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看,一切就要开始了。」这时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季阳定睛看去,只见随着最中央处的光芒越发明亮,又慢慢地浮现出另一人,季阳一时无法看清这人的样貌,只是从那白色的长裙中,判断出另一人为一名女性,随后而来的还有另一柄没有任何特征的长剑。
「不要看,闭上眼睛。」
一个声音突兀地传到季阳的耳中,季阳下意识地听从了这个声音,在闭上眼睛后,季阳才开始听到一些不同于刚才的声音传入耳中。
「阁下,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请您尽快做出决断。」
一个苍老的声音首先传进季阳的耳中,只是这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让季阳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就在季阳以为之后的静默会一直持续下去时,一个他很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好。」
季阳彷佛有些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何事,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只是一切仍在继续。
「以兰迪家族之名,今日献上祭品得以换得血脉的延续与荣耀,今日所订之契约永久生效,以血为证,以血为誓。」
在这短短的与交易一般无二的誓言之后,一个利物刺入肉体的声音传入季阳的耳中,惊得季阳马上就要睁开眼睛,却被身边的一个声音所阻止。
「不要睁开眼睛!」
与这厉声同时相伴的还有一个女性的惨叫声,季阳不由害怕起来,在这声惨叫后,一道满是怨毒的声音随之传来。
「我诅咒,诅咒我的丈夫会在死后永久地陪伴在我的身边,随着我的消散才能解脱,我诅咒兰迪家族的血脉终有一日会断绝,所有的荣耀与地位也会烟消云散!」
这样怨气浓烈的话语似乎都将人们惊住了,只有一开始那苍老的声音厉喝一声,「阁下!拔剑!」
又是一声利物离开肉体的声音响起,「你对我的诅咒我完全承受,但是兰迪家族的存亡绝不能由你来决定!」
「睁开眼睛吧。」
已经浑身冷汗的季阳这时下意识地听从了这个声音,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看到的一切似乎与一开始没有什么不同,除了那由阵法最中央开始的浓重血迹四溅到周围,洒落在各个符号上之外。
那名女性和那柄利剑彷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在最中央的那个身影慢慢转身离开他的位置时,季阳才看到他的脸色异常苍白,走路甚至都已经不稳,但是其余六个人却连搀扶一下的举动都没有,只是离开了他们各自原来的位置聚拢到那人的身边。
「阁下,我们已经做完了应该做的部分,虽然中间出现了一点『意外』。」
「那么这点『意外』会影响到刚刚的仪式吗?」即使话音虚弱,但所问出的问题却不容回避。
「很遗憾,阁下,我不得不承认是有的。」苍老的声音似乎不在乎这样的说词将会给对方造成何种感受。
或许也是因为他完成了他所应做的部分,那么剩下的一切也与他无关,所以他接着如实地告知了一切。
「这个仪式上您所祈求的愿望将会达成,但因为最后的诅咒,在愿望达成后也将时时刻刻伴随诅咒的应验,当然,只要您不要给予这个诅咒任何的机会就好,只是对于您自身来说……」
「我怎么样都无关紧要,关于那个诅咒呢?该怎么办?」不给对方组织说辞的机会,直接点明了自己最关心也最紧要的一个问题。
沉吟了一会儿后,那个苍老的声音回答:「她的家族已经灭亡,也没有任何的血缘亲人了,从这点来说,作为丈夫的您就是她的亲人,既然您已经不在乎自己的安危,那么或许可以用您自身的血脉来压制她,使她没有任何的机会,不过这个方法也不是永久性的,迟早会渐渐失效……」
「那么就这样吧,到时还需几位的帮助了,我已经做到了我应该做的事情,兰迪家族从现在开始能荣耀下去,以后的事情我还能再做多少呢?没有哪个家族能够永久的存在的。」
季阳看着这场仪式完全结束,不过在他看来这更像是一场谋杀。
随着那一行七人离开这个平台,季阳看着那些还未消失的血迹,突然问向身边的人,「你杀了你的妻子?」
「是。」
季阳如今已经懒得再分辨谁是谁了,不过这样的回答让季阳想与这个杀人者拉开点距离,只是他现在没有这个胆子。
「那现在我们还能回去吗?」这才是季阳关心的首要问题。
「不知道。」对方的回答也干脆俐落,「如果是你一个人的话应该还可以吧,如果再加上我的话,那就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了。」
如果不是现在环境不允许,季阳真想翻个白眼,现在什么都不用说,本来自己还有百分之五十的生存机会,但被对方一拖累,也只剩下不到百分之十了。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要说呢?如果还是那些陈年往事的话,那么就不必了,你想让我把你带离这里,但毕竟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在这世间想要找到那些高强的法师已经不可能的了。
「兰迪家族的人更是不可能帮助你,我的身上有着渚的气息,但我终究不是渚那样的强者,你的愿望要实现,恐怕还是有些难度的。」
季阳不知道这番话到底还有没有用,他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任何动静,以为那些话根本就是无用工时,他只觉得身子瞬间一沈,但抬头看去,周围的一切看上去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季阳马上低头看看,那之前洒落在各个诡异符号上的血迹已经不存在了,平台之上仍是干净如新,难道他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有人回答了季阳心中的疑问。
「我们又回来了。」
是的,他们又回来了,季阳又看到了那幅石壁上的画像,那个秘密已经近在眼前,无论是自己主动,还是经由他人的推动,这时他想退出恐怕已是不能的了,接下来他只需被动地看着以后会发生什么就好,反正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可以找到逃离兰迪庄园的方法。
就在季阳的脑中还在转动着这些想法时,暗金色长发的身影已经越过了季阳,向着那幅巨大画像走去,清晰悦耳的声音也一丝不漏地传来。
「我在继承兰迪家族的时候,兰迪家族只不过是一个小贵族而已,甚至在那时就连爵位都快无法保住了,我的妻子虽然出身大贵族,但是在当时她的家族因为获罪也只剩下她一人,否则她也不会屈就于我。
「我不甘心让我的家族就此泯灭,我宁愿死去也不愿让我的后代子孙就此沦落为平民,可是当时却没有人给予我让大贵族赏识的机会,我也不愿把家族仅剩下的财产全数掏出,献入到那些大贵族无止境的胃口当中,而从此成为他们实际上的奴仆,人总是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的。
「当在无意中听到贵族间流传着法师们的种种神奇后,我想,利用那些未知的力量来换回家族的荣耀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所以我几乎是散尽了所有财产才结识几位法师……当然,也不是没有人这样想过,只是大多都失败了。失败的结果太过惨烈,没多少人能承受,可我却敢这样做。
「那时,在艰苦的环境中,我与我的妻子也开始有了几分情谊,但终究比不上这样的机会,尤其是那些法师告诉我,妻子的高贵血脉更能增添成功机会后……我终于妥协了。
第二十章
「我那时在想着如果不是我在当时娶了她,恐怕她早就和她的家人一样丧命了,或许人都会为了自私而找出种种理由,所以在那时我做出了牺牲她的决定。
「在那些法师眼中我做出怎样的决定并不重要,这只是他们的一次机会罢了,这次成功了固然是好,他们可以从以后的兰迪家族中再获取更多的财富,失败了也无所谓,权当是一次试验而已。
「所以在这次仪式过后,妻子的灵魂将永远被封存于阵法当中,除非兰迪家族灭亡的那一日,否则不能出来。我在死后为了压制她的怨气,也将自己封存在这阵法当中,或许也是为了心理上的愧疚,我死之前已经交代给下一任族长,要他将那几位法师作为陪葬。
「既然我连自己都能狠心,又怎么会忍受在我死后还有别人来分享兰迪家族的荣耀,而且……这个杀妻的秘密也终究不能再让更多的人知道了,这终归是件不名誉的事情。
「虽然杀死几名法师要付出的代价不小,但我毕竟筹划了十几年,所以在我死后也总算是达成所愿。」
「那你不后悔吗?把自己永久地封闭在这里这么久?」季阳这话中不免有些讽刺,但是对方的回话却又将这讽刺给尽数憋了回来。
「为了家族又有什么不能付出的?我不觉得有什么后悔,只是后不后悔与我这么久时间以来的孤寂又有什么关系?」
理所当然、再自然不过的回答,「只是这种孤寂却可以将人逼得发疯,而且……这个阵法的时效也快到了,现在在这个阵法还没有完全失效她就想要开始报复,只是还没找到机会而已。」
在这些话说完时,他们早已到了那幅石壁上的巨大画像前,那似哭似笑的声音又一次在这个空间中响起。
即使现在已经明白这个声音是谁所发出的,但季阳仍旧是心里一阵不舒服,只是却又没胆子让这个声音停止。
「够了!出来吧!我们已经有很久没有面对面地说过一句话了,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你要这样浪费了吗?」
随着这句话说出,那似哭似笑的声音也随之停止,就在季阳绷紧了神经认为接下来周围还会突然出现什么时,变化却由他的眼前开始。
「看看这幅画。」
似悲似喜的话音传入季阳的耳中,使他的目光凝聚在那幅画像上,当他看到那幅画像上出现点点的黑斑时,已经想到了什么的季阳不由小小地后退了一步,只是却在下一刻停止了这种示弱的举动。
「已经到了最后一步,难道你还想后退吗?已经没有你后退的馀地了。」
在这话语的暗讽中,季阳不由心下暗恼,只是眼前的一切也不能怪他这么的反应,毕竟这样的徵兆他不止见过一次了。
那黑色的斑点最后会愈加扩大,形成为黑雾的形状后将一切吞噬,而他之前也见过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被吞噬,只是如今这被吞噬的对象变成了一幅画像而已。
画像上的各处出现了不断扩大的斑点,形成了不断旋转且仍在扩大的黑雾,这些黑雾也的确像季阳之前见过的一样,正在让那幅画像消失。
但和之前不同的是,画像在被吞噬后,并没有露出后面的石壁原貌,只是在消失后成为一片漆黑。
就在季阳惊疑不定地想着接下来还会出现什么时,眼前发生了让他不敢相信的一幕。
在那片漆黑中开始出现了点点的亮色,而更让季阳震惊的是那占据了他绝大部分目光的浅金色,因为那浅金色的发丝季阳已经见过不止一次,甚至还让他感到致命……
当石壁上的漆黑最终完全消失时,又是一幅与之前石壁上完全不同的画像展现在季阳的眼前。
画像中的女性季阳刚刚就已经见过,是那位被作为祭品的女性,也是身旁这个存在的妻子。
画像中的女性仍旧是与季阳刚才在那影像中看到的一样、穿着白色长裙,但是她的神态与刚才季阳所见到的最后怨毒的表情有很大的不同。
画像中的女性捧着一束仍沾有露水的百合花,微微侧身时的温柔笑容让那柔和的气质显露无遗,女性那碧绿色眼眸中所显露出来的幸福明显地被传达了出来,那浅金色的长发被风吹动,散落在女性的颊旁……
「这幅画像是我在她的二十岁生日时所画的,那个时候我无法为她买名贵的珠宝、办盛大的宴会,于是在她的要求下画了一幅画作为礼物。
「她一直很喜欢,那时还挂在房间中。其实那时名贵珠宝我并非完全买不起,只是在我的心中,家族那点剩馀的财产还有更重要的用途,她也很理解我,并且支持我恢复家族的荣耀……」
彷佛这幅画像带来了无尽的回忆,那人一时感慨万千。
「而现在这幅巨大的画像也并不是原画了,而是后来找人仿制的,原画早已在她去世后就被我销毁了……」
第二十一章
一阵轻泣声在季阳的耳中响起,这让季阳不得不向四周望去,以期发现些什么,可是除了这阵轻泣声外,并未再有什么异常出现……不,或许是有的。
当季阳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那画像上时,发现画中女性那双碧绿色的眼眸中赫然流下了一行清泪,那犹如实质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一滴滴地滴到长裙上,为画像中的长裙洒上点点的阴影,甚至连画像中手捧百合花的目光都含带了几分哀婉……
无论此刻画像中的女性流泪让季阳感到多么哀恸欲绝,季阳如今是决计没有欣赏这份美丽的心思,因为此时在他心中只感到无来由的恐惧,但他的身体却比思维更加先行一步。
季阳回过神时,他的身体已经连连向后退了几步,一道红光闪过眼前后,季阳只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传入耳中,当他再度定下神来看看眼前的一切,才发现那幅画像中的女性已经出现在他附近不远处。
不同于画像中的柔和神情,她很是凶狠地瞪着他,绿眸中尽是不善的光芒,这让季阳不由警惕起来。
当季阳的目光不小心看到那暗金色长发的身影后,神情中有了一丝愕然,因为那个暗金色长发的身影此时拉开了与那位女性的距离,这也让季阳不由发问出声。
「为什么?」即使不用多说,他也相信那个暗金色长发的身影明白他的意思。
「她已经不是她了,我为什么还要冒险靠近呢?」
季阳听后不知该说这人究竟是无情还是谨慎,但是看着那位女性望向自己时可以称得上凶恶与贪婪的目光,季阳觉得要是自己,估计也不敢贸然靠上前去。
「给我。」
女性又向季阳那里迈近了一步,望向季阳的目光甚至像要把他生吞下去一般。
这让季阳不由望向了另一道犹自旁观的身影大声问着:「怎么回事?」
暗金色长发的身影像是不打算对季阳施以援手,看上去还很悠闲地回答了季阳,「你的身上自然有她想要的东西,否则我也不会千方百计地带着你来这里了。
「只有得到你身上的东西,她才可以彻底离开这里,因为那样东西在你的身上显示了太过强大的力量,对付这个快要失效的阵法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季阳看着一步步逼来的女性,再看看另一道彷佛事不关己的身影,心下不由气结地说:「你难道要让她离开这里?兰迪家族怎么办?你也不关心了?」
「我为兰迪家族已经做得够多了,剩下的一切我不想再去关心了,她已经疯了,如果还要继续之前的日子,那么我也离疯狂不远了,即使是消失,我也不准自己最后会这样没有尊严。
「既然之前我可以自私地为了兰迪家族牺牲了她,那么如今我也可以为了自己而牺牲掉兰迪家族,家族的一切都是由我换来的,那么现在即使为了我的愿望让家族消亡又能怎样?」
看到深蓝色眼眸中的坚定,季阳清楚对方没有说笑,这下他可真是危险了,面对一个疯子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对一个有理智的疯子。
「那么也就是说我来到这里完全是在你的预谋之中,而那所谓的能让我逃离兰迪庄园的秘密也是骗我的,对吗?」
「我从未这样说过。」
「好吧,你只是变化了一种语气来说,只怪我没有听明白,对吗?」季阳无不讽刺地说。
「我并没有骗你,只是……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机会了,在这个阵法的效用完全消失的那一刻,对于安斯艾尔.兰迪来说也是有所影响的,至于最后的结果是那种力量完全从他的血脉中消失,还是只会造成力量的削弱,那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机会只有一瞬,就看你能不能够把握住。」
季阳听完后,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感想,但是看着那个女性在他们说话时再也按捺不住地就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眼神,季阳忍不住向那位女性说: