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之人似乎并无意回复,只翻了书页静静地看著。
女子不耐地起身,回身手一抬,便将那书卷夺在手中,“此人明明为你所伤,伤人再救,这是做的哪门子多余功夫
?我倒是很想听听看,这人与你,究竟有何干系?”
对面之人倒是真有听进去,竟一本正经侧了头认真地想了起来,半晌忽地摇头,“没有。”
女子望著他,忽地!出一句“你还是柳惊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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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少昱这几日过得很是惬意,日日好吃,顿顿滋补,直把阿全指使得团团转。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那位红衣
美女,来过两回便再见不到人影,听阿全说,似乎是回她的什么医庐去了?
冯少昱不无可惜地叹息了两句,但也仅仅是两句而已。换做以前,怎么说也要叹息上一夜。
晚风透过窗棱习习而来,带著春深季节特有的暖意。然而,不得了的是,冯大公子竟然在这样的春夜里失眠了。翻
来覆去,辗转多时,仍是不见周公来会。莫不是这段时间睡得太多?又或者是在房中憋得太久?
其实,他早便可以下地,只是一直不曾出门。看样子憋得太久,是该出去走一走了。
为怕阿全罗嗦,冯少昱便趁著他不注意,一个人偷偷溜进了后院。
春风宜人,花草竞香,月明如洗,光影横斜。
好风!好月!好良夜!若再得有佳人相陪,花前月下,执酒相劝,相依相侬,其何妙哉!
冯大公子满心舒爽,边美滋滋满脑子绯色幻象边朝著池塘边的水榭走去,哪知刚到一处石桥底下,便见池边垂柳之
下,白石之上伏著一人。那人身姿修长,静静侧卧,似已沉睡。
冯少昱停了脚步观望了片刻,随即又垂下头去,似在思考什么问题。这于冯大公子而言,著实少见。是以,这番思
考也迟迟没有结果,直在那处快要站出一个坑来,这才挪动脚步磨磨蹭蹭移向那人。
最开始,只稍微移动了几步便停住,见石上之人没有反应,便又再移进。走走停停,如此往复,终于离石上之人只
有三五步之遥,人便也停在那处,望著那隐约在树影底下的身影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确切的说,柳惊枝是晕过去了。头痛似乎比以往来得更要凶猛和无法预计,是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倒在此处多久,
等得他些些恢复过来时,便觉察出身旁有人。所以,他几乎在第一时间睁开眼来,手一张,一扣,轻易便将那人拉
了过来,控于掌中。其实他并不是个不能叫外人近身之人,只是上次的教训太过深刻,戒心一经养成,便难再戒。
冯少昱一声惊呼还没出口,便对上了一双煞气满满的眼眸,周身瞬间冻结,由内至外,无一处不冷,也不知出于何
种目的,结结巴巴地吐出一句,“我,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别杀我!”
第十八章
在看清来人之后,柳惊枝眼中煞意倏退,然而听得对方所言,随即又浮上一层疑惑来。
失忆了?
静静盯了眼前之人,对方明显眼神躲闪,也不知所说是真是假。但那种恐惧的神情却是实实在在直刺眼前。心头不
知为何,有丝丝疲倦,揪住衣襟的手终是缓缓地松开,只淡淡回了一句:“我不杀你。”
脱离了掌控,冯少昱忙地护著胸口退后了好几步,伤口因刚才的动作,又有些隐隐作痛。“如此,那,那我走了?
”
见对方并不回答,只是坐在那处发呆,冯少昱如得了赦令般吐了口气,偷偷摸摸地转身。哪知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
,就听得对方道,“等一下。”
冯少昱身体一阵僵直,忽地回过身来,惴惴不安地道:“你,你说过不杀我的。”
就这一句,适才的疲倦无奈顿时被冲得烟消云散。水晴天说得没错,这就是个百无一用的泼皮无赖货!柳惊枝并不
知道自己此时的心情算不算恨铁不成钢,只是生生忍了燃在心头的烦闷,冷冷地道:“过来!”
“你先答应我不杀我。”
“你再不过来,我现在就杀了你。”
冯少昱头皮一紧,在心头嘀咕了两句,极不情愿地挪动了步子。然而,还没等他凑到跟前,柳惊枝已然长身而起,
甩了衣袖朝东面的小径率先走去。
冯少昱忙地止了步子,愣愣地看著人渐行渐远,也不知他是何用意。哪知柳惊枝走到半路,忽地又停下身望过来,
两道眼神如冰棱子般差点将他刺穿,“走。”
冯少昱终于领会了其中含义,背上冷汗如注,恍然地“啊”了一声,提步跟上。
四四方方的石室,四四方方的石床,没有被褥,没有饰物,光秃秃地只有石头。然而,奇怪的是,这里的石头仿佛
都被人用火刻意炙烤过了一般,热度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整间石室笼罩在一片闷热里。
冯少昱刚拽了拽领口,就听得咯吱一声,身后的石门轰隆隆缓缓关闭,冯少昱一惊,不知所措地望向柳惊枝。
哪知在前之人一言不发,只带头往里走了走。冯少昱心头打鼓得厉害,这鬼地方,该不会是想著什么法儿要折磨我
吧?难不成是要将他关在在此处蒸成人干儿?但如若是这样,他自己没必要跟著进来啊?
冯少昱心中没底,只得惶恐地跟上前来,腆了脸哀求:“我没骗你,我真不认识你,便是以前真有什么过节,我也
不记得了。你若是心中有气,便打我一顿。要不,就放我走了吧?”
柳惊枝回身默默看了他,良久之后才问了一句:“你果真不认识我?”
冯少昱迅疾地垂下眼去,“不认识。”
两人便这般站著对著,也不知各自在想些什么。
“你叫什么?”
“啊?”意料之外又之外的问题。冯少昱干瞪著眼,傻愣愣地回望。
柳惊枝已然先不耐烦了起来,“罢了,三日之后,我自会放你回去。”
听了此话,冯少昱心中虽说稍安,到底仍是不满意,还待再说点什么,对方已然挪身朝床中盘腿而坐,垂了眼睫道
:“脱衣服。”
“啊?!”冯少昱完全傻眼,连尾音都拔高了几度,顺带著还变了调。
柳惊枝睁开眼来抬首道:“需要我再说第二遍么?”
冯少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只差没抱住双臂挡在胸前。这,这,这,这是个什么意思?
有美一人近在眼前,斜倚床榻抬眸相邀,若在以前,冯少昱不用吩咐,早便速速行动起来。他自信,自己做别的不
行,这解衣脱靴最是手脚麻利,莫说自己的,脱起别人的来那才更叫一个利索顺当。但此时,这回,此地,虽说情
境差不多少,但怎么想,怎么著有点怪异啊。
冯大公子算不得聪明的脑袋瓜子一个回转,以前在茶楼酒肆听的那些个闻所未闻荒诞离奇的说书故事便一个个走马
灯似地在脑中转动起来。
难道……莫非……,美人是想要拿自己的身体练什么邪功?!
冯少昱心头重重一跳,孤男寡男,独处一室,周遭密闭,无处可逃,最关键的是,美人这么年纪轻轻,那高深的功
夫是怎么来的?冯少昱越是思考,越觉得自己心中所料不错,眼里已然带了惊恐。
想想自己以前还对这种故事嗤之以鼻,嘲弄那说书人异想天开,不想这报应立马就验证到自己头上了。想到那些被
邪魔之人吸了精气之人最后都死状极惨,冯少昱从脚底窜起一股寒意,激灵灵一个抖擞:娘诶,这个地方是呆不得
了!冯少昱这般想著,人已然一跳而起,就朝来时的石门冲了过去。
“你做什么?”
背后的声音如同地狱魔音直穿脑际,冯少昱急得脑门上直冒汗,趴在那处,更是使尽了全力去推那门。然而,那处
石门早已闭合得严丝合缝,任他如何敲打抠抓也无丝毫反应。
“这门只有我能打开,不用白费力气了。”对方这般没头没脑地一番捣鼓,让柳惊枝很想当场将人捏死算罢。当然
,如果他知道冯少昱此时心中所想,估计早动手了。
冯少昱抖著身子绝望地转了过来,脸色惨灰:“怎么说我也救过你一次,你就真这么狠心要把我练了么?”
柳惊枝没听懂后面一句是何意思,倒是听清了头一句,脸色更是阴沉:“你不是不记得我是谁么?”
“记不记得,反正你都是要杀我的。”冯少昱悲戚不已,索性承认了自己先前是在撒谎,说罢眼圈便也红了起来。
柳惊枝冷笑一声,“哦?你倒是给我个一定要杀你的理由,我好一次成全了你。”
冯少昱往后缩了一缩,抖著唇道:“那日你一剑刺来,可又有什么理由了?”
柳惊枝听了此话,又瞧了对方那般摸样,忽地不做声了。
陡来的沉寂令本还悲愤著的冯少昱有些无所适从,便是连开始有的那些伤心也一点一点慢慢消退。自己此话是不是
说得有些重了?原来,冯少昱伤愈期间倒是有听阿全提起过,自己这条命虽说差点因眼前之人而送,却也是他著力
救回来的。虽然他不知这其中究竟有何曲折,也不知柳惊枝又缘何要再救他,但到底自己是没死。此时这般控诉,
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这般想著,又偷偷看了石床之上的人两眼,不像生气,却也不知是何情绪,仿佛是尊绝美雕
塑一般。
唉,是了,雕塑便是雕塑,再美也是无心,只可以远远地看,不能走近了触碰,否则不小心被锋芒割了手,剜了心
,痛却是自己的。这是自己早该看清却偏偏一直不愿看清的事实。难道那日那一剑的震惊和伤痛,还不够自己记一
辈子的么?这次他假作失忆,其实也不是全然害怕丧命,只是真的心冷了,寒了,也是真的想断了自己那份痴心妄
想。
但不知为何,每每看到眼前之人,又会在心冷害怕之余生出有些不舍来,总想著看这最后一次便好,下次再不看了
。
冯少昱怔怔的出神,忽地张口问道:“你为什么后来又要救我?”
柳惊枝没有动,半晌才回了一句:“你放心,三日之后,我便完完整整放你离开。上来。”
咦?还是要脱么?
不是说三日后要放他走么?
难道,其实,最开始时是自己误解了?
又难道,美人其实对他也有情,现下难道是要……?
冯少昱猛地一拍脑门子,可不要再犯浑丢了小命。只是,这眼前情景,让他又不得不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起来。
“莫非还等著我亲手伺候你么?”
“不不不!”冯少昱被那冷冰冰的语调刺得直缩脖子,双手忙地按上腰带动作起来。唉,算了,又不是什么黄花大
闺女,脱个衣服而已,有必要如此纠结么?这一番想开,心头松了许多,手上动作更快,不出一会儿,便脱了个精
光。冯大公子向来对自己身材十足十有信心,且脸皮厚壁铜墙,光溜溜站在那处,竟无一丝一毫的不自在,只是见
柳惊枝垂著眼端坐那处仍是没有动作,终是忍不住凑近问了一句,“你不脱么?”
第十九章
冯少昱话一出口,就见柳惊枝眼睫一颤,眉梢一跳,十足十动怒的前兆,立即利索地改口:“接下来呢?”
“坐下!闭眼!”
果不其然,语气不善呐。冯少昱察言观色,马上有样学样地顺带还存了几分宵想地盘了腿往那是床上坐去。不想那
石面竟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烫上几分,刚落地的屁股猛地又弹了起来。眼见对面之人眉尖一蹙,冯少昱忙将就要出
口的惊呼咽了下去,硬著头皮咬著牙将屁股挪回原位。再多磨蹭,只怕真要惹急了美人。
刚刚坐稳,就听得眼前之人发话,“没有我的吩咐,不得随意睁眼,否则,睁一只便挖一只,睁一对便废一双,可
听清楚了?”
冯少昱不自禁打了个寒战,点头如捣蒜,立即将双眼闭得死紧。
片刻过后,就听得对面有衣物摩挲之声,一件件逶迤落地。冯少昱顿觉得那石面上的热度热辣辣地直直蒸腾而上,
只将他浑身烤得火热,眼珠子更是在眼皮底下来来回回滚动,极度地不安分。
不行,千万不可睁眼!美人心狠,向来说到做到,全无情面可讲。
可是,美人自动宽衣解带,这机会千载难逢,不看岂不是太亏?
不行,目光不能这般短浅,现在看了是过瘾了,以后再要看,该找谁去?
冯大公子心头如有猫抓,额上热汗更胜,苦著脸自己跟自己较劲。
便是不睁眼也清楚得很,那颜色该是如阳春映雪,那质理应是胜过软玉细瓷,那气息定是比过枝上梅开,那触感更
是宛若缎面凝脂,自己看过,闻过,甚至摸过,又岂会不知。这般想著,那夜的情境便如一幅幅色彩瑰丽的画卷,
颠来倒去,倒去颠来地一一从眼前闪过,没有丝毫褪色,只想得呼吸不畅,心境难平,如坐针毡。
忽地,一只微凉的手触上了自己肩头,接著,是另一只,柳惊枝离他很近,近到几乎呼吸相闻。冯少昱呼吸沉重,
心跳如狂,脸更是憋得通红。他不知道柳惊枝带他来此地是何意,行此举动又是何意,但正是因为不知后续,才会
满脑绮念,难以自持,几乎要克制不住地伸出手去握那手腕。
正当此时,柳惊枝却说话了,声音可以说得上冷漠:“莫怪我没提醒你,不息真气乃是极寒之气,封经锁脉,所中
之人如若是全无内力修为的凡人,不出半年,定会心脉淤滞,血流僵冷而死。事情既是因我而起,我自会替你拔除
,不过过程会有些难熬,你可要忍住了。”
冯少昱还是头一回听柳惊枝说这么多话,但是,貌似,不是什么好消息?好像,似乎,是自己中了这什么什么真气
?而且只有半年好活?本还满腔热望,霎时间被这一席话浇了个彻头彻尾,急急地就想睁眼起身问个究竟,却被对
方重重地压了肩膀。紧接著,一股气流就这么毫无预兆地从相触之处冲入身体,森冷如锋刃,几能割肉划骨,冯少
昱浑身一抖,一声痛呼,手下意识地一伸,抓上了柳惊枝的手腕。
刚刚不敢做的事,现下倒是如愿以偿,只可惜到了此时,那些个花花心思早已痛到了九霄云外。
柳惊枝知他难忍,也不介意,只任他握了,冷冷地道:“你若是连这点痛也忍不得,那不如即刻死了干净。”
冯少昱心中委屈,不清不楚又不得法,听得性命攸关,便只好默默咬牙忍耐,然而过不多久,那一直潜藏胸前伤处
的淤滞之气也躁动起来,两相冷冽气息一经相遇,便在在内腑中来回撕扯,直令他如坠冰窖,浑身抖得如若筛糠。
冯少昱终是明白柳惊枝为何要带自己来这么个热烘烘的地方了。这种冷并非常人所能忍耐,直刺骨髓,由内向外,
却偏偏又不让你冷到麻木,痛感愈加鲜明强烈。
“冷!疼!”不过一刻锺,冯少昱便抗之不住,嘴里委委屈屈不停地喊痛,挣动著身体想要摆脱那痛苦的来源,无
奈身体如同粘到对方手心中一般,任他如何挣扎,也脱离不开。
柳惊枝自然知道时候未到,一概不为所动,既然还说得出话,便表明还忍得下去。
扣住手腕的双手越来越紧,对面之人只安静了一会儿,身体抖得愈发厉害,连牙齿也在咯咯打颤。
冯少昱身痛复又心痛,要说不恨那是假,自己平白遭此一罪,偏这人还心狠异常,丝毫不留余地。这般人生,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