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生常谈,再次陷入僵局。
直到重黎拂袖离开,诸神才不甘心的退朝散去。
明瑾一路跟着重黎,直到踏进九黎宫。
重黎顿住脚步,回头看他,说道:”你这般行为,只是在推卸责任。“
明瑾低头不语。
重黎靠近他,柔声道:”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不用害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竟然是一句承诺,明瑾依旧没有抬头,眼眶却慢慢发烫,他稳住情绪,轻声说:”师父,我做不了那位子,我……我只想……为父君报仇。“说道最后已经含着哽咽。
这些日子的相处,明瑾的点点滴滴他都看在眼里,轻轻抬起少年的下颚,果然,虽然黑眸水润,却没有流出半点泪水,泛白的嘴唇被牙齿紧紧咬住,无助但却隐忍。
重黎叹了口气,白皙修长的手指点在他唇上,待他放开牙关,便垂首吻了上去,细细摩擦,温柔的安抚,绵长且深情。
多日来的焦躁不安,只有在这人面前才能略微平静,明瑾闭上眼,隐忍的眼泪终于顺着眼角流下,感觉到唇上的温热,他心底一直跳动的东西也莫名安分下来……
良久,明瑾感到扣住他身体的双手越发用力,迷蒙之际,听到重黎在他耳边轻声叙说,声音因为情|动而沙哑迷人:”那个位子只属于你,不要担心,我会教你如何做一个真正的帝王。“
42.成长
明瑾怔怔的抬头看向重黎,其实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众神说的也半点不假,自己的确不是帝王之才。他不懂雄韬伟略,不懂政事格局。他只想靠自己的力量去消灭邪魔,为父君报仇……
但是重黎却如此坚持,是怕他失去天帝的庇护又失去帝位而被人轻视吧?心底趟过一阵热流,明瑾搞不懂自己,哪怕在亲生姐姐面前都能强撑着,可为什么面对重黎,就这样脆弱不堪,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信赖他……
两人没再继续那个话题,天色不早,重黎说道:”今晚就在这里歇息吧。“
”好。“明瑾低声应下,九黎宫里早就专门给他腾出一处地方,除了那一次睡在重黎的寝殿,再之后他都被留宿在左侧的偏殿中。
重黎悉心的将他安顿下,便要离开。
看着转身离去的背影,莫名让明瑾一阵心慌,他不自觉的伸出手,扯住一片衣摆。
细微的动作,重黎停住脚步,又转过身,温和的问道:”怎么?“
明瑾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尴尬的收回手,支支吾吾地说:”没,没事。“
”那好好休息。“重黎又安抚一句,再次准备离开。
心底的空洞越来越大,那种害怕失去的情绪让他头脑一热,终是脱口而出:”师父……我,我喜欢你!“话一出口,他面上通红,但却松了一口气,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以后才不会后悔。
重黎再次顿住脚步,因为这句话,他心里竟然产生了别的想法,背对着明瑾,微眯着眼睛,卷翘浓密的睫毛敛住了紫眸中的光华,他半侧过头,轻声说:”睡吧。“
这次是彻底离开。
明瑾有些怅然,却不好意思再开口,师父是怎样的心思呢?是喜欢自己吧?若是不喜欢又怎么会一次一次的亲他?想到这里,又有些安心,他不想再失去了,一定要守护住所有在乎的人。
其实……他好想对父君说一句:您是全天下最好的父亲。
他从没说过,也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封神纪年八千三百年。
距离天帝仙逝已经过去一百年,虽然对于寿命极长的神仙而言,一百年算不得多么长久。但是,也就是这一百年,在封神历史中,成为笔墨最重的黑暗时代。
战乱未停,邪魔终于展露出真正的实力。
果然,妖魔界中有大成者,不仅拥有强横的邪恶力量,而且睿智善谋,自封为幽天大帝。
他指挥着没有人性只知杀戮的妖魔竟是让众神只能仓促应战,连半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九重天上的至尊高位,直到现在仍旧空空。
万般争论之下,最终定下,重黎暂代执政,等明瑾成年后继承大统。
如此这样,众神虽然还有些不甘心,但是好歹重黎已经出来主持大局,针对邪魔展开了新一轮的反扑。
直到几千年之后,也没人知道,这种一面倒的局面之下,重黎为什么百般推辞,不肯称帝。
有人说是,他忠心于已逝的炎帝,一心想辅佐幼主。
也有人说是他不屑于帝位,早就起过归隐之意,只是现在局面混乱,不得已才出面控制维持。
然而还有一种极为妄言的小道消息:说是他罔顾常伦,对自己的徒弟明瑾有私情,说到底竟是个情痴……
而真正的原因是什么,除了重黎无人能知,哪怕是明瑾也是在千万年以后才知道所谓的真相。
这一百年,要说最大的变化大概就是明瑾。
也不知是打击太大,还是真正的快要成年,短短一百年,明瑾突飞猛进,强横的力量简直像个无底洞一般,对于所有火性仙术,顺手捏来,使出的效应是别人的三倍有余。
原本金,木,水,火,土,五种仙术中,火就是最具有攻击性的仙术,也是为难掌控的仙术。
火神的荣耀,自上古时期,便无人能够获得。
自玉清之后,明瑾成为第二个有望获得上古神称的神仙。
然而两个人都是重黎的徒弟,一时间,老的少的新生的神仙纷纷以能得到重黎的一丁点指点为耀。
说来奇怪,明明是师兄弟的明瑾和玉清,关系似乎并不好,两人见面均是僵着脸,或者直接躲开,根本不会同时停留在一个地方。
关于此事,众神只能理解为,水火不容,乃是天性。
而明瑾是彻底无心于政事,终于从九重天上溜出来,一股脑的冲进万魔渊,与守在那里的青华帝君,风神凌叶一起共同抵抗邪魔。
一场大变,让少年心底彻底蜕变。
虽然面上依旧待人和气,但眼底淡淡的疏离却也十分明显。
开始的时候,天兵天将对于这个名存实亡的天帝之子还有些轻视,但看他为人和气,却也不去为难。直到一次与妖魔交手,才彻底让他们震惊不已。
战场之上,这少年犹如一把利剑,红发赤曈,扫荡之处,血腥遍布。这景象让与妖魔交手多次的天兵也忍不住胆寒,恐怖的力量,毁灭一切的灼灼烈火……
青华帝君是炎帝的旧部,所以和明瑾的关系一直不错。
偶尔的休憩的片刻,明瑾会拎了酒寻他,虽然最后总是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
明瑾皱眉看着凌叶:”凌大哥,你怎么又来了!“
”怎么,我以为你是约了我们两个。“说完,他将手搭在青华肩上,哥俩好的问青华:”是吧?“
青华看向明瑾,一脸无奈。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凌叶又’碰巧‘在青华的营帐,然后’碰巧‘碰上传信的小兵,最后’碰巧‘一起前来……
同为酒鬼,明瑾还是很能理解凌叶的心情的。
但是!他就带了两壶酒啊,三个人不够分啊!难不成让他这个做主人的舍出来,让给他们?打死都不干!
想到这里,他看向凌叶的眼光就有些防备。
凌叶是什么人,只一眼便看透他的想法,赶忙换上一副着急模样:”快点快点,不是说有好酒吗,我们辛辛苦来赶来,殿下是逗我们玩?“
谁让你来的!明瑾不满的在心里嘟喃,抬眼看了看青华再看看凌叶,他犹豫片刻,终是一狠心,把唯二的两壶百花酿拿了出来。
凌叶一看,双眼放光,说道:”走走走,去我营帐,咱们好好品品!“
瞧他那样,明瑾后悔极了,来到万魔渊已经足足一个多月,带出来的酒已经空空,这接下来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算了算了,得过且过吧,反正是不能回九重天!
他想到一个月前的事,满心都是烦躁,当下做什么都没了心情。
一声不吭的跑出来,他也没有阻止……
心底空落落的,明瑾想到不久前突然出现在九黎宫的少年,似乎是叫做青芷?
谁管他叫什么!只是看不惯他那个样子,时时刻刻缠着重黎,一叠声的唤着’尊上‘!那声音真是恶心死了!
想着想着又有些无力,这一百年,重黎待他很好,也履行承诺的一心教他,可是,却再也没有别的了。
那天早上醒来之后,两人的关系似乎成了真正的师徒,也只是师徒。
难道是因为他那句话吗?明瑾问不出口。
最后,三人也是闲聊一阵,毕竟是在军队之中,两个统帅外加明瑾的特殊身份,三人也只能小酌怡情。明瑾本想着私下问青华一些事,谁知凌叶牛皮糖一样黏着,怎么都摆脱不掉。明瑾也没了兴致,末了就告辞离去。
吹着凉风,明瑾寻了一处空地,怔怔的出神。
这短短百年时光,明瑾却觉得比以往上千年都来得疲惫。
一次又一次的反目,一次又一次的失去。
他以为玉清会是今生挚友,可是却无缘无故的闹翻。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玉清那忽然变得疏离冷淡的眼神。开始还试着去询问,一次次碰壁,最后也只能失望。
回顾以往,他忍不住笑出声。
命运何其可笑,他满不在乎的时候,所有一切都围绕在他身边,任他取舍。然而当他真正想要握住什么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他手中的东西早已在他不经意间溜走大半……
若是一百年前,他定然会问个清楚,追根到底,一切都要明明白白。
但现在,就这样吧,只要想着为父君报仇,他就可以忽略一切!
明瑾半侧过头,余光瞥见一道红光,然后猛然跳起来,是万魔渊的方向!
紧接着,一道亮色的光芒直冲天际,这是是邪魔突袭的信号。
明瑾想都没想的,捏来祥云,头也不回的冲了过去!
43.受伤
从太古铜门回来,任海便留在了九黎宫。
几日的冷眼旁观,他倒是看得有些莫名,那个唤作青芷的少年,徒有一副美丽的空壳,性格可真是骄纵任性的让人厌恶。
任海只模糊的听说,这个少年是天尊从妖魔界带回来的,至于是仙是妖只要天尊想要隐瞒,自然没人能辨出气息。
不过是个玩物,任海并没放在心上。而且,一想到明瑾就这么被抛弃,心情还感觉不错。
所以说,虽然青芷那目中无人的骄横让他不喜,但跟他也没多大关系。
他收回思绪,在门前停顿了一会儿,才轻点了门,恭谨道:”尊上。“
”进来。“隔着门传出的声音依旧清晰。
任海推门而入,看到重黎负手站在窗前,紫色袍服,高领束腰,把整个身形勾勒的优雅迷人。
也只看了一眼,他就垂恭立在旁。
重黎转过身,淡淡的问:”安排好了?“
因为垂首,原本张扬的凤眼也安分许多,任海回道:”太古铜门那边已经没有问题,万魔渊有凌叶,只等着最后……“
话没说完,他就猛然顿住,有陌生的气息接近这里。
果然,不过一眨眼,殿门就被大力推开,”尊上……“甜腻软绵的嗓音,一个红衣少年跑了进来。
听这声音,必然是那少年青芷。
任海略微抬头,正好看到重黎眼底一闪而过的厉色。
他一愣,再看过去,少年已经贴在重黎身边,微微仰着头,姣好的容颜,眸子里是露骨的痴迷。而重黎也换上温和宠溺的表情,轻声道:”怎么了?跑的这么急?“
青芷面上微红,软声道:”尊上,青芷看到一个好可爱的幼兽,青芷好想要,可是他们都不让我碰……“说着说着,末了还委屈起来,配上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到真是有几分让人心疼。
不过一会儿功夫,一个喘着气的宫娥赶了过来,胆怯的跪倒在地上,颤抖着说:”请尊上恕罪!“是重黎指给青芷,引导他起居的宫娥。
重黎并没理会,低头柔声对青芷说:”这是看上什么了?“
青芷眼睛晶亮,细细描述道:”看着像个小老虎,可是却有一对翅膀,胖乎乎的,可爱极了。“
虎纹,双翼,幼兽,紫眸中闪过一丝森然,重黎默不作声。
气氛有些僵硬,但青芷并不在乎,甚至逾越的拽着重黎的衣袖,声音越来越柔软:”尊上,尊上,青芷想要它,求您赐给青芷吧……“
站在一旁的任海心中冷笑,这青芷不过来了一个多月,先是气走了明瑾,然后一点点把所有属于的明瑾的东西都不着痕迹的抹掉,而这次竟是将手伸向了那只神兽英招。
这少年打的什么主意倒是明显的很。
长时间的静默,任海略抬眼,忽然看到重黎一脸阴沉。他心底一惊,还没做反应,一个身影凭空出现在大殿之内,通身黑衣,辨不清模样,只听到他低声说道:”尊上,邪魔突袭万魔渊,明瑾殿下重伤。“
几乎是在一瞬间,这大殿之内就已不见了重黎的身影。
任海一愣,回神瞥向孤零零站在原处的青芷,没有忽略少年眼底深深的怨恨以及那有些扭曲的阴狠表情。
凤眼斜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任海也转身离开。
重黎赶到的时候,明瑾的伤势已经被控制住,但是他脸色苍白如纸,唇色几乎透明,胸前一道自肩膀划到腰大的巨大伤痕,鲜红的血液趟满全身,整个人像浴在鲜血之中。
凌叶正着手帮他稳定伤势,感觉到气流波动,他抬头看到重黎,忙喊道:”尊上……“
”让开。“声音冷若寒冰。
凌叶一愣,让开身子,眨眼的功夫,明瑾已经落在重黎怀中。
重黎探手触摸怀中的少年,刚一接触,心底翻涌的怒火差点让他失控。
接下来的景象,彻底让凌叶震惊,天尊的手势竟然是将自己的修为度给明瑾,而且那强烈的光束,火红的色泽,流失的速度……绝对是万年有余的纯净神力。
凌叶知道明瑾的伤势,元神重创,神力枯竭,虽然看起来可怖,但其实并不致死,若是辅以药物再仔细休养百年,必然可以恢复,根本就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头一次,凌叶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少年在天尊心中的地位。
随着修为的注入,明瑾的脸色渐渐红润,恐怖的伤口也在自动愈合,只是依旧昏迷不醒。
重黎悉心将他抱在怀里,再抬头看向凌叶的目光森然冷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凌叶心里咯噔一声,后背冷汗冒起,半跪在地,他垂首道:”原本计划中,这次突袭是小打小闹,谁知道幽天突然出现,而且所有攻击都对向殿下,等到我们突破重围赶到的时候,幽天已经离去,明瑾殿下便是……“这般模样,最后的话他没说出口。
”是吗?“重黎冷笑出声,眸中怒气翻涌,然而他并没有再说下去,只转过身沉声道:”凌叶,别再让我失望!“
语毕他就抱着还在昏迷中的明瑾瞬移离开。
凌叶直到人影消失,才松了口气,当初明瑾来到万魔渊,他探听到似乎是和重黎闹翻了,凌叶还以为重黎终于腻了……而且,九黎宫不是还有个少年?这到底是闹哪出?
回到九重天,重黎将明瑾安顿下,唤来宫娥好生看护,再细细打量一番之后,他面上冷然,转身离开。
刚出殿门,就有人不请自来。
青芷看到重黎,就扑上去,甜甜的笑着喊道:”尊上,怎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你还没答应我呢,青芷想要那个幼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