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扯回衣袖,伸腿就将那人一脚踹下床去。抖著手将衣衫整好爬下榻来。却见那人躺在地上仍自睡得香甜,怒火中
烧里,冯少昱红著眼四处环顾,无奈瞧了一圈也找不著件称手的东西,只得冲著地上的人重重踢了过去。
气喘吁吁直累得抬不起腿了这才停下。若不是怕惹下人命官司,他便是将此人剁成肉泥的心都有了。
怎奈那地上之人全无反应,一气儿睡得香甜。冯少昱恶狠狠地又朝著软肋补了几脚过去,眼见那人终于伏地轻咳,
喊痛求饶,心中恶气才总算宣泄了些许,脑中亦清明了些。这才看清地上之人衣衫腌脏褴褛,分明是不知哪里来的
乞丐!
冯少昱胃中一阵翻滚,几欲作呕,也顾不得再多出气,强忍著跌跌撞撞冲出门去。
夜了,客人基本都歇下了,看门的夥计正倚著门打瞌睡,陡见一人从含翠楼里冲出,直奔楼下而来,忙地醒了神点
头招呼,“爷,这么晚了,何不等天亮再走?”心中好生诧异,要成为瑛瑛姑娘的入幕之宾,那可是万金难买,为
何这位爷倒急著要走?回头一看这位公子脸色,倒明白了几分,肯定又是个色欲昏心,被瑛瑛姑娘撵了出来的主儿
。
冯少昱一言不发,脸色发青,只恶狠狠瞪了那夥计一眼,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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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走了,瑛瑛姑娘该告知那日所见了吧?”隔壁小间传来悠悠一声低语。
瑛瑛妙目一抬,良久,才启开双唇,道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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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已过,街上早就空无一人。冯少昱便在这昏黑里深一脚浅一脚走地往前冲,满肚子的恶毒话全无处可去。
自己在五素城欠下的风流债实在是不少,保不准其中哪一个就背后偷偷算计了?
然而再想一想,又觉得不对。这事怎么看,也甚是蹊跷。自己明明一直都在瑛瑛闺房,而那个乞丐…………想到此
处,冯少昱又是一阵牙咬切齿的咒骂,今晚到家非得搓下二层皮来不可!关键是,那个该死的臭乞丐是如何进得了
拥凤阁的?而自己显然也是被会武功的人点倒了。会武?冯少昱心头一惊,立即想到了在他之前离去的云过天。
冯少昱索性停在路边来来回回推敲,越是推敲便越是肯定。这事,定然是云过天所设计!他定然是见到瑛瑛应了自
己便心生暗恨,故意设计害自己在瑛瑛面前出丑。想著自己受辱之事只怕早已被瑛瑛所知,冯少昱便觉得如同白抓
挠心般难堪悲愤。自己此后怕是再也没有脸面去拥凤阁见瑛瑛了。
“云过天,好你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下回若让本少爷再见著你,定要……!定要……!”其实定要如何他冯大公
子也不知道,此时一席话,也不过是悲愤难平一时意气所致。幽云山庄权势滔天,不说他冯大公子手无缚鸡之力根
本不是对手,便是这种事又要如何为外人道?他平日里就算脸皮再厚,此时也没这个脸皮找上门去让别人看自己的
笑话。是以,话也只到了此处了结。
冯少昱脸色一阵青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什么叫打落牙齿活血吞,此时便是最佳诠释。今次无法,只得吃下这个
暗亏了。“可恶!”想到此处,不由得重重啐了一句以泄怨愤。
语声刚落,一只野猫“嗷”地一声从角落里窜出,只惊得他一身冷汗。
待那只猫远去,冯少昱这才定下神来,没精打采地往家走去。
只可怜冯大公子被人算计,却不过是被瑛瑛顺手拿了,当了枚棋子来用。不过倒也算物尽其用,这平日里一事无成
一无所长的花花公子今日倒也真派上了点用场,救了他人一命,而由此所引发的种种后续,天崩地陷,风聚云变,
倒不知是他的幸运或不幸了。
雾霭随著夜风占了月色,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第三章
冯少昱不敢从正门进,只得堪堪绕了二里远路,穿过一片密林,到了自家花园后门。
要知,他平日里在外花天酒地混账到无法无天,却惟独有一怕。怕他那位风姿卓著不可一世的亲娘!所以,每次夜
间外出胡混,总会叫阿全在后门候著。自己这么晚回家若是被逮了,少不得又是一通教训。今日里,他可是再经不
起折腾了。
“阿全,开门!”冯少昱侧头扫开眼前的一支树枝,边走著边朝门那边喊了一声。
无人回应。
“你个狗奴才,睡死了是不是!看本少爷我进去了怎么教训你!”满肚子怒火正无处发泄,早已如同雪球般越滚越
大。嘴里说著狠话,脚下步子走更快,直欲冲上前去踹门。哪知还没到门边,便被什么东西绊住脚尖,人也猛地朝
前跌去,直跌了个狗啃泥,摔在地上半天没能起来。
冯少昱痛得龇牙咧嘴,隐约觉得鼻间有什么温温热热的东西流到了嘴边。忙地用手一把捂住,朝那地上看去。
天很黑,又在树丛底下,然而,冯少昱还是看清了。那地上横著的不是什么枯枝顽石,却是个人,一动不动,仿若
死了一般!
夜静林深,脚下横尸一具,可怜他冯大公子一介商贾人家,也没见过这等阵仗,脑子里立刻跟孤魂野鬼扯上了联系
,背脊一阵恶寒,顾不得捂著流血的鼻子,手脚并用地直朝自家后门爬去,抖手抖脚地趴在门口死命捶著门颤声喊
道。“快开门!死人啦!”
门终于!啷一声开了,阿全提著灯,慌里慌张地窜了出来。等了很久也不见少爷回来,自己不知不觉竟然睡死过去
,这回指不定又要挨一通好打。
刚一出门,阿全不由得吓了一跳。他们家少爷竟然趴在地上,忙赶过去将人扶起,“少爷,怎么了?!”
“有,有死人。”冯少昱说著,指了指那树底下。“你去看看。”
阿全头皮一阵发紧,但又不敢不去。只好提著灯,战战兢兢往那树下走去。
果不其然,确实是有个人俯趴在那里。一袭淡绿色罗衫衣裙。
“少爷,是个女人。”阿全喉中干涩,回头说了一句,巴望这自家少爷能改了主意,不要再叫自己上前。
冯少昱只在那门口点了点头,并无叫阿全回来的打算。
阿全颤巍巍蹲下,抖抖索索伸出手去欲将那人翻过来。谁知,触手之处竟然是一片温热。不由得心中一松,喜道:
“少爷,这人还活著!”阿全边说著边将人翻了过来,拿灯往那女子脸上照去,一时间,竟然忘了言语。
冯少昱见阿全愣在那里,忙问道:“怎么了?”
“少。。。少。。。少爷,您快过来看。”
冯少昱心中嘀咕,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心。走过来隔著阿全的背影,伸头望了望。这一望,只将这三魂七魄望去了三
分之二。
好一个美人!脂粉未施,虽然脸上有些脏污,但那眉,那眼,那唇,却是无一处不绝美。若说瑛瑛是美人,放在此
女面前,却也只如同皎月旁的暗星,光辉全无。
冯少昱忙地走进,蹲下身去探了探那女子鼻息,果然还活著!冯少昱一把夺过阿全手中的灯笼,急急道,“阿全,
快将人背进去!”
阿全恍然回神,忙应了声是,就准备背人。
“慢著!”冯少昱又是一声令下,阿全不由得怔在那里,满脸问号。
“你来提灯,本少爷我来背。”
“少爷?”
“少废话!”
“- -!”
冯少昱将那女子扶在怀中,只觉一缕淡香萦绕鼻间,销魂无比。莫非老天今日这般捉弄于他,便是要他与这位美人
一遇?这般想著时,心里头不由得又生出几番柔情蜜意来,便是连那份受辱的心情也淡了去。
小心翼翼地将人背置肩上。啊咧?这位美人看上去纤瘦盈盈,怎么背起来如此之重?再转头往下一看,貌似,还不
比自己矮多少。而且,怎么觉得全无一丝女子的柔软之感。
冯少昱心头疑云层层,随即甩了甩头,想那么多作甚?高一点,骨感一点,也未尝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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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少昱洗漱干净,正仰著头让丫头绿翠给他止血,就听得里间丫鬟们一阵惊叫。
“大晚上的,鬼喊鬼叫什么?非得把本少爷亲娘给惊醒了才罢休么?”冯少昱心里嘀咕著,见血差不多止住,这才
推开绿翠的手,想进里间瞧瞧。还没掀开纱帘,就看到红英冒冒失失地奔出来,“爷,好像有点不对?”
冯少昱心中一惊,忙道:“是不是伤得很严重?!那快去请大夫啊!”说著就要往里间闯。
“爷!那位,不是姑娘!”
“哈?你说什么?”冯少昱一时之间还未反应过来,愣愣地盯著红英。
红英一幅哭笑不得的表情,又重复了一遍:“爷,您救回来的那位,是男人。”
冯少昱只觉得头上重重挨了一记闷棍,鼻子又开始隐隐作痛。
胡说!他冯少昱阅美女无数,怎么可能男女不分?!这般想著,猛地掀开纱帘进了里间。却见一众丫鬟们都立在床
边,隔得远远地也不过去。
冯少昱不甘心地又问了句:“看清楚了?”
一干人等皆齐齐点头。
冯少昱黑著一张脸走到床边。
锦被之下,那人静静地躺著,一头青丝如水如波般逶迤在枕间,长睫如扇,慧眼修眉。脸上的脏污早被清理干净,
更觉得冰肌胜雪,晶莹夺目。
这怎么可能是个男人?冯少昱脑中一热,深吸了口气,便伸手掀开锦被。
外衫已被丫头们解了,只剩下白色中衣。胸前平平,看情致,确实不太像是女子。冯少昱眉头微皱,不死心地伸出
手去欲解开那中衣看个究竟,却不知为何心跳陡然间快得离谱。莫非心中还抱著什么期望不成?
这般想著,不由得有些气闷,手上一动,那中衣便应声而开,露出如雪塞玉的一片光洁肌肤来,直令人炫目不已。
延颈秀项,纤细却不瘦弱,肌理匀实泛著白玉般的色泽,芳泽无加,端端一幅美人春睡之景。然而,再怎么看也还
是个男人,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男人。
冯少昱呆立在那,半饷没了动静。
丫头们面面相觑,心想少爷怕是突然受了打击,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红英只得在身后怯怯唤了一声,“爷?”
冯少昱这才回过神来,含糊著应了一声。刚一转身,猛然间只觉得鼻间一热,有什么蜿蜒而下。房内顿时又是一片
混乱。
第四章
日上三竿,冯少昱还在呼呼大睡。昨夜这一番折腾,好不容易等得洗漱完毕睡下,天已然蒙蒙亮了。
朦胧中听得有人敲门,冯少昱翻了个身,拿被子捂住耳朵,继续睡。
隐约中听得阿全大喊:“少爷,不好啦!”
冯少昱忽然想到什么似地一个激灵,猛地翻身而起,“我娘来了?!”
“不,不是,是……”
“趁早给本少爷滚蛋!”冯少昱便又往床间一倒,自动忽略阿全后面的话。
“少爷,您再不起来,这蔚芳阁可就要被拆了!”
再在这边叽叽呱呱,本少爷先拆了你!什么?蔚芳阁?!
门!啷一声拉开,冯少昱满眼血丝地瞪著阿全,“到底怎么回事?”
“少,少爷,您快去看看吧,昨夜您救回来那人只怕是个疯子。今早,红英姑娘前去查看,那人刚好醒了,一醒来
便揪著她问了一串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开始砸东西。您要是再不去,红英姑娘只怕要活不成了!”
“怎么不早说?!”冯少昱嘴上咒了一句,匆匆系著腰带,就冲蔚芳阁而去。
还没进门,就听得一个声音大声问道,“说,那个贱人去哪了?再不说我便杀了你!”
“奴婢真的不知道公子所说何人,公子放过奴婢吧,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红英的声音抖得一塌糊涂,夹杂
著低声啜泣。再过片刻便没了声响,只怕是昏了过去。
冯少昱脸色难看,这人实在不知好歹,自己救他一命,竟还敢在此地撒野。
奔上前去,“!”地一脚将门踹开。
屋内果然一片狼藉。只见那人立在床边,只穿著中衣,披头散发地提著红英的领口,正冷森森地瞪视,而红英此时
早已人事不省。听得声响,那人这才猛地朝这边望了过来,眼神如电,携著怒焰狂涛一齐朝冯少昱袭来。脸还是那
张绝美的脸,只是此时,表情狠戾阴鸷,那诡异的气场,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冯少昱心头一阵狂跳,说全不害怕那是假话。然而,他平生最恨不怜香惜玉之人,此人不禁犯他大忌,还欺负到自
己的丫头身上了。是以只好壮著胆子喊了一句,“放开她!”底气比起进门之时却不知弱了多少。
那人本还没什么,听得他一出声,顿时怒目圆睁,冷冷叱了一声,“贱人!”丢开手中的红英,左手一抬,五指一
张,内息如旋风过境,一头长发也随著那内劲飞扬而开。
冯少昱只觉一股强大的吸力当胸而来,人已离地半尺,直直朝那人飞去。瞬间脖子便落入那人手中。一声“救命”
还未来得及出口,脖子上的手已然收紧,呼吸一窒。
冯少昱不敢置信地瞪著眼前之人。怎么好好一个美人儿突然变成这般的凶神恶煞。挣动著想要掰开钳制在脖子上的
手,却是徒劳。只觉得那手越来越紧,张著嘴也吸不进半丝空气,眼前阵阵晕黑。
惊恐中,双手在空中胡乱抓著,似乎想要抓住点什么。然而越是发慌,越觉得心擂如鼓,胸口快要爆裂一般。
再次张嘴想要呼救,无奈便是连个单音也发布出来,心跳越来越无力,手也颓然地垂了下来,然而意识却还是清明
的:“我就要死了么?可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救我?阿全?你到哪里去了?”
然而,屋内静悄悄的,只听得血脉涌动的声响,一次比一次慢。也是,这种时候换做是自己,也会自顾逃命。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这么倒霉?无缘无故被人辱了不说,救回来的美人还成了个男人,而且这人还正掐著他的脖子
想要他的命。他除了风流了点,好色了点,脾气坏了一点,没有犯什么大错啊!一股无言的伤感涌上心头,越想越
是伤心。眼中一阵刺痛,喉中愈加哽咽,有什么夺眶而出,凉凉涩涩地滑过面颊。盯著那张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
眼神越来越涣散。也罢,死在这样一个美人手上,倒也是桩幸事。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那只掐在颈间的手竟然慢慢地松了。随著听到一阵闷咳,一阵紧似一阵。片刻之后
,支撑身体的外力突然撤开,身体竟随著对方软绵绵地往前倒去。
吸进鼻腔中的第一口空气带著淡淡的幽香,冯少昱忍不住又贪婪地多吸了几口,咳喘著渐渐回复了神智。
睁眼一看,自己正压在那美人身上。而身下之喘息沉重,嘴角边挂著一丝殷红,一双美目狠狠地望向自己,一幅恨
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表情。而那只手还仍自扣在自己的脖子上,只是使不上太多力气。
冯少昱是被吓怕了,生怕他一会气力恢复,自己就死定了!挣扎著就要起身,无奈此时仍旧头晕目眩,软手软脚根
本爬不起来,更无法摆脱脖子上那只手。是以,每每好不容易撑起来一点,又倒下去贴到对方身上。看上去倒像是
他在故意捉弄对方。天知道,他真的是不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