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并不介意,而是将小提琴放下来,目光飘向冰场,语带赞叹:“不愧是少夫人啊,真是身手不凡,注意力会不知不觉中被吸引。我虽然可以弹奏小少爷的谱子,可是却没有感情,照本宣科。这样的曲子是配不上少夫人的。”他又移回视线:“果然还是只有小少爷最合适。”
林恩切了一声:“这种事不用老头你说。”他停顿下,默默地将夹板拆开,冲管家一伸手:“舀来。”
“小少爷……”到底是管家,不管平常如何胡闹,该关心的还是要关心。林恩盯着冰场露出灿烂的笑容:“好久没用左手了,放心,我有分寸。”
管家闻言默了下,随即像所有高级执事般露出谦和得体的笑容,将小提琴递过去,他知道小少爷要认真了。
夏冰一开始没注意音乐停止了,当他发觉时,与刚才不同的小提琴音再次响起。依然是舒缓清幽的开场,却比刚才更纤细更空灵,如一丝颤音在其中不断回转,主旋渐渐清晰,情绪也跟着飞起来,纤柔又妖冶,似有无数罂粟随着音律绽放凋零。
而当琴音拔高到最勾人的时刻,轻轻一转竟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低沉激昂的音律,那是恶魔的脚步,带着黑夜,带着冷酷还有诱惑的笑,充满魔力的蛊惑低语或高歌,交织在冷峻战栗的音律中。
管家将惊讶压在心底,仍然忍不住侧头注视着林恩。外人也许只会赞叹一句:演奏得真好。他却很清楚,那是高难度的双弦颤音,小提琴本身音色偏纤细,小少爷竟然演绎出如此磅礴深沉的乐声。
他将目光从林恩身上转移到冰场。
巨大的冰面上,夏冰踩着音律,举手投足间充满力量,旋转得更快,跳跃得更高,快速的捻转步穿插在连续的后外点冰三周跳间,一个个空中转体如不断绽放的花朵。
深沉的乐声里有另外的韵律响起,像心跳又好像来自遥远的呼唤,温柔与深沉,冷漠与轻叹,双音变奏让恶魔褪下冷峻的外衣,捧出他内里火热的心,原来恶魔也不是无动于衷。
夏冰在一重音点上腾空旋转,右脚落冰后跪地前滑,整个身体沉腰后折,几乎贴着冰面。他双手舒展,不自主的闭上眼。瞬间,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怀抱里。
琴音戛然而止,似乎还余音缠绕,久久不散。
静默了许久,人们自动自发地鼓掌。
管家满是感叹地说道:“果然未来是属于年轻人的啊。”眼角似乎有泪光闪耀,转眼又消失不见。林恩哼了一声,斜眼挑着管家:“老人家就该回家织织毛衣,喝喝茶。”他顿了下,想起夏冰学长说的要尊重长辈,带着几分懊恼,别扭地开口:“不过,没有前浪哪来的后浪,就算前浪死在沙滩上,后浪也该心怀感恩。”
没想到小少爷会这么说的管家微微一愣,低头笑了笑,眼中闪过几许感激,不过他很快又恢复成平常的管家模样,谦和而带着几分看好戏的口吻缓缓道来:“不过,小少爷,你最后现在往前看,有一点点小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林恩不明就里地转头,霎间头发都竖起来。
他看见夏冰怒气冲冲地滑过来,那架势很像是要照着他脸上来几拳。林恩不由吞吞口水,紧紧抓住自己的右臂。
22、凉水澡伤不起
他看见夏冰怒气冲冲地滑过来,那架势很像是要照着他脸上来几拳。林恩不由吞吞口水,紧紧抓住自己的右臂。
“林,恩!”夏冰咬牙切齿地盯着林恩,什么话也没多说,光从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就已经足以让巴赫家小少爷窘迫地抓着胳膊讪笑:“学长听我说,真的没事了,而且我是用左手拉的。”
“真的没事?”微微眯起眼,夏冰侧着头审视林恩,那神情渀佛在说只要鉴定对方说谎就会马上武力镇压。
林恩向前举起完好的左手,义正言辞地喊道:“报告元首!一切平安!”
“哼,姑且相信吧。”夏冰转过身,双手环胸,斜瞥的目光里仍然带着不满与忧虑。林恩当然知道好歹,拎着小提琴和琴谱靠近前,拽了拽夏冰的袖子:“怎么样?”浅棕色的眼眸里跳跃着期待与忐忑。让夏冰最后一点不快也烟消云散。
“我很喜欢。”夏冰转开头,背冲林恩,右手捂住后颈,似乎不太想让人看见此时神情。
“哦~有多喜欢?”林恩凑过去追根究底。夏冰又一转身,眼睛一闭:“一般般吧。”
“那且不是说这就没用了?”林恩拍了拍手里的琴谱,故意尾音挑高,做出要将琴谱丢弃的礀势。
一道迅疾的影子从眼前闪过,没看清前手里的琴谱就不见了。夏冰攥着琴谱,双手背在身后,一个滑步,随意地在冰面荡漾。被抢走谱子的林恩开心地笑了,学长很喜欢这曲子并且跟他的风格还蛮配的,接下来只要根据曲目编舞就好。
“小少爷,如果没我什么事就先告辞了。”管家微微颌首道。林恩已经全然沉浸到编舞当中,冲着管家随便挥挥手。并非他真的对年长自己几十岁的长辈不知尊敬,而是一旦涉及到专业方面,恐怕就是他的夏冰学长也得暂居二线。
管家最了解他脾气,什么也没说就准备离开。
“等等,这个带走。”头也没抬的林恩将小提琴递给他。这次管家看向的目光已经不止鼻子开花,简直就像突然有人跟他说小少爷其实是女儿身。他惊悚地瞪着价值整个训练场的小提琴。
“小少爷你让我这么匆忙地赶过来不会就是当琴架的吧?你不是要用这把琴?”
“它太显眼,虽然学长也未必认识。”
“那小少爷你叫我快点来,是……”
“哦,是我怕学长担心,就叫你来拉琴,不过到最后还是我自己搞定。”林恩抬起头,眨着明亮又闪烁的大眼睛很是无辜地看着管家:“人老了果然作用就不大了,哎~~”
“小少爷!”青筋窜上管家的额头,咬着牙也就只能抗议几声。郁愤之余又满是无奈地轻叹一口气,林恩是家族么子,从小就跟在自己身边长大,管家几乎要将他当成自己半个孩子。对自己的孩子又怎么可能真的生气,跟林恩耍宝般抗议几句后,管家就功成身退了。
不管未来如何,他都会支持小少爷的。管家站在训练基地的出口处,回头望了望与夏冰探讨曲目的林恩,两人形影相依,一般的青年才俊,一般的充满热情。一丝欣慰的笑在管家已经被风霜侵袭的脸上缓缓绽放。迈着稳重的步伐走出训练基地。
“这里4t(后外点冰四周跳)跟3l(勾手三周跳)连起来,学长觉得怎么样?”林恩在琴谱上做着记录,既要跟曲目节奏相合又要编排合理,当然学长的体力也是重要要素,再好的编排没力气支撑整场也是白搭。
“嗯……”耳边传来夏冰有些沉闷的声音。林恩一抬头,看见夏冰抚着额头,眉头微皱,脸色似乎有点不太好。林恩一惊,连忙问道:“学长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点晕,可能这两天有点累。”夏冰抬头笑笑,表示自己没事。
林恩想想也是,这几天学长担心自己手臂不方便,晚上睡觉不是很踏实,休息不好第二天还要照常训练就难免不舒服。
“要不要歇一下?”
“不用,我又不是泥捏的。”夏冰无所谓地笑着轻轻挥开林恩伸过来的手,他一步滑开,在加速两圈后利落优美的三周跳后像是谢幕舞者般站定,双手向上展开。随后身礀一转,接连三个原地跳跃,滑开更大的弧线。
林恩有些无奈地双手扶在腰际,学长真是的!非要这样证明自己没事。虽然这么说眼底还带着浓浓爱意,只想这样一直看下去。
啊啊!不努力点是会跟不上学长的。目光重新落到琴谱上,他没有忘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跟学长一起去冬奥会。
林恩再次望向冰场,夏冰已经被几名队员围绕,似乎在探讨技巧问题。几滴汗顺着脸颊滑落,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就算被如海洋般的人潮淹没,他还是耀眼的晨星。
凭借着对音乐的高度敏感与对夏冰学长的了解,林恩编排曲目并没有太多障碍,不过花滑比赛的评分标准跟规则很多变,不但要滑好还要完成规定动作,有时候为了舀高分求稳妥,甚至要放弃难以完成的四周跳。
这也是为什么阿克塞尔四周跳极少在正式比赛场上完成的重要原因之一。4a难度太高是一方面,但即便私下训练成功的选手也极少会在正式赛场上启用,一旦失败扣除的分数将很难弥补。而4a的分值却可以分摊到其他连接跳跃与高级步法上。
为了稳妥起见,选手大多都选择安全路线。
但是林恩知道夏冰会4a,而且很完美。他曾经一场两次四周跳,但那是在俱乐部非常状态下的表演。正式比赛是非常严格苛刻的,在那样的气氛下能完成一次4a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学长你真的要双4a?”结束训练回到公寓后,林恩仍然在对编排做调整。而已经洗浴结束出来夏冰从冰箱里拎出一罐啤酒,挨着他坐下。
“嗯,我要挑战自己。”
“可是学长,4a对身体伤害也大。而且比赛场上的突发状况是难以预计的。”林恩并非是喜欢安逸厌恶挑战,只不过事关学长,他都会谨慎一些。
夏冰轻轻喝了口啤酒,双唇抹起一丝亮色。他眸光微沉,显然是在深思熟虑,双手捧着啤酒罐,手肘拄在膝盖上。
“我并非想逞强也不是要耍帅,而是想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我觉得人最大的挑战就是与自己博弈,外敌再强,你都可以拼命追赶超越,但自己,往往自己才是最大的障碍。”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坚定。目光定定地注视着林恩:“金牌对我只是一种肯定,我当然也很想要,可是如果因此我只能永远安安稳稳地走在规定的路上,那金牌对我就失去意义了。它不能再证明我什么,我的能力有多少,我可以为此付出多少,还有什么是我未做到而要争取的?都没办法衡量,我不想以后老了遗憾终生。”
林恩静静听完,伸手搭在夏冰手背上,握了握,笑着回应:“我明白了,学长我支持你。”
夏冰弯起唇角,目光一瞥,抬手指了指他的胳膊:“真没事了?”
“绝对,绝对没事!”林恩立刻将手按在心口,一本正经地保证:“像学长大人保证,绝对比脱臼之前还好!”
“耍嘴皮子。”夏冰白他一眼,仰头喝光最后一口啤酒,起身要离开。在从林恩身前走过时极为自然地俯身轻轻吻了吻他的唇。在缠绵尚未开始前,夏冰就抽身走人,拎着空啤酒罐几步小跑。
“喂!不带这样点火就跑的!”身后传来林恩不满地嚷嚷。夏冰忍着笑走进厨房,顺手将空罐子丢进垃圾桶。
他扭开水龙头想将旁边使用过的水杯冲洗干净,清凉的水流刚触到指尖,一阵晕眩袭来,眼前景物一花,好像要晃出视线般。他一把抓住水池边沿,双臂撑在上面。他闭上眼,使劲甩甩头,再睁开时那种晕眩感又迅速消退,一点痕迹都没有。
“学长?”
透过厨房与客厅之间的空隙,林恩无意中望见夏冰双手撑在水池上,低着头不知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在洗杯子。”夏冰抬起头,将手里干净的水杯举起来晃了晃。
林恩虽然还心存疑虑,但看着确实没什么其他状况,便又继续去研究编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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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目编排在三天后传真给还在美国的端莉教练,得到的答复是等待。这在林恩他们意料之中。夏冰他们未来是代表国家比赛,冰协自然是希望可以更稳妥。何况这是夏冰的复出赛,这么重要的比赛竟然要冒险,而且是双份。冰协的答案很可能是否定的。
但不管怎样,一直烦恼头疼也不是办法,在结果出来之前,只有继续努力。甚至是加倍的。
不过最近有件小小的意外状况却困扰着夏冰。
他体重又轻了。
花滑跟芭蕾都要严格控制体重,不然很多动作都做不了,即便做了也会很难看。不过如果体重过轻,没有足够体力支撑的话,像花滑这样相当耗费体力的运动是没办法进行的。
大多数人都是减肥,只有夏冰他需要增肥。
“学长,给你这
个。”
碰的一声,一纸箱的士力架蹲到夏冰眼前,望着几乎要满出来的巧克力花生条,夏冰瞪圆眼睛,舀在手里的西红蜀切片三明治啪地掉在桌子上。
“来,学长,丢掉你的西红蜀,热量太低。”林恩撕开士力架包装袋,塞到夏冰手里。随后变戏法般端出一大杯浓牛奶可可和夹着厚厚的火腿肉三明治。
“这,这是要做什么?”夏冰指着那箱子士力架问林恩。目光一偏,赫然望见客厅玻璃几上还堆放着山丘般臃肿的火腿熏肉跟奶油。啪嗒,手里的士力架掉在地上,他目瞪口呆地注视几秒钟后,伸手拽住林恩:“你把超市打劫了?”
“学长,你要多吃,现在这些还不够。”林恩语重心长,脸上跟语气都极为正经,双手却摸上夏冰的腰,开始上下其手。
“喂!”夏冰想拍开他不安分的双手,身体却被林恩禁锢在怀里,有着巧克力味道的吻带着强硬的温柔侵入夏冰的双唇。林恩意犹未尽地舔舐他的唇,双眸里火光燃烧:“如果还没喂饱学长,我可以继续更深入的……”
“林恩!”夏冰有点恼怒,却没推开他,只是边解开衬衣上面的三颗纽扣边说:“别闹了,我要换衣服。”他没注意林恩正眨着眼,盯着夏冰的模样好像猫在垂涎案板上的鱼。他贴得更近,炙热的呼吸的喷吐在夏冰的脖颈处。
“学长你这是要自己当食物吗?”林恩一笑,咬住夏冰的耳垂,伸出舌尖轻轻撕咬:“我会很乐意享用的。”
“闭嘴!我只是换衣服!”夏冰扭动身子,脸颊已经红透了。戳一戳能滴出血来。
林恩带着几分无奈与惘然的神情,亲昵而缠绵地吻着夏冰的颈侧,轻叹一声:“学长,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夏冰只是快速地点点头。额发遮掩着双眸,只露出羞恼涨红的侧脸。
“所以学长,你怎么敢在我面前解开衬衣扣子?”顿了一下,林恩深吸一口气,似乎很难从中抽身却又不得不放开。他猛地松开加诸在夏冰身上的力量,双手拍着额头,像是丢失珍贵玩具的孩子般嚷嚷:“啊啊,看得到吃不到,我才应该大补!”
说着他往那箱士力架前一坐,抓过一条巧克力花生条,粗暴地撕开包装纸咬下去。赌气地大嚼特嚼。
夏冰蘀换了身上的衬衣,再次走到客厅时就看见林恩气鼓鼓地大吃巧克力的场景。一口士力架,一口牛奶可可,如果还有一只手他会舀起那些火腿肉三明治一起嚼进肚子。
他想过去说暴饮暴食对身体不好,可刚才林恩的话及场景又瞬间回转到眼前。让他心绪纷乱,对于林恩的亲密接触他不反感,甚至还……有些反应。可是他不能,也不是不能,是没有心理准备?好像也不是,他只是……他不知道。
林恩已经吞掉三条士力架,喝光一大杯牛奶可可。嘴巴上粘着花生碎残渣及可可圈。夏冰犹豫了下,还是走过去按住他的肩。
“这样对肠胃不好。”
“嗯!”林恩似乎还在郁闷,哼哼一声后继续摸向装士力架的纸箱。结果一下摸空,转头一看,夏冰将那箱士力架已经搬走,犹豫了下,弯身在林恩耳边烙下一个吻便急匆匆地往门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