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那个时候跟自己在一起,一条短信都不会发的崇秋,现在……
邵湘宇的心凉了一大截,他没有勇气打开来看内容。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一般,坐在床上握着崇秋的手机,面无表情。
陆祥生,不负盛名的花花公子。
很好,很好……
医院。
陆祥生抱着崇秋,跟医生一起把他抬上病床,他脱掉他的外套,拿了毛巾替他掖汗……
稍稍拉开对方的衣领,只见脖子锁骨处满是红紫的吻痕,陆祥生的手忍不住地发颤,他挡着医生的视线,随意擦了擦就替他拉拢衣襟。
老医生也是见惯了的,只道他们两人是一对,便毫不顾忌地说:“身上的汗最好用热毛巾擦干,额头、手腕上拿冷毛巾覆。我去开药,一会儿立刻挂生理盐水。”
两个护士端了冷热两盆水来,很快照着医生的吩咐忙开了……
等忙过这一段,外面已经天黑。
医生拿起温度计,戴上老花镜旋转着看了几秒,说:“39度2。”
陆祥生着急地问:“医生,他不出汗了,身上温度比刚才还高,没关系么?”
老医生调了调生理盐水的下滴速度,一边说:“别太担心,人的身体发热到一定程度会关闭汗腺,以阻止水分流失……这孩子身体虚,流了那么多汗,没脱水算好的了。”
陆祥生松了一口气,给崇秋额头上的冷毛巾换了个面。
那医生对他道:“你来一下。”
陆祥生不安地看了看崇秋,跟着老医生到隔壁的就诊间。那人坐下后,拿起钢笔,问:“你是他什么人?”
“……朋友。”
老医生抬起眼睛别过老花镜看他,眼神犀利,然后又低下头去:“你跟他那一位认识么?”
“认识,也是朋友。”
老医生问完这两个问题便不说话了,开始写病历。
陆祥生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他的身体……是不是很不好?怎么发个烧能晕过去?”
老医生把病例合了往他面前一推,简单明了地说:“受了凉,又泄了元气,肾虚内亏,最好减少房事,有条件的话抓几副中药调理调理。”
陆祥生接过病例,点头道:“我会转告的。他什么时候能好?”
老医生摆摆手说:“好好调养,一个礼拜吧。现在还年轻,复原快,但也不能太折腾了,自己注意点吧。”
陆祥生道了谢,回临时看护病房。
崇秋此刻整个人都已经被烧糊涂了,陆祥生伸手握住他发烫的手,他本能地回握比自身温度低的东西。
陆祥生的心狠狠一跳……
只有这种时候……可以吧。
60.相思
崇秋的嘴微微开阖着,唇已经开始发干,陆祥生拿了水喂他喝,一滴水顺着他的嘴角下滑,陆祥生用手替他擦掉。
……想起邵湘宇曾经在自己面前,亲昵地用手抹崇秋的脸,心中不免怨懑嫉妒。
崇秋躺了一会儿,睡梦中忽然轻轻呢喃了一声:“爸爸……”
陆祥生心上一软,眼眶跟着发酸,他想哄崇秋心安,便柔声应道:“嗯。”
对方安静地躺着,脸上的红潮退了大半,面色开始转向苍白。陆祥生去换他额上的冷毛巾,手刚伸过去,又听他低低地叫了声:“湘宇……”
这一次,陆祥生应不出声了。
他痴痴地发愣,约过了十来分钟,终于把手伸进口袋,方才里面的手机震动了不下五次,自己都没去看……
果然,六个未接来电,都是邵湘宇的。此外还有两条短信,一条问他们在哪里,第二条是第一条的重复。
陆祥生握着崇秋的手,咬了咬牙打回过去。
一刻钟后,邵湘宇赶到医院。
“你来了。”陆祥生站在窗前,负手而立。
邵湘宇隐忍不发的怒气在瞥见崇秋的一瞬间,一下子去了大半。他昏睡在病床上,一无往日的生气。
邵湘宇调息数秒,转向陆祥生,眼中无半点初认识时友好的神色。他稳声问:“你把他怎么了?”
怎么了?人将近四十度高烧晕过去,擦汗时看到的满脖子吻痕,你问我把他怎么了?……他还不忘急着赶着种菜种花,只为了让你开心!
昨日我眼中只看到你神色阴沉,你对崇秋做了什么我无资格质问。然而,你对他到底有几分真心?枕边人身体虚弱如此竟不甚清楚!
陆祥生气得发抖,眼神冰冷地看着邵湘宇,却只能将千言万语压至心底,口中轻描淡写地飘出一句:“他昨日淋了雨,发烧了。”
邵湘宇心中疑惑,为何崇秋发烧了,却是陆祥生在他身边;昨晚下了雨,也是陆祥生给他撑伞回来……早上自己给崇秋留了字条,叮嘱他有事打电话,可他身体不舒服却什么都没对自己说,想来他是信任陆祥生更多一点……
正欲细问,却听崇秋微弱出声,邵湘宇立刻到病床前,俯身去摸崇秋泛白的脸颊。
崇秋半睁开眼,见到是邵湘宇,忽而一笑。
邵湘宇握住他的手,紧皱眉头:“你病了,为何不告诉我?”
“我以为没什么大事……以前生病,熬两天就好了……”崇秋淡笑地说着。
邵湘宇抓住崇秋的手指,凑到唇边轻吻了一下。想起当时自己冷落他,他也是病得强撑着,不去看医生。
“以后不许再这样,有不舒服就要说。”邵湘宇霸道地下着命令,一会儿又问道:“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崇秋说:“挺好的……”
陆祥生在一边听着,忍不住插嘴:“好什么,发个烧人都能晕过去……你就知道逞强。”
崇秋难得见陆祥生如此认真严肃,又想到刚才是陆祥生把自己送到医院里来,还叫来了邵湘宇,对他感激不尽。
见崇秋凝视着陆祥生,邵湘宇立即联想到那些电话和短信,此刻这眼神竟有些许含情脉脉的味道……
他心中那一股闷气,怎么都化解不开去了。
“我去一下洗手间。”邵湘宇起身,仓惶出了医院的门,一阵冷风扑面而来,他苦笑了一下,纵然他自信骄傲,意志铁打不动,精神坚不可摧……这一刻也暗自失落难受起来。
原来自己会害怕,原来,自己也会害怕……
在寒风中呆立了几分钟,邵湘宇去便利店买烟。
他原本是不吸烟的,也没有烟瘾。一开始在美国混社交圈的时候,跟那群纨绔子弟有过一段吞云吐雾的日子,不过只是弄个噱头。
可今天,他却莫名想抽烟,想让那呛人的味道和淡淡的烟雾把自己包围起来,一根烟燃完,他还真觉得心中的烦闷解了不少。
回到病房外,只见陆祥生站在门口,他看了一眼邵湘宇,递过来一本薄簿:“这是崇秋的病例,你仔细看看吧。”
邵湘宇一怔,又听他道:“医生说最好中药调理一段时间。他身体不好,你也没什么空管他,我……”
邵湘宇打断他道:“你费心了,这些事情我会考虑。”
“那行。”陆祥生说:“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陪陪他吧。”
“不送了。”邵湘宇憋闷得慌,心中气道:这样喧宾夺主的话,这人竟能说得如此自然。
他正欲推门进去,忽然又听陆祥生说:“崇秋刚睡着了,你……”
邵湘宇扭过头来,一瞬间眼神狠厉无比:“陆祥生,你管得太多。”
陆祥生退了一小步,转身离开。
邵湘宇进了病房,走到崇秋身边坐下,见他确实睡着,现在又没有他人在场,便放松了表情,这一坐就是近一个小时。
崇秋睁开眼睛的时候,意外地看到邵湘宇脆弱的表情,不由心中一酸。
“湘宇……”
邵湘宇被崇秋的声音拉回神智,本能地恢复完美坚强的状态:“你醒了?”
“嗯。”
挂完药水,两人开车回到家。
邵湘宇要给崇秋洗澡,崇秋坚持自己来,无奈人一起身就头重脚轻。邵湘宇接过大任,把他仔仔细细地揉搓了一遍,虽然没做什么其他的事,也够两人折腾了……
把崇秋抱到床上,邵湘宇探了探他的额头:“你这身体也不是一日两日这样,医生建议用中药调养,若我给你配了药,你自己会煎么?”
崇秋点点头。
邵湘宇怀疑地看了他一会儿,叹气道:“算了,时间太紧张。等我北京回来带你好好看个中医,配了药,再亲自监督你吃。”
邵湘宇后日就要走了,两人即将分开大半个月,崇秋心中万分不舍。他想到后院那些花还没种完,自己却先倒下了,还要对方这样担心自己,又里觉得内疚。
第二日崇秋醒来,闻到厨房有八宝糯米粥的香味,他舔了舔嘴唇,一会儿邵湘宇进来,崇秋疑问道:“你没去上班?”
邵湘宇说:“今天不去公司,陪你一日,我也替你请了假。”
崇秋道:“再请假,学校就要开除我了。”
“那你就呆在家里,还怕我养不活你么?”
崇秋瞪了他一眼,邵湘宇笑笑,取了退烧药让崇秋吃下,然后又看着他喝了一碗粥,才放下心来。
邵湘宇抱着电脑坐在崇秋身边,崇秋躺了一会儿,拉拉他的袖子说:“花没种完。”
“什么时候不能种?你就不能闲一会儿,好好休息休息。”
过了一会儿,崇秋又说:“今天鱼还没喂。”
邵湘宇放下电脑,去后院喂鱼,回来后见崇秋闭着眼睡了。他犹豫了一下,穿上衣服出门,上车给霍春山打电话:“那个会议我还是亲自来开吧,你把几个人召集起来,我二十分钟后到。”
一个会议开了两个小时,已经是最快速度。邵湘宇赶回家,见崇秋还睡着,松了口气。
他坐了一会儿去烧晚饭,煮鱼汤的时候发现葱没有了。一想后院那块地上似乎已经种了些许……
走到后院,邵湘宇一愣,只见那块小土地上原本还空着的一小角,歪歪扭扭地插着几株花,显然是仓促之下种上去的。
他好气又好笑,蹲下身把花重新扶正了,填实了土,浇了水。
也许是邵湘宇快要远行,两人在一起的时光竟然显得有点悲伤。一整天没说几句话,到了晚上吃饭洗澡睡觉,睡前也只互相道了晚安。
次日崇秋醒得很早,他见邵湘宇睡梦中都蹙着眉头,便伸出手指去抚摸……不过很快对方也睁开眼睛,凑过来亲亲他的唇。
崇秋问:“你什么时候出发?”
邵湘宇道:“上午十点的飞机。”
“哦。”崇秋垂下眼,“我不能送你了,我等一下就要去学校。”
邵湘宇说:“我会给你发短信的。”
“好。”
“你一个人在家,凡事都要注意一些,想吃什么就买,不要饿着肚子,下班准时回家,别跟陆……”——别跟陆祥生搅和在一起,这句话被邵湘宇吞进了肚子里,转了一圈出来:“别事事都叫陆祥生来帮忙。”
崇秋抬眼看看他,小声应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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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湘宇走的头两天,崇秋还熬得住。对方时刻有短信过来,说自己到哪儿了,问他吃了么睡了么之类,晚上也会打个电话聊这日的事情。
后来分公司正式开工,邵湘宇的短信渐次少了起来,有一天晚上过了两点打电话,响了两声才惊觉已经三更半夜,崇秋肯定睡了。
崇秋当然没接到电话,只是次日醒来看到对方凌晨的短信,说是才忙完。
过了一周,崇秋的病也好了,他自己怕打扰邵湘宇工作,所以很少主动联系。
每天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屋子,房间里都静悄悄的,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得可怕……日复一日,他越发想念邵湘宇了,每天数着挂历上的日子。
吃过晚饭,崇秋趴在床上想,邵湘宇一月二十五日回来,已经过去一半。自己一月二十三日放假,有两天可以好好准备准备迎接他……
陆祥生说小别胜新婚,真的能胜过新婚吗?
崇秋自己笑了一会儿,找出手机把邵湘宇发来的短信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一会儿又觉得莫名哀伤……
他实在忍不住心中的一悲一喜,发了一条短信给陆祥生:“祥生,我得了相思病,该怎么办才好?”
61.绝望
陆祥生收到短信的时候正在槐树茶馆喝茶。那日邵湘宇当着他的面说了句“你管得太多”,直到今天,十一日过去了,他再没有跟崇秋主动联系过。
相思病,呵呵……
陆祥生看着手机屏幕苦笑,你得了相思病,却不知道我早就得了这病,否则也不用隔日就来这里。从那院子经过,看见里面灯亮着,猜测着你在做什么,偶尔甚至会傻傻地站在树下,等到十点十一点,灯灭了才走……
我可以想办法治你的相思病,可是如果你的病好了,我的病该谁来治呢?
“我来陪你聊聊好不好?”陆祥生回完短信,出了茶馆,几分钟的路到了崇秋家门口,按响门铃。
小狸猫拖鞋发出“踢踢踏踏”的响声,由远及近,崇秋打开门凑出脑袋:“我刚给你回短信,你怎么那么快就到了?”他刚是想拒绝陆祥生的,因为天有点晚了。
陆祥生说:“我正好在附近。”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崇秋挠挠头:“哎,先进来坐吧。”
陆祥生进了门,崇秋给他拿了一双白狗拖鞋,又去给他倒茶。
“你真把我当客人了,还倒茶?”陆祥生笑着调侃。
崇秋讪讪地回来,抱了个靠枕,往沙发上一缩。
陆祥生说:“你有哪些症状,说来听听,本大夫给你诊断诊断。”
崇秋怔忡道:“我一想他,心里就又高兴又难受。”
“怎么样的高兴,又难受什么?”
“我想到他跟我说的话,他的声音,他的……”崇秋把邵湘宇的那些碰触抚摸含糊地带了过去,红着脸继续道:“想到跟他有关的,都觉得心中甜甜的,可是我想他,他却不在我身边,我就觉得难受。以前,二十几天一下子就过完了,现在却那么慢,像过一年了……”
崇秋抬起头,不安地看着陆祥生。
两个人相爱,肯定会想见面,想碰触,想拥抱……
你想念一个人,他却不在你眼前,那便是相思之苦。
我可以教你,让你发那样的短信给邵湘宇,那人说不定会欢欣雀跃,用甜言蜜语来哄你开心。可是,傻崇秋儿,你不懂欲擒故纵,不懂爱情三十六计……你若学会了一味讨好,他便当是自然,未必会珍惜,到时候会更伤心……
“他总是会回来的。”
你的他还会回来,可我的“他”却永远不会属于我。
崇秋的悲喜总是很容易,听到这句,他笑道:“嗯,还有十天,我二十三日放假,到时候我要给他买花,给他做好吃的……”还要一起吃饭,一起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