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锦帝哪里见过他这般媚态,又听他“哥哥”叫的格外的动听。想着廉松风在他身上做着与自己相同之事,又恨又妒,不管不顾的大做起来。记不得是第几次了,身下之人早没了动静,自己也累的不及清洗,紧搂着他沉沉睡去。
殿门外,糜江城望着天际的那一轮明月,轻轻的唤了声“哥哥”。
第78章
骆智远在马上微微侧首,不时的偷偷打量着廉松风。落日余晖下,他的脸被淡淡的读镀了一层金色,好似莲台之上的世尊,宝相庄严又不失慈悲之态。
廉松风霍然回首道:“有何事?”骆智远稍一愣神儿,面上微微一红,慌忙转过头去道:“我看天色渐晚,该,该投宿了。”话一出口,便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廉松风放眼望去,山间已起了薄雾,四周景象逐渐变得晦暗不明,风吹在身上有些凉津津的。选了一处避风之所,跳下马道:“是我性急了些,偏生要走小路,今日只得在荒郊野外露宿一夜了。”骆智远放了马去吃草,环顾四周道:“错过便错过了,哪里睡不得?”
少时,廉庭芳同几个护院打了野味回来,洗剥干净后在火上铐起来。廉松风靠坐在一棵大树下,微微的阖了眼,脑海里却渐渐显出那人的身影。眼看着天气转凉,怕是又该咳嗽气喘了。他最怕冷的,火盆离的太近,碳气重了受不了。夜里孤枕独眠,又无人与他暖被,怎么熬啊?虽说有燕亭在……自与他结拜以来,他的一切皆由自己一手操持,还是不放心啊。李太医曾说,他不是长寿之像,若是善加调养,自己懂得保重,活到六十岁因该不成问题。也曾偷偷想过谁走在谁前面?虽说凡尘中人无法避免,但每次想起便觉心痛难忍。冬夜里突然醒来,低头看见他紧紧依偎在自己怀里,安静的有些让人害怕。仿佛像外面堆的雪人儿,随时都会融化得无影无踪。忍不住吻上那光洁的额头,睡梦中,他有些不耐的哼哼两声,将脸整个埋入自己怀里。每到此时便想流泪。他还在,正好好的守在自己身边。哎,还是让他走在前面吧。无论从身体还是意志,自己都强于他。亲自送他走完凡世最后一程,为他办完身后之事,然后……
骆智远拿了烤好的山雀,连唤了数声不见作答。伸手拍了他两下,才见他微微睁开双眼。跳跃的火焰映将近去,又从里面流淌下来。骆智远诧异道:“师兄怎么了?”廉松风忙掉过头去,用力眨了几下眼,伸手接过闷头吃起来。骆智远在他身边坐下,自顾说道:“二哥又不是小孩子,再说,还有燕亭了。那孩子心细,又是打小儿服侍他的。师兄放心吧。”廉松风轻叹一声道:“哪一年过冬他不大病几场?燕亭岂能喝得住他?我们此去来回近半年,实在有些放心不下。”骆智远道:“如此,哥哥明日便往回去,待小弟一人前往就是。”廉松风摇头道:“我自家的事,怎好让你一人前往?再说你那脾气……”骆智远神色僵了僵,勉强笑道:“原来师兄一直拿小弟做外人。”廉松风道:“不是这个话。实在是路途遥远,你又与他们闹的太僵,倘或有什山高水低,叫我如何对得起师父?”
骆智远见他为自己担心,暗地里一阵欢喜。待听到后一句,不由的大失所望,有些赌气的道:“小弟孑然一身,即便是有什么也无人为我洒泪。”廉松风轻声喝道:“胡说什么?骆翁不是你的父亲?我同你二哥,庭芳兄弟不是你的亲人?怎么就‘孑然一身’了?”见他垂着头,用树枝在地上胡乱的画着,脸上神情有些凄然。似乎猜到了什么,朝廉庭芳那边望了一眼道:“你这会子后悔了?”骆智远不明其意,呆呆的看着他。廉松风微笑道:“前些年我便听说,有人要与你结拜兄弟,都让你给推却了。如今,又将内宫监掌印拒之门外。你,你终究要挑什么样的才满意?都说你轻狂的很……先下才晓得,有个人惦记着好吧?此次回去后,还是好生找个伴儿吧?有人陪着你劝着你,我也可放心一二。”骆智远定定地望着他,心中万般纠缠,百感交集。话到嘴边又都强咽下去。廉松风见他这幅光景,问道:“你有心事?”骆智远鼻子一阵发酸,眼圈儿也红了。
廉松风见他果然有事瞒着,一再的追问起来。声气大了些,廉庭芳与那几个护院齐齐的望过来。廉松风朝他们挥了挥手,压低了声音道:“你若是还拿我做兄长,便爽快说来。”骆智远被那焦灼的目光,烫的不敢抬头,望着脚尖儿轻声道:“小弟……小弟心里早有……早有人了。”廉松风几时见他这般扭捏过,看来是真话无疑了,忙问那人是谁?等了半日,只见他拿着树枝,在地上横七竖八地划着,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急的追问了一遍,这才听他缓缓的道:“他已有兄弟了。”廉松风怔了怔,思付片刻道:“他……可曾知道?”骆智远摇了摇头。廉松风越发的诧异了,皱眉道:“他既已有兄弟,又不晓得你的心意。莫非……把头抬起来!”骆智远果然抬头望着他。廉松风继续道:“莫非你要苦守一生不成?”骆智远痴痴的看着他,很坚定的道:“是,小弟甘愿为他守这一生。”廉松风不由自主的,抓了他的手道:“我实不曾想到,你竟是个痴情之人。值得吗?”骆智远努力的克制住,不让自己颤抖,脸颊上却不争气的红云密布,微微垂首道:“喜欢一个人哪里还顾得了许多?没什么值不值得,小弟愿意便好。”廉松风听他这话,倒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又道:“那人究竟是谁?你看上的不因是平庸之辈。”骆智远脸上绽出了笑容,很是自豪的道:“那是自然。”廉松风见一提起那人,他便神采飞扬,眉梢眼角竟也带了几分春意,不由苦苦的思量起来。
骆智远笑道:“师兄莫再乱猜了。”廉松风不死心,想了会儿道:“我少于往后宫行走,若论品貌……”骆智远急忙打住道:“内侍中若论诗词歌赋,自当是文书房的张馥。书画琴艺,唯有是二哥,姿貌也非他莫属。若论武艺,便是师兄了。莫非,小弟看上师兄了不成?”廉松风不防,被他那话吓了一跳。脸上青红相交,嗔道:“好好的与你说正经的,怎的又混说起来?叫人听见成什么话?”骆智远见他吓成那样,心里一阵泛苦,面上装作若无其事的道:“罢了罢了休再猜了,早些安寝吧,明日还要赶早了。”廉松风见他恢复了平日的模样,想着方才,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守夜最难熬的是后半夜,于是,廉庭芳被派在了上半夜。睡前,众人又砍了许多的树枝。一则山间夜里寒冷,二则怕半夜野兽来袭,那火始终烧的旺旺的。众人渐已睡熟,廉庭芳左右无事,托了腮,想起家里那人梨涡浅笑,不由得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
只是那抹微笑,被永远的定在了那张年轻的脸上。廉庭芳哼都没哼一声,便扑倒在地。后脑上赫然插着什么东西,因只尾部露在外面,所以看不真切。殷红的血如小溪一般,泊泊的涌了出来。
廉松风兄弟猛然惊醒,跳起身来,迅速的背靠背站在了一起。地上那几名护院,永远的“沉睡”过去。火苗在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眼里闪烁着。一二十人寂静无声的,将他们团团围住。树上的鸟,被这浓浓的杀气,惊得四散飞逃。空中的月亮,周围竟长出了一圈毛边儿。方才还色如玉盘,这会子却诡异的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就像是被水化开的血。
不等廉松风开口,已有七八个人持剑冲杀过来。一旦交上了手,兄弟二人才明白,这些人绝非什么强盗一流。看他们配合之默契,剑法之歹毒招招直取要害,不容对方有丝毫喘息的机会。廉松风兄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与之殊死搏斗起来。
一顿饭的功夫,七八个人已倒下了六个,自有另外的人替补上去。争斗又持续了近一个时辰,不断的有人倒下,再有人补上。廉松风兄弟身上多处受伤,骆智远明显的气息不稳,脚步有些凌乱起来。
忽然,骆智远一声闷哼,刺眼的白光闪过,在他的腹间挑开长长的一道口子。随着血涌出的,还有其他的什么东西。就在廉松风肝胆俱裂之时,场外一直负手而立的两个人抓住机会,直逼上来。这一回没有费太多的手脚,有人拿剑指在骆智远的胸口上。廉松风瞪着通红的双眼,看着他血迹模糊的腹间,掉出的大半截肠子,放下了手中的剑,沉声道:“让我们兄弟死个明白。”黑衣人道:“只奉命废去你的武功,不要你的性命。”廉松风听得,心下止不住的一阵发寒,踉跄了几步,低头看着气息奄奄的师弟,宝剑脱手扔在了地上。
两个黑衣人各自钳住他的脉门,另有一人双掌抵在他的背心处,三人同时发功。廉松风只觉,浑身的筋脉犹如被烈火焚烧一般疼痛。先时还强自忍耐,到最后连连的惨叫起来。骆智远被人踩着胸口,在地上拼命挣扎着。撕心裂肺一声一声的唤着泊然。
廉松风萎然倒地,那英武的身躯几乎卷缩成了一团儿,不停的抽搐着。二十来个黑衣人,如今只剩下六个。早已看惯了生死,他们如一团黑雾,渐渐消失在山野间。
明明只得四五步的距离,兄弟二人却费了无数的力气,才紧紧的靠在一起。骆智远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血迹,忽明忽暗的火光下,仍能看出变得青白的脸,青白的唇。他的手正逐渐失去温度,无限眷恋的,抚在廉松风满是汗水与痛苦的脸上,撑着最后一口气道:“我有……有一句话要……与哥哥说。”廉松风此刻虽痛苦不堪,但他知道,师弟时候不多了,二人永别就在眼前。握着他的另一只手,尽量将语调放平缓了道:“你说,我……听着便是。”骆智远嘴角含着笑意,断断续续的道:“我心里……的那个人……便是……哥哥你呀。”廉松风惊得暂时忘记了身上的疼痛,睁着充血的眼睛瞪着他,一时竟忘了回答。骆智远早就料到会是这样,自顾说道:“我也……不晓得……从……几时开始的?只是那些……那些年,为了陛下能……顺利登基,我们兄弟……人前……背后不敢相认。一切……一切尘埃落定,你……你又有了二哥。我……我知道配不上你,哥哥……泊……泊然,若不是……今日……迫在眉睫,我会将此事……烂在肚子里。我原想……就怎么看着……哥哥过一辈子,唉……不能够了。泊然,我……只敢在……心里偷偷的叫。以为这……这一世也叫不出口的,哈哈……总算是,是叫出来了。”说到此处,将脸枕在他二人交握的手上,急促的喘起来。廉松风又向前爬了一步,将他轻轻揽在怀里,想着吃饭之时他说的话,忍不住哭道:“痴儿啊,为了我值得吗?”骆智远将头微微扬起,颤声道:“父亲……孤单无靠,泊然就替我……多多费心吧。”廉松风连连点头,早已是泣不成声,那泪珠一滴一滴尽洒在他的脸上。骆智远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攀着廉松风的肩,想要去吻他。只差一点点便可达成愿望,最终还是在廉松风怀里,软软的垂下了头。
云修儒了无生气的半靠在床上,离那件事已过去四五天了。他不敢回想,却偏偏历历在目。不愿相信,却又是事实。当时的那口血喷了他一脸,晚上醒来,便看见云燕亭与李放,焦急的守候在身边。后穴处虽仍然疼痛,却感到凉悠悠的,定是上了药,他们全都知道了。怎么会有这种事发生?他拿他权当了自己的亲骨肉,他敬他爱他也如长辈一般。大他整整十一岁,就不嫌他老吗?不仅如此,还骗他吃下放有春药的茶。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连手段也竟是一样的。一个身子服侍父子二人,端的是荣宠绵长,不死不休啊!先帝拿唯一的女儿要挟他,当今的皇帝,便拿他一家人的性命做交换。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梧桐院内除原先的几个内侍,又添了几个人,白天黑夜的在屋子里,盯着他们父子二人一举一动。生怕云修儒想不开,连带着他们一起掉脑袋。当然,李放因与他家走得最近,一并被监视起来。云燕亭强忍住悲愤,寸步不离的守候在云修儒身旁。他们现在才明白,慧锦帝巴巴的将他们召入宫,分明是设计好的。只可惜,明白的太迟了。话说回来,就算是事先明白也没用。只不过皇家的家奴,主子宣你进宫,焉有抗旨的道理?云燕亭竟还有一丝痴念,等廉松风回来,陛下能否看在他累累的军功之上,放他们一家远走他乡?
天上下起了细雨,慧锦帝却驾临了梧桐院。才下午时分,便已暗的如同傍晚,屋内不得不掌上了灯。
云燕亭正与云修儒按摩全身,以减轻变天所带来的疼痛。这几日都未见到他,这会子陡然相见,云燕亭竟忘了行礼,张开手臂挡在了床前。慧锦帝微微有些发怒,忽然想起飞鸽传书上说,那一行人,除了廉松风还活着,其余尽亡。渐渐缓和了脸色道:“你,你且下去吧。”云燕亭跪下道:“求陛下体谅家父,他,他实实的有病在身,不便服侍。”慧锦帝让人将他拖出去。云燕亭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扑身向前,抱住慧锦帝的腿叫道:“奴婢愿意服侍陛下!”慧锦帝一愣,云修儒又急又气,挣扎着翻下床来跪下道:“陛下若要奴婢服侍,奴婢愿往青平宫伴驾,在这里断断不敢从命。”慧锦帝皱眉道:“你把我当做什么人?外面的……”后面的话总算及时收住。一面让人将云燕亭拖走,一面伸手来搀扶与他。
云修儒动作迟缓,明显是在忍着疼痛。慧锦帝扶他躺下,亲自与他按揉起来。感觉手下的肌肉绷得死紧,慧锦帝轻声道:“守真,你,你何必如此了?我,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一面说,一面来握他的手。云修儒哪里挣的开,再加身上又疼,只得别过头去不睬他。慧锦帝连唤了几声,见他不应,攥了他的手自顾道:“此前,我一直拿你做母亲看待。不知从何时起,我便,便偷着喜欢你了。守真,你别不信,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此情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云修儒胸口一阵起伏,哼哼的冷笑着,慢慢回头望着他道:“陛下在对奴婢发情誓吗?”慧锦帝被他的眼神,逼得垂下了头。云修儒又道:“奴婢大陛下整整十一岁,不是那起懵懂少年。陛下喜欢奴婢什么?”不待他答话,又道:“无非这身皮囊而已。不要说奴婢早有了结拜的兄弟,便是没有……”慧锦帝猛然抬头道:“便是没有你也不肯喜欢我吗?我到底有哪一点比不上廉松风?我……朕是皇帝,他不过一个内侍。朕是堂堂的男人,他……”云修儒打床上挣起来怒道:“奴婢与他是一样的。”慧锦帝合身将他抱在怀里,急急的道:“我不是……守真,我喜欢你也有错吗?你姿容出众,谁人不爱?他不也是……可我最爱你的温柔,你的善良,你的所有我都爱。”说罢,松开双手,在床前缓缓跪下道:“守真,我要将这世间最好的东西,尽奉与你面前。皇后那颗凤印只等你来拿,青鸾宫也等你入住。便是这万里锦绣江山,我愿与你共同分享。守真,要怎么做你才肯信我的一片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