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分之一记事簿+番外——一跤摔倒

作者:一跤摔倒  录入:06-01

金主去上班,顺便载阿飞去学校。阿飞一下车,整个人都被冷风裹住,他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又快要下雪的样子,好冷好冷,风直往脖子里灌进去,阿飞的脖子往围巾里缩了缩。

金主昨晚说想去日本发展,上次去日本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估计上完这一学期的课,他也要跟着金主去日本了吧,寒假必须要学日语了。

快了,这学期马上就要结束了。

每个人最想要的,最希望的,不就是最平凡的温情,只要他有的,他全部给。

第三十章 缘起缘灭

阿飞整个人都吊在金主脖子上,把脸卡在金主脖子上,金主的双手圈着阿飞,问:“怎么了?”

“没什么?要是我这样在你耳朵旁边说话,你的耳朵会痒痒的吗?像这样……哈……哈……”阿飞在金主的耳边哈着气。

“好了,已经很痒了。”

阿飞把下巴顿在金主的肩膀上,说话的时候头一动一动的:“我给金刚换了一家宠物店。在玉兰广场边的,据说很好。我下午去接它回来。”

“嗯。我下午要去看地皮,晚上不回来吃完饭了。”

“哦…那我和金刚吃。你没得吃。” 阿飞把脸闷在金主的颈窝里,“有你的味道。”

“什么味道?”

“临清的味道吧。”阿飞的头发蹭在脖子里有一丝丝凉意,很舒服。

金主眯眼笑了笑,胸膛里有闷闷的声音。震得阿飞的耳朵也有点痒了。

阿飞出了公寓大楼,被阳光照得眼睛都睁不开,是冬日里的那种带着干意的阳光,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暖暖的。

招了辆出租车,本来想做公交车的,但是公交车太慢了,不能满足他迫切想要见到金刚的心情。

司机是个青年人,大概才上的岗,一脸认真的问:“您去哪?”

“去玉兰广场。”

车开得很稳,一点不像个新手,看来青年人不是刚刚上岗,应该很有经验了。上了高架后车子就开得更稳、更快了。

金刚,你的阿飞妈妈来接你回家了。

“碰——”阿飞觉得一股冲力要把他的四肢都震碎的感觉,随后几声就在他耳边响起的爆炸声,他的耳朵什么都听不见了,世界在一片寂静中,车窗外的世界很模糊,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撞击着车门,全身都被高热包围了,随后的一个个冲击力把他像无力反抗的婴儿一样高高振起,又缓缓落下,一切都像慢镜头一样,在他眼前解析开来。

“砰——”好像是更大的爆炸,已经不知道了。

司机是个青年人,虽然他看起来年轻,但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开车上路,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他回忆起他今天早上喝的豆浆,插吸管的时候不太顺利,插了好几次才插进去,还撒了一些在车下的垫子上,本来想擦掉的,却来了今天的第一笔生意。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他还和那个女孩子交谈到她下车为止呢。

早上的几笔生意都很巧,几乎一下车就又有人上车,他都忘记了垫子上的那几滴豆浆,即使记起来了,也来擦不掉了,已经干了。

他又想

起早上的那几个绿灯,几乎在最后的十几秒,他正好赶上,节省了不少时间,他还窃喜了很久,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好得出奇。

他坐在柏油马路上,不远处就是他的车,那是他的车吗?焦黑的一个冒着白烟的铁疙瘩,还有一小簇一小簇来不及扑灭的小火苗,它翻倒在一边,他的乘客呢?和他一样幸运的被甩出来了吗?

那个被消防员一点一点从车子后座里拉出的人是他吗?一点也不像啊,明明上来时是个干净的男孩子啊,现在怎么全身黑漆漆的。

眼睛不停地流眼泪,耳边嗡嗡的轰鸣着,口水咽不下去,反而有腥甜的带着铁锈味道的东西哽在喉咙里,难受的慌。

他面前的人嘴巴一张一合的,在说话吗?耳朵里的轰鸣声越来越响了,让他想吐。

他穿得不多,车里开着空调,穿多了反而累赘,公司也要求穿制服,现在身上的帅气的制服根本就挡不住冷风,他好冷,他不觉得疼,只是冷。

他想起来了,他出了车祸,那辆撞他的车呢?他记得是辆轿车,什么颜色的?黑的?白的?记不起来了……

……或许,今天不该出车的。被抬上救护车前,他满心懊悔着。

玉兰广场边的宠物店里,金刚衔着自己的狗链,蹲在店门口,它有预感,它的阿飞妈妈要来接它回家了。它不想错过阿飞妈妈。

透过玻璃的阳光,照在那条名叫金刚的狗身上,穿透金黄的绒毛,细碎的、柔软的,就像今天早上送它来的那个青年,她还记得那温软的叮嘱,就在那条狗的耳边,太轻软了,狗的耳朵轻扫了扫,惬意的,蹭着青年的颈脖。

狗昂着头,满眼的水光,目光是晶莹的、信任的,迎着面前半蹲着的青年,半吐着舌头的顽皮,亲昵的撒娇。

也是这样温和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几乎成了一幅西洋的金黄色调的油画。

那条狗突然吼叫起来,接着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呜咽,低沉的、尖锐的,像是要诉说着什么。它暴躁起来,没有人可以靠近它,它像是一瞬间疯了一样。它背上脊梁上的毛全部竖起来了,它很焦急,它……怎么了?

又是那双水光的眼……它要诉说什么……

正好有客人进来,她没见过那狗那么迅速,它应该是懒洋洋的、惬意的,现在,就在她眼前,这狗竟然从开了一道缝的门里迅速的窜了出去,她的眼睛几乎跟不上它。

她开门追了出去,她不知道这狗要做什么,她叫着它的名字,她知道这狗已经被训练的够好了,可以分辨出叫它名字的声音,可是

它好像有自己的目标一样,在人行道上飞快的奔跑着。

她跟着它,看着它跟着人过了红绿灯,消失在人群里面。

它一定是有目标的,她隐隐约约感觉到。

她的眼角有些湿润,为着什么……为了这条有目标的狗?她不知道……

她似乎听懂了,那狗的悲鸣,就像快要死了一样,哀戚、悲伤。

外面的风这么冷,即使在阳光下,这么冷。

她沿着狗消失的方向,缓缓追去,就好像有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她。前面的人群哄围着,她看到那条名叫金刚的狗,坐在人群外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它静静地坐着,大约是刚刚跑得累了,舌头伸出来喘着粗气。它没有前进,只是蹲坐的人群外围。人群里面闹哄哄的讨论着眼前发生的车祸,它只一心一意等着。

——就像等着最终的审判一样。

人群在警察的疏散下渐渐散去,它还是以刚才的姿势蹲坐在路边,它好像知道些什么,有时候看一眼旁边的人,也只是注意一下那些人会不会踩到它,它大部分的目光是定在一个点上的,穿越了眼前的人群,定在一个她不知道的地方。

那双满是水光的眼睛,晶莹的、信任的,就像它的主人就站在它身旁般安定。

那个全身焦黑的人被抬上了救护车,它站了起来,绕过它面前的人,跳上救护车,安然的蹲在那个人旁边,鼻子轻轻凑近那个人的耳边,不确定的嗅了嗅。

那样一双带了水光的眼。

金主一接到电话就往医院赶。握着冰冷的门把手,他站在门口,病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仪器发出的声响,甚至连加湿器都已经关掉了,只有中央空调上系的那根红色袋子飘荡着,显示出空调还在运作。

这里是病房啊,为什么不治疗?为什么所有管子都垂在那里,不接到小飞的身上?为什么要用白布蒙着阿飞的脸,不让小飞呼吸吗?

他曾经也躺在那里过的,他知道的,会有做不完的检查,会有问不完的话,病房里来来回回的医生护士,就没有一刻让他安静睡的时候,手电筒刺眼的会光芒刺激着他的眼睛,让他无法再睡下去……医生呢?……护士呢?

他的……小飞呢?

这冷白的传单好刺眼。

“是……车祸,撞人的……逃逸了。”母亲身边的阿姨,神情哀戚的站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抓着他颤抖的手,不让他掀开小飞脸上的白布。

车祸啊……车祸……

车祸么?真是讽刺。让他想到那个深夜,他双手沾满了血

,他从温暖的车上下来,只穿了件单薄的毛衣,外面唯一带了点热度的大概就是手上粘稠的血。可是……风一吹,又冷得刺骨。

临清,我等你回来。

临清……临清……

小飞在说话,小飞在叫他。

路灯好亮,太刺眼了,明明是最温暖的橘黄色,此时却直直的刺着他的眼睛,好凉、好凉,地上好凉,他的手机呢?他还要打电话……打给谁呢?

小飞呢?

小飞不见了……

记忆中的太平间和现在冷白的病房重叠了,那些可怕的场景,一幕一幕。

停下、停下……

“啊——啊——”他抱着头,缓缓蹲下来,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呜咽着。

为什么?

为什么?

啊——

小飞的父母死在他面前,小飞也要他面前死么……

为什么……为什么……

不要给他镇定剂……不要……不要……不……

“啊——”

金刚横卧在床下冰冷的地板上,抬了抬头,扫视了下眼前的人,又低下头,把下巴抵在前肢上,半眯着眼。

安闲自适的样子……

“金刚,悄悄告诉你,我查过了,金刚在梵语里是至坚至利的意思,金刚,我知道你会喜欢这个名字的。这威风的名字,很好很好听……”

那个揉着它的头,在它耳边轻轻说着话的人,现在正躺在床上睡觉,它守着。

它守着……

第三十一章 雪

又下起了雪。

由纪学着阿飞的样子抬起头,仰着脸,等待一颗雪花的亲吻,冰冷的,期待的。

“由纪,温暖的地方就是天堂。”由迷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倒退着走在由纪前面,也不看由纪,只是侧着头。

“嗯?……嗯。”由纪伸出手,雪花落在由纪戴着手套的掌心,很久很久都没有化掉。

长长的五一路,两排粗壮的法国梧桐,此时早已经落完了叶子,只剩下枝枝盘旋的早已经被修剪过的干,斑斑驳驳苍老的表面,褐色的纹路。

纷纷扬扬的晶莹的雪花落不停地飘落,像是下在世界里,又像是下在世界外。

远处行来一个男生,肤色是少年的红润,咧着嘴笑着,一排洁白的牙齿映得嘴唇愈发的红润,他自言自语着,雪花落在他头发上,星星点点的,忽的吹起一阵无名的风,把他头上的雪花吹落了大半,他笑得更起劲了,眼睛晶亮的。

少年和由纪、由迷擦肩而过,后面传来少年的自语:“好冷啊,好大的雪啊,好喜欢啊。”

安静的空气里没有任何回答,少年却又自顾自说起来:“对啊,只要是天上下点什么我都喜欢。”

“哈哈……不好吗?”走得远了,少年的声音已经听不清了。

少年缓缓停下脚步,转过头。

由纪和由纪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不断下落的雪花让远处越走越远的两人的身影朦胧了起来。

“不知,你看,双胞胎。有个人一起长大,多么多么好。”

“……”

少年觉得有阵风裹挟着他,凉飕飕的,“冷……”

风裹着少年,左右摇摆着,有点撒娇的意味,少年开口道,“回去吧。”

少年一步一步走得远了,地上刚刚积起来的薄薄的雪上有一排脚印,慢慢地又被大雪盖住了。

五一路尽头那家私立医院的庭院里,江临清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一条毛毯,走廊的外面用玻璃隔了一层,里面很温暖,外面却飘着雪,就像两个世界一样。

他的脸有些苍白,失了血色的脸朝着庭院里风扬着落下的雪,眼神定在不知名的某处。天太反常了,几年前车祸留下的伤有些复发了,过几天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他的手垂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蹲坐在他旁边的金刚,金刚没有拒绝但绝不亲昵,只抽了抽鼻子,任江临清的手抚摸它。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转动轮椅往他的病房而去,金刚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跟在他身后慢慢踱着,脚趾在地板上发出“嚓嚓——”的声响。

行到走廊出口,金刚忽然站住,头转向另外一个方向,凝神听了一会儿,然后迅速跑走了,他回过头来,只看到金刚狂奔的背影,他叫了几次金刚都没有回头。他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向金刚狂奔的方向追去,越走越快,就好像在期待什么。

他捂着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扶着走廊的柱子,停下来深吸了几口气,又继续追了去。前面是一扇小门,隔着门,是金刚的脚趾踩在地上特有的“嚓嚓——”声在原地打着转。

那声音越来越小了,他的胸口越来越痛,喘不上来气。还有几步路他就能摸到小门的把手了,他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前走。

明明这么近,几步,几米,只有那么短短的距离,有他追逐的阳光,有他的一切……怎么、怎么这样远,不可及。

“江先生,您怎么了?”他身后来寻他的护士上前来扶他。

他抓着护士的胳膊,指着面前的门,“快,快去看看门后,有谁在!”

护士疑惑地打开门,一阵冷风吹来,门外一个人都没有,护士朝他摇了摇头。

“追出去!”他的脸已经惨白了,嘴唇颤抖着,扶着墙的手,指节都因为过分用力苍白苍白的。

护士迟疑着,在他恐怖的瞪视下迈腿追了出去,“是两个男孩子,走远了……要叫住他们吗?”护士在门外朝他喊,突然意识到他身边那条寸步不离的狗不见了,“是您的狗跑走了吗?要我帮您找找吗?”

他没有回答,像失了魂魄一样,缓缓地靠着墙转回身,向走廊转角处那个孤零零的轮椅挪去,原本盖在他腿上的毛毯现在挂在轮椅的扶手上,摇摇欲坠。小护士跑进来,关上门,追着江临清,伸手扶他,他推开了她的手,顿了顿又继续慢慢向他的轮椅走去。

他走得很吃力,几乎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几口粗气,长长的走廊上只有他挪动脚步的声音和粗重的喘息。小护士无奈的跟在他身后,想扶却又不敢伸手。

“你…去吧。我再坐坐。”他说完,靠着墙壁,双眼紧闭,脸色已经从惨白里缓过来了,可是却感觉更差了,有种灰暗的死气。

小护士站了一会儿,还是走开了。护士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很轻很轻的“哒哒——”声,越来越远,然后听不见。

长长的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坐在轮椅上,朝着那扇门,长久的坐着。太静了,就连玻璃外的雪打到玻璃上 “叮——”的声音都可以听到。他靠在椅背上,把轮椅转了个方向,缓缓向

病房行去。

第三十二章 像风一样飞走

阿飞站在病房外,他的手搭在玻璃上,指尖感受着玻璃冰冷的触感,他的额头抵着玻璃,呆呆的,茫然的,就像他几天前刚刚醒来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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