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冬日暖阳

“白贤弟，你在哪儿——！”

群山回响，院外一株老树上几只鸟雀也被惊得飞了起来，可是，他的白贤弟，始终杳无踪影。

第十六章

百无聊赖的又过了几日，这一天殷武狠下心来，想道：“当日在山上遇到妖道，白贤弟曾说那妖道是他们家的仇人，我找不到白贤弟在哪儿，但那妖道就在山中，我何不找到他去问问？虽然那妖道绝非善类，这一去凶多吉少，总也胜过每天心里空荡荡的难受难熬！”

他心中拿定主意。不过他并非鲁莽无谋之辈，那妖道善能驱兽，而且可以拿毒蛇当暗器，虽然他并不怕虎，以他的武功，足可与老虎放手一搏，但那种以毒蛇当暗器的本事，却委实让人防不胜防。

上一次在妖道手上吃了大亏，这一次总也得做些防备。所以他先下山一趟，买了两斤专治蛇虫的雄黄药，另有一面盾牌，一包生石灰，和十多只大炮仗。盾牌跟雄黄药就为了克制妖道的毒蛇暗器，至于生石灰跟大炮仗，他记得那妖道对白灵家传的一种会爆炸的兵器十分忌惮，所以他将十多只炮仗分成两捆紧紧捆绑，真要危急之时，生石灰可以迷住妖道的眼睛，他再借机点燃炮仗往妖道身上丢，就算大炮仗的威力远及不上白灵家的兵器，总也能吓他一吓，挡他一挡。

一切准备停当，再到第二日一早，殷武背上了弓箭与盾牌，手上提着一柄素常打猎用的钢叉，全副武装向山里进发。

一路免不了也顺便寻找一下紫儿，可惜诺大的山林，除非紫儿主动现身，否则无异于大海捞针。他凭着记忆先找到了当日饮水休憩的那条小溪，之后顺着那只野山羊逃匿的方向重新进入山林。他记得当时追着野山羊转过了两道山坡，所以他顺着山坡转过去，可是他没有看到当日那棵参天古树，很奇怪的，他居然又回到了小溪处。

如此往复几回，他始终没能找到那棵参天古树。他心中渐渐焦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中了妖道的妖法，不然怎么会明明跟当日走的同一个方向，却始终都在山林中打转？眼见得天色渐晚，他忍不住冲着茫茫森林破口而骂：“黑衣妖道，你在哪儿，快点给我滚出来！”

然而那个妖道并没有应声而出！他明知再要耽搁下去，有可能连回家的方向都要迷失，只好找回到那条溪水边，捧起冰凉的溪水洗了一下脸，让自己清醒冷静一下，最后决定还是先回去再说。

幸好回去的路倒顺当，他垂头丧气好不容易踏上通往听松小屋的那条山路，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远远地，他看见小屋里好像有灯光透出，他心中先是一惊，遂又一喜，暗想莫非是白贤弟回来了？所以他加快步子一路飞奔，刚一走近柴门，他就忍不住的大声叫出来：“贤弟，是你回来了吗？”

“吱呀”一声，堂屋门被从里边向外推开，一个身影背门而立，灯光从后洒在他身上，将他的脸庞隐藏在暗影里，只勾勒出纤瘦匀称的一个轮廓。

“白贤弟，你可回来了！”

殷武几乎是直接撞开了柴门，一直冲到那人跟前，扔了手上的钢叉，一把将他抱起来，就在院子里“哈哈”笑着狂转圈子。

抱在手上的，很轻，也很亲，正是他的白贤弟！

白灵任由他抱着发疯，直到殷武转的累了，慢慢停下来，双手兀自舍不得丢开，就着从屋里泼洒而出的灯光，细细的，几乎是有点贪婪的打量着白灵俊美到极处的容颜。

“还好，没有瘦，仍然像从前一样那么好看！”他说。他本来是很少会说好听话的，但是现在，长久的牵挂之后突然的相聚，让他有一肚子的好话自然而然往外涌。

“傻哥哥！”白灵用手指在他脸上描一描英俊的轮廓，“我要再不回来，你是不是就要上天去找了？”

“那可不是？”殷武轻叹，“你说好要先回来等我的，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你可知道，这一两个月，等得我好苦！”

“家里的事情耽搁了，所以回来的晚了些！”白灵展颜一笑，“我已经做好了饭，你肯定饿坏了，先吃了饭再说！”

“饭不忙吃！”殷武丢开搂着他腰的手，改牵住他手一同进屋，“你无论如何得先告诉我你家究竟住在哪里，下一次再要走得无影无踪，我直接找到你家里去。也免得像现在这样，看不见你人影，又不知道你在哪儿，一天天的心里跟猫抓一样！”

白灵叹息，两个人走进堂屋，堂屋的桌子上，已经摆上了几盘香喷喷的菜肴，甚至酒碗里，也斟上了美酒。

“好哥哥，咱们还是一边吃饭一边说，好不好？”

殷武听他柔声叫出“好哥哥”三字，心中微微一荡，眼瞅着他在灯光映照下愈增俊俏的面容，实在是无法拒却，也就在桌子跟前坐了下来。白灵先拿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笑嘻嘻的直接递到他嘴边。

“快尝尝！”

殷武就着他手咬在嘴里，忍不住的赞叹出声！

“真好吃，很久没吃你做的菜，太想念这个味道了！”

“那就多吃点！”

白灵又夹一块肉到他碗里。殷武将嘴里的肉吞下，端起酒碗喝了一口，然后正正经经瞅着白灵。

“好了，你现在该告诉我你家到底住在哪里了！”

“大哥，你何必……如此执着！”白灵也正正经经瞅着他，“俗话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们……总有一天会分开，不可能永远在一起的！”

“啊！”殷武一下子跳起身来，“你干嘛这样说？我们发过誓要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而且……而且你也说过，要一辈子赖在我身边，为什么……你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不是……我做错什么啦？你不想跟我做兄弟啦？”

“大哥你先坐下！”白灵见他急的额头上青筋凸显，赶忙改口，“我怎么会不想跟你做兄弟？我只是说……我当时说……等你考上状元，我会赖在你身边，可是……！”

“没有可是！”殷武直接打断他话，重新坐下，气呼呼的瞪着他，“我一定会考上状元，你也要说话算话，一辈子都要跟我在一起！”

他低下头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心中郁闷，一时难以下咽，复丢下筷子，走到门口，向着茫茫的黑暗呼出一口长气。

白灵站起身慢慢走到他身后，双臂向前搂住他腰，将脸贴上他宽厚的背脊。

“大哥，我不跟你在一起，你很难受吗？”

“……你说呢？”很久，殷武才僵硬地回答，“你在的时候，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好不好！可是，这一两个月，看不到你了，我才知道……你对我有多好！我岳父岳母对我也很好，可是……没有人会像你那样，在我落魄的时候，对我……几乎就是死心塌地！现在，我考上解元了，所有人都对我好了，可是，我不在乎他们对我好不好，我只怀念……你对我的好！”

白灵不吭声，只是伏在他后背之上。又是很久，殷武转过身来，直直的看着他！

“咱们是兄弟，发过誓要同生共死的，如果我做错什么，你告诉我，但是……别再说要分开的话了好不好？”

“嗯！”白灵点头，嘴角含着甜甜的笑，眼中却有泪随着他一动，顺着脸颊滚落下来，“那你……一定要考上状元！”

“好！”殷武也点头，“只要你不再说这些话气我，就为了能让你赖在我身边，我也一定会考上状元！”

白灵“卟哧”一声笑出来，殷武见他脸上仍然挂着泪，伸出手宠溺的替他抹干。

“看看你，又哭又笑，小狗撒尿！”

“大哥发起脾气来，好吓人！”

“那还不是被你气的？”

“好啦，我以后不敢再气你了，我们坐下来继续吃饭吧！”

于是兄弟俩重新坐下。殷武喝了一口酒，心里仍然惦记着那件事！

“你家里……？”

他瞅着白灵，等他回答，白灵踌躇一下，诚诚恳恳的看着他。

“大哥，我家里的情况真的是很复杂，你现在不要问，不过我答应你，以后一定都会让你知道，这样好不好？”

殷武见他央求的看着自己，心中一软，点一点头！

“行，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不过，以后再要有这样的情况，起码得让我知道你在哪儿，过得好不好，不要让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宁！”

“我知道啦！”白灵吐吐舌头，“大哥将我看得这么重，以后无论走到哪儿，我都会先向大哥报备，这样行了吧？”

“你才知道我将你看得很重啊？”殷武瞪他一眼，终于低下头来，安安心心开始吃饭。

第十七章

兄弟俩谈谈说说吃了饭，白灵将碗碟收拾了，殷武心里痒痒的很想让他跟自己一起睡，不过白灵并没这个意思，等殷武从外边冲洗了回来，白灵已经在他自个的偏房先睡下了。

而在之后的每一天，殷武重新振作精神，闻鸡起舞，刻苦攻读，势必要考上状元，以将他的白贤弟永远留在身边。

白灵每日仍象从前那样帮他洗衣做饭，所有家务活一手包办，让殷武安安心心攻读诗书。经历了那一场“总有一天会分开”的风波，两个人的感情反而更深了一层。不过白灵比之从前稳沉了很多，倒像是长大了一样，好象从前那样挑逗着殷武抱他亲他的话，再也没有出过口。

殷武原是一位正人君子，虽然对白灵情深意重，他又正值年轻气盛，白灵又生得俊美绝伦天下少有，偶尔情动上来，他还是会想要亲一亲抱一抱！不过这些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见白灵正正经经的，他也就严守兄弟分寸，不敢往深里去想。

转眼到了年关，程老爷派人来接殷武下山过年，殷武想着不去的话势必会伤到程老爷一番关爱之心，于是跟白灵商量商量。白灵本来让他自个儿下山去程老爷府上，殷武坚决不肯。

“我一个儿下去，丢你一个人在山上过年，我心里难受不难受？再说了，你心烦起来再往家里一跑，等我回来，上哪儿找你去？”

白灵听他这样说，只好答应跟他一起去到程老爷府上。于是两个人一同下山，白灵原是程老爷的救命恩人，一见他也来了，程老爷喜出望外，对他比对殷武更要周到了几分。

到初三的时候，段飞来姨家拜年，也跟殷武白灵见了一见。殷武对段飞的印象本来不错，但是那日他被妖道放毒蛇咬伤，等醒来的时候段飞已经下山，而且那以后从来不见段飞上山慰问，心里对这位段兄的好感也就淡薄了下去。所以此次见面，也就是简单客套了几句。

段飞跟他说话还算自在，但是面对白灵却总是躲躲闪闪好像不敢跟他正眼相看。不过段飞对白灵一直心有他图，如今见了面有些拘谨也是常情，所以殷武也没有更做他想。

有程老爷一再挽留，殷武白灵在程家一直住到过了元宵节。期间程大小姐的那个小丫头又来见过殷武几次，给殷武送了几样东西，其中有一条手帕，和一件温润无暇的玉佩，当是程小姐随身之物，那自然是程小姐送来的定情之物了。

因那小丫头专拣着没人的时候才会来跟殷武说话，所以白灵并不知道殷武收到的这些东西，殷武也从来没跟他提过。他对白灵本来事事坦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一件事无法在白灵面前开口，好像一提这事，两个人就会很别扭一样。

过了元宵节，殷武还是坚持同白灵回到了听松小屋，又在小屋刻苦攻读了半个多月，将近二月中旬，仍然有程老爷安排打点了行装，殷武带上白灵一起，赶赴京城参加会试。

因路途遥远，程老爷特意安排了一个精明妥当的家人随行。一路都有这位家人打点照应，倒也没发生任何事情。只是白灵俊美无双的相貌，常常引得路人侧目，后来白灵索性戴上了一顶帽子，行走将帽檐压得低低的，这才减少了行人注意。

在路上行了半个多月，方进到京城，京城的各家客栈又像上次在省城一样，家家爆满。好不容易在一家客栈找到一间客房，殷武白灵同住，那个家人就只好去后厢挤大通铺了。

实际上这一路为替岳父节省开支，同时也因白灵太过俊美，让他一个人住殷武实在是不放心，沿途投宿两人都是一个房间住。当晚两个人洗了一洗上床躺下，沿途劳累，殷武手里搂抱着白灵纤瘦的身体，正闭着眼睛想睡，白灵忽然在他耳边轻问：“大哥，你睡了吗？”

“还没呢！”殷武随口回应，“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叫一声！”

殷武笑起来，用手搔一搔他的发梢。

“这一路，每天晚上一起睡，你还没叫够啊？”

“叫不够，一辈子也叫不够！”

殷武听他说出这样的话，忍不住翻过身来面对着他，灯下瞅着他俊美绝伦的容颜，几乎就想往他红红的嘴唇上亲一下！终于勉强按捺，翻回身仰躺着，另外找个话题。

“真进了京城，我倒有点怕了！”他说。

“怕啥？”白灵问。

“怕我考不上状元呀！如果我考不上状元，你是不是……就不肯一辈子赖在我身边了？”

“你会考上状元的！”白灵回答，很肯定。

“我可没有这个把握！”

白灵静了一静，支起身体伏到他的胸脯上，看着他的眼睛。

“大哥，你真的……很想跟我一辈子在一起吗？”

“当然啊？”殷武忍不住的伸手搔一搔他光滑细致的脸颊，“这辈子……如果少了你，就算考上状元，我也不会快活！”

白灵见他眼光亮亮的瞅着自己，愣愣的一会儿，慢慢的重新枕在他的肩膀上。

“或许……现在没有其他人，你才会……想一辈子跟我在一起，等到……比方说你跟程大小姐成了亲，有她天天陪着你，你就不会……这样心心念念的记挂我了！”

“她是她，你是你，根本不一样的！”殷武大皱眉头，“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就算我跟她成了亲，就算……她再怎么好，也代替不了你！”

“我明白呀，可是……”白灵停一停，忽然问出一句话，“你那块玉佩，是程小姐送给你的吧？”

“啊？”殷武一下子脸发烧，“你看到啦？”

“我跟你天天在一起，能看不到吗？可是为什么……你从来没跟我提起过这件事？”

“这个……”殷武艰难解释，“我不是……不跟你提，我只是……怕你知道了会不高兴？”

“我是你的结义兄弟，程小姐对你有情有意，我做兄弟的……应该为你高兴才对呀！”白灵轻轻一叹，“你会怕我不高兴，那是因为……你心里其实也很纠结对不对？”

“我……”殷武抓耳挠腮，很久，才像发誓一样重新开口，“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知道你对我的心，你也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所以，你一定要相信我，这一辈子，我都会对你好，就算娶了程小姐，我也一样会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