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世界一花开 下——钢金属的教皇

作者:钢金属的教皇  录入:03-22

色空洞而飘渺,仿佛一颗心魂也远远离开了躯体。

安如意也不慌乱,他温柔的抚摸着吴范芳的头发,说:「十年前,吴翠羽沉落了百宝箱,你也跌落到河里。我从

金水河浅弯处把你捞出来的时候,你被珠宝链子勒住了脖颈,溺水死了。我想把你的尸体带回大豫州去安葬,你

却每晚都从我的身边跑掉,回到金水河弯的珠宝堆里。

我知道你也不愿意离开财宝,就把小小的你埋葬在珠宝堆里,还把我随身带的殊州上古神物玉石琵琶给你殉葬,

定你的心魂。但是没想到你也是个恋财癖,魂魄凝聚不散,也不肯去转世。竟然跟着玉石琵琶学会了一身本事,

又追着我要更多的财宝。」

吴公子少年般的身躯慢慢变小了,最后化成了一个七八岁粉雕玉琢般的小童,恼怒的捶着安如意。

安如意脸上露出了微笑:「难得你爱财却不贪财,盗亦有道,还有几分的侠气和仁义,总算没有辜负了我们的相

遇之缘。现在的你既然知道了『黄金非宝仁为宝,万事皆空善不空』的道理,那么你也会平安转世去了吧?」

吴范芳使劲摇头,他转身望着蓝若彤露出了一丝怜悯的神色。忽的向安如意挥舞着举头威胁了一下,身躯就在阳

光下渐渐变得昏黄稀薄,最后变成了一缕灰影,散入清风里不见了。

安如意望着他消逝,不禁哑然失笑,但是,笑容过后,脸上又泛起了一丝酸涩。

曲散人终,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这,就是最后的结局了吧!

有些事你不得不面对,有些人你也不得不面对。现在的他就必须面对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蓝衣年轻人的身躯已经融入了皑皑青草里。他的神色平静、温和、寂寞、慈悲,却有着说不出的隔阂。

他遥遥望着远方,全神贯注。他似乎能和苍茫的青山绿地融为一体,沉浸在自己的菩提树下,而看不到眼前的三

千软红,一花世界了。

他的世界已经没了菩提树和如来,还能『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净,心是莲花开』吗?

安如意心中一阵酸涩。这次他竟然败了,出乎了他的意料,最后竟然还是这样的结局。

怎么会这样呢?这场战事薛仁已死,江南城冤仇已解,吴翠羽再次死去,吴公子也会转世。而他殊州王明明大胜

,但是他却觉得自己输了。

一着棋差,满盘皆输。

他选择了薛仁,以小天弓射伤博溪,但是他却未死。他落入了深谷里的影寺,又以德报怨救了他。

他的所有选择都是对的,而他的选择却一错再错;博溪和吴范芳两人反败为胜,而薛仁和他却是一败涂地。安如

意心里涌上了一丝淡淡的苦涩,他很久没有尝到失败的滋味,今日竟然在这里输得无颜以对。

——这,真是万般也计算不到。

最后的结局竟然是这样。

薛仁死了,吴范芳回归黄泉,而他也将远去。

这个人,蓝若彤——博溪赢了。

这结果太讽刺了。

他一向认为只要无愧于心,有自己的执着道德。人世间的俗名和善恶都像是浮云,从来不放在心间。但是此刻此

刻,他却觉得如此不甘愿,不愿意留下了这样的声名,使他看轻了他,使他误会了他……

他想起他是谁了?为什么不回头看他?多年之后,才后悔曾结识过他吗?

这太滑稽了。安如意生平第一次觉得力不从心。想到了这个人对他的印象,和无法面对他的结局,都令他变得烦

躁,久久平息不了自己。

这种不安和愤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他在镇州百草苑里弹琴时,还是在莲池里打捞那面八卦玉坠时?在三人

行的路上跟他调侃取笑时?还是在他义无反顾地帮助他抵挡北方都督时?即使是他为了设计薛仁而陷害他的时候

这个人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紧紧跟随身后,等着自己百忙中回头看他一眼就会欣喜若狂的孩子。这个人会讽

刺取笑他,被他取笑;话锋相当,本领相当,行动中有默契,还会给他惊奇和震动,会体谅人,有自己的做事准

则。欣赏他,而且被他欣赏的人……谁说这样的人不是一个好同伴呢?

如果三年前遇到了现在的他,两个人说不定会成为同伴知己吧?只是中间有了那么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就太令

人伤感、愁闷、遗憾了。

还是算了吧,安如意心里想着,但是他心里这种不甘和惆怅又是从何而来?他发现自己不再能洒脱地挥挥衣袖走

开了。这世界最痛苦的就是开始牵挂一个人,就像是他终生敬仰慕容一样,开始惦记这个人了。这种不死不休的

执着之心,真是令人痛苦无比。

安如意静静的看着蓝若彤的背影,他的背影挺拔坚强,微风荡起了乌黑的短发。他却始终未回头。

蹙眉按捺住心中进退无门的失意感,安如意方才临危不惧、奋力来救的义气和凛然,一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也

变得无比的滑稽和可笑。适才出现的那种即使到天涯海角,也想与这个人有所交集的慷慨激昂,也都在这么一刻

死寂的气氛里,化成了最难堪的嘲讽。

不愿回头,这样也罢……

那也就这样吧!他暗自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他,顺着废墟的缝隙走出了影寺和天寺。

第十六章

天色如华,半梦半醒。

安如意缓缓走了出去,昏黄色的光芒如梦,他顺着山坡走到了山下,才发现这一路上风景绮旎,锦花如织,而他

看着花海,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踏的都是自己恍惚的心情。

「羁旅而无友生,惘怅兮而私自怜。」从今而后,再也没有同路人了。

不远处的废墟里响起了一缕淡淡的歌声,唤醒了人们朦胧沉睡的幻想。眼前的一切仿佛回到了梦境,歌声流淌如

细密的雨花,在人的脑海中灵动地跳跃,带来了幽怨的脉脉浓情。

这歌声是吴公于消逝前最后吟唱的,安如意竭力挣扎着,想要摆脱这幽怨的乐曲,但是这声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不自觉的淹没了他。

他不由自主地回味着歌词:

情若连环,恨如流水,甚时是休。也不须惊怪,玉郎易瘦;也不须惊怪,潘鬓先愁。总是难禁,许多磨难,奈好

事教人不自由。空追想,念前欢杳杳,后会悠悠。

这吴小公子真是古怪,临走时他为何唱起了这样错落多致,婉转传情的情歌呢?他不知道自己心绪已疲惫烦恼不

堪,眼帘已经无法睁开,只想陷入沉沉的黑夜和浑沌之中吗?

杏花,春雨,风声轻抚帷帘。一阵阵带着花香的热风,从窗棂外徐徐吹拂进来。

安如意强行克制绵绵不绝的睡意,一下子张开了眼睛。印入眼帘的是一个圆形花窗,窗外花木如林,嫩绿色的树

枝枝头上探进了一枝杏花,红艳艳的分外鲜美。

清晨的薄雾掩住了重重叠嶂的亭台阁楼,眼前更近的是一间卧室,玉庑翠屏围着绣帐金钩,室角安放着巨大的古

瓷花瓶。里面种了满地花、珍熏球等植物。缠枝花伸枝展办,盛开的红花旁边又垂下了丰硕的葡萄串,地上散落

了一床月白色的锦被,上面绣着八办的团花。屋内榻桌古意盎然,用具奢美讲究,满目奢华艳丽之态。

有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少年坐在床边,微笑着说:「师父,快醒醒吧!」

安如意嗯了一声,赫然愣住。

这不是他的卧室吗?环顾四周,这里果然是他在豫州暂居的『陈王府』。他急忙扶着床榻想坐起身,却觉得全身

和双臂都酸软无力。他低头一看,忍不住一阵心悸,敞开的衣襟里,胸前有一条像是刀伤的红痕横穿而过,真是

沭目惊心。

这是怎么一回事?

安如意从床上起身,披上外衣走出了卧室和花厅。庭院里错落有致的栽种着千百种奇葩异树,绿意盎然。现在正

是春初花盛的季节,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满地的花团锦簇衬映着石桥流水,好一幅优美景象。

安如意身上火燎燎的,他抚摸着身体,似乎还能感觉肌肤上一阵阵的火热疼痛。

他心里一下子变得冰凉凉的,有一种自噩梦中猛然惊醒的惊悚和恐惧。那高山琵琶、水乡亡魂、撩人的歌女和少

年,一切一切原来是不真实的梦境啊!

但是,这是梦境的事实,又怎会让他的心情变得这么低落和沮丧呢?

金发美少年染重城说:「师父,今日要去小相国寺敬香礼佛,你要一同去吗?」

安如意脱口说道:「敬香礼佛?不,我不必去了。」

染重城笑了:「怎么了?师父不是最喜欢小相国寺的杏花春雨吗?这是大豫州的名寺,烟火很鼎盛的。」

安如意不再答话,他起身更衣。这才发现换下的月白夹衣上,有着一道道细密的刀痕,而左手手腕上佩戴的红珊

瑚串却碎裂成了一点点红色的粉末,勉强可称完好的珊瑚珠上面,又布满了蛛丝般的裂纹,一触即碎。

他蹙起眉心想着,一夜间连做怪梦,身边又频显异相,要不要寻一个术数高人去指点解梦呢?

染重城服侍他穿上了绿灰色的锦缎外衣,笑道:「我常听说人容易春倦犯困,师父这一睡,便睡了一天一夜之久

,害我不住担心,总想着这豫州跟我们殊州不同,湿气瘴气逼人,最好不要有什么妖异。现在看到师父你没事,

我这才放心。」

这时外面来了侍从传话,说是本地的知府大人求见。

安如意微微有些诧异,他挥手令人传进来,豫州的知府月明没有带随从,就自个儿单独走进来了。他在卧室外跟

安如意见礼,这个知府是殊州慕容家的亲信子弟,所以安如意也不见外,只是点了点头。

月明含笑说道:「方才咱们在北方州的人马报讯,说是北方州的都督薛仁昨晚在寝宫里暴毙,同时天降异相,北

方州的天寺一夜之间坍塌,地面上却露出了一座影寺。目前还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等过了几日,有了详细的消

息再来禀告瑞王。北方州目前局势混乱,听说北方州的知府正在约束管制着北方大军。」

安如意手里的玉白茶盏一下子摔落到了地上,碧绿的茶水泼了一地,撒在月明膝前。

周围侍从都露出了惊疑的神情,瑞王安如意一向沉稳、静气,怎么听到了这个消息变得这么失态?难道其中有什

么样的变故吗?人们垂手站到了一侧,平心静气的恭候着他发话。

安如意心中充满了苦涩。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不是南柯一梦,是有心人设下的杀局。

江南城的吴公子天生通奇音之术,他死后聚起了众亡魂,用琵琶勾魂术把仇人们的魂魄一一从睡梦中勾来,引得

他与薛仁相互残杀,最终报了江南城的杀父灭城之仇。

这个孩子心毒如蝎,处心积虑,最终使薛仁丧身在奇音之梦里,而他则侥幸逃过了一劫。

这一切,都是在梦里发生过的惊险杀局啊!

若不是事出意外,『梦杀局』里多了一个人,他也会葬身梦海吧?而那个多出来人,是怎样进入吴公子的『引萝

杀局』呢?

这个人,原来是他安如意睡梦中梦到的人啊!

他难道是在心里不经意的寻觅着,才梦到了以前曾经拒绝过的少年,所以才把博溪硬生生地带入了梦杀局吗?

安如意一下子觉得自己输不起了。他抬手掩住了自己惊愕的表情,也遮掩住了自己震骇的心情。

一个他弃之如鄙屣、却恭候他成王的人;一个他不上心、却入梦的人。

安如意觉得这次,他真的有点输不起了。

染重城亲自挽着安如意的马缰,服侍着他一同往城南的小相国寺行去。带着百余名随扈和伴当,前有官府军士清

道,后有豫州的文官武臣们跟随,一路浩浩荡荡走去。

三月的气候雪融花迎,春光摇曳,城外的树木繁茂连绵百里,仿佛在空中堆起了桃色红云。暖风如梭织锦绣,江

水绿如绸,微风过处,一片片朱粉色的花办飘零如雨,在空中扬起了一道红彤彤的落英。柳枝轻拂过了安如意的

脸,冷不防让他打了一个寒颤。

大豫州是中原的都城,人口密集,商货云集,为繁盛之地。大小豫州本已在战争中荒芜,经过安如意十年苦心经

营,现在恢复了昔日富庶繁华的面貌。

十年过后,空气中早已没了昔日征战的血腥杀气,旧的望族王族落败了,这是一个崭新的城池。

阳光透着暖意,道路上人群熙攘。安如意骑在马上左右随意的看着,突然看到了一处,忍不住『噫』了一声。

随从们纷纷赶上去抓住那人拉到了马前,那人是个面目消瘦的中年汉子,一副小商家行夫的打扮,他一脸慌乱惶

恐看着众人,安如意骑在马上俯身看着他,露出了阴郁的神色。

染重城奇怪的问:「师父,你认识这个人吗?」

安如意说:「不认识。只是这人的背影有些像我认识的一个朋友,那人也爱穿蓝衣……」

他说到了这里便觉得心中一凛,一股子凉凉的滋味阻住了喉咙,下面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染重城笑了:「我认识那个人吗?」

安如意摇了摇头。穿蓝衣的人……他略微惶惶的左右张望,阳光晒到了道路两边的楼宇、商户和拥挤人潮中,陌

生的人们都恭恭敬敬的仰望着他。

安如意的心彷佛被噎住了,堵着他透不过了气,他的心悠悠晃晃,在半空里飘浮着,落不到实地。

他带着随从策马走过了热闹的街市,大街上坐落着城隍庙,后面是一片低矮的草房和荒园。这里是城外游民和贫

民小户的聚居地,城隍庙的后面是一个自发形成的小集市,围满了赶集的人们。

集市里有各地来的商贩,还有一些表演音乐百戏、杂耍的艺人,非常热闹。城隍庙庙墙外还有一个算卦摊子,安

如意的眼光落在其中,他看见了一个年轻人。

他的面孔椭圆微长,有一双漆黑温润灵活的凤眼。嘴唇抿着面孔静谧,正在帮一个老人整理卦摊。朝霞暖暖的洒

落在他们身上,年轻人的蓝衣因此覆上了一层彤红色的光芒,像披上了灿灿的霞光。

安如意看着他,胸膛里那丝飘忽不定的感觉,一下子就不见了。清晨的旭阳把他心底最后的一抹阴霾也晒透了,

穿着蓝衣的少年抬起头来望向了前面。

安如意奇怪的想,他暂居豫州多年,也经常从城隍庙前路过,怎么都没有注意到旧庙后面有这样一个热闹熙攘的

小集市呢?真是太大意了。

蓝衣少年坐在集市边缘,看着人们脚步匆匆来往。他没有注意到一众官府随从们从城隍庙前经过,他的眼光仿佛

透过了眼前的巷子,注视到了远方。

阳光温煦怡人,少年静静坐在庙墙下,身边老人的桌前悬挂着『看相、卜凶吉、问财路、寻官运』的旗幅,一老

一小坐等生意上门。

集市的人群里,急急走来一个面目憔悴的少女。她惶恐的看了看角落里并排而坐的两人,微一踌躇就向老人走了

过去:「华大师,我想算卦。请你看看我想问些什么……」

老人的脸一沈;算卦最怕遇到的就是什么话也不讲,单听你讲的人。算卦其实也就讲究些『父来问子必有险;子

来问亲亲必殃。观门户能知勤俭,看茶汤可决妻能……』等等察言观色之道,都是接着你的话描述你的心事,再

讲些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场面话把戏,算卦人好挣个猜心思的钱。

现在主顾有话不说,却叫算卦的凭空去猜她的心思,这就是最难缠、最难算的卦了。

老人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往对方的心思上绕。算卦常用的手段,就是对各类求卜者因人施术,各有不同的对付方

法和说话噱头。

华老人看这少女穿的颇为花俏,摇头晃脑地说着吉祥话:「不用看八字,大小姐八字生来一盆花,冬穿绫罗夏穿

推书 20234-06-04 :师弟是只猫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