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把剑会凭空出现,连风斯德自己都不知道。在那危急万分的时刻,右手中突然冒出了红色的光,火便烧起来了。随后光芒再盛,一把剑就这样毫无真实感地从手掌中,被火绕着退了出来,又剑尖至剑柄。
西卡特的脸色更加凝重了,已经被烧毁的藤蔓被随手扔掉,新的藤蔓再次聚集过来。时至现在,两人终于算是平等地对站了。
来不及想火焰剑出现的原因,风斯德转手向前砍去,那足以使土地粉碎的如钢铁般坚硬的藤蔓被一刀两断,几乎连后座力都没有感觉到。火焰慢慢变小了,连同剑上的一起,像是燃料烧尽了一样。将魔力输入剑中的话,大概就能发挥更大的威力了吧?
没有征兆地,攻击停止了。西卡特右手水平侧伸,树藤紧紧地缠绕他的手,很快便又四散开去。他手上多了一把青灰色的剑,泛着寒光。下一秒,他已亲身攻了过来。
短兵相接,青色与红色的剑交错发出刺耳的声音,不相上下。西卡特却不急于猛攻,像是诱导似的慢慢出剑,只是角度刁钻之极。就算如此,作为一个几乎从未握过剑的新手,风斯德还是挡得狼狈不堪,身上多次挂彩,甚至有几次险些被刺中要害。
不过慢慢的,便习惯剑的触感,习惯了挥剑的方式,动作也就跟着自然起来了。但每当游刃有余,想要尝试控制火焰的时候,西卡特就会明显加快速度,再次逼得他自顾不暇。逐渐变成以快打快的局面,红色和青色的影子在空中飞舞,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个不停。
才不过短短数刻时间,风斯德已像一个练剑数年的剑士一样挥洒自如,不但能在凌厉迅速的攻击下防得滴水不漏,还能作出一定限度的有效攻击,让西卡特不得不撤剑回防。
一边挥剑一边向剑中注入魔力很难,但最终风斯德还是做到了。剑上火焰跳动,焰尖泛着微微的蓝色。两剑再次交锋,青剑猛地一阵颤动,剑身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缺口处有裂纹延展开来,一声脆响,青剑断了。
西卡特垂下剑,却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他用一成不变的声音说:“合格。”
风斯德如释重负地吐气,从空中落了下去。经过这么久的战斗,他的体力早已见底,完全是靠毅力强撑到现在。靠着一棵树坐下后,他又拿起那把剑仔细端详。
完全撤掉魔力后,剑身上的火焰便消失了,其余部分就像是一把普通的剑,做工极为精美,也不致出之哪位能工巧匠之手。剑柄末端刻着四个小小的字“浴焰赤剑”,不仔细看绝对发现不了。这大概是剑的名字吧?火之禁地名为“浴焰赤山”,这又是把火属性的魔法剑,不知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先是消失的陆地,这回又是火之禁地,谜团一个接着一个。
西卡特也从空中落下,站在他面前,既不说话,也不再动。
风斯德尝试着问他:“西卡特先生,请问你知不知道这把剑的事?”
“这是你的东西。”对方简洁地这样答道。
究竟这句话是代表了“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还是代表了“这是你的东西,所以我不知道”,很难琢磨清楚,而西卡特也不像是会进一步解释的人,所以疑问还是疑问,没法解决。
这把剑还是收起来吧。刚这么想着,剑已顺着掌心滑了回去,不多时便没了痕迹。这次看得清楚,所谓剑鞘正是自己的右臂,或者是整个身体。过去从未见过这种事,各种书籍中也不曾有过这类事件的记载。西卡特刚开始使用那种战术,就是为了逼出这把剑吧。
“你,很强。”西卡特突然没来由地这么说。
“是吗?我没这种感觉,因为离目标还很遥远。”风斯德平易地微笑着。
西卡特的表情似乎是有微妙的变化,但很难说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改变:“会成功的。”虽然用的还是相同的语气。
风斯德有些惊讶,但随即笑了起来:“谢谢。”
“休息,还是去见长老?”
“我看我还是早些去见长老得好,已经不算很累了。”风斯德站了起来,”有劳了。”
西卡特轻轻一点头,伸手划起符文,低沉的嗓声响起:“六象开天,以木为生,二域传承,以赤为轴,传达远古的意愿,开启空间之门,让被允许者到达彼方。”光芒亮起,脚下的魔法阵开始转动,景色变得模糊。
转瞬间,眼前的景色便又再次清晰起来。
第七章:神木老人
静立在面前的,是一株十人合抱的参天巨木。在离地大约三分之二高的树干上长着一张脸,一张就像寻常老人那样,苍老而慈祥的脸。
那张脸开口了:“我是神木老人,精怪一族的长老。年轻人,上来说话吧。”
话音未落,一根树枝一般的枝干便从风斯德脚下长了起来,以惊人的速度长高,将他托起。没有叶、花和果,只有枝干,一直一直向上生长,直到与老人的脸平齐才停止。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普通魔法的范围,简直就像是涉足了神族的“创造”领域。
“您好,神木老人。我是人类的魔法师,我叫风斯德。”
“真是好漫长的岁月啊,终于……”神木老人叹息似的感慨,然后像是发觉这话不该讲一样,笑了一下,“你不必在意,这只不过是一个老人无聊的罗嗦罢了。你来到这里,是希望得到木令牌吧?”
“是的。”
“那么,你想得到令牌的原因是什么?只是想得到力量吗?”
“是为了一个朋友。”风斯德稍稍犹豫了一下,“虽然没有做过约定,但那件事恐怕牵涉了太多人太多事,在这里我不便详细说明,请见谅。”
“给你木令牌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你真得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那个朋友,你真的知道他是谁吗?”神木老人沉静的声音中带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波澜。
“我想,”风斯德闭上眼睛,“我大概是知道的,虽然还没有去确认过。”
“在拿到令牌以后,你差不多就知道答案了。希望你没有猜错。”神木老人的语气似是叹息,“总之,要相信曾付出的,曾面对的,以及将要知道的。它们都是真实,而你也必须要去面对。”
“我明白了。”
神木老人顿了一下,转变了话题:“年轻人,你认为这个世界安全吗?为什么除了人类外的每个种族都要拥有强大的力量?为什么明明神族可以轻易消灭魔兽却没有这么做?为什么即使一直和平安乐却提倡人人都学习魔法武技?这些问题,你曾经想过吗?”
“你的意思是……”风斯德沉吟了片刻,“这个世界有外敌,并且力量强大?”
“虽然这些努力效果微乎其微,但总比消极地等待要好些。我言尽于此。”
风斯德想了想,还是下定决心问:“请问你是否知道一些有关我身世的事?”
沉默片刻后,神木老人缓慢地说:“你终于……还是问到这个问题了。我的确知道你的身世,而且你今后将遇到的人大多也都清楚,但现在还不是透露的时机,虽然对你很抱歉,但现在的我并不能将那些秘密告诉你,哪怕一点也不行。”
“但是,”语气有了转折,“只要你一直这样走下去,就一定会找到结果。不仅会找到你的身世,也会找到被隐藏起来不为人知的真相。并非每一个一族都像这里一样友好,有时甚至会遇到危及生命的情况,你要如何选择并非我所能干涉的了的,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坚持到最后。”
“我想我是不会中途放弃的。”风斯德压下心中越来越多的疑问,抬起头微笑。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就开始交接令牌吧。”神木老人闭上眼睛,倒三角形散发着柔和棕色光芒的令牌从他布满皱纹的额中浮了出来,慢慢落入风斯德的手中。精纯而强大的木属性能量顺着胳膊流入体内,却并不与原有的力量融合,而是自成一体,占据了另外一个角落。
“木之令牌,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是掌握世上所有木元素的关键。只要得到令牌的承认,便能自由使用所有木系法术,甚至操纵、创造植物。”神木老人慢慢解释。
“我应该如何使用它呢?”
“我所能说明的只有这些最基本的东西,其余的部分必须由你自己去摸索。不然,就不能发挥令牌真正的力量。”
“谢谢您告诉我这么多。”风斯德欠身行礼,“最后请容我提一个冒昧的请求,我想在这里探望那个朋友,可以吗?”
“当然可以,这里不会有任何人会对你不利。”神木老人第一次展露发自内心的慈和微笑。
“我相信精怪一族的善意。那么,我暂时失陪一下。”风斯德在树枝上坐下,将法杖放在一边,意识沉入了水面一下。
进入神魔地狱,周围是一如既往的黑暗。
风斯德绽开令人心安的微笑:“巴迪卡,我成功了呢。木令牌已经得到了。”
巴迪卡掩不住心中的惊讶,以普通人类的能力,就算能得到木令牌也不会象这般轻易,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但他什么都没多说,只是问:“有没有受伤?遇到危险了吗?”
“没有,我很好。不像想象中那般艰难,精怪一族对我没有敌意。”风斯德说着,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巴迪卡,我觉得自己变强了。虽然不会因此就自大地以为可以轻松达成目标,但最初的那种沉重的无力感已经没有了。也许,真的有成功的可能吧。”
“风,”巴迪卡并没有回应,他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像下定决心似的说,“上次你走了以后,我想了很久。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不能再逃避下去了。现在,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你。”他闭上眼睛,“包括我的名字,身份,以及我在这里的原因。不过,也许你不会相信吧。”
“在那之前,”风斯德的语气没有改变,如往常一样平稳清亮,“在那之前,先让我猜一下吧。”他的目光笔直地看向前方,即不动摇也不逃避,“你是不是……创世神卡奇威诺·斯迪克尔大人?”黑发的青年明显的一呆,半晌后才用迟疑的声音问:“为什么……你会知道?”
“蛛丝马迹很多,多到足以让我推出这一层。最关键的两点是你的力量能让黑雾消失,以及现在神族中行踪不明的只有创世神一位。”
“你一直知道?那为什么……还肯这么做?你明知道这已远非人类能够干涉的领域,也明知帮我可能导致多么严重的后果,为什么还……”
“上次来的时候我已经说过了,你就是你,无论身份如何都不会改变。只是挑破了这层窗纸后我们是否还能做朋友,关于这一点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所以也没有主动说明,毕竟一旦把话说清楚了,你我之间巨大的身份差距便摆了眼前,让我不知该以什么身份什么态度继续与你相处下去。”风斯德的眼中有着淡淡的黯然。
“像原来一样就可以。把我当作朋友,叫我威诺……可以吗?”
看对方不安的样子,风斯德露出温和的笑容:“可以吗,威诺。”
卡奇威诺被这个笑容安抚了心神,他闭上了子夜般漆黑的眼眸,片刻后又睁开:“接下来的事,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接受了。创造了这个空间,制造了这个封印,并把我关在这里的人,”他目光中的哀伤让人痛彻心肺,“……是我的大弟子,以克莱尔。”
“现在的统治神大人……”风斯德的脑中浮出的是史诗中赞颂他的大段篇章。一直以来,自己也同其他人类一样,认为那是个优秀贤明的神族。流传了三千年的东西果然不可靠吗?还是他在所有人面前都制造出了完美的假象?罢了,这个答案也不是完全出乎意料。
“我还……可以接受。”风斯德的语气比内心还要矛盾。因为对于一般人来说,这个真相应该是很难被接受的。
“单是说出这事实,也实在是需要勇气。”威诺苦笑,“就算是有无尽的时间,我也还是在不停地逃避再逃避,无法真正接受这个事实。伊克是我抚养大的,他是我最重要的弟子,就像我的孩子一样。”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当年的事,我会一点不隐瞒地告诉你,你有知道一切的权利。但又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怎样说起。你直接看我的记忆吧。”
风斯德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那记忆中一定充满了激烈而又绝望的情感。“我该怎么做?”他问。
“把手放在我的额上,闭上眼睛,你就会看到我的记忆。”
风斯德依言而行。
眼前是开阔的神界,纯白的高大神殿悬于空中。伊克莱尔二十余岁的面容如雕像般俊美无论,流光的及地银发被高高束于脑后,一袭白底紫镶边的立领长衣。他回过头,用虽不柔和却显得很温暖的声音说:“师父,您回来了。”
第八章:创世秘史
仿佛有无尽的绿在燃烧,透着无尽的生机,连山脉河川都一一隐于其中。新的星球终于以这近乎完美的姿态呈现在了眼前,如梦境一般。虽然身边伫立的身影只剩下八个,但足够了,真的足够了,长久以来的梦终于圆了。
自从创造了人以后,事务就慢慢多了起来。要教人类文字、耕种方法、魔法和武技,无论哪一项都不轻松。几个弟子也都忙得无暇顾及,连神界都很少回。
资料的典籍永远整理不完,把平日当成本能的战斗方法用浅显的文字说明比想象中困难许多,关于原始之星提麦加斯的事究竟要让人类知道多少也是个必须仔细考虑的问题,总之是不能如实记载的,不能让人类见到地狱的模样。
“师父,休息一下吧,您已经忙了一个下午了。”伊克莱尔端着盛放茶具的托盘,推开门走了进来。
翠碧色的茶从白瓷的壶口落入杯中,室内立刻弥漫起淡淡的茶香。
“谢谢。”伸手拿过杯子抿一口,是甘甜的芬芳,“伊克,从哪里学会泡这个的?”
弟子一向沉静的脸上浮起一丝腼腆:“人鱼王告诉我的,说是‘未来’看到有个世界的人这样做。”
“很好喝。”
伊克脸上的表情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回复那平静无波的样子。不了解他的人或许会认为他十分冷漠,是个难相处的人,但其实他只是不会表达而已,明明比谁都细心体贴。
“伊克,你喜欢这个世界吗?与过去相比,是不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师父,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满足。”伊克莱尔银色的眸中盛着满满的笑意,“就算只是梦也好,假的也没有关系,因为没有比这更美的梦了。”
“听你这么说我就安心了。不过,你真的决定不建自己的神殿吗?你的那些师弟们可是每个人都有一座,你没有的话太不公平了。”
“不会。支撑与稳固神界的中央神殿和周围六个神殿组成的封魔阵不能再动了,人间界戈勒师弟一人也已足够。再说,师父日理万机,生活上的琐事总要有人来打理。”
“也罢,你既决定了我也不干涉。”神族其实根本没有日常需要打理,但弟子的心思他明白,“伊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