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甚至还给孤儿院弄了一个电脑室,所以林立夏这次过去的时候,已经不再是之前沉重的心情,轻松地教小朋友们玩
电脑。
对于这个只在电视上看到的东西,孤儿院里的小孩子们都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十分好奇歪着头看一看,然后伸手摸
一摸。林立夏开机给她们做示范的时候,一个个都激动地拍手跳脚。
看着身边兴奋异常的孩子们,林立夏笑得很开心,你看,那个人虽然只用对于而言为数不多的钱,就可以做这么好
的事情。
摸了摸小娃娃的头,他又有几分无奈和辛酸,要是没有被父母遗弃,她们又怎么可能甚至为了一粒苹果,一个蛋糕
可以高兴上半天。
林立夏从她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过去,也许只是一点小东西,一句话,一个安慰的动作,都可以给这些孩子们带来
莫大的幸福和满足。
因为他们何其不幸,都知道,自己是没人要的孩子。
沈丽华从昨晚就开始思虑矛盾,赵明瑄将儿子的去向告诉她,这是想帮助他们相认么?以此来获取自己对他们的支
持?
沈丽华并不清楚,但她十分清楚的是,赵明瑄这个举动的残酷之意,他让她去孤儿院里跟沈言见面。
这是多么讽刺啊,当年她将孩子丢掉,就是希望会有人送他去孤儿院,没有想到,居然有这么一天,她真的要去孤
儿院里,去见被自己遗弃的儿子。
她知道自己总要过这么一关,犯下的错误要弥补,欠儿子的,更是要还。
逃避了将近二十年,终究还是想要见见沈言,认回儿子的愿望占了上风。
等沈丽华到孤儿院的时候,已经是临近中午,孤儿院的小铁门大敞着,门口和前院里一个人都没有。
沈丽华站在院子中央一点一点地开始打量
一个沙坑,几个小桶小铲子散落在那里,秋千和滑滑梯上也没有一个小孩子的身影。
偏僻的,安静的小地方,繁盛的榕树并没有因为秋的临近而开始变黄,依旧是绿得森然的样子。
很常见的长洲70年代风格的院落。
这就是儿子,从五岁开始呆的地方么?
沈丽华觉得面前的一切都开始恍惚起来,她放佛看见小小的沈言蹲在沙坑里玩沙子,然后又有个小小的身影在秋千
上开始晃荡起来,还有个小小的身影从滑梯上哧溜地滑下来。
满心满眼都是那个小手小脚,眼睛亮晶晶的沈言。
孤儿院的工人看见她:“诶,您是……”
沈丽华这才双手抱着身子回过神来,抱歉着问道:“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我,我是想来孤儿院看看,顺便给孤儿院
一点资助的。”
中年女人听到最后一句话笑了起来,“孩子们都是后面那件房子吃饭呢,哎呀,您可真是好心人,最近好心人可真
是多。您要是想资助我们孤儿院可以过去,就是那间绿色的房子,现在是饭点,我们都在给孩子们忙活午饭呢。您
去吧,院长也在呢。”
说完就提着一桶水又走了。
沈丽华穿着高跟鞋,一步一步啪嗒啪嗒地踩在空荡的走廊上,这间屋子好像是游戏室,里面堆满了或新或旧的玩具
和体育用品;这间应该是卧室了,上下两层的小床把房间挤得满满当当;这间……
长长的走廊,好像一条时空隧道,通往她没有参与的那段时光,小小的沈言,在这里玩儿,在这里吃饭,在这里睡
觉。
在这里慢慢长大。
等到终于听到嘈杂的小孩子嬉笑的声音,和大人吆喝着哄孩子吃饭的声音,她看到房子里长长的桌子,坐满了两排
各种姿势吃饭的小孩子们。
有的残疾,有的太小,都还要大人帮忙喂。
然后,她就看到自己的沈言,也正舀着一勺饭递到怀里的小孩子嘴边,侧着头,在说些什么哄着孩子吃饭。
温柔的侧颜,亲切的眉眼,长大了的沈言。
他今天没有穿那套英挺的交警制服,虽然没有了穿制服时的那种挺拔气质,但却格外健康清新的感觉,就像院子角
落里那株翠绿的绿色植物一样。
沈丽华要极力咬着嘴唇才能压抑自己想要痛哭失声的欲望,然而脸上已经完全被泪水打湿。
她还是怕沈言看到自己,躲在窗户后面,看着他蹲着身子,轻声地哄着小朋友,一场闹哄哄的午饭终于结束。
大人们赶着孩子去洗手洗脸,准备下就要去午睡。
沈丽华赶紧找了个拐角的地方躲了起来。林立夏随手就抱起两个小朋友,笑呵呵地要抱他们去睡觉。
林立夏和他们一起吃了午饭,也不午睡了,拿出工具箱,把几把坏掉的小桌子小椅子挑出来,搬到院子里一个人开
始修理起来。
沈丽华从后面悄悄走过去,儿子正背对着她蹲在地上敲敲打打,低着头,露出脖颈一段白皙的皮肤,果然看到了那
颗殷红色的痣。
她在他小时候,曾经摸着那颗痣,对着还很不懂事的小沈言说:“言言啊,你怎么长了颗苦情痣。以后妈妈带你把
它去掉,好不好?”
老人们说,长苦情痣的人,一辈子都会过得很苦。
一语成谶,她的沈言,因为自己,过了个不幸福的童年。
林立夏不时地伸手擦擦额上的汗水,虽然孤儿院的光景比较好了,但是能省的地方还是要省,这些桌子椅子自己修
一下,又能用很久。
等他终于把所有桌椅都固定好了,拿着锤子起身,转身,就看到了站在他后面已经很久的沈丽华。
无论岁月怎么变换,血缘的清晰感应,总是这么无可辩驳地存在着。
更何况,不远处站着的那个人,虽然有十多年的时间,自己不愿意再回忆,但小时候那些和妈妈相依为命的刻骨铭
心记忆和而后漫长伤心的等待,他怎么能够忘记?
林立夏的眉头跳动,他紧紧遏制着自己矛盾强烈到让心脏钝痛的感觉,以为已经愈合的伤口哗啦一下被人硬生生撕
扯开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痛得难以附加。
白皙的面庞一丝血色也无,更加用力地咬着牙床,喉咙酸涩到尖锐疼痛。
他怕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等妈妈,等了很久,等到,他终于伤心欲绝地发现,她不要他了。以为都是生气时说的话,没想到是真的。
沈丽华已经是泪如雨下,她的儿子站在他面前,身子如竹,却在簌簌发抖,乌黑的眼睛跟小时候委屈伤心时一样,
蓄满泪水,却极力想要不掉泪的样子,倔强的,亮晶晶的眼神。
沈丽华捂住自己的嘴巴,还是无法捂住哽咽间隙发出的声音。
林立夏就握紧了拳头,皱着眉头,却又努力睁大眼睛,他生怕泪水滑落,他告诉自己,这已经不值得自己掉眼泪了
。
那样清晰近距离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清秀的眉目,一点一滴都是刻骨铭心的描摹。
沈丽华动用了全身力量,对着林立夏小小声地叫出来:“言言。”
只消这一句,林立夏再也没有忍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流泪的他,终究是没法再忍住。
有二十年了,从来没有人再叫过他这个名字,那个唯一会叫他言言的人,如今又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他面前。
沈丽华流着眼泪又往前迈了几步,她颤抖着想要伸手拉住林立夏。
64.
沈丽华流着眼泪又往前迈了几步,她颤抖着想要伸手拉住林立夏。
林立夏身体却比思维来得更快,他轻轻地一侧,躲在了沈丽华想要拉住他的手。
“言言,言言,是妈妈不对,是妈妈对不起你。”沈丽华已经是泣不成声。
林立夏重重又慢慢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却阻止不了眼睛里的,越流越多。
他终于是无法再压抑多年的伤心,当年的恐惧与茫然失措的感觉复又涌回心头。
没有人知道,当时才五岁的他,在公园门口的时候,有多么害怕,他等了又等,又听妈妈的话不敢乱跑。
一会儿坐在地上靠着铁门,一会儿坐累了起来走几步,身后原本沸腾热闹的公园,黑暗沉静的像是会吃人的怪兽。
他一直以为等到天亮了,他妈妈会回来找他回家,没有想到却被警察牵回去,等到家的时候,妈妈已经连夜搬走了
。
那些属于自己的衣服鞋子为数不多的小玩具都堆在门口的一个箱子里。
他被遗弃了。
林立夏反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放任自己小小声地哽咽哭泣。
沈丽华看着儿子站在旁边,只捂着脸流泪,也不看她。
她当然想过各种各样与沈言见面的场景,沈言会举着手指控诉她,严厉地斥责她,或者干脆甩手不理会她,冷漠对
待。
可她从没想到,已经这么高的沈言,就站在她身边,捂着自己的脸,像个孩子一样哭泣。
没有告诉过她,原来心绞痛,可以疼成这样,丝毫不亚于当年沈言出生的晚上,她一个人在小诊所的床上煎熬过的
三个小时。
沈丽华反而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小心翼翼地搭上林立夏的双肩,想要将他抱进怀里。
林立夏却突然抬头,湿润润的黑眼睛清澈无比,湛亮透彻。
他稍一动,挣脱了沈丽华的手,退后两步,“我们就当今天没见过面。”
说的时候,已经是平静淡然。
“言言……”沈丽华企图拉住他的手臂。
林立夏伸手挡住,“我叫林立夏,不是沈言。”
说完,从容地将东西收拾好,提上小桌子小椅子,不再看沈丽华,头也不回地走掉。
沈丽华靠在旁边的树上,伤心得无以复加,她当然知道,沈言怎么可能会重新接受他。
是自己,毫不负责人地抛弃了他。
他哭得那么伤心,他长这么大,该吃多少苦。
赵明瑄从会议室里出来,看了下手表,应该是时候去接自己的林立夏回来了,这个傻小子今天受到的冲击绝对是巨
大的,也不知道他现在情况怎样。
身为林立夏的,最亲密的人,赵明瑄觉得自己是时候出场了。
这小子,估计只会呆在那里什么都不会做,肯定也说不了什么。
于是,赵老板决定提前下班,早退前将一份文件发给小张:“小张,你帮我尽快查一下,这些账户好像有点问题,
我已经尽量将没有嫌疑的排除了。嗯,今天有点事情,我得去孤儿院接立夏。不好意思……好的,我先走了。”
然后就很潇洒地就从公司里早退了。
尽量在不超速的情况下以最少的时间赶到了孤儿院,将车泊在往常的位置,前面已经有了辆白色的跑车,赵明瑄心
下一动,怎么,自己居然赶上了,要不要进去呢……
赵明瑄虽然有点担心林立夏,但这不是他们之间感情的问题,更何况,他好像没有立场干涉母子二人。
于是,赵明瑄同志决定耐心地呆在车里等林立夏出来。
沈丽华看着林立夏又走回了刚才饭厅,长桌子已经被收拾得一尘不染。
林立夏一个人坐在小椅子上,脸埋在双手里,一动不动。
乌黑的短发,小小的漩涡,看上去柔软异常的发质。
沈丽华想到他小时候刚刚出生,连胎毛都很少,后来才慢慢地长出来,又软又黑,头发很软的人,都有一副很软的
心肠。
沈丽华在门口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慢慢地走进去。
林立夏只听到高跟鞋的声音一步一步地在已经空荡下来的房间里响彻,每一步都响在他的心头。
让心里一片乱糟糟的他,更加不知所措,剪不断理还乱。
沈丽华犹豫了半天,还是伸出手轻轻放在了林立夏的头顶,像他小时候做了无数次那样。
她终于,又摸到自己的儿子了。
渐渐蹲下身子,沈丽华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她对林立夏说道:“言言,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妈妈对不起你,
对你做的事情,也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全部抵消的。你也知道我们当时的日子,过得有多苦,我心里真的不甘愿
又,又恨着你爸爸,所以……”
沈丽华自己也知道,当年的她是多么自私无耻。
“言言,我不是没有想过回来找你,越是想我越害怕,才拖了这么久,直到今年才……”直到今年她才真真正正下
了决心想要把沈言找回来。
“我知道自己做得有多过分,言言,妈妈不求你原谅,只让我能够时不时地看看你,有需要的时候,妈妈照顾你一
下可以么?”
沈丽华说到后面,声音带上了哀求和颤抖。
林立夏不出声,也不动,就这伏在埋在自己的手臂里。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以为再也不会出现的母亲,可她突然出现了,还叫着自己的小名,说想要照顾自己。
是补偿还是企图安抚良心?
林立夏不愿同她说话,更是连看都不想看。
这么多年,沈丽华已经不清楚当年小小的孩子到底性格变成了什么样,对着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也不搭理她话的
沈言,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赵明瑄坐在车子里,手肘靠着方向盘,百般聊赖地将手里的昂贵打火机一开一合地玩弄着。
他发现自己越发地不淡定起来,虽说,那是立夏母子之间的事情,但自己却没办法一点都不关注,他最怕林立夏伤
心,只恨不得现在马上进去帮他处理解决好。
等了半个小时,他还是不淡定地开门,下车了。
刚踏进孤儿院就看到院子婆婆从水房里出来,赵明瑄问道:“阿婆,立夏呢?”赵明瑄跟着林立夏来过一次,就是
布置电脑室那天,李阿婆对于这个礼貌又有爱心的年轻人印象深刻。
于是拉着他走到一边,悄悄声地说道,“哎呀,今天,来了个女人,是不是立夏的妈妈哟?我看啊……”阿婆停了
下,“如果是啊,可真是太狠心了。当年立夏多乖巧的一个孩子啊,也舍得扔掉。”
赵明瑄眯了眯眼睛,问阿婆:“他们现在在哪里呢?我去看看立夏”
“在餐厅呢,你去劝劝,立夏好像很伤心呢,哎,都是作孽啊。”阿婆摇了摇头。
等赵明瑄走到餐厅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情景,林立夏坐在小朋友的椅子上,头埋着,只留了个乌黑的发顶
。
而沈丽华蹲在他面前。两个人相对无言。
赵明瑄“嗯哼”地清了清嗓子,惊醒了里面的两个人。
林立夏马上抬起头来,对于赵明瑄的声音他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的,不过这个点,他怎么这么早就跑来了?
沈丽华却毫不意外地看着门外的人,几日的观察下来,她发现初开儿子工作的时候,可以说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出现
在他附近。更何况今天,也是他告诉自己,有意让自己找来的。
赵明瑄到底有什么打算,老实说,就是摸爬滚打多年的沈丽华也琢磨不透。
赵明瑄只是站在门口冲林立夏笑了笑,亲切温暖。
眼睛红红,鼻子红红的林立夏,在赵明瑄看来特别像只兔子现在。
又接着说道:“提前接你回家吃饭了,要不要陪我去买菜?”
又对着沈丽华点头一笑,温煦地打招呼:“周太太。”
林立夏迷惑起来,赵明瑄怎么会认识她?
见他还呆坐在那里不动,赵明瑄招招手,“走吧,不然回去吃饭就晚了。”
林立夏下意识地起身,擦过沈丽华向在门口等着自己的赵明瑄走去。
沈丽华也跟着起身拉住林立夏,叫道:“言言。”
林立夏的身子僵了一下,他不愿回头,低垂的眼睑,一排直而不翘的睫毛挡住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