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漠然隐忍得到的却是进退维谷,逆来顺受换来的却是穷途末路,
莫云笙已别无选择,哪怕放弃残存的骄傲与尊严,
哪怕令那人一片真心遭受背叛,他也要回到南陈,攀上权力的顶点。
只有如此,他才能抛弃过往的种种不堪,同其比肩并立,逐鹿天下。
——陆啸,横亘于你我二人之间的,从来就不止这情之一字。
简言之,这是一部“某万事忍字为先的小弱受在忍无可忍之下逐渐成长蜕变为心机深沉的大强受”的奋斗史。
CP确定,无N角恋。相爱相杀,保证HE。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莫云笙,陆啸 ┃ 配角:容熙,方少涯,袁初,容照 ┃ 其它:相爱相杀,1V1HE
楔子
当北燕玄韬军连破淮水,贺洛,平廊三关,深入南陈腹地,势不可挡之时,远在献阳的王公贵族们刚刚从纸醉金迷中惊醒。直到那支黑衣玄甲的军队兵临国都城下,皇帝和满朝文武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亡国,已是近在咫尺。
胧华殿不见了夜夜笙歌,无人再跳一曲绿腰舞。从温柔乡中脱出的皇帝惶惶然不得终日,文武百官互相推诿职责,问及应对之策却是个个哑口无言。放眼望去,整个献阳皆是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一片荒凉冷清,仿若空城。
大军围城已逾半月,在距城墙十里之外安营扎寨,早晚练兵,晌午派几个中气十足的士兵到城下骂阵,悠然自若得仿佛不是在敌国境内一般。如此猖狂的行径令南陈朝廷上下恨得咬牙切齿,大臣们捶胸顿足痛斥北燕小儿欺人太甚,却依旧无人胆敢出城应战。
遗忘在御书房的加急军报被翻了出来在朝堂之上传阅,百官看过皆是面色惨淡汗湿重衫。那三道关卡一直是国人心目中的天堑,在北燕玄韬军面前却如同沙石堆砌的房子般不堪一击。南陈的军队在一次次被击溃之后军心降到了最低点,没有谁愿意去赴一场已成败局的战役。
那个叫陆啸的男人,比传闻中描述的还要可怕。
等待是场极其漫长的煎熬,撑不住的皇帝接受了大臣的提议,怀着最后一丝期望,派人出城乞和。寄予厚望的丞相被用吊篮送出了城外,过了两个时辰终于返回。早已等得心急如焚的皇帝连忙召见,见到老臣难看的脸色之后,心顿时凉了半截。
难道这陆啸,当真要一鼓作气,覆了南陈不成?
好在事实并非如此。陆啸根本没有露面,丞相吃了个闭门羹。然而姜还是老的辣,他从招待自己的年轻将领那里旁敲侧击一番,倒也了解到北燕国内似乎出了什么大事,说不定就是南陈的喘息之机。
皇帝和百官又在坐立不安之中度过了两个昼夜,第三日,陆啸终于现身。男人单枪匹马立于城下,在两国十数万士兵的注视之中,抬臂弯弓,只听得一声呼啸,箭似流星破空而去,眨眼间洞穿了城楼上飘扬的旗帜。
玄韬军欢声如雷,南陈守军满面颓丧。
被派去摘下破损旗帜的士兵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支系着字条的羽箭。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那支箭便被送到了皇帝的御案之上。
字条之上自然是陆啸开出的退兵条件,寥寥不过数言,却听得满朝文武寂然无声。赔款白银四十万两,割让淮水关及周边两郡,以及……将太子莫云箫送至北燕为妃。
白银四十万两虽不是小数目,国库却还能承担;割让淮水关已是必然,众臣心中早有预料,也没有多大惊讶。只是这令太子下嫁北燕为妃一事,着实是在南陈已快要丢尽的颜面上又狠狠踩了一脚。
男妃自古便有,但因为不能生育,所以地位极其低下,同女子相比如云泥之别。做男妃的大都是些容貌姣好的少年,出身微贱,在宫中只不过是娈宠之流;就连皇帝将某个男妃送给宠信的大臣,都不是什么可诟病的事情。虽是占了一个“妃”字,终究也仅仅能算个玩物,待到年老色衰便会被赶出宫去。
开出的一纸条件如同泥牛入海般了无声息,玄韬军看不出半分焦急。终于,到了第十日,久久紧闭的献阳城门终于开启,一队人簇拥着顶装饰得喜气洋洋的乘舆从中而出,人人面色灰败,毫无喜庆之意。
陆啸淡淡扫了一眼缀在末尾押运着四十万两白银的车队,策马来到乘舆之前。在周围南陈侍从们惊惧而愤恨的目光之下,他摘下挂在战马背上的长槊提在手中,紧盯着那不露一丝缝隙的轿帘,沉声道:“请殿下出轿一见。”
一片寂静,半晌,从车里终于伸出一只苍白而修长的手。身着华贵吉服的少年步下车来,眼帘低垂,面无表情。他高举手中帛卷,平淡道:“此乃淮、业两郡地图,请陆将军过目。”
陆啸的目光在少年精致的容颜和露出来的纤细手腕上流连许久,突然开口:“你是谁。”
少年神色不变,眼帘却垂得更低了些:“莫云箫,南陈……前太子。”
陆啸仿佛没有听见一般,重复道:“你是谁。”
“莫云箫。”
呼啸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在周围人的惊叫之中,那把长槊猛地扫出一个弧度,停在少年眼前不过半寸之处。陆啸全身上下都带着腾腾杀气,目光锁住少年仿佛要将其看穿,厉声道:“你是谁!”
少年身体一颤,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尽,十指抓在高举的帛卷之上,指尖发白,手臂青筋毕露。在这股澎湃杀意的逼迫之下他似乎也发了狠,眼睛紧盯着那杆沾染过无数鲜血碎肉的铁槊,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道:“我、是、莫、云、箫!”
听到这斩钉截铁的回答,陆啸眉毛微挑。下一个呼吸杀气消弭于无形,他收了长槊,一抖马缰,头也不回地离去。
少年依旧保持着本来的姿势,站在原地。直至男人的身影被重重军队遮掩,他才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气般,帛卷自手中滑落,身体也向后倒去。守在一旁的小太监急忙扑过来扶着,摸到少年背后浸湿层层衣衫的冷汗,急得声音里都带了哭腔:“殿下……”
少年摇摇头,制止了后面的话。他仿佛连开口的气力都丧失殆尽,勉强抬了抬手示意旁边人拾起落在地上的帛卷,便由着小太监搀着又回了乘舆。
大红遮帘落下,里面毫无声息。
如同巨兽般盘踞在献阳城外的北燕玄韬军,终于退了。城楼上的士兵望着那条黑色洪流慢慢消失在天尽头,心中都生出一阵劫后余生之感。
当大太监匆匆忙跑到胧华殿,将这一消息禀告圣上时,皇帝的表情虽是如释重负,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他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那挂在房梁之上绷直了的三尺白绫,抬步向殿外缓缓走去。手背在身后,腰微微佝偻着,他看上去一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朕再也看不到那么精彩的绿腰舞了。他想。
怀化十五年,六皇子莫云箫入北燕为质。同年,柔嫔仙逝。帝悲之,遂追封其为贵妃,立其子莫云笙为储君。——《陈史,灵帝本纪》
第一章:北行
莫云笙斜倚在软靠上,透过被风吹起的遮帘缝隙,看着夕阳慢慢沉入远山之后。
陆啸领兵这一路杀来,所过城镇村庄无不扫荡得一干二净。原本便是秋季,此时大军原路返回,放眼四下,皆是一片荒凉。少年按了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将身体缩进软靠之内,闭上眼睛。
他是南陈七皇子,被父皇推出来冒充太子皇兄远嫁北燕的替身。
那一日,母妃瘫坐在地哭得肝肠寸断,父皇满面愧疚低声劝慰,那三尺白绫却依旧毫不犹豫地被端了过来。皇后在一旁以帕拭泪却难掩眼中得色,皇兄躲在她身后,神情惊慌无措。他站在一旁木然看着,仿佛这些人谈论之事与自己全然无关。
他早就知道,父皇根本舍不得将皇兄以那样一个耻辱的头衔送到北燕。年纪相差仅仅半月的两个少年,都是养在深宫不曾露面;一方是自小作为储君培养,时时处处关心爱护的嫡子,一方是自小便不曾亲近,性格沉默为人不喜的庶子。孰轻孰重,高下立判。无论是凭皇帝亲疏好恶还是为国家将来着想,他被选作牺牲的那一个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这是无法改变的出身差别所带来的结局,怨不得旁人。
有号角声自前军传出,随即是一次次的响应,直到传至中军后方这里。乘舆晃了一晃,停了下来。骚动将原本窝在车内一角打瞌睡的小太监吵醒了,揉了揉眼睛,一骨脑地爬了起来,凑到少年面前:“殿下?”
“看这天色,怕是生火造饭的时候到了。”莫云笙没有睁开眼睛,“你不必担心,这一路到北燕去定是安然无恙。能将陆啸拦住的将领,在这南陈还没生出来。”
小太监听罢放松下来,摸着头羞赧地笑了笑。“殿下您稍候,常宝去帮您把午膳端来。”
“罢了,常宝。”想起昨日无意间听到的那些议论,莫云笙皱了皱眉,睁开眼道,“我随你同去。”
“殿下?”常宝先是一怔,随即便明白过来,表情立刻变得又愤怒又委屈,“您别听那些人嚼舌根子,都是皇上点的,偏偏将脏水扣在您身上!还有那马大人,一看就是个在东宫不得宠的,不然怎么接了这么个不讨好的差事,去了北燕就别想回……”他的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有些不安地看着莫云笙。
“此番同行只有我们这寥寥数十人,如若再是一盘散沙,岂不是让北燕人再看去了笑话。”莫云笙没有看他,径自站起身来。“那些人都是东宫所出,无论私下里是何想法,明面上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总归都是一清二楚的。况且,”他眼帘垂下,嘴角却勾起一丝讥诮,“他们说的,原本便是事实。”
南陈的结亲车队和四十万两白银都被安置在中军靠后之处,名为保护,实为监视。两国仇怨已久,如今南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北燕士兵受着军纪束缚,倒也不曾寻衅滋事,只是除了每日派人将三餐送至之外,并不与南陈人交谈。
马元都看着少年皇子由内侍搀扶着步下乘舆,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
此去北燕,南陈共五十四人,其中大半去赶车运送白银,剩下的不到二十人则是皇帝自东宫选出,作为莫云笙的侍从随行的。而曾经官居太子詹事的马元都,则是负责一路上提点少年,究竟如何做才是一国太子应有的举止言行。
说是使臣,也不过是个面子上好看的言辞罢了,去了北燕,哪还有回来的道理?这等有去无回的差事自然不能派重臣去做,随便寻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马元都虽然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国之股肱,但也自认不是只知道吃皇粮的废物;这种事情落在他的头上,肯定是受了谁的陷害,要知道太子詹事这个官职可是很多人眼热着呢。一直抱着这种想法,马大人自然一路上都阴沉着脸;而他每次看到莫云笙,这种不快便会如同野草一般疯长起来。
皇后来自南陈高门大姓,出身高贵,就算不嫁入皇室,那也是位金枝玉叶;若是太子正主前去北燕,那他自然无话可说,竭力效劳便是。可这七皇子莫云笙,生母不过是个来自教坊出身贱籍的歌女,被皇帝看上眼了才纳入宫中,若不是后来生下皇子,一辈子都提拔不到柔嫔的位置;得子的兴奋过后,圣上又觉得和贱民生下的孩子有损自己身份,对其视若不见,连“父皇”都不许他喊。这么一个备受冷落无人问津的皇子,如今却要让自己对其每日行礼作揖,尊敬恭谨?他可是怀化八年进士出身,正正经经的天子门生,丢不起那人!
莫云笙和常宝到了众人近前。少年的目光自神色各异的侍从们身上一扫而过,向马元都拱手道:“马大人。”
“太子殿下请慢,微臣品阶低微,受不起您的大礼。”马元都连忙避开,一揖到地;礼数看上去是做足了,只是口吻阴阳怪气,听上去倒是像在挖苦莫云笙自降身份。
莫云笙上前一步,伸出手来去扶他,口中道:“马大人此言差矣。我此行无依无靠,全仗马大人提点,这礼节可是丢不得的。”说是扶,他的手却悬空在对方衣袖旁半寸处,等到马元都自己直起身来,便自然而然地收了回去。
这一幕落在远处看守的北燕士兵眼里,却是一副太子礼贤下士的和谐情景,无人可知其中猫腻。马元都眼中总算带了一丝挑剔的满意,这七皇子还算上道,没做出令自己不快的事情来。于是便一捋胡须,慢吞吞道:“太子言重,用膳吧。”
两国都城之间路途遥远,大军全力开拔,也要四五个月才能回返。这一路上南陈人的三餐同北燕的士兵相同,并无二致。
两个人将载着木桶的板车拉来。一揭开桶盖,众人面上无不是一副失望的表情。马元都嫌弃地看着桶中的青菜米饭,埋怨道:“每日都是此等货色,这陆……”他陡然收了声,四下小心看看,才悻悻然改口,“北燕军队欺人太甚!”
一个侍从没精打采地道:“送饭的说了,就连陆将军都是吃的这种东西。”
他们在这边唉声叹气,常宝已经开了食盒,取出碗盘凑到木桶边上。少年看着那些人纷纷投去轻蔑嘲讽的眼神,面上无波无澜,心中却是冷笑。这些东宫来的,平日里好吃好喝地养着,又怎么能看得上这等饭食?使臣也好,和亲也罢,说到底他们现在都是北燕的阶下之囚,对方肯如此做已经是仁至义尽,哪还轮得到他们来挑三拣四?
常宝盛了饭菜,又给自己向怀里塞了几个窝头,又回到莫云笙身边。马元都看少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开口讽刺道:“太子殿下还不离开,难道是要和我们这些下人一同进食?您可别忘了,您是我南陈的太子,别平白跌了自己身份!”
莫云笙还没有回话,常宝已经忍不住跳出来插言:“殿下若是在乘舆中,你说他假清高死要面子,还真把自己当太子看了;现在殿下出来了,你又说他不注意身份,怎么说都是殿下的不是!你这副吹胡子瞪眼怪腔怪调的样子谁看了都烦,难怪被派过来做这苦差事!”说着又瞪向那些侍从,“还有你们,吩咐些事情就一个个跟大爷似的,这两个多月殿下受了你们多少闲气!东宫出来的了不起怎么的?还真以为自己是使臣不成!”
“常宝住口!”莫云笙喝道。小太监听话退到他身后,却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马元都已是面色铁青,指着常宝的手指都在发抖:“你……你狗奴才,本官和殿下说话,轮得到你插嘴?此等刁奴,放在宫中,就应该乱棍打死!”他转向莫云笙,气冲冲一拱手,“请殿下将这奴才交给下官,让下官替殿下好好管教管教!若是置之不理,谁知道他会不会口无遮拦,露了马脚!”
莫云笙淡淡道:“常宝口无遮拦,自是他的错处;不过他是我是近侍,若是管教也该由我,用不着劳烦马大人费心。倒是马大人,一口一个奴才……”他面上扬起一丝讽刺,“现在在这儿的,性命都是握在北燕手里,又谁比谁高贵得了多少?”
许是没想到数月来沉默寡言的皇子今日竟敢出口顶撞自己,马元都先是一愣,随即便怒极而笑:“哼,可不是么!殿下您的话真是一针见血,令下官茅塞顿开!难怪殿下赶着劲儿巴结那秦将军,这还没下嫁北燕呢,就开始未雨绸缪了!”
他此话一出,莫云笙神色也冷了下来。常宝更是气得跳脚,正要开口,却听得马蹄滴答答响由远及近,伴随着男人大大咧咧的声音:“出什么事儿了?都不赶紧吃饭,站在这儿干什么?再过一刻大军就要开拔,别耽误了用饭的工夫!”
莫云笙听见这声音,不由得皱眉,转身便想离开,却被那人叫住:“这不是太子殿下么?难得见你从那闷呼呼的大车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