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开车,走了回去,几步路而已,用不了几分钟,明早去上班再来开是一样。
他走到半路,发现后面有人,他转头一看,是曹译。
曹译走了过来,依然什么话也没有,静静地看了庄严明一眼,然后就紧紧地抱住了庄严明。
庄严明依稀感觉他在他肩上流眼泪,想开口说话,但喉咙锁紧得张不开支言片语,过了一会才恢复平静,淡淡地说:“虽然多少也是为了你,但也不全是为了你,他不是什么坏人,就算是作为朋友,也可以相处一辈子。”
曹译轻笑了一声,站直了身,眼角还有水光闪烁,过了几秒,他才恢复平淡。
他还是不说话,庄严明叹了口气,“他们没有为难我,曹译,他们只是需要我再跟他相处十年。”
“十年?”曹译讥讽地牵起了嘴角。
“十年,”庄严明相对平静地点头,“没事,曹译,我除了想好好照顾你们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你知道我心里的妻子只有一个人,除了她我不会再娶别人,如果顾长历想呆在我身边,那就呆吧,也许半路他能找到属于他的另一半也说不定,世事无绝对。”
当年对女友有多深爱,现在他对她的守候就有多真实,就算天人永隔,他也知道爱他的那个女孩会尊重他惦记她一辈子。
他不会再与什么人交往,现在能看着当初依照对女友的承诺救了他,也给了她一个坟墓的曹译幸福,还有那些还需要他一点能力的孩子们能好好成长,这对他来说就已经是他的整个世界了。
至于别的人,如果硬要在旁呆着,不嫌弃不厌烦的话,那也就随他了。
庄严明第二天六点起来,要去曹译家,打算去做早饭
刚出门,就发现门边有一个人,身边还带着一个行李箱。
那人见他出来,闷不吭声从坐着的门廊前站了起来,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庄严明见状心平气和地跟人说:“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敲门?”
说着就转身把门打开,对人说:“把东西放下吧,房间给你准备好了,就在我卧室旁边的客卧,你去放下,我带你去曹译家吃早饭。”
那人听到他的第一句话时猛然抬头,等到他说完,高大的男人傻傻地站在那,瘦得凹下双颊的这个人灰败的脸上此时有着太多情绪,这个时候,他连手都是颤抖的。
24.
庄严明进曹译家时,那两个人还没起。
他先给顾长历倒了果汁,给他煎了蛋,让他先吃。
想了想,还给他煮了碗姜汤。
曹译出来时,顾长历正双手捧着碗在喝汤,曹译看到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揉额头,庄严明问他吃什么时也没说话。
他不说,庄严明也没说什么,继续熬给他喝的养生粥。
倒是闻皆出来看到顾长历讶异了一下,只是在庄严明面前的顾长历并不是在别人面前的顾长历,在外人面前,他还是那个支撑一个强大系统的掌权者,就算是面对比之毫不逊色分毫的闻皆,他也并无弱势,仅仅是与闻皆点了一下头算是示意。
而曹译,可能因庄严明的原因,他多多少少要忌讳些,不敢有什么反应,热情与冷淡都不好,只能把自己当空气。
他知道,对待这个人,不能来硬的——那恐怕比跟庄严明来硬的一样糟糕。
曹译今天不去上班,要陪闻皆去打高尔夫,庄严明去上班时,顾长历也跟在了身后,他看得气都有点不顺,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其实在短短的某分钟内,他对自己的生活有一点茫然,不知道用这一切换取在闻皆身边究竟值不值得。
不管爱不爱得惨,他都给出了他所有能给出的。
而当初怎么就不再坚持一点?
到时闻皆死不了,他也能重新过上新生活,谁也不打扰谁,未尝不是另一种生活模样,也就不必像现在这样,忧虑着未来的日子要怎么办。
他想把自己从庄严明的事里撇开,但现在,怎么样都是撇不开了。
车里曹译一直都没开口,从昨晚开始他就不怎么说话了,冷冷的淡淡的,不像那个平时温和得体带着几许风流倜傥的曹公子了,身上的冷凝让人直觉最好别去招惹他。
昨晚睡觉时,这人都是背着自己睡的。闻皆倒没把这当回事,曹译有点脾气是好事,他也不想他压抑惯了,要是扯着微笑对待自己那才叫生疏。
到了地方,闻皆先让司机下了车,伸手去握曹译的手,微微笑了一下。
闻皆什么也没说,过了几秒,曹译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下脸色。
今天闻皆是约了位长辈过来谈生意的,那位长辈也带了家属过来,闻皆为表尊重也带了曹译。
这事是前两天就决定好了的,曹译当然不可能带着这种脸色去见闻皆还是长辈的合作伙伴,一等下了车,见到人,脸上又挂上了温和礼貌又不缺乏真挚的笑容。
那位长辈带了他的夫人过来,几人见面寒暄了一阵,就上了场地。
一边打球一边闲聊着几句谈生意,球童都离得很远,没有示意就不会过来。
这两人谈的生意都是机密,曹译要做的就是陪着那位老夫人聊聊时下的流行,从别国的流行文化到最近极端受推崇的吃食都谈上一二,这样两个小时下来,球也算是打完了,生意也算是谈好了,几个人就约着一起吃个午饭。
吃完饭,上车打道回府,曹译在车上的脸色又不知不觉地沈了一来,闻皆拉过他的身体,让他靠自己肩上,颇为无奈地说:“你别想太多,船到桥头自然直。”
曹译当然不会把闻皆的安慰话当话,在他看来,闻皆的立场让他什么话说出来都不是能听的话,但,闻皆的这份心他还是明白的,自己那些讥俏闻皆当年手段的话也就没说出来。
当年的事,不得有多少愿打愿挨的成份,事到如今都不能再挑起。
他选择的结果,如果有苦果,也只得自己吃。
闻皆这种人,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的想法。
而曹译,也无意解释。
人终归是不同的,就算能相处一辈子的人,不同也会是不同。
曹译到了家洗了个澡就埋头大睡,睡之前告诉自己得好起来。
他就算再良心不安,也不能带着这份心情去影响别人。
他知道,这样下去,庄严明只会比他更不好受。
睡到晚上,他多少觉得自己面对现实了,所以庄严明带着顾长历是来吃晚饭时他也心平气和了一些,在饭桌上淡淡问庄严明工作上的事:“这份策案出来后要找新员工了吧?计划还是按原先的来?”
25.
“我会再呆三个月,等新员工就位再走。”老院子的手术就要动了,院里没人,但庄严明觉得两边跑还是可以的,新员工只要培训,并不需要全天候都要他在那。
“你看着办吧。”曹译笑了笑,给他夹了点菜。
庄严明看他一眼,严肃的脸上,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微微有了点笑意。
吃完饭,一家人打算去上班,曹译本来要开车,闻皆说让司机送,他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顾长历倒是想提议他送庄严明,但看着庄严明那张并不冷酷但看不出太多意思出来的脸,把话咽在了心里。
他想,还不是时候。
真的还不是时候,现在这人只是尽力维持礼貌不对自己发飙而已。
他知道前面那件事,让庄严明可能仅有的对他的一丝好感也没了,现在仅有的只是对待一个陌生人一般的礼貌周到。
如果他想熬十年,庄严明想的何尝不是如此冷冰冰的对待他十年,只要别去骚扰他的生活他就不会有反扑。
庄严明的状似退步,别人都只看到他的妥协,只有顾长历自己才知道,自己回到了一个可能再经几年努力也挽回不了的原来的距离。
那时候,他多少算是朋友。
现在,只是一个需要客气对待的陌生人。
可是,谁叫他只看得上这个人,这又有什么办法?
他的爱情来得不讲道理,他试图退却过,可是,他还是爱他。
他已经没有办法了。
只能如此下去了。
耗一天,算一天。
也许哪天耗了个精疲力竭,或许那都是好事。
而不是像这样,就算一点礼貌的周到,他也贪婪地紧抓不放。
司机在前面开车,曹译原本好好坐着,过了几分钟看闻皆还在看电脑,他凑了过去,靠着闻皆的肩膀假寐了起来。
“没睡好?”闻皆放下电脑,英俊寡情的冷淡脸孔上有着点笑意。
他确实有张好看的脸,还有那浑然天成的上位者作派,确实没几个人能抗拒得了他的吸引。
曹译瞄瞄他,叹了口气。
闻皆挑眉,“怎么了?”
曹译干脆靠他怀里,淡淡地说:“什么时候脾气变这么好了?”
他给脸色,这人不一言不发掉头而走就罢了,居然还好声好气地劝与哄,这都不太像闻皆,就算是闻皆爱他,可能也就是说两句就转身而走,等他冷静好了再回来。
“我对你好点不应该?”闻皆笑,双手搂上他的腰,细吻着他的脸孔。
“嗯……”曹译刚开口,闻皆的舌头就卷住了他的舌头,两人细吻了起来。
可能这几天都没做爱,吻不了多时,曹译就感觉到了闻皆的那里挺立起来了。
“你送我打的是这个主意?”曹译在喘息中往后仰了仰头,偷空说了一句,此时的他已经是面对着闻皆坐在他大腿上了。
“是你先过来的……”闻皆笑着回应他的指控,沾了彼此濡沫的嘴唇吻上了曹译的喉咙……
被吻到敏感处,曹译呻吟,动了动嘴皮骂了句去他妈的,伸手按了键把前面隔离之前还对着司机说:“您开快一点,把车停在仓库后面就好。”
没几秒隔离板就升上去了,曹译咬着唇去解闻皆的衬衫,那面带春意的脸孔和嘴角那有些邪气的笑意看得闻皆胸腔一窒,硬着的下半身又是一紧……
他着实受不了曹译这股子骚劲,实在是实不住,血液在这刻都沸腾了起来……
26.
一大早的上个班都做了一场,曹译进办公室时扶了扶腰,被自家文秘看到,暧昧用笔指了指他。
曹译朝她笑,还抛风骚的眼神,把功力其实还不深的文秘招惹得面红耳赤,不敢再瞥老板。
当然,心里免不了狠狠骂几声怎么比牛郎还勾人。
下午闻皆打来电话,要加班,曹译接到电话语气有些不高兴,电话一挂,眉飞色舞地跑到隔壁庄严明办公室,“我跟你一起去院里。”
曹译这几年是真过得好,好得能从脸上直接看出来,身体被照顾得很好,神色也是神采飞扬,这么好看的曹译,也是庄严明不想轻易改变生活现状的原因。
庄严明不禁笑,点头。
曹译立马转身去收拾办公桌,那转身的姿势都有说不出来的好看。
庄严明想,这样真好。
老院长就要做手术了,是高血压引起的心脏病,手术后也干不了多少活了,庄严明本来想请人管着,但请人工资不高,请来的人也不知道会不会把人带好,这批孩子年纪都有点偏大,都有了自己的一定思维,有些难带,一个不好就容易对他们造成伤害,庄严明就打算自己带着了。
他也不是没耐性的人,就算有什么做不好的,他也会学着做好的。
知道庄严明要来带他们,带着的那几个顽皮孩子已经把院里的十多个小孩全收拾好了,叫他们都乖乖听话,不听话的就一顿饱揍,谁要是把庄严明吓走不让他来当院长了,那以后那个人就别想吃到饭了。
当然他们的威言恐吓被事后知道的庄严明狠狠收拾了一顿。
曹译是过来哄小孩儿玩的,带了不少糖,全院的孩子一人一袋,给小女生买了点漂亮的小发卡,还给她们带了点布料和做娃娃的填充物,让她们学着做洋娃娃,还带了些画笔过来,让爱好画点什么的小孩们挑。
曹译是个极其纵容孩子的人,他要是对人好都是打心眼里为别人着想,他这过于真心的毛病其实被闻皆有所诟病,不过基于他是受益者,一向倒也没多说。
说到孩子,曹译其实这两年有想过要孩子的事,但闻皆说不要了,公事太多,回到家只想两个人好好呆一块,其它的事就不想管了,老了也一样,到人两人相互守着就是,不会孤单。
曹译父母早逝,他其实一直挺想要个家的,现在算是有家了,还有朋友,挺好的。
而闻皆不想要孩子,他想了想,不要那就不要了吧,有孩子归有有孩子的快乐,但没孩子也有没孩子的自在。
这方面,他什么都好。
他们开晚饭时,闻皆来了电话,曹译正在给小孩子们添饭呢,接起时有些手忙脚乱。
“在哪?”那边来了个直接的开场白,已经知道他不在家。
“院里呢,”曹译含糊地说了句,“我吃饭,等会给你打?”
说着把添好饭的碗给小朋友,正要挂电话继续下一个时,电话那边的人有些无奈地问他:“你就不累?”
“还好吧,得了,我吃完饭就回。”曹译不再磨蹭,挂了电话。
不过他们的饭刚一吃完,曹译再次接到电话,闻皆已经在外面等他了。
他没办法,只好跟庄严明说了声要走。
庄严明今晚是住这边的,不回去,他也跟顾长历在早上的时候说了句有事今晚不回去,算是给了个交待。
曹译走到外边,昏暗的灯光下两个人在交谈,一见到他就停止了,其中一个身型修长的男人在他还有点距离的范围外就朝他伸手,同时声音传了过来:“快点过来……”
曹译一路小跑了过去,还没站定就被人抱住,闻皆温热的皮肤就蹭到了他的脸上,同时声音也在他耳边响起,“你看你,脸都凉了,早上让你多加件薄毛衣你就不加,感冒了怎么办?”
“哪会?”曹译推开他,皱了下鼻子,转头看向另一边的人,淡淡地说:“他今晚要照顾院里的小朋友,不回家。”
顾长历躇踌了一会,点头说,“我知道。”
他又沉默了几秒,才颇有点小心翼翼地朝曹译说:“我想进去帮他……?”
话只说了半句,不清不楚,曹译撇过头,把闻皆薄大衣的扣子扣上挡风,才淡淡回道:“你想进去就进去,这是你们的事。”
说着就拉闻皆去他们的车上,他懒得再管这俩人的事了。
27.
闻皆年近四十岁,又曾大病过,对他的身体曹译一直是不敢掉以轻心的。
不管多富贵滔天的人,在生命这事上,都就那么回事,人命就一条,折腾掉了就没了。
回到家,曹译去给闻皆煮姜汤,见闻皆跟着他进厨房,说:“天冷就不要吹风。”
闻皆笑笑,抱他的腰。
和曹译在一起,生活倒不是跟以前那样平心静气,凡事皆能掌握在手,但曹译的温暖与隐藏在心底对他的深爱却是别处得也得不来的,这个人爱他,对闻皆来说,没有比这个再好的事。
人呐,被人爱着时,连空气都会让人闻着顺畅些。
曹译又煮了点面条让闻皆吃了。
完了他有些累,不再泡澡,冲洗了一下就准备睡。
闻皆先去书房处理了点事,回到卧室时曹译已经闭上眼了,他躺到旁边凑过去闻他的嘴角,问:“睡了?”
曹译“嗯”了一声,没有睁眼。
本想就这么睡过去,突然想起白天接到的周泉悦的电话,跟闻皆说:“周泉悦最近缺钱,说要把餐厅卖了。”
“缺钱?”闻皆挑眉,见曹译睁开眼,又凑过去吻他的眼睛,被曹译一把推开。
“嗯。”把闻皆推着躺下,曹译枕上了他的肩,淡淡地说:“他好像在弄一个什么慈善组织,缺些钱,你要是不嫌麻烦,就把那些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