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雨时节 上——水眸墨瞳

“因为段老说我的专业和特长能帮公司处理一些事情，案子也不是我接手，只是给一个师兄打下手而已。”隐约能听见磨牙声。

“哦，这也没什么，是好事。年轻人快点成长对公司是好事。”打官腔。

“董事长还有其他事情吗？”

“啊，没什么了，你去忙吧。”

易雨转身离开，如果和这个装腔作势的家伙再呼吸同一个办公室的空气他可受不了了。

手刚碰到门把手，洛凌寒叫住他：“你同学最近工作还好吧？”

这说的还能是哪个同学，才不是什么关心，他绝对是故意的，易雨后头回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说，作为回赠的，是货真价实的从鼻子里发出的“哼”。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洛凌寒没有挑东捡西，易雨也努力谨慎，也算相安无事。

易雨敏锐的鼻子嗅不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心里自是欢喜，心情好气色佳，容光焕发的结果就是小叶的攻势更加猛烈，其他部门打听易雨这个名字的女同事呈直线上扬，甚至收到了芭蕾舞门票。

这可不是易雨想要的。易雨心里清楚，看上他的人多半是因为他年纪轻轻，以大二学生的身份高居洛辰集团做实习，前途光明。他曾在茶水间里倒一杯绿茶的时间里，听见研发部的一个女孩以清晰地财务分析成功劝得另一个女孩踹掉其男朋友。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易雨现在努力地学习，从理论到实践，他的愿望就是使依然很紧手的生活宽裕一些，哥哥的工资大部分都拿来还债，自己能早早的找到一份好工作就能早点还清债务，买一间海边的公寓，哥哥和他从小就喜欢大海。

虽然实现起来困难了些，但是有梦想就有动力，经过了一些坎坷，看得似乎更开了一些，兄弟两个都很乐观向上。

于是乎，对于各式攻势，易雨就一个字的对策——逃。

抱头鼠窜就是无言的拒绝，易雨希望各位聪明伶俐的高级白领MM可以领悟个中真谛。

如此又过了一个星期，易雨希望的小火苗没有变成火星儿，反而小叶的主动程度马上就要升级到燎原大火的趋势。

在这方面没有处理经验的易雨记得要跳脚，不能直说，女孩子面子还重要，一不小心伤着了以后还怎么共事。太委婉了还不如不说，自己的躲闪明明就那么明显，易雨很上火，额头上都冒出了一颗痘痘。

午饭过后，重新开工，人力资源部全体会议。

有两个外差，一个由易雨的师兄接手，据说和其他部门合作，去一个分公司做评估，另一个是有小叶和易雨同时负责，也是个不小的案子。

宣布的瞬间，易雨努力牵动面部僵硬的肌肉才咧出一个微笑。

易雨大脑的CPU飞速运转，想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丝其他出路，返回结果显示为零。

就再易雨自己都要完全放弃的时候，部长却有了新的批示：鉴于师兄田乐一组需要一位通宵法语的成员，决定调易雨过去，征询易雨的意向。

易雨从来都没有这么庆幸自己跟着哥哥多学了这么一门语言，不禁想起那个笑话，掌握一门外语是多么的必要啊！

易雨感觉自己从死亡线上捡回了一条命，对着老部长表了一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决心，激动程度溢于言表，老部长很满意，年轻人，不张狂，服从命令听指挥。

如果说当初老部长宣布出差人选时，易雨是眼冒金星，那当他来到公司准备和同时坐车去机场时感受就是吐血——洛凌寒一件黑色长风衣，临风而立，凡是走过的人都要回眸看上几看。

坐在公司的房车里，易雨尽量不动声色的低声问师兄：“总裁不会也去吧？”上帝一定要听见我的呼唤！

“当然，难道你以为总裁去送机啊？这个分部曾经出了一些问题，总裁亲自飞去解决的，这次的人事问题至关重要。”显然，上帝他老人家根本没搭理。

什么法语，呸，肯定是洛凌寒搞的鬼！想公报私仇，who怕who！

师兄看着磨牙的易雨，继续说：“不过，总裁每次都是做自己的专机，这次怎么和咱们一起去机场呢？”

易雨脸色发青，师兄道：“不舒服吗？到机场吃点东西吧，是不没吃早饭？”

“反胃！！！”

第6章

头等舱里，易雨的位置挨着洛凌寒。

易雨现在完全考虑不了周围在座各位都比他大上不知道多少级，他就知道自己被耍了，怒气无处发，头上都要冒青烟，满脸的我不爽！

洛凌寒暗自偷笑。

他十七岁上位，那时的天盟是整个北方最大的黑帮，而与南方赫赫有名的黑帮飞鹰对比，天盟最大的区别就是不做毒品生意。

洛盛教导洛凌寒说，毒品生意是黑帮生存的金矿，想一夜暴富走毒品这条线绝对是不二的选择，但那也仅仅是一夜而已，眼光放长远，毒品线带来的弊绝对大于利，手下的人才和决策者的判断才是命脉。

洛盛确实是个出色的决策者，更是个无以伦比的教育者。

当他在42岁遭枪击去世时，洛凌寒16岁。

他接替父亲执掌天盟，帮内众多地位显着的元老级人物不信服，年纪尚小、没有经验，道上的争斗真是激烈的时候，天盟危矣！

让不少想借机分一杯羹的人瞠目结舌的是，16岁的洛凌寒大刀阔斧的改组，以清白的商业带动天盟发展，当年帮内兄弟的分红翻倍，并且迅速架空了帮内几名大权在握又图谋不轨的元老的权限，启用了多名新人相互制衡，加强集权，17岁的生日，洛凌寒全权接管了天盟。

此后，洛凌寒放弃道上的打拼，集中精力漂白天盟。

洛凌寒青出于蓝，他清楚的意识到，即使没有毒品，想走的更远在黑道上也委实艰难。树大招风，在并不认可黑帮的国家，即使暗中允许其小规模的存在，不过是应了黑与白的制衡而已，一旦其壮大，必会被国家连根拔起不留后患，父亲为什么遭枪击，显而易见。

想成就更大的野心与梦想，必须漂白。

十年光景，洛辰集团拔地而起，在商战中无往不利、凯歌频奏。当初反对天盟漂白最为激烈的帮中元老楚梦雄在他离世的时候，没有对子孙留一句话，却对来到他床前的洛凌寒说：盛哥有个出色的儿子！

天盟并未消失，蜕变成天瑞成为黑帮中不容小觑的力量——天佑我，天佑瑞者。它依洛辰集团而生，护洛辰集团为生，不做大，却人人敬它三分。飞鹰老大尧山为人却是豪爽，曾公开不避人：洛凌寒是小辈中第一人，道上明白的不应该找天瑞的麻烦！

可惜洛盛这个伟大的教育者，并没有在情感上教会洛凌寒什么。

洛盛四十二载春秋，七段婚姻，情人不计其数。

黑白两道无人不知，一副好皮囊遗传给了洛凌寒，多情同样遗传给了洛凌寒，更有胜于蓝之势，男女通吃。黑白两道无人不晓其“艳名”。

但洛凌寒风流不下流，广交不滥交，这也是众所周知，名媛小姐们还是趋之若鹜。

如此洛凌寒人物对如此易雨人物，果然轻而易举。

洛凌寒看着炸了毛的易雨，心中无比舒坦，有意思。

还没有经过社会大染缸的漂洗，想什么都挂在脸上，对洛凌寒这样的人物来讲，实在是太容易看清了。

看着气鼓鼓的腮帮子，透着粉嫩，洛凌寒感觉自己的心里有个小爪子在挠着，痒痒的，真想捏一把。还是克制住了自己，要有耐心啊。

分部的人事情况确实有些棘手，在下了飞机休息了一晚之后，老总带着大家开工，忙得昏天暗点。易雨上一秒钟抬头喘了口大气，想着电视剧果然是骗人的，哪有悠闲地约会、泡吧、吃吃喝喝的总裁，洛凌寒看起来再拽，现在也不是操劳到死，下一秒钟又投身到为国增加GDP的伟大金融事业中去了。

在经过两天的呕心沥血后，case终于有了眉目，捋清了脉络，下一步工作就好做得多，情况没有初来的那么紧迫，大家的情绪也放松了不少。总裁甚是满意，为了让牛马们更加的当牛做马，洛凌寒在当地著名的酒店宴请功臣。

席间气氛良好，宾主尽欢，洛凌寒主动举杯，大家也纷纷响应，齐刷刷的高脚杯等待着Cheers皆大欢喜，却发现易雨一人好似摸着一块热烙铁，十二分为难的样子。

易雨讨厌酒桌上的摈酒。理由有二，其一：透着一股虚伪劲儿，说着翻来覆去，被说的烂透的或客套或恭维的台词，皮笑肉不笑，心累，其二：易雨不能喝酒，或者说量浅的实在丢人。三杯以上身上肯定起疹子，两杯就醉了，虽然唯一清楚易雨醉酒模样的易风安慰他说，他醉酒的模样乖巧不吵人，像猫咪一样的可爱，但易雨万分不想在同事面前丢这个人，尤其是自从开席，洛凌寒就似有似无的勾着嘴角，易雨更是小心谨慎。

可当下的形势严峻，虽然曾经在入学典礼上被百十来号人同时以好奇、羡慕、倾慕的眼光打量过，但是俨然酒席上举着酒杯的打量更具杀伤力，易雨压力空前。

“易雨这是？”已经有人发问。

“我不能喝酒……”底气不足。

“哦，易雨不能喝酒，过敏。”师兄知道他的情况，帮他圆谎。

出他意料的，洛凌寒没有为难，反而请人开了瓶橙汁，亲自倒了放他面前。

再次举杯无一遗漏，一饮而尽。

易雨第一次觉得，这洛凌寒也不是那么十分讨厌，还是有一份善良的。

第一次出差的酒桌上，洛凌寒用一杯橙汁松懈了易雨的抵触，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但是迈出了第一步。

第7章

一个星期左右，分公司的事宜终于稳妥。这次的人事变动让易雨有很大的触动。

公司大规模的换血，领导阶层的年轻化程度空前，易雨都怀疑技术研发部的总监有没有自己年龄大，看着小小的孩儿一个。

但易雨不得不承认，从他们的分析评估和面试中，任命的人员，无论职位如何在当前的位置都是相当合适的。

而人员变动后的第一个工作日，研发部踢掉了原来的两个研发方案，其中一个目前在市场上销售业绩似乎不俗，调整路线，整个大方向的转变。传媒广告部相应推出的广告创意相当出彩，迎合当下的时尚流行元素却不过分凸显，在董事会的决议上全票通过。营销部的销售方案新鲜出炉，与董事会协商后初具雏形，市场的调研活动也进行得如火如荼。公关部也全力跟上，与相关客户的洽谈也十分顺利。易雨不甚清楚的也就是财务部了，涉及到商业机密问题了，易雨乖乖的闭嘴。

不同于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易雨进入总裁办公室后见到的是洛凌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沉沉睡着的景象。

略有些长的碎发已经有些遮挡眼睛了，因为这几天的工作，黑眼圈有些明显，没有了让易雨心里没底的坏笑和在会议上的严肃，整个人看起来安静无害。文件应该是处理完了，桌上很是整洁。

易雨把人事工作总结放在桌上，从办公后的椅子上拿起洛凌寒的外套，小心的盖在主人的身上，把空调调低一些后悄悄退了出去。

望着窗外一片新的开发区，易雨想着，再怎么呼风唤雨，也是个累了就要休息的普通人，五颜六色的光环加在身上，应该也很累吧。

本以为就要收拾行李回总部了，易雨收到了洛凌寒的短信，通知他晚上有个应酬，需要他的第二外语。

老板有令，下属哪敢不从。倒腾了一套正装，易雨嫌弃的看看镜子中的自己，撇撇嘴，还是休闲来得舒服，下楼。

上车后，易雨大大吃了一惊。

本以为是大家都要去的，怎么只有他和洛凌寒两个人，而且还是洛凌寒充当司机。

恐怕被治个大不敬之罪，易雨赶在开车前问：“就我们两个吗？”

“就我们两个啊。”睡醒了就一点都不可爱了。

易雨当然不能盘问老板为什么就两个啊，摆摆自己当前的位置，老老实实的坐车。

“这几天感觉怎么样？”洛凌寒漫不经心的问道。

“呃，挺好的。”

“挺累吧？”

“还行，比较重要的阶段嘛。”

“谢谢你帮我盖衣服。”

“啊？哦，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那个你怎么知道的？”

易雨看见洛凌寒右边的眉毛轻轻一挑，转过头来看易雨，眼里的笑意要溢出来，“不告诉你。”

易雨的脸一下子烧起来，心里暗暗唾弃：什么表情，我又不是女人。好在天是暗的，脸红也看不出，否则不知那家伙又说出什么来着。

不过烧过之后易雨放松了不少，身体也不僵着了。

“我很喜欢这个城市。”易雨看着霓虹灯并不很多的车窗外，挑起话题。

“哦，为什么？”洛凌寒满满的好奇。

“因为很悠闲，还有大海。”

“你喜欢海？”

“恩，我和哥哥都喜欢。我们就见过一次，还是很小的时候，从那以后我们总想着有一天住在海边。我还记得当时看见大海的感觉饿，天特别高，大海和天都是蓝的，连成一片，能让人忘了一切的不开心，变得宽广很多……”

提到大海，易雨完全放松下来，仿佛身边坐着老朋友，侃侃而谈，脸上一片柔和。

洛凌寒看着和平时敢说敢笑、敢言敢恼的率真不一样的易雨怔了一怔，一边开车，一边静静地听着。

“听说这里的大海很美，本来想去看的，又怕看了之后舍不得回去，呵呵，就算了。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人多幸福啊，虽然经济不是那么发达，过几年总会发展起来的，就怕到时候海已经被污染了，那就太不值了……”

易雨似乎在喃喃自语。

“你要是那么喜欢，可以搬过来呀，调到这边的分部来。”等易雨说完，洛凌寒说。

易雨像是吓了一跳，马上把头甩过来，对着洛凌寒结结巴巴：“我，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洛凌寒好整以暇的看着受了惊吓，像只小仓鼠一样的易雨，继续说：“我知道，这也不是什么特殊待遇，你申请的话属于正常的调动。”

易雨放松又摊在座椅上：“不要了，那里还有哥哥，他的工作已经稳定了，那里还有很多东西在……”

轻轻地叹了口气，易雨慢慢合上眼睛，睫毛随着呼吸一颤一颤。

洛凌寒突然莫名的生出几分心疼，转移了话题：“你哥哥做什么的？”

“是做审计的！在东方，厉害吧，我哥大学的时候可厉害呢，毕业时收到好几家的offer……”说到哥哥，易雨两眼放亮，手舞足蹈，滔滔不绝，变成了活龙一尾。

“你们兄弟感情很好啊。”

“恩，我哥可疼了我，小时候不懂事闯了祸推在他身上，他从来都不辩解，替我挨过好多顿打，我哥第一个月的工资全都给我买书了，你知道有多少吗？书店的人特意送到家里来的，说是除了书店进书，从来没有个人买那么多……”

此时的易雨眉飞色舞，献宝一样说着自己的哥哥，洛凌寒就静静地听着，带着微笑的看着。

车开了有一个小时，缓缓停在了酒店的门口。

泊车的小弟马上迎了上来，洛凌寒给了小费，带着易雨进去。

好个金碧辉煌！等易雨的眼睛适应了光线以后，环顾四周，给出的第一句评价。

不是他仇富，也不是他矫情，但是在经历了一段有上顿没下顿，借遍所有的亲戚愁不到父母的下葬费，打工时手脚被冻破的日子后，易雨从内心明白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什么样子，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极大丰富按需分配还是存在于马克思老人家的理论里，现实社会到底能不能实现，易雨估计他有生之年是等不到这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