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的一片。他揉了揉眼睛,距离躺下才三四个小时。空气里若有似无地漂浮着初秋的清冷。
安曈睡得并不安稳,感冒使得他的呼吸听起来分外沉重。临睡之前,两人还各自紧贴着床的两侧躺着,现在已经
挨在了一块儿。尹轩小心翼翼地将一只手臂覆在安曈的身上,安曈感到重量,发出梦中的呓语。尹轩觉得心脏剧
烈地跳动,几乎快要蹦出喉咙口,四肢的血液倒流,逐渐麻痹——
安曈惊醒,他紧喘了两口气,熟悉的天花板让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在学校的宿舍里。尹轩急促地喘着气,把安曈
结结实实地压在自己身下,深邃的眸子如同着了火。安曈还未及转过念来,双手就被按住在枕头上。尹轩低下头
,眼看着嘴唇便要落下。安曈一紧张,吸了一口凉气,呛到肺里,不停地咳嗽,被压住的胸腔随着粗重的抽气而
急剧扩张。尹轩停滞了几秒,安曈歪过脸,依旧咳个不停,连话都说不上来。
这一通撕心裂肺的咳嗽把满心的燥火给压住了,尹轩闷闷地爬下床,摸黑倒了一杯水来。安曈正咳得不可开交,
顾不上刚刚发生的事,把水接过来喝了。尹轩把杯子放回桌子,一双手在裤子两侧蹭来蹭去。安曈喘定了气,感
冒使得他耳朵里一直嗡嗡地轰鸣。
尹轩上了床,不由分说,将安曈从被窝里拖出来。“你早就知道了?”他低声问。安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尹轩
嗅着安曈的体息,深吸了一口气。“你可别被我传染了。”安曈哝哝地嗫嚅。尹轩松了手,拉上被子重新挨着他
躺下。两人瞪着惨白的天花板,全都没了睡意。过了许久,尹轩突然失笑,带着点狡诈,“回校那天我是喝多了
,可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安曈听到这里,一下紧张起来,心想那天他是不是根本就在装醉?
“我想了一个暑假才下定决心,可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想你多半不会搭理我,而且还可能当我拿你开心……”尹
轩说到这里,一脸的视死如归,“你给我句话,爽快点!”安曈半天也不吱声,皱着眉头,左右为难。尹轩急了
,“你要是不愿意,咱们就桥归桥路归路!”
安曈从未想过尹轩会看上自己,“你……会后悔的……”他的思绪一团糟,只能一边想一边给自己解围,“你跟
思琪在一起才合适,我们不一样,我们,我们……” 尹轩不等他说完就勃然大怒,“你能不能忘了你有脑子这回
事!你以为一个暑假我没想过这些?!”可吼完立即又泄下气来,“我已经都想清楚了,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明说
,我以后再也不来烦你。”安曈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手心脚心都在冒着汗,他疑心自己在发低烧。脑子里颠三倒
四冒出很多事情来,毫不相干的细枝末节纠缠在一起,让他头痛欲裂。他不喜欢改变,生活最好是一成不变才有
安全感。可自从进入这所大学,安分守己的生活就一再冲出轨道,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他在惊慌失措中极力维持
内心的平衡,可偏偏一再事与愿违。
尹轩性子急,半天问不出一句话就不耐烦了,一把揪住安曈的领子就要发火。碰到安曈才察觉到他体温异常,“
你怎么体质那么差?”他一边埋怨,一边替安曈压好被角。安曈咳嗽了两声,不想辩解,就此打住了。
尹轩重新躺下来,枕着头,直瞪瞪望着天花板。离天亮还有两三个小时,安曈在身边躺着,不时咳嗽几声。“安
曈。”“嗯?”安曈以为他又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神经一下子绷紧了,心想今天晚上这关难过了。没料
到尹轩只是低声说了一句睡吧就闭上了眼睛。安曈又紧张兮兮地躺了十几分钟,身旁传来尹轩均匀的呼吸,他这
才暗叹了一口气,翻身也睡了。
一大早,宇文昼驱车来到东明大学的新校区,径直走进了学生的公寓楼。他用两盒月饼和温文尔雅的言谈举止换
取了宿管阿姨的欢心,得以自己上楼去找安曈。宇文昼并非一定要进宿舍,不过他担心只让阿姨去通知,安曈很
可能不会来见他,因为在这之前,他已经打过无数的电话,可安曈一直故意不接,像是下定决心要跟自己断绝联
系。
一想到这些,便有些心惊肉跳。他揉着自己的眉心,踏着沉重的步伐往楼上走。学生公寓的楼道并不宽敞,到了
五楼,他已经微微地喘起气来。大门竟然忘了锁,就搭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卧室的门同样敞开着,
许是屋内的人以为整栋楼只剩下了自己,因而从他站立的地方就能把寝室内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安曈正要起床,他打算趁尹轩没醒,先出去清醒一下,好好考虑怎么面对昨晚遗留下来的难题。不知是感冒药的
功效,还是两个人的被窝太暖和,驱走了体内的寒气,感冒已经好了许多。他套上衣服,刚要下床就看到了僵在
门口的宇文昼。他一下子也傻住了。
宇文昼一刹那间恍惚看到了鸢嘲笑的脸,他无意识地挥动手臂,又一次将目光聚集于那张窄小的单人床。他没看
错,安曈的床上的的确确睡着另一个人。
“等等。”
安曈来不及穿鞋,光着脚就追出了寝室,宇文昼已经到了下一层。安曈一直冲到门口才发现鞋没穿,赶紧回来找
鞋子。尹轩被吵醒了,从被窝里抬起头来,挠了挠头发,迷迷糊糊问他一大早闹什么。安曈原本已经追出门外了
,听到尹轩这一声问,猛地刹车,竟停住了。他思忖了一会儿,慢慢转过头来。
“你干嘛?”尹轩探头,绕过安曈看了看空洞洞的楼道。他什么也没看到,便又躺下了。
安曈拔上鞋,关了门,慢吞吞走回寝室,顺手把寝室的门也合上。他的脸上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他唤了尹轩一声,小声说道,“起来吧,今天学校都没人了,我们也出去走走。”尹轩一听来了精神,哧溜一
下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问他打算去哪儿。安曈想了想,“环晟,好吗?”尹轩一口应允,说着就去刷
牙洗脸。安曈舒了一口气,也去洗漱准备,假装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宇文昼下了楼,宿舍值班的阿姨好奇地打量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他一边飞快地走,一边逼自己忘掉刚刚见到的
一幕。可越是这样,那张单人床上的人影就越加清晰。就这样挣扎着走出好远,他才意识到安曈没有追上来——
他竟连解释也不打算给自己,哪怕是谎言也好啊。宇文昼缩回了迈出去的右腿,痛苦这才真正地涌了上来,从心
尖传至全身,触电一般,麻痹了躯体。林荫道旁边有一张长椅,他迫不及待地走过去坐下暗自惨笑,这一次真的
是报应了,若是鸢看到此时的自己,想必会很解气。之后便是一种无法言明的苦楚,渗透着忿怒,耻辱,以及自
责。
鸢消失了。
豆豆离开了。
安曈不再爱自己了。
手肘和膝盖控制不住地发抖,他站起来,朝停车的地方走。他一片混乱,不知道该不该去找安曈问清楚,他太想
弄明白真相了。但他又担心这样做会招致安曈的抵触,害怕结果变得无法挽回。之前,他高估了自己。现在那些
信念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谁拯救了谁,没了自己安曈一样也生活得很好。这个时候谁要是能够告诉他如
何挽回这段感情,他也许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刚想到这里,一个激灵,脑海里闪过鸢冷漠的脸。
现在,他懂得了那种不计手段的心情。绝望的境地很容易孕育出冷酷残忍的心。在某些事情上,每个人都是邪恶
而自私的。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难道真的从一开始就错了吗?
天气非常好,阳光都是透明的,空气里也没了夏日的灼热。尹轩有些坐立不安,想起屁股距离地面足有一百多米
,不由得发了一层汗。从来没有在这个角度观察过这座城市,安曈兴致勃勃地凑近玻璃朝下打量。尹轩想叫他小
心,又怕坏了他的兴致,忍住了没吱声。摩天轮转了一圈,缓缓地转到了地面。尹轩立即夺门而出,由于太心急
,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幸亏安曈从身后一把拉住。安曈笑得有点狡黠,故意拿话挤兑他,“你怕高?”尹轩
脸色惨白,看了看缓缓转动的摩天轮,依然心有余悸,可嘴上绝不承认自己恐高,一口咬定自己没吃早饭饿的。
安曈指着不远处的一家餐厅提议去那里吃东西。尹轩缓过神来,点点头,自然而然地牵住安曈的手。安曈一惊,
呆立着没动。“怎么了?”尹轩问,反而把安曈的手握得更紧了,“我都不怕被人看见,你还怕?”语气中颇有
几分挑衅的意味。十指交缠的触感让安曈一阵眩晕,宇文昼从没有这样毫不忌讳地牵着他的手在大街上招摇过市
。尹轩又拖了拖他的胳膊,不耐烦地说,“发什么呆?快走,我都饿死了。吃完我们去看电影,下午有一班车,
赶得及去你家。”
“去我家?”安曈又吃了一惊,不知道尹轩做什么打算。他家里的情况尹轩应该比谁都清楚。
“中秋节不是应该在家过么?”尹轩说得很平静,像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转而又咧嘴一笑。
听口气,安曈猜他早就筹划好了,于是应了一声,五指合拢,将那个温暖的掌心给握紧了。他冷不丁冒出一个念
头,就算被人侧目,也想无视旁人的目光,我行我素地度过这一天。
第三十二章:小幼
艾佳走出加护病房,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然后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没过一会儿,走廊的尽头传来一连串
的脚步声,她抬起头,安曈终于赶到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男孩儿。艾佳轻哼了一声,感到些许意外。
见艾佳穿得一身黑,安曈心一沉,脚下踉跄了一下。他放慢了脚步,单手扶着墙,一步步走过去。车祸。这辈子
他再也不想听到这个字眼了。他张了张嘴,唇角发白,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尹轩跟在他身后半步,表情僵硬。艾
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装束引起了误会,忙抬了抬手解释,“小鸢,他——”说到这里,她目光一闪,顿了一下才
说下去,“他失踪了。”安曈猛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艾佳推开病房的门,把他们往里头引,自己却
仅在门口就停住了脚步。“我接到医院的电话通知我宇文出了车祸,左腿膝盖骨骨折比较严重,但没有生命危险
。”说到这里,她瞥向一旁的尹轩,露出些许疑惑,但很快便放弃了追究,“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先走
。”她打开门,很快走了出去,安曈几乎连再见也没来得及说。
昏睡中的宇文昼躺在被单下面,他的髌骨骨折,医生给做了内固定手术。安曈猜想艾佳的冷漠一定同鸢有关。宇
文昼在这里没有其他的亲人和朋友,想到这一点后,安曈与尹轩相互看了对方一眼。“你打算怎么办?”尹轩一
百个不愿意安曈留在这里照顾宇文昼,可又不能开口明说,只好忍气吞声地问道。
安曈犹豫了片刻,不出所料他准备留下,尹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悦。安曈悄悄瞥向病床上的
宇文,莫名的揪心。“你一个人行吗?”尹轩在背后闷哼了一声,他大大咧咧惯了,并没有察觉安曈眉眼中一瞬
的变化。“别逞强了,我们轮班。”尹轩没好气地说完,脖子扭向了一边。洁白的墙壁上挂着幅静物画,画上的
向日葵花田深处有一团隐隐绰绰的阴影。他皱了皱眉头,直接掉转了目光。
没多久,病床上的宇文昼醒了。他见到安曈似乎并不怎么感到意外,就连见到尹轩在场也没有做出过多的反应,
就像眼前的两人同自己毫无关系。但是提起刚刚发生的车祸,他却一直保持着沉默。让人猜不透究竟是他想不起
来还是根本不愿说。
“艾佳姐有急事,我留下照顾你。”安曈说着,习惯性地伸出手去。昼这才将目光聚拢在他的面孔上,凝滞不去
。尹轩眉头一动,气氛显得沉重起来……
出院的前一天晚上,宇文昼借着走廊的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打量着走道里的两个人。门和窗户都关着,他听不
见他们正在谈论什么,只看到尹轩挥舞右手,说话明显很激动。安曈则抿着唇,默默地听着。宇文昼一阵心慌。
白天的时候,他问安曈能不能搬到公寓再照顾自己一阵子。傻瓜都听得出来行动不便只是个借口,但安曈并没有
立即回绝。
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
宇文昼挣扎着坐起来,悬着心盯着窗外的无声电影。
走道的灯坏了一盏,光影之间的安曈终于开始说话,说得很慢,像是很矛盾。过了一会儿,尹轩大踏步离开了,
安曈略一愣后忙不迭尾随而去,看得出有些恐慌。宇文昼的心直往下沉,他想叫住安曈又唤不出声,只能眼看着
两人消失在窗口。他倒回病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从发现那件事到现在,他用所有想得到
的办法试图麻痹自己的痛觉。超负荷的工作加上那些抗抑郁药物导致了这场车祸。这种私密且敏感的原因,他也
只能守口如瓶。
安曈送走了尹轩,折返回病房。宇文昼听到他的脚步声,竭尽全力地坐起来。安曈见到他憔悴不堪的样子,心一
软,连早就编排好的说辞都给忘得一干二净。宇文昼压抑着颤抖的声音说道,“鸢死了,你知道不知道?”安曈
惊得连连摇头,从艾佳那里他大略听来一部分事情,可她只说到现在还没找到鸢。
“那个地方死过好几个人。”宇文说到这里挥了挥手,阴差阳错的是他们这次打捞出来的是别人的尸体,也不知
死了多久了,尸体腐烂的程度很严重。他转过脸来盯着安曈,继续说,“之前我把他打得半死,丢在马路上,让
他无家可归。我明知道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可我满脑子都是你,根本顾不上去为他考虑!这些都是为了你,你
明白吗?!”这一通吼完,他感到喉咙里涌出一丝咸咸的腥味。他深吸了一口气,可胸膛还在急剧地起伏着。安
曈伫立在床边,漆黑的瞳孔在微弱的灯光下流转,像是无法应对眼前的场面。宇文昼平复了情绪,用极低的声音
哀求,“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什么都没了!”安曈抿着唇,血液在头顶汹涌着。宇文昼感觉到他的迟疑,抬手拽
住了他的手腕,“我不追究发生过什么,只要你肯回到我身边,我们还能跟从前一样,相信我。”
安曈哑然。
与此同时,立在住院大楼下面等安曈的尹轩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不由得抬头望向窗户。窗户依旧是黑的,房间没
有开灯。他咬了咬牙,捏紧了拳头。几句话的事怎么要说那么久?想到这里,他气愤地返回了大楼。
尹轩走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不祥的预感,他在门外犹豫了一秒钟,但最终还是没有敲门,直接推了开来。“啊!
”安曈受了惊,转过脸正看到尹轩因震怒而扭曲的脸。宇文昼的态度十分沉静,用平和的语调对尹轩说,“尹轩
你来得正好,”说到这里,他不顾安曈的阻拦,还是执意说了下去,“出院后安曈搬到我那里去住,这几天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