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抓着杯子狠狠地推到了远生的面前。
「你的奶茶!」
许是用力过度,许是桌面的油迹尚未擦去,总之,这杯满满的、装载着淡褐色的液体,彷佛杯底装了滑轮似的,
嗖的一声划破空气,直线朝着远生而去,然后在半空中优美地侧翻,受重力加速度的影响,直扑上去。
远生张大了嘴巴,瞠目结舌地看着两千多块的蓝裤子以不可挽回的速度吸收掉褐色的液体,似乎觉得这是一件不
可思议的事情。
胡砚也有同样的感觉,吃惊地瞧了志平,抓不准他是故意的还是意外。小熊猫的确是变了……
其实那杯奶茶扑出去的瞬间,志平就后悔了,他从没想过要给对方那么大的难堪,也没打算要用那么大的劲,如
今闯了祸,该如何是好?他偷偷瞄了胡砚一眼,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连忙赶紧低下头。
闹成这样,阿砚一定生气了……
周围异样的安静,耳膜清晰的传来心脏跳动的声音,心慌意乱中志平听见自己轻飘飘的吐出一声对不起,也不知
道旁边的两人又没有收到。
气氛依旧凝结着,沉甸甸地压在志平的肩膀上。他手脚冰凉,好容易才抑制住夺路而逃的冲动,却无法消除如坐
针毡的隐痛。总觉得胡砚的目光好像带了刺一般,不敢抬头,背脊的颤栗表明了他的恐惧。
胡砚的心脏猛地撞击了一下,虽然他也算半个始作俑者,但看着志平逞强的样子却莫各心疼起来,恨不得像以前
一样,将他抱在怀中好好安慰。
「没关系,这家伙的衣服多着呢,回去换一件就行了。」胡砚连忙补救似的,搂住志平的肩头安慰道,同时朝远
生使了个眼色。远生不满地撇撇嘴,狠狠的在心中为胡砚此人写了句注释——重色轻友。
干巴巴的随着胡砚的意复述了一遍,不过,他想那只小熊猫并没有相信,那固执地低着头的背影依旧充满抗拒。
胡砚瞪着远生的眼睛越发严厉,破有戏散清场的意味。
远生自觉无趣懒洋洋地起身,磨磨蹭蹭地收拾一番,离去前怪摸怪样的冲胡砚挤了挤眼。
还说对他没什么,骗谁啊?
远生暗地里切了声,没想到胡砚一副情场浪子的形象,实际上却是比刚出柜的小毛头还要纯情。
「呃……我们继续吃饭吧。」胡砚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地招呼。
为打破这个沉默的空气,他装着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的样子,快快乐乐地打开了话匣子。看志平喜欢,就多点了一
碟海虾,然后边催促志平吃饭,边维妙维俏地描述在日本生活的趣事。
志平松了口气,侧耳认真的聆听着,近乎贪婪地获取这些话中资讯。
松软的饭粒入口即化,金黄蛋花包裹着鲜红的虾仁弹性十足,咬下一口,虾的鲜甜便在唇齿中散开。志平忍不住
多吃了几口,食物很美味,可心里依旧像装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本来情敌走了,只剩下自己和喜欢的人共进晚餐,这是件开心的事。但他却并没有喜悦的感觉,反倒感到前所未
有的惶恐。志平扒几口饭,就偷偷看胡砚一眼。逐渐的满满的海鲜饭只剩下几粒米。不知是不是错觉,心窝颤抖
得牵连肚子也绞痛起来,无数的气泡在里面翻腾,顶着胃部发出阵阵呻吟。
也许是空洞的胃袋填满了食物的关系。
「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不知怎的我……」
「我知道。」胡砚轻轻地说,嘴角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
那笑容过于绚丽,叫志平看呆了,他彷佛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炎热的下午。
如果是现在,他可以……
「阿砚,我……」我喜欢你。
关键的话还没出口,肚子里却传出了咕噜噜的巨响,声音大得连胡砚也无法忽视,「心平……?」
志平一惊,觉得又是尴尬又是懊恼,到嘴的话也乘势溜了回去,接下来肚子又是一波绞痛,痛得他脸色发白。他
抱着肚子衡量了一下情势,终于决定走一趟。
「我去洗手间!」
志平腾地站起来,也不等胡砚回话,一溜烟就顺着服务员的指引朝着洗手间直奔而去。
这一变故叫胡砚愣了半天,好一会,他的全身开始抖动,接着爆发出一连串不顾形象的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
不管是什么时候,这小熊猫,也只有他能让自己快乐。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听声音,像在附近,胡砚张望了一会,也没见到周围有人把手机接起。
如此可爱的哆啦A梦主题曲肯定不会是自己的,那么只剩下小熊猫了。
胡砚的视线转到志平留在座位上的背包。眼珠子一转,毫不犹豫地拉了过来,拉开拉链找到了那部不断闪烁的诺
基亚,一看萤幕,眼眉不由自主地绞在了一起。
杞哥。
哼,叫得还真亲密啊。
胡砚心里泛起酸酸的泡泡,当即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挂断键。随即翻找起电话本那一项。果不其然,里面除了家庭
,老师之外,就只有这个叫杞哥的人。
自己的电话居然没有!
这一认知,让胡砚火冒二丈,差点没捏碎了这支小巧的诺基亚。
该死,是没来得及输入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胡砚拒绝去想这个原因,从今天的事情看来,他相信志平还在喜欢他。手机此时再次响起,火上浇油般叫胡砚胸
腔燃烧的无名业火更加狂盛,他冷笑一声,瞪着闪烁的萤幕,像在直视电波那头的人。
胡砚眯了眯眼,手指轻轻一弹,动作流畅地在关机的红图示上敲打了一下,待到手机完全寂静,方轻松地把它丢
人书包。
小熊猫好像去了很久,掉在洗手间了吗?
胡砚冷笑,决定移动尊驾到洗手间视察,脑子里不断地在盘算如何才能把志平和那个杞哥的关系套出来。
志平脸色苍白地待在厕所,他觉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但是肚子依旧咕嘟咕嘟的呻吟着,完全没有停止的
徽兆。
他想起那盘海鲜烩饭,怀疑自己是不是吃坏肚子。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要吃海鲜了……他在心中哀嚎。胡砚还在
外面等他,恐怕已经不耐烦了。志平心急如焚,一咬牙,决定无视依旧在疼痛中的肚子,手一伸,拉住了旁边的
卷纸。
突然,不知是志平用力太大,还是那卷纸原本就没放好,总之意外发生了,志平这一抓并没有抓到卷纸,反倒使
得卷纸偏离了原本的位置,从架子上摔了下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滚了出去。
志乎的脸色登时变得苍白。
啊啊,怎么办!纸巾滚到外面去了!
不知道手构不构的着?
志平看了看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掌,研究了一番,然后深吸了口气猫下腰来确认卷纸的位置,接着努力伸长手臂向
外胡乱地捞着。
可那卷纸像有了灵性般,偏偏躺在志甲手指尖刚可以摸到的位冒。指腹刚刚挨到少许,纸卷立刻滑到另一边去了
、几次二番下来,折腾得志平满头大汗,翻江倒海的肚子也开始再度作怪。
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蓦然,门口那边传来吱呀的声音,有人走入了洗手间。志平愣了半天才想到要把手收回
来,可惜已经晚了,对方似乎已经看到厕所门缝下面的那只手,还有离手咫尺之遥的白色卷纸。
噗嗤。
那人的闷笑在空荡荡的洗手间里格外明显。
志平登时羞得满面通红,完全忽略了这声笑是那么的熟悉。
来人弯腰捡起了卷纸,从门缝塞入了隔间。
「谢谢!」志平松了口气,终于安心地坐在了马桶,末了还不忘衷心的朝门外的人道谢。但奇怪的是门缝下面的
脚并没有移开,仍是站在同样的位置。
难道他也在等厕所?
想到这,志平不敢怠慢,尽快处理完毕,站起来打开门。
他!
没想到,一开门就看到胡砚躲着窃笑的脸,原来刚才的是他!
「胡砚……」
「小傻瓜,你怎么没想到先打开门在把卷纸捡回去呢?」
「我,我没想到……」
志平觉得颜面尽失。
咕哪咕嘟。
「我、我肚子又痛了……」
「啊?志平你还好吧?」听志平这么一说,胡砚紧张起来,该不会是吃坏肚子了吧。早知道就不到这家店来了。
志平根本来不及回答胡砚,再次冲入了厕所。
夜晚的医院显得格外的安静,偶尔拉响的救护车呼啸的声音,听着听着不免使人坐立不安,四处弥漫着浓浓的消
毒药水的气味增加了不祥的凝重、鼻腔间不断充斥着这种熟悉的剌鼻气味,胡砚的情绪开始陷入低落与焦躁。他
的视线不停的在志平苍白的脸色与医生悠闲摇晃的笔尖之间来回。
终于,睡眼惺忪的医生打了个哈欠宣布了结果。
「轻微食物过敏。」
「啊?可我吃了怎么没事?」胡砚疑惑,心里却打定主意要去消委会告上一状。
「人种不同吧。他对海鲜有轻微过敏,如果少吃就没事。」医生自以为幽默地说了个冷笑话。抬头检查一遍志平
头顶悬挂着的吊瓶,转身递给胡砚一张药方:「等病人打完这瓶点滴就可以走了。回去吃这些药。」
胡砚连忙接过,不敢怠慢,跑了药房交了钱,方才回到志平身边。
志平朦朦胧胧中已经睡了—回。
「阿砚……」志平迷迷糊糊的唤了一声,睁开的瞳孔是涣散的。大概还没清醒。
「嗯?吵醒了」
「你终于回来了……」志平喃喃地闭上眼,朝胡砚身边靠了靠,像只急于汲取温暖的小猫。
胡砚好笑地拍拍志平的肩膀,志平这一无心的行为顿时让心头泛上一阵暖意。
「嗯,我只是去帮你拿药。好点了么?」看着志平苍白的脸颊,胡砚的语气忍不住软了三分,轻柔得像在和睡着
的宝宝说话,心里只剩下后悔的感觉。
「嗯。」志平虚弱的笑了笑,在厕所呆了二个小时,后面又开始呕吐,他现在已经全身虚脱了,提不起半分力气
了。
「你怎么不说你不能吃海鲜?」胡砚突然想起这个问题。记得以前和志平逛街的时候,他的眼睛常常盯着印有虾
蟹字样的广告看,可惜那时还小,囊中羞涩一直不能满足志平的口欲。怎料现在一尝夙愿,反倒吃出事了。
「我也不知道,妈妈和杞哥从来都不让我多吃。」
志平奄奄一息地说,总算明白了母亲和杞哥的苦心。
杞哥?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胡砚的眼皮跳动了一下,然后拉长着脸不说话了。
一想到有人比他还要了解这个少根筋的小熊猫,他的心里便难受起来。空荡荡的病房一下子冷清了下来,一个是
不知道说什么,一个是不想说。静寂中诞生了孤独的错觉,他们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由着深入骨髓的寂寞侵蚀
着自己。
吊瓶理的点滴,慢慢地去了一半。
志平抬头偷瞄了胡砚一眼,然后再垂下头鼓足勇气说了一句:「你上次写给我的电话……不见了……」
「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
胡砚心里纠结的疙瘩顿时舒服了很多,小熊猫向来都有丢三落四的习惯,自己也是考虑不周。他想了想,问志平
要过手机,三两下就把自己的手机、座机、email乃至住址都输入了进去。
这下万无—失了。
他伸手,把手机还给志平。志平小心翼翼地接过,如获至宝。他决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手上的这些资讯就是连
着胡砚的一条线,只要抓紧便不会在茫茫人海迷失了彼此、默默背诵着,牢牢地记住,特别是写着清晰明确的住
址那栏,志平的眼睛发出兴奋的华彩,苍白的脸颊也染上了些许霞色。
那抹色彩惑乱了胡砚的心,他伸出手想要截取这点光彩,但却在半途中改了方向,转而抚摸志平杂乱的黑发。
「为什么回来呢。」
志平突然冒出了一句。胡砚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明白了,这小熊猫是在问他为什么从日本回来。低下头想看志平
脸上的表情,可是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黑色的头颅。胡砚搔搔头,开了个玩笑。
「我在日本犯了事,所以回来了。」
志平听得认真,重重地点了点头,拍了拍略显单薄的胸膛。明明是个豪气万千的动作,由他做起来却有些搞笑。
「噢,那逃回来就不怕了吧。这里有我……我从明天开始就去打工。以前是阿砚照顾我,现在由我来……」
「喂喂你当真了啊。」
胡砚噗哧笑出声,就算他真的一穷二白也不会沦落到要小熊猫照顾。听到这声嗤笑,志平慢慢地抬起头,黑眼圈
上的褐色瞳孔露出些许的受伤。
「阿砚说的话我全部都相信。一直都是这样,不对吗?」
笑容渐渐的从胡砚的嘴角消散,他难得的沉默下来,定定得看着志平的眼。
「就算我说的全是假的?」
「嗯,阿砚说什么都好听。」志平轻轻的发出一声鼻音。
胡砚再度拉开了嘴角,只是这一次有些无奈,志平的这句话听起来就像在说好看的鸟儿唱什么都好听。
「相信我啊……」
医生开的抗过敏的药似乎有镇定作用,志平觉得眼睛受地心引力的召唤,越来越往下,全身的困乏一拥而上。他
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像是半梦半醒时的喃喃自语。
「我还是……好喜欢好喜欢你……怎么办?」
胡砚费了好大心力才听见那如同蚊子般地细吟,登时愣在原地。
「你是傻瓜吗……」
良久,一声长叹自病房中传出。
我的心一早就在你的手心了。只是你从不转头去看。
第六章
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冰冷的女声机械地重覆着。
一连拨了好几遍电话还是同样的结果,佘杞心里一阵烦躁,合上电话。
「帅哥,—个人吗?」
身后传来慵懒的声音,佘杞转过头。
「喂,别不理人啊,我是穆远生,帅哥,你的名字呢?」佘杞的冷漠不但没有逼退远生,反倒让他更加兴致勃勃
,「我看你在这等很久了,在等谁?」
佘杞淡淡地瞟了他—眼,并不作声,转身就往停车场走去。
「喂,喂,你去哪?」
远生连忙追上去,但下一秒却破一辆迎面而来的汽车挡去了道路。该死!他诅咒司机,回过头来,佘杞的早就走
得无影无踪。
志平做梦也没想过会迎来这样的清晨,他总觉得这一切是自己过于思慕胡砚而产生的幻想——清晨的阳光在胡砚
的头顶留下一圈光晕。志平突然有了种想流泪的感觉。胡砚的背部的曲线就像罗丹大师手下的雕刻,美丽优雅充
满诱惑力,志平鼻腔里都是令人难忘的体香,闹得脑子乱哄哄的。
「阿砚,我还是下来走吧。」他忍不住地一百零一次开口,这样的幻觉实在太幸福,幸福到会使人沉溺其中,遗
忘掉现实的残酷。
「少在那扭捏啦,我以前下也是经常背你吗,也没见你那时那么多废话。」
「可是……我重了很多耶。」志平小声的嘀咕。
话音刚落,彷佛在印证般,胡砚的手软了一下,志平的身躯顿时任下滑落了几厘米、胡砚颜面大失,燥热得连耳
根子都红了,但嘴上仍不忘逞强。
「你真罗嗦,我就不信你现在还走得动。」
被胡砚一说,志平扁扁嘴,又缩了回去。
的确,跑了N趟厕所,又打了一晚上点滴的志平,现在站在地面,连脚步都是浮的,若不是不想给胡砚看到他奄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