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就好了。
我一直觉得我有精神洁癖。尽管即使交往的对象别有目的、又或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并不是喜欢我,只要对方不说出口我也还是会和他交往,但如果一旦被捅破事实,那么就会立刻分手,毫不迟疑地。
“喂喂、这样会不会太随便了?你老是这个样子,所以才总被别人骗的。”
之前被人抛弃了以后、会拉着平田出去喝酒,这句话就是喝醉了以后常常会隐约听见他说的。我想他应该是恨铁不成钢吧?或者是被我烦得有些无奈了。
但我就是学不乖。
所以即使这次再被羽鸟抛弃什么的,也不能怪别人。而且这次和以往还不一样……反正我本来对羽鸟以及他和我之间这段莫名其妙的恋情就充满了不信任感。
还没有彻底被淹没。
“唔、那也没办法啊。”
“对自己的事情不要那么不负责任啦。”
“逆来顺受是我的特长嘛。”
说出这种话的时候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也不知道应该算是谁的功劳。
“真是的、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才好了……”
这么说着的平田脸上的表情也确实是无言以对的那种。
“其实我是觉得,如果这次的男人真的不错的话、不要轻易就说什么分手了。就算还是那样、也不等于说完全不能交往下去吧。……不过你这个家伙、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会大方地说人家很好啊。”
我觉得自己在平田眼里大概就是个滥好人,尽管不知道这个印象是怎么来的。
“嗯。”
“嗯什么嗯啊……哪天介绍我们认识吧?”
“才不要。”
被平田看见了那个男人,肯定会大惊小怪地说配上你这种人实在浪费了啦之类的吧。虽然从来没有听平田讲过他的审美观,而且平田的取向也相当正直,可是羽鸟绝对不是那种只在特定人群中会被认为不错的男人。
即使仅仅从他是人类的角度来看,也是非常引人注目的类型。
“有什么关系啦,我又不会动你的男人。”
“这倒无所谓。”
羽鸟大概也不会对平田这种圈外的人产生兴趣。
“万一你们两个一起欺负我、我怎么受得了。”
而且我也从来没有和羽鸟说起过舍友的平田是什么样的人。倒不是刻意隐瞒,只不过是不觉得有必要。反正这两个人一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当然我觉得自己和平田也算不上是一个星球上的,最多是友邻星球之类的吧。
所以如果突然跑去找男人介绍说这个人是我的舍友哦,还不知道男人会给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哎、他也喜欢欺负你啊?”
“我说这话是要你反省!”
“反省什么阿明明最近我只有去教室上课的路上才可以逗你玩耶。我可是你的舍友,你不觉得那个男人很过分么?”
“这种话一定要当着当事人的面讲么?!”
就算是傻瓜国王也还是会生气的,何况我也没真的笨到那个地步。
“那种事无所谓啦。乖啦乖啦、介绍我认识一下嘛。”
理他才怪。
“阿莫非实在太丑了,你都不好意思带来让我见面了?”
“准长得很帅。”
“那不就得了么?”
所以说、不是一个星球上的话完全无法交流啊。
“和他长什么样根本没关系。”
“那就不能解释你干嘛不让我们见面了。”
“你为什么非要和他见面这件事才真的叫做无法解释呢。”
我已经记不起来话题怎么会那么顺势地发展到我不让他们两个见面就犯了滔天的错似的地步,总之现在不争取自己的正当性的话一定会被平田冤枉成心怀不轨或者类似的方向的。
然而所谓正当性,起码要在有评判标准的情况下。现在我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只知道不想让他们见面。
就像是在赌气。认真去想的话觉得就算让他们见面也无所谓,虽然说是担心他们一起欺负人、但其实这两个人也不可能总是混在一起吧,而至于被平田嘲弄几句,其实对我也是早就习惯了的。所以,事实是对我来说现在没有任何合理性或者正当性的说辞——
反正我就是不愿意。
“我只是担心舍友被人骗了而已。”
平田像是知道我会那么反驳,准备好了万全的答案。
原来他和羽鸟也是一国的。
“他干嘛骗我啦……”
真的是要把人卖掉的话、早就卖掉了啊,哪里还等得到现在。再说我也卖不掉啊……
“唔、你比较好骗啊。”
我承认自己的想法确实往往很单调、也很无趣,几乎每件事都会站在最普通的角度上考虑,得出的结论当然也就非常普通。一般这种常识人都比较容易被骗的逻辑,尽管稍微有点抗拒、但确实是有这种倾向。我想大概因为诈欺师很容易猜测到这类人的想法吧?总之,我的确是很好骗的那一类里。
但问题在于又不是所有人都会有事没事看见一个人很好骗就凑上去撒个谎。我没才没色,怎么看也无法理解被骗子盯上的理由啊。何况羽鸟应该也不是诈欺师。
异性相吸。
或许男人真的有诈欺师的潜质也说不定。
我非常无聊地想着,忘了反驳平田,开始沉默。
“怎么又来了啊。喂喂、醒醒啦!大马路上发呆,会被车子撞死的哦。”
“不用担心,我会拉你垫背的。”
“……只有这种时候覚的反应才会特别快呢。明明是根本没有意义的事情。”
平田扁了扁嘴。
“你有顶嘴强迫症是不是?”
“哈啊?那是什么东西?”
“因为不管怎么看都像反抗期青少年阿覚和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在反驳别人的话,就算知道自己没道理也一定抗争到底。一般不会做到这个地步的吧……真是令人费解,你是怎么健全地活到这个岁数的?”
“之前一直没有遇到你,所以才安全健康地活到现在的。”
啊……真的顶嘴了。
5.
几乎和自己的意志没有关系,就反驳了。
事后觉得没道理也几乎不会道歉,只会一再反驳。
“你说笑吧。”
“才没有。”
“你就知道骗人。”
“信你才有鬼。”
总是下意识地说这种话。
“发呆了一整天?没有被车撞么?”
男人不可思议似的说我觉得你的运气简直好到爆炸耶、成天昏昏沉沉的居然还没缺胳膊没少腿地活到了今天。我对他的话有强烈的既视感,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是谁说过类似的话。
不能让我相信的,不是说话的人吧。是就算刚刚发生过的事情也会迷迷糊糊忘记的自己,又或是对别人的话还有行为缺乏判断力的自己,再不然就是毫无行动力拖沓不安的自己。
总之。是自己。
“啊……嗯。”
“今天是重症啊。”
男人的语气听上去无奈到让我开始想要说什么。可是确实想不到有什么要说的……总不能含糊地说我觉得好像听谁说过这种话吧?这种事情跟人家说也没有意义。而且我又不想没头没脑地反驳回去。
“真的哭傻了?”
看来这件丢脸的事在很长时间里都会被用来嘲笑我了。
“没有啦。”
男人的公寓很宽敞。白天的时候日照很好,夜里看出去的灯景也不错。
比那家店要让人安心。
尽管我不至于是那种纯洁的从来不去那种地方的乖小孩,却始终没能习惯那种不吵不闹却嗡嗡响个不停的气氛。那里是男人和凛的星球,擅自入侵是我的错。
“那为什么发呆?”
“就算没有原因也会发呆啊。”
或者说就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才在发呆的吧。我理直气壮地靠在巨大的落地窗上沿着边界坐下了,抱着膝盖在地板上看着男人。
“阿对了。”
看见那张和初识那天一般无二的好看到了浪费的脸、我突然想起了平田的要求。
“我的舍友说想见你。”
“舍友?”
“叫做平田大辉的讨厌鬼。他说想见你。”
对这个名字羽鸟似乎是稍稍有些触动,也可能是我看错了。我对别人的脸部表情常常很迟钝,就算看见了什么异常也无法判断到底有什么意义。所以还是假装没有看见好了。
反正过不了多久我就连看见过这件事都忘记了。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就介绍给我了啊?不怕那个什么平田横刀夺爱?”
“他不喜欢男人啦。你如果打他主意的话,我想多半会落空吧。”
不过如果是平田的话其实我也不介意把男人让出去……总觉得对和眼前男人的关系没有实感,因此即使想到这种以往会让我消沉的事情,好像也完全无所谓。
唔……大概也不是完全。只是觉得实在不行的话、
考虑这种消极的事、我的脑筋总是转得特别快。
“那他见我干嘛?”
男人开始嘟囔说本来以为是我对他赞口不绝、以至于没见过他的平田对他不见就倾心了。我伸出拳头捶了自恋到家的男人一拳。
“你只跟喜欢男人的人见面么?”
“差不多吧。”
好像又要夜不归宿了。
我接受男人的亲吻,努力让自己从不知所云的呆愣状态里恢复过来。
男人继续追问平田的事情。问平田干嘛要见他。
“所以都说了我不知道。只不过突然想起来他那么说过、随便传个话而已啊。”
羽鸟的公寓每个角落都布置得很舒适。当然床就特别舒适。
不过也只是舒适而已。我实在没办法违心地说觉得他家很舒服。气氛或许让人安心,但不管怎么说都有点违和。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太过舒适了。——简直就好像是房产商放在那边做展览用的套间,每个地方都完美无缺,根本不像普通人住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我太普通了。而羽鸟异于常人。
反正就算躺在床上的时候总想以后我也要买这样的床、可是又觉得真的老窝在这种假的一样的地方人都会变得不正常。
“要是你没想起来呢?”
“那当然就不提这件事了啊。”
如果想起来还不提、我会觉得是自己故意选择了不告诉男人。但其实不是这样,刚才为止我是真的彻底忘记了平田提过这件事。
为了证明这一点,我才说了这件事。
“那你打算让我们见面么?”
“唔……以后如果想起来的话、”
连自己都意识到既然如此那跟不跟男人说这件事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所以说完这句话我就借口自己累了翻过身不和男人说下去了。
男人宽容地接受了我的逃避。
梦里,我用手掌掐着男人的脖子。
“——还好吧?”
模糊不清的是男人的脸。我睁大眼睛看着他。没有记错,就是这张好看的脸、在我的手里慢慢血色全无。我这种只有对梦境记得特别清楚的体质,有时候真觉得是被诅咒了。
“我说你阿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莫名其妙大哭也就算了,晚上做噩梦就太夸张了哦。”
男人的表情清晰起来,非常担心的样子,尽管听语气我没有那种感觉。
“没有啦、”
我反应了半天,才习惯性地反驳了。
“真的没事。”
“我也没说不信你……”
可能是因为我的态度有些焦躁,男人眯起眼睛盯着我看了好久最后放弃式地叹了气。我看得到的表情,显得无奈而又充满了放任。
大半夜被吵醒,可能他也有点不太舒服吧?
“那我关灯了哦?”
“嗯。”
我蜷进被窝,听见台灯开关啪嗒一下。男人温暖的手掌伸过来抓住我的手臂,一言不发地将我往他身边拉过去。我还有些昏沉,不加反抗,只是觉得他太用力的时候哼了两声。
开了冷气的屋子比冬天的时候还冷。尽管躺在床上窝在被子里感觉不到,但我还是莫名其妙地这么想了。
大概是因为男人异常温暖的体温。
“覚、”
“什么?”
“你是不是太累了?”
“大概吧。”
被害我累到不行的罪魁祸首这么柔声地问这种问题,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感动地谢谢他、还是应该用力白他两眼让他快点去面壁反省一下。但这两个反应都需要力气,我连那种力气都不剩了。
好困。可是却不想睡。
我把脸埋进男人的胸口。
“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哪里都不舒服。”
是真的。哪里都提不起力气,总觉得很可能会就这么在床上躺着再也起不了身了。虽然一直都是这样的感觉,但今天的无力感似乎特别明显。
也可能是刚才那个梦很耗体力的缘故。
我自以为是地给反常找了个借口。撒娇似的抱怨男人梦里梦外都让人累得不行。但语焉不详声音又低,可能男人根本就听不见吧?
“都是我不好?”
男人听见了。所以他摆出了怎么可能嘛的语气、手掌轻轻搭在了我的头发上。
“我还以为你已经习惯被我拐上床了呢。”
阿觉得他没睡醒可能不舒服什么的,我简直就是笨到家了。我看他清醒得跟正午时候没什么两样,说不定比白天还要更精神。
“这种事情我才不想习惯呢!”
“我做得不好?”
“不是这个问题吧。”
“那就是说我做得还不错?”
——与其说是外星人,不如说是精虫上脑。
原本如电影般清晰、或者比看过的电影更清晰的那个梦逐渐从意识中消失,我专注在顶嘴强迫症的症状里,努力思考怎么才能打击到这个仿佛百毒不侵的男人。
沉默似乎长得稍稍过分了一点。男人突然打断我的思考,轻轻亲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害羞的话就不用说出来了。乖、睡觉吧。”
“谁说是在害羞啊!”
换句话说既然知道是让人害羞的话题、他就不能在开始的时候打住么?
“是是、覚已经跟我一样厚脸皮了。还是睡觉吧。”
这样也不对啦……
我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只不过是顶嘴而已,真正的主动权从来都不在我这里。不管是和哪个外星人说话的时候,无论我怎么反驳,也不可能改变既成事实。他们决定的事情,才不是一次两次顶嘴就有用的呢。
就算认识到这一点也没有被打击到、只不过是觉得啊果然如此的自己,才是真的很让人打击呢。
我心里不满,但男人好像已经不打算讨论这件事了。
“准……”
“嗯?”
“没什么……”
“睡吧。”
6.
“也叫SATOSHI哦、不过是写作悟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