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倾覆 下+番外——君墨北

那刺眼的光芒如利剑般穿透了整片极北之地，连苏倾也不禁被这光激得后退一步闭上了双眼。

耀眼的白光闪现了那么一瞬后便又归于寂静，苏倾睁开眼，刚才还在他眼前的苏情却是已经不见了踪影。

“苏……情？”

苏倾失神地呢喃着这个名字，不知为何，胸腔中突兀地漫起了一股滔天的痛意，那种像是要把他的心脏生生剖开的疼痛，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发什么呆，快进去。”

沙华在苏倾肩上踢了一脚，翅膀也“不小心”地在他头上扫了一下，抬高了下颌毫不犹豫地飞进了那道恢复了平静的“黑墙”里。

“这里就是堕落之渊么？”

苏情没有回头搭理跟进来的苏倾，看向前方景致的眼睛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叹。

“真漂亮……”

参天的树木，碧绿的草地，这哪里像是死气沉沉的冥界，明明就是人界的世外桃源。原以为堕落之渊就如它名字一般会是一片阴暗又无趣的地方，哪知却是这般的风景如画，简直教人想要长居在此了。

苏情深吸了一口气，他甚至闻到了空气中清新的青草香气，温温地抚过他的肺叶，让每一个肺叶细胞都从极北之地的阴暗中苏醒过来，活跃着想要呼吸更多。

“我还以为，堕落之渊会是被神遗弃的土地呢，不过，这个名字却也服帖，这么美的地方，倒是确实让人想要永久堕落于此，不再理会其他世俗了。”

苏情收回目光，回头瞪了一眼趴在他肩上的沙华。“臭小子，竟然之前都不告诉我。”

沙华得意的笑眯了眼，那双弯成了月牙儿的眼睛真真是像极了苏情。

“惊喜，这叫惊喜，爸爸你真是一点情调都没有。”

“小屁孩儿懂什么情调。”

“我已经很多万岁了，不是小屁孩儿！”

“还吾皇万岁呢，年龄再大你也是小屁孩儿。”

“你……哼，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见沙华又撅起了小嘴，苏情笑着把他搂过来亲了一口，道“和你开玩笑呢，沙华大人这就生气了？”

沙华羞恼地红了红脸，又别别扭扭地哼了一声，把脸埋在苏情肩上不吭声了。

“苏倾，这堕落之渊这么漂亮，找个地方孵化你那枚凤凰蛋吧，我想，它应该也会喜欢这地方。”

苏倾压下心中微妙的疑惑情绪，点了点头。

“那我们往那边走。”

面前的林中有一条蜿蜒的小道，虽四周的草有些茂密，但也无阻于人的通行。苏情率先踏上那条小道，一路上，草木特有的清冽香气让他的心情很是愉悦，虽然四周安静得只有他们几人步行的声音，但这也无损他的好心情。

“你没事么？”

“嗯？你说什么？”

苏情回头看向走在身后的苏倾，嘴角还带这么抹轻松的笑意。

“堕落之渊的结界，你怎么……”

“你是说那道光么？”

苏情转回头看向前方，神色似是带着些不在意。“我也不知道，那道黑墙就是堕落之渊的结界么？”

“嗯。”

“哦，那也许是因为我有些特殊吧。”

“特殊？”

“比如，不肯轮回转世什么的。”

“为何？”

苏情脚步一顿，无奈地笑了笑。“不想入便不入，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见苏情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苏倾也不再多问。从空间里拿出那颗一直没有丝毫动静的凤凰蛋，走在前面的苏情正好回过头来，眼尖地一眼便看见了那蛋壳上微微闪了一闪的火焰纹。

“它动了！它动了！”

苏情伸手摸了摸蛋壳，感觉到了手下细微的震动。

“它该不会是要破壳了吧？”

见苏情这么一副惊讶又紧张万分的样子，沙华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盯着那颗壳上纹路微微闪烁的凤凰蛋，神情有些微妙，像是担忧，又像是有些不情愿。

“爸爸，你真要把她孵出来么？”

“怎么了？不可以么？”

沙华拧了拧眉毛，明显不太乐意。

“我不喜欢她。”

“为什么？”

苏情疑惑地看着眉毛皱得紧紧的沙华。“难不成你还认识这只未出壳的凤凰不成？”

沙华撇了撇嘴，又瞄了眼蛋壳上鲜亮的火焰纹路。

“肯定是只丑凤凰。”

“你怎么就知道丑了。”

“哼，都被堕落之渊的阴气侵染成这幅模样，孵出来肯定是只丑凤凰。”

“人家还没孵出来呢，你就这么嫌弃人家，小心眼的小屁孩儿。”

苏情食指戳了戳沙华鼓鼓的小脸，看那弹性极佳的皮肤在他手指的“摧残”下出现一个凹陷随即又恢复原样，玩得不亦乐乎。

“那它现在是不是要孵化了？”

“还早呢。”

沙华抓住苏情在他脸上戳来戳去的食指，撇开眼不去看那枚蛋。“她只是感受到了堕落之渊的气息苏醒过来了而已。”

“是么。”

苏情想再摸一摸蛋壳上已经平静下来不再闪动的火焰纹路，哪知手指刚触上蛋壳表面，一股炙热的温度却顿时窜进了他的指尖，好像一簇剧烈燃烧的火焰顺着他的手指一路燃烧进了心底。

“嘶……”

指尖被灼得有些痛，苏情马上收回手，却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你个死鸟！”

沙华顿时炸了毛，手心凝聚起一道灵力正欲往那枚凤凰蛋上扫去。

“沙华！”

苏情制止住准备教训那颗不安分蛋的沙华，看了看有些微红的指尖，摇了摇头。

“我没事，你个混小子，还总是这么冲动。”

沙华收起手上的灵力，两只小肉手握住苏情的食指，撅着小嘴在那指尖上吹了吹，脸也板得紧紧的。

“我就说了我讨厌那只死鸟。”

苏情摸了摸他的头，道“好啦，等它长大了，爸爸准许你和她打一架。”

“哼。”

沙华不屑的哼了一声，撅着嘴小声嘟囔。“她如今这副模样我才懒得搭理她。”

没有听见他念叨什么的苏情看了看红色渐渐退去的指尖，对一旁的苏倾道“这小家伙还真凶。”

苏倾没有回答他，只是皱紧了眉看着手上捧着的那枚蛋。

第十四章：獬豸

周围很是安静，当几人都不再开口，这份静谧便显得有些诡异了。

苏情看了看前方蜿蜒的小路，发现越是往深处走，路旁的树干便越粗，直到他们此刻所处的位子，笔直的树身已经达到了近似于两人合抱的粗细，若是树后躲了什么人，用眼睛还真看不出来。

谨慎地打探了一眼静谧的四周，苏情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便看见前方的树后面竟然突兀的出现了一支角。

从树后面探出头来的是一只他叫不出来名字的动物，如羊般大小，样貌有些像麒麟，全身长着浓密黝黑的毛发，双目明亮有神，额上长着一支独角。此刻，这只猜不清来意的动物正瞪大了一双亮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像是人类见着了珍宝一般的专注。

苏倾脚步一错护在苏情身前，淡淡的杀气顿时四溢开来。

那只乌黑的动物被这杀气吓得后退了一步，眼睛却仍旧是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苏情。

“怎么了？”

沙华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打了个呵欠从苏情怀里直起身来看向前方。

“唉？这不是獬豸么？”

“谢智？”

“就是人界民间俗称的法兽獬豸啦。”

沙华扭过身子盯着那只獬豸，苏情见沙华认识那只动物便也稍稍放松下来。一开始，他就没有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任何恶意，看来，这只獬豸也是沙华的“老熟人”。

哪知苏情刚刚放松些许，怀里的沙华便一扇翅膀朝那只看上去愣头愣脑的獬豸冲了过去，扑过去的过程中，苏情甚至还看见那只獬豸的后腿明显的抖了一下。

“獬豸！你怎么变小啦？”

扑过去趴在獬豸背上的沙华揪了揪对方额上那支独角，从上往下居高临下的俯视这只呆愣的神兽。

“唉？你角上的牙印呢？怎么不见了？”

往前爬了爬，沙华的上半身严严实实地盖住獬豸的脑袋，两只小手牢牢握住那支独角，嘴里也嘟囔着到处瞧来瞧去。

苏情看那只獬豸的腿肚子越抖越厉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对方浑身毛发一抖，把背上的沙华一把抖开满眼惊恐地朝他窜了过来。

拉开拦在身前的苏倾，苏情刚蹲下身子便感觉到了怀里不小的冲击力。

扑上来的獬豸把头死死地埋在苏情怀里，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而那支独角上则有着一枚显眼的牙印，显而易见是新咬上去的。

“喂喂，跑这么快干嘛！”

沙华扑棱棱地飞过来，还没靠近，苏情便觉得怀里的小家伙身体僵得像块木头一样了。

“沙华！”

苏情瞪了一眼咋咋呼呼的沙华，手下却是细细安抚着怀里那僵硬的脊背。

“你看你把它吓成什么样了。”

沙华拍了拍翅膀，神情带上了一丝委屈。

“爸爸，他冒充我认识的那只獬豸。”

“那你还乱咬人家！”

“虽然不是我认识的那只獬豸，但是他肯定就是那老实家伙的儿子，连呆木的模样都一模一样。”

听到这里，苏情也明白了，这混小子认识的是这只小獬豸的爸爸，而且还肯定把人家獬豸爸爸的角也给咬了。无奈地叹了口气，苏情头痛般的揉了揉眉头。

“小混蛋，你就不能安分些么？”

沙华闻言立马立正站好，背上的翅膀也收了起来，眼睛扑闪扑闪十足的乖宝宝样。

“爸爸，我很乖的。”

苏情瞥了他一眼懒得戳破他，低头看向还缩在他怀里的獬豸。

“乖，没事了。”

獬豸缩了缩身子，还是不敢伸出头来。

苏情摸了摸它头上那支被咬了的小独角，看了眼自己被踩在蹄下的衣衫下摆，无奈柔声道“好了，如果它再欺负你，我就替你教训他。”

站在一旁的沙华撅了撅嘴没有吭声，而躲在苏情怀里的獬豸却是终于肯抬起了头。

“现在没事了，回家去吧，你看，我的衣服都快要被你给踩坏了。”

獬豸闻言立刻后退了一步，眼睛里带着些愧疚，但却还是紧紧地盯着苏情。

“回去吧。”

摸了摸那光滑的皮毛，苏情站起身来看向变得幽深了的小道尽头。“我们也要走了，你赶紧回家去吧。”

獬豸歪了歪脑袋，如忠主的犬类一般用脸颊蹭了蹭苏情的膝盖，还是有些不舍。估计是因为苏情把它从沙华的魔爪下救了出来从而产生恋母心理了。

苏情无奈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还真是有当老妈子的潜力。

“乖，听话。”

獬豸盯着苏情半晌，眨了眨温润的眼睛，继而乖乖地转身离开了。

见那只老实无比的法兽走进了林中渐渐不见了身影，苏情回头对苏倾道“走吧，真正的堕落之渊应该快到了。”

苏倾点了点头，跟在了他身后。他没有问他为何知道真正的堕落之渊即将到达，就像他不知道他的身份和来历一样，彼此于彼此而言都有着令人不解的谜团……

关于苏倾的过去，他自己都是完全的一片空白。在极北之地醒来后，除了记得自己名为“倾”以外，他不记得任何事，也不记得任何人，就像一抹游迹于这个天地间的苍白幽魂，没有记忆没有归属。

在之前漫长的沉睡里，他觉得他应该是做了一个平静而枯燥无味的梦。梦里有大片大片的记忆空白和铺染开来的浓浓鲜血，似乎，还有一个黑色的人影。

那个人应该是在对他笑，虽然那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但是他觉得，那人应该是在笑着的。可是为什么要笑呢？他不明白，他只知道每每忆起那抹似有可无的笑容，他的心便疼得快要裂开碎掉。

有时候闭上眼睛休息，梦中好像闪过很多很多，可是醒来后却又什么都记不得，只余一片空白的灰白，除了，那个依旧模糊的人影。

游魂般的日子，直到数年前遇上冥王严络才稍算告终。

那时候，他正游迹于极北之地的边缘，手里拿着那把自他醒来开始便存在于他身边的黑色古刀，漫无目的的游荡着。而他之所以在极北之地徘徊，不过是因为他觉得那地方总有股他觉得熟悉的气息。他想，也许那个人正在这里等他，而他想要问他，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对他笑，又为什么不再出现。

冥王是个很奇怪的人，看到他时的表情也很奇怪，像是缅怀，却又像是仇恨。不过最终他还是将他带离了极北之地，让他作了冥界的引魂使者。他想，也许总有一天他会遇到那个人……

“在想什么呢？”

见苏倾居然在发呆，苏情立刻凑了过来，一脸的好奇。

苏倾回过神来，垂眸看向怀中安静的凤凰蛋，不知为何，他似乎感觉不到那股熟悉的灵力波动了。

“没什么。”

见苏倾依旧冷着一张脸不肯说，苏情也不好再多问，毕竟他们似乎也没有熟到可以诉说心事的地步。无趣的转过头，银白中带着些灰色死气的发丝掠过肩头，像是一条失去了星辉的黯淡星河，无声无息的沉寂。

第十五章：三足乌

快步跟上前方蹦来蹦去的沙华，苏情看着那抹红影却不经意间想起了严络，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又丢下冥界的事务跑去曼珠沙华花海找他下棋了，这么久不见，还挺想他的。

冥界没有日月，自然也不会有白天和夜晚，只有永远停顿的时间和空间，因此，苏情也不知道他已离开花海多少日。

初时心如止水亦不觉得这冥界的日子有多无趣，不过这会儿，苏情却是真正意识到之前在花海的日子有多么无聊了，从而越发的开始想念严络起来。身为一介冥王，苏情虽不知他为何对他这般容忍甚至是放纵，但在他心里，他却是真真正正将他当做了好友的。

说到冥王严络，他此刻正在冥王殿内听属下的禀报，比起徒步走了那么远路途的苏情而言，他可实在是悠闲太多了。

“已经进入堕落之渊了么……”

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黑檀木案几几面，严络此刻的神情让人看不出喜怒。

t“属下没有能力进入堕落之渊的结界，因此接下来的状况如何属下便不得而知了。”

t座下的虚影几经变幻，最终化为一个人类模样的男子在案前单膝跪下，身形却仍是有些虚化，像是随时会消散一般。

“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

男子微一点头，身影化为一道疾风离去。

“还是这么莽撞啊……”

严络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眉头微皱，转头朝伏在身边的穷奇道“想见他么？”

脑袋搁在前肢上的穷奇闻言猛一抬头，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的兴奋，可片刻后却又缩了缩脑袋，一片懊丧之色。

“他虽不记得你了，可总归还是喜欢你的不是么？”

严络摸了摸穷奇毛茸茸的脑袋，一摆云袖站了起来。

“走吧，我们去堕落之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