”卓思晨回头,眼里放出寒光,他抢过其中一人手里的木棍,随手击倒他,把林子尘推到韩逸轩身旁,叫道:“快扶你逸哥哥到车里去。”
林子尘哦哦着在他的护送下艰难的扶着人钻进车里,卓思晨又撩倒两人,只来得及匆匆扫了那名看好戏的男子一眼,就跑回车里起动车子。
如此的狼狈,气得他眼冒火光,看着后视镜又追上来的车灯时,他冷笑着勾起嘴角,“子尘,看好他,别再让他伤上加伤了。”
林子尘还来不及哦一声,整个人就猛的往一边斜倒,不过他也没忘了另一人的嘱咐,死命的抱着韩逸轩的腰身。
韩逸轩无奈的紧拽着把手,看着那人越踩越猛的油门,仪表盘的指针已经临近200,他突然担心的皱起眉,幸好这会儿郊区道路空旷,否则,还真危险。
弄不清是那帮飞车党没有继续追,还是卓思晨的车技太好,总之他是甩掉他们,安全到达医院。
对于韩逸轩的伤,卓思晨很紧张,直到医生确症过并无大碍,只是肌肉轻微拉伤,他依然不放心。
“医生,他的手真的没事吗?”
“卓先生请放心,韩先生真的只是肌肉轻微拉伤,这也是韩先生勤健身的好处,否则还真难说,不过,因为有破皮,最近几天患处不能碰水,否则容易感染,这点千万要记住了。”
“我知道了医生,谢谢你。”韩逸轩尴尬的在医生即将发飙的前一刻,拖走神经兮兮的卓思晨,直到门外,他才放开他,“你到底哪根经搭错,你问了十遍都不止,别说医生,我都烦了。”
卓思晨没说什么,只是皱眉盯着那只被包得严实的手臂,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在韩逸轩也要发飙的前一刻,他终于坐回车里,不再烦人。
整个车程中,韩逸轩只隐约听见一句类似嘀咕的话:“可千万不要留下疤痕,破坏美观。”他差点没气得当场踢爆他那张臭嘴。
回到家,他二话不说,先占领浴室,只是医生刚刚说过,伤患处不能碰水,他只能单手行事,这样不免显得笨拙,淋浴乳瓶子也被他翻倒在地,乳液洒了一地。
起先,卓思晨就不允许他洗澡的,可这大热天的要让他裹着一身臭汗过几天,他哪吃得消,这会儿浴室里传出这么大的动静,卓思晨立马就冲进浴室。
韩逸轩瞪大眼睛看着那个擅自闯进来的人,连水滴进眼睛都没有去眨,卓思晨只是稍顿几秒,倒是显得比较轻松的关好门,走进那个站在花洒下的人,从地上捡起淋浴乳瓶子。
韩逸轩一直傻在那,直到另一人的手贴上他后背才幡然醒悟,猛的甩开他,“我自己能洗,你出去。”
“你一只手不能碰水,怎么洗,我帮你。”卓思晨强硬的挣脱他,再次贴住他后背,沐浴乳擦在皮肤上,凉凉的,滑滑的。
韩逸轩知道今天是无论如何都赶不走他了,他也没办法赶走他,不过幸好,这次那人似乎挺老实,也不知出于感激还是什么原因,他的动作很小心,表情也很专注,像在清洗一样极其重要的东西,丝毫不敢疏忽。
他笔直的站着,那只在他身上游走的掌心似会点火般,他觉得他全身肌肤像要燃烧般的热起来,小腹也涨涨的,他甚至觉得喉咙都开始干躁起来。
卓思晨脸上依然没有一点别的表情,更没有一种叫做欲望的东西,为了不在他面前出丑,韩逸轩草草结束了这场形似战争的沐浴,他急切的裹起浴巾想要离开那人视线。
卓思晨在他还未打开门时拽住他,逗留半天,他才硬挤出三个字:“谢谢你。”
“不需要。”
韩逸轩狼狈的逃回房间,冰凉的冷气慢慢消减他体内的无名烦躁,他气馁的钻进被窝里躺着。
他在害怕,有些东西似乎要改变了,他怕。
第十九章
接下来的几天卓思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待在家里没去公司,他故意在韩逸轩面前凶狠的逼着林子尘那小鬼做作业,直到小鬼躲到他身后,可怜兮兮的拽他衣角。
他会和小鬼抢游戏手柄,明明旁边还有一只,他就是要跟他争手上那只,他是个电动高手,小时候他一定经常玩,韩逸轩不禁羡慕他。
他小时候,连电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都不太清楚,因为家里穷,有时候他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买玩具,在他的记忆里,只要爸爸能少赌两把,回来少打他和妈妈两次,他已经高兴的夜里做梦都会笑出声来。
他记得很清楚,他收到最好的一件玩具是一个奥特曼,穿着大红衣服,带着银色头盔,举着拳头,威风凛凛。
妈妈告诉他,奥特曼就是超人,超人主持正义,为世界和平而在,妈妈说:小逸是个好孩子,长大一定要有出息。
因为那个奥特曼,他有了理想,他对自己说,长大后一定要当一名警察,惩恶扬善,做妈妈眼里的好孩子。
人的一生,其实过的很快,不过眨眼时间,他就从一名无知小儿变成高大的韩逸轩,他一直觉得妈妈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她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身旁。
因为这份坚定的信念,他才能活到今天,这辈子,他最感激的就是自己的妈妈,他也是在自己成年之后,律师找上门来才知道,原来妈妈在临死前还为他买了一幢房子,二十岁的时候,他搬进这个新家。
那天夜里,他抱着妈妈的相框,哭了一夜,这是在他妈妈死后,他第一次哭,哭得狼狈至极。
“喂,干什么呢,苦着一张脸,谁欺负你了?”卓思晨很古怪,这几天他总是时不时的把韩逸轩拉去游街,买这个买那个。
他拖着他去精品商业区逛,带他走遍整条中贸路,吃遍那里的小吃,他还带他去了趟KFC,看了他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